半個月後,東籬先生趕來了雁門,跟東籬先生一起來的是江婆婆,師傅怕自己在雁門沒人照顧,就讓江婆婆跟著東籬先生過來了。
碧青在月子裡,也不能出去,東籬先生跟燕子母女見麵的情形,還是江婆婆跟她說的,其實不用江婆婆說,碧青也能想到。
東籬先生當年被囚胡地多年,後回大齊始終未娶,可見心裡一定是有愛人的,碧青才不信什麼為了大齊,為了百姓,終身不娶的鬼話,隻要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男女之情更是必不可少的。
尤其她聽師傅說過,東籬先生年輕時風流倜儻,有東籬公子的美譽,可惜在胡地被囚數年,回來就變了性情。
東籬先生雖跟師傅並稱大齊雙寶,可東籬先生的年紀卻比師傅小的多,到如今也才剛五十出頭,古人的平均壽命短,所以,才有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
十而知天命之說,五十多的東籬先生在大齊就算老人了,像師傅這麼大年紀,仍如此健朗的,在大齊絕對稀有。
所以,碧青始終覺得,東籬先生一定在胡地遇上了自己心愛的女子,後來回大齊才會終身不娶。
雖說古代男人大都三妻四妾,但碧青仍然相信,並非所有男子都如此,江婆婆跟她說,東籬先生當年被囚北胡,當時北胡的大王正是賀魯的父親,賀魯的父親愛惜東籬先生之才,想先生為北胡所用,先用金銀誘之,先生出身世家,哪會被區區金銀所動,斷然拒絕。
賀魯的父親一見先生如此,更不舍放他走了,想了很多法子都沒用,最後想出了一招兒,選了一名美麗的胡女,扮成啞奴伺候在東籬先生左右。
想胡女本來就美,加之又是啞巴,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在先生跟前伺候,先生再鐵石心腸,終究是個男子,日子久了,豈會不為所動。
更何況,胡女善解人意,雖不能言,卻溫柔多情
,先生被囚胡地數年,有誌難伸,有家難回,即便滿腹經綸,通身報複,不能報答君王之恩,亦不能為大齊百姓謀福,堂堂七尺男兒有何顏麵立於天地間。苦悶不已的東籬先生,麵對溫柔多情的胡女,傾訴心中怨歎,也順理成章。
碧青相信愛情,男女之間即使隔著國仇家恨,即使一開始相看兩厭,也保不齊,後頭就會愛的死去活來,自己跟大郎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當初從深州到冀州的時候,自己甚至盼著大郎死在南邊兒,永遠不要回來才好,她不想嫁給個陌生的男人。
後來見了大郎,說相看兩厭也不誇張,大郎嫌自己不好看,自己嫌他粗魯,總之,兩人之間就是扣著夫妻名份的陌生人,那時候,自己怎麼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會為了他不顧千裡之遙跑到雁門來。
更何況,東籬先生跟胡女兩人日夜都在一起,不發生點兒啥,都對不住拉皮條的賀魯他爹。
總之兩人在一起了,情濃之時,東籬先生把自己
隨身的銀鎖給了胡女,做定情之物,後來卻發現,這一切都是北胡大王設計的,自己喜歡的胡女也並非啞巴,而且他以為的愛人把自己記錄的那些詩稿都交給了北胡大王,自己愛的女人是個騙子,是個細作,這讓先生難以接受。
後來輾轉逃回大齊,留給胡女的就是燕子那把銀鎖,現在終於真相大白,知道當初是胡女暗中幫助,先生才得以逃出生天,過後胡女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生下了燕子娘,把銀鎖交給燕子娘,跟她說了這段往事,交代她有朝一日一定要回大齊。
很狗血的故事,卻如此真實的發生在自己身邊兒,還把碧青感動的一塌糊塗,其中的艱苦,心酸,相守,分離,思念,重逢,如此令人心酸,隻能歎造化弄人。
數日後,燕子娘走了,江婆婆說她走的很安心,是在先生懷裡走的,對於燕子娘來說,從生下來就沒見過親爹,最終能死在親爹懷裡,或許已經滿足了,
更何況,她再也不用擔心燕子兒會受欺負了,有外公護著,她的小燕子再也不用挨打受凍,她會過的很好很好。
碧青終於出了月子,第一件事就是痛快的洗了個澡,而洗澡的結果是發現自己胖了,胸大了是好事,可肚子也跟著大就不是好事了,。兒子生出來了,可肚子上的贅肉卻仍然掛在上麵,自己引以為傲的小蠻腰沒了,代替的是一圈白花花的遊泳圈,好在胳膊腿還算細,或許是自己走路多的緣故。
碧青本來還想出了月子好好大吃一頓,現在哪敢啊,她得減肥,趁著蠻牛暫時回不來,自己得減回去,不然,等蠻牛回來,碧青可不認為蠻牛會喜歡腰上掛著一圈肥肉的媳婦兒。
女人的幸福靠經營,男人都是視覺動物,所以,身材容貌必須好好的保養才行,這是女人的幸福之道。
碧青開始運動,做瑜伽,收腹提臀的動作,每天早晚做一百下,快過年了,想吃青菜肯定沒戲,就儘
量少吃主食,為了保證她兒子的奶水,碧青堅持少食多餐。
成效不錯,短短幾天,腰上的肥肉就消下去了一些,江婆婆端著熬好的雞湯進來,就見小燕子正坐在窗邊兒上,托著腮幫子萬分好奇的盯著碧青做那些奇怪的動作。
江婆婆搖搖頭,大概聰明人都有些怪,姑娘也如此,這剛生了孩子,不好好在炕上躺著養身子,卻不停的動來動去,也不知乾啥呢:“雞湯好了,姑娘快趁熱喝了吧。”
碧青看見江婆婆手裡的雞湯,頓時有些泄氣,江婆婆不理自己這一套,堅持生了孩子的女人身子虛,必須大補,每天不是雞湯就是骨湯,前天不知從哪兒弄了兩隻雪白的鴿子來,說用白鴿子熬燙,喝了奶水好,逼著碧青喝了一大碗,害的碧青晚上多做了一百下提臀收腹,就怕鴿子湯的熱量積蓄在體內,轉換成肥肉,那自己這些天可白費勁了。
江婆婆有個絕招,嘮叨,隻要碧青不喝她熬的湯
,她會念叨個沒完沒了,直到碧青乖乖的喝了為止,這會兒一見碧青皺眉,立馬就開始了:“姑娘不為了自己,也得為哥兒想想,哥剛滿月,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奶水最為重要,姑娘又不用奶媽子,非要自己喂,就得多補補,當娘的補好身子,奶水好了,哥才能吃飽…”
為了阻止江婆婆持續嘮叨下去,碧青忙捧著碗把雞湯喝了,江婆婆這才滿意,看了眼窗外道:“這雁門靠近胡地,可比咱們冀州冷多了,明兒就是小年,要是在冀州不定多熱鬨呢,過了小年就數著日子過年了,看起來,今年姑娘跟哥兒要在雁門過年了。”
小燕子好奇的道:“冀州?外公常說的武陵源是不是就在冀州?什麼樣兒啊?人多不多?為什麼有這麼個奇怪的名兒?”
江婆婆摸了摸她的頭:“冀州是我們姑娘的家,種了好多桃樹,故此叫武陵源,這時候光禿禿的不好看,到了春天,桃花開起來,可好看了,等桃花落了,就會結滿樹的桃子,我們武陵源的桃子啊,可是連
宮裡的太後娘娘跟皇上都說甜呢,等以後你回了京城,記得來武陵源玩啊。”
小丫頭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江婆婆什麼是桃子啊?是不是跟我們這兒的沙棘果一樣甜?”
江婆婆一愣,真給這丫頭問住了,碧青道:“比沙棘果可好吃多了。”說著攤開紙,拿筆畫了一顆綴滿桃子的桃樹,遞給她:“這就是桃樹,上頭紅紅大大的果子就是大蜜桃,回頭等你去我家的時候,姐姐帶著你去摘桃子吃,看上哪個,咱們摘哪個。”
小丫頭忙搖頭:“娘跟我說過,不能拿彆人的東西。”
碧青摸了摸她的發頂:“彆人的東西自然不能拿,不過武陵源的桃樹都是姐姐家的,隨便你摘多少都成。”
小丫頭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姐姐家有那麼多桃樹啊,那姐姐家的房子是什麼樣兒的?比咱們住的這個院子大不?”
碧青點點頭:“姐姐家很大,等你來的時候,就
住在姐姐家裡好不好?”
小丫頭大力點點頭,忽的小臉一暗:“可惜我娘不能跟我一起去。”
碧青心裡一酸,雖說找到了外公,可先生畢竟不是親娘,這丫頭真挺可憐的,碧青伸手把她擁在懷裡低聲安慰:“你娘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來就是為了幫小燕子找親人的,現在找到外公了,自然要回天上了。”
小燕子抬頭看著碧青:“真的嗎,我娘真變成仙女了?”
碧青點點頭:“真的,不信晚上你抬頭看,那顆最亮的星星就是你娘變得,她正看著你呢。”
小丫頭終於高興了:“那晚上我找找娘。”
碧青拍了她一下:“等晚上星星出來的時候,姐姐跟你一起找,現在咱們做好吃的去。”
小丫頭忙道:“做什麼好吃的?”
“二十三糖瓜粘,明兒就是小年,照著我們冀州的習俗,該吃糖瓜,咱們就做糖瓜。”
江婆婆知道碧青的習慣,算著日子,已經把麥子碾碎發了麥芽,即便如此還需蒸煮,發酵,壓出來才能做成麥芽糖。
好在碧青在家的時候常做,家裡孩子多,碧蘭,小海,陸超,加上狗娃子,都是沾了糖就沒命的饞貓兒,每年一入冬,不管碧青多忙,都會纏著做麥芽糖。
然後,碧青就會帶著他們一起做,一做就是好多,涼好了,切成糖瓜,放到籃子裡叫小海跟陸超提到村子裡,不一會兒就被孩子們搶沒了。
今年小海碧蘭不在,卻有陸超跟小燕子打下手,江婆婆看著孩子,碧青帶著陸超小燕子整整忙活了一天,做出了兩籃子糖瓜,留下一些,剩下的叫陸超送去了城外的大營,好歹是小年,將士們不能回家過年,吃塊糖瓜,也有個小年的意思。
蘇全進來的時候,見太子殿下正伏案疾書,案頭上仍然堆著厚厚一摞公文,偶爾會停下來,咳嗽幾聲。
北地寒冷,太子殿下金尊玉貴的身子,在這苦寒之地一待就是兩個月,吃不好,睡不好,料理著京裡的政務,還要權衡戰事,日夜操勞哪受得住。
見案頭的藥半天了還不見動,蘇全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籃子,計上心來,走過去道:“殿下,明兒就是小年,雁門城的沈姑娘,叫人送了一籃子糖瓜來,說是冀州的習俗。”
慕容湛抬起頭來,目光落在蘇全手裡的小籃上,蘇全忙把小籃放到桌子上,這東西宮裡沒有,臘月二十三,宮裡也會祭灶,卻隆重的多,點心,菜品,蔬果,應有儘有,禦膳房也會變著花樣兒的做些糖果,皇上應景的賞給皇子皇女,以及得寵的大臣,遠不是這樣簡單的糖瓜。
慕容湛捏了一塊看了看:“你說這是糖瓜?為什麼叫這個名兒?”
蘇全道:“奴才不知,瞧著形狀有些像南瓜,或許因此而得名也未可知。”
慕容湛點點頭,放進嘴裡,不禁愣了愣,意料之
外的好吃,他這個不大愛吃甜食的,都忍不住想吃第二塊,正要拿,蘇全忙把藥送了過去:“殿下,藥快涼了。”
慕容湛接過去喝了,又吃了塊糖瓜,問蘇全:“誰送過來的?”
蘇全知道殿下問的什麼,忙道:“是陸明鈞家的小子,送了足足兩籃子,說小年了,也讓將士們過過節。”
慕容湛:“是啊,這一晃都小年了,留下幾塊,剩下的拿出去給將士們分了吧,她說的是,也該讓將士們過過節。”
說著,想起什麼:“王校尉的兒子可起名了?”
蘇全搖搖頭:“聽見說沈姑娘讓王校尉起名,王校尉想了一個月也沒想出來,正發愁呢。”
慕容湛搖搖頭:“她倒真放心。”
蘇全:“奴才聽見個有趣兒的,說王校尉先頭起了個名兒,叫王一,說這麼著好寫,以後兒子識字念書的時候,占便宜,叫人送去給沈姑娘瞧,沈姑娘就
在王校尉送去的紙上畫了個大大的叉,下頭寫了兩個字,再想。”
慕容湛忍不住笑了起來:“王一?哈哈。”
蘇全見太子殿下笑了,心裡鬆了口氣,要是碧青還在這兒就好了,要是她在,也不用自己費心思開解太子爺了。沈碧青不用說話,就在一邊兒做飯,太子心情也會變得極好。
蘇全忍不住想,如果沈姑娘沒嫁給王大郎,會不會成了自己的主子,可惜沒有如果。自己瞎想什麼呢,殿下心懷天下,怎會輕易為女色所動,更何況,沈碧青早已嫁做人婦。
正想著,忽外頭侍衛進來道:“稟太子殿下,陸明鈞在賬外說有要事求見。”
慕容湛心裡咯噔一下,陸明鈞奉命在雁門製作□□,大戰在即,更應日以繼夜,怎會有空閒來大營,莫非出事了?
忙道:“叫他進來。”
陸明鈞一進來就匍匐在地上:“太子殿下,罪臣
死罪,手,弩的製造圖不見了。”
慕容湛蹭的站了起來:“你說什麼?”
落晚起了風,掌燈的時候,北風卷著雪粒子落了下來,不一會兒地上就落了白慘慘的一層,碧青抱著兒子坐在炕頭上,還能聽見隔壁的求饒聲,院外頭如今圍著層層的侍衛,個個頂盔摜甲嚴陣以待。
手,弩的製造圖沒了,意味著什麼,誰都知道,胡人善騎射,馬背上長起來的民族,騎射就跟吃飯一樣簡單,不像大齊以農耕為主,經過層層選拔,再經過嚴格的訓練,才能選出可以跟胡人對戰的士兵。
即便如此,跟胡人也沒法比,前次之所以大勝,是因為占了地利之便,距守雁門險關,可退,可進,可守,十萬大軍對陣胡人兩萬騎兵,方才險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