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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和諧 愛的多種表達形式

夜晚, 海水幽深,沒有儘頭,也見不到底。

奚桃站在沙灘上, 明月在她頭頂高懸,潮起潮落, 殘餘著溫度的海水撫摸她的腳踝。

她呆呆地站了一會兒, 有點無措。

是的, 她知道霍行淵在海裡, 她甚至能夠知道霍行淵所在之處的周邊環境。

但是,她去不了。

她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類,暫時還沒有進化出能在水底下呼吸的技能。

奚桃繼續往前走,海水逐漸到她的小腿、膝蓋、大腿……

她快站不穩了。

霍行淵是作為反派被設計出來的。

他是生命與死亡之神,一部分的他覺得生命很美好, 一部分的他覺得死亡很美好。生命, 海洋是他的家園, 海洋中的生命是他的家人;死亡, 死亡也能給予他信仰的力量,所以他有一部分本能渴望死亡。

在奚桃原先的設定中, 霍行淵沒有抵擋住這渴望,最終會對夏璃等人下手,乃至毀滅整個世界。

而現在, 霍行淵選擇的是一條相反的道路, 他選擇自己死亡,這樣,其他的生命便能存續下去,不論是海洋生物還是人類。

原著中反派的霍行淵,死亡的部分戰勝了生命的部分;而現在的霍行淵, 生命的部分戰勝了死亡的部分。

因為奚桃的到來。

奚桃對著大海喊了兩聲霍行淵的名字。

沒有回應。

奚桃被漲起的海水撲得踉蹌了一下,腳底下踩的沙都是軟的,她跌跌撞撞往後退,回到岸上。

頭痛欲裂。

唇上一片溫熱,奚桃低頭抬手去抹,是鼻血。

哎。

她在心中歎了口氣,收回在海底深處徜徉的思緒。

血液滴進海水裡,伴隨著潮水的退去溶進茫茫大海。

奚桃在沙灘上坐下來,茫然地看著海潮。

她安靜地坐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一步一步地往海裡走去。

可以試一試。

奚桃想,自己可是造物主,把自己逼到絕境,或許能點亮新技能。或許是水下呼吸,或許是摩西分海?

等到海水到她腰部時,她基本上就站不住了。

奚桃被撲過來的浪花兜頭澆了一臉,猛嗆了一口水。

海水又苦又鹹。

她呸呸兩口,繼續往深處遊。

夏夜的海水起初還有點溫度,但浸在裡麵久了,感受到的就隻有徹骨的寒冷。

奚桃已經遊出去很遠,凍得哆嗦,又暈頭轉向。

“完蛋了,”奚桃抹了把臉,把濕透的頭發捋到一邊,看到前後左右都是茫茫水域,後知後覺的恐懼湧上心頭,“我瘋了嗎??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啊!!”

“搞得好像這樣能找到他一樣,”她碎碎念,“海這麼大,這麼深,說不定他在馬裡亞納海溝,我在海麵上遊有個屁用!不搞了,回家吧……救命,哪邊才是岸啊……”

奚桃玩過衝浪,她喜歡海洋,也喜歡水上項目,但是那時候都是白天,到處都是遊人,身邊還有教練。

乘著浪尖飛揚時,奚桃一度覺得自己可以掌控海洋。

但那隻是錯覺。

沒有比此時此刻更讓奚桃感覺到她在海洋中的渺小以及弱小的了。

月光下,海水波光粼粼。

奚桃忽然感覺到了海水的湧動,有什麼東西在靠近。

她幾乎一個激靈寒毛就豎起來了。

不會是鯊魚吧!!

那巨大的魚尾探出水麵,撲得水花四濺,奚桃麵前的水波一圈一圈漾開,很快浮出一張臉。

一張熟悉的、英俊但冷淡的臉。

奚桃愣了一會兒,高興道:“霍……”

霍行淵打斷她,皺眉問道:“你來乾什麼?”

奚桃說:“來找你啊。”

霍行淵說:“找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好啊,”奚桃說,“你跟我一起回去。”

霍行淵垂眸道:“我不會再回去了,我本來就不屬於人類社會。”

奚桃說:“現在不一樣了,有我在了啊。”

霍行淵瞥了她一眼:“所以呢?”

奚桃說:“我在努力幫你們消除痛苦啊!”

霍行淵沉默片刻,反問:“我們?”

奚桃蜷了蜷手指:“嗯……你們,你和謝景夕他們,我想要幫助你們。”

霍行淵恍然道:“哦,你知道了,所以來找我。”

奚桃說:“對。”

霍行淵說:“謝謝,但是我不需要了。”

奚桃朝前遊了一點,和霍行淵麵對麵,她扶著他的肩膀,認真地說:“怎麼會不需要?至少這樣,你會少一些痛苦不是嗎?”

她的腿蹭到了他的魚尾,活的,冷的,光滑的,那魚尾幾乎下意識地貼到了奚桃的小腿上,蹭了蹭。

奚桃沒躲。

霍行淵吸了一口氣,往後退了些許,說:“我不需要,這種短暫的安撫隻會讓我更……”

奚桃問:“更怎麼樣?”

霍行淵說:“我不想傷害你,奚桃。”

“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

“你應該知道我會,”霍行淵似乎笑了一下,“你知道的。”

奚桃抿了抿唇。

霍行淵說:“我送你回去吧,然後不要再來找我了,你既然已經知道了一切前因後果,那麼就應該知道這樣的靠近和安撫解決不了本質的問題。隻有愛能,而你肯定不會愛……”

奚桃大聲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愛你?!”

霍行淵怔了怔,他慢慢地說:“你怕我啊,你現在……都在發抖。”

“那是凍的!!!”奚桃吼道,“海水這麼冷,還不準我凍到發抖了嗎??”

霍行淵:“……”

他注視奚桃三秒,而後突然遊近了。

霍行淵的手不比海水溫熱,他抱住奚桃,感覺她纖瘦柔軟的身體在他懷裡微微發著顫。但她真的沒有躲閃,也沒有掙紮。

“跟我回去。”奚桃說。

“你真的……會愛我嗎?”霍行淵低低地問。

“我在努力。”

“努力愛我?”

“努力愛……你們。”

“隻能愛一個,奚桃。”

“我不相信,”奚桃咬牙,“誰說的?”

“愛就是這樣的,”霍行淵語氣很平靜,“你去問謝景夕,他更清楚,真正的愛,隻能愛一個。你要愛哪一個?”

奚桃反駁:“這種觀念是狹隘的!父母如果有很多個孩子,難道隻能選一個愛不能個個都愛嗎?一個孩子難道不能同時愛爸爸媽媽而隻能愛一個嗎?親人之間的愛,朋友之間的愛,對寵物的愛,都是愛!從來沒有限定過是什麼愛,就像你們需要信仰之力維持你們的力量,並不需要所有的信徒都把你們當做‘愛人’來愛,不是嗎?”

良久,霍行淵說:“你說的對。”

奚桃鬆了口氣:“所以,跟我回去吧!我在嘗試和大家成為好朋友了!”

霍行淵鬆開她,月色下,他的瞳子顯得愈發藍,有什麼情緒在其中波動。

他說:“如果我隻想要‘愛人’的愛呢?”

奚桃:“……你還挑剔起來了是吧?!”

霍行淵說:“是的。”

奚桃怒了,這個人說走人就走人,說消失就消失,現在還大言不慚毫無愧色地說要她那樣愛他。

“我覺得你應該反思一下你有沒有資格挑剔,我憑什麼要把你當成愛人來愛?憑我們大半個月一麵都沒見,憑你不走正常的追求流程上來就直接簽合約?憑你隱瞞我欺騙我不理我?憑你麵癱笑都不會笑,憑你以前還有虐待女友的曆史……”

她越說越氣,一拳砸在霍行淵肩膀上,怒氣衝衝,總結陳詞:“做夢吧你!”

霍行淵:“……”

他挨了這飽含怒火的一下,然後抓住奚桃的手,凝望著她說:“我知道了。”

奚桃衝道:“知道什麼?”

霍行淵薄唇微抿,從唇角延出一個淺淺的弧度,他笑著把奚桃拉到身前,低頭輕輕吻她的額頭。

奚桃推開她:“你乾什麼?!”

霍行淵說:“我跟你回去。我先解釋一下所謂‘虐待女友’的事情,你一定是聽到了那個傳言……”

奚桃聽了一堆商業間諜、競爭對手之類的話。

那個傳聞中的“女友”是他的前秘書,年輕漂亮,本來想通過成為他的女友接觸公司的核心資料,結果始終沒成功,便隻能來硬的,半夜潛入他的彆墅想盜取資料,結果那天正好是初四,他在泳池裡泡了一會兒,前秘書見到他的本體被嚇得近乎精神失常,逃走的時候多處摔傷,後來對手公司乾脆散布了謠言……

回到海岸,霍行淵的魚尾變成了雙腿。

奚桃眼睜睜地看著他變腿之後,眨眼間身上就穿了一身完整的西裝三件套。

他牽著奚桃,赤足踩在沙灘上,神情平淡如常。恐怕沒有人會想到,這位衣著體麵的霸總三分鐘前還是個海妖形象。

“為什麼?”奚桃有點兒想不通地喃喃,“你們怎麼做到的化形還自備衣服啊?”

想想,當初沈玉硯、謝景夕也是。

霍行淵說:“這是你設定的啊。應當是你小小年紀,就有了和諧的意識。”

奚桃:“……”

42. 誤解 梅 開 二 度

林特助在彆墅坐立難安, 文件上一個字都看不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林特助跑過去開門,一見到門口站的兩個人, 差點當場哭出來。

“霍總!!”他激動地想說點什麼,霍行淵沒有給他機會。

兩個人身上都濕透了, 霍行淵對林特助說:“泡杯生薑紅糖水。”

林特助說:“是!”

轉身進了廚房翻箱倒櫃找生薑和紅糖。

霍行淵帶奚桃上樓, 讓她用樓上的浴室, 他則去了樓下。

奚桃擰開熱水淋浴, 整個人頓時活了過來。

她回憶方才發生的事,又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麼霍行淵很突然地改變了主意。

“篤篤”。

衛生間的門被敲響,霍行淵的聲音隔著門和熱水汽,朦朦朧朧的:“衣服放門口了。”

奚桃應道:“好的!”

洗完出去, 一疊乾淨整齊的衣服靜靜躺在地上。

是一套男士睡衣, 棉質的襯衫和長褲, 灰色, 很薄也很軟。

奚桃換上。

褲腳和袖口都得卷了又卷,才不算礙事。

她下樓, 發現茶幾上淩亂的資料已經被整理好了,霍行淵在說什麼,林特助一臉凝重地聽。

看見奚桃下來, 霍行淵不說了, 起身去廚房把生薑紅糖水端出來。

“喝完早些休息,彆著涼了。”

“嗯。”奚桃一邊小口喝紅糖水,一邊看了兩人一眼,“你們這麼晚還在談工作嗎?”

林特助正要說話,又被霍行淵打斷了。

“不談了, ”他轉頭看向林特助,“你回去吧。”

林特助踟躕道:“那這些文件都作廢了?”

“不,隻是要稍微做一點修改,不用擔心,明天再說。”

林特助總算放下一顆心。

他說:“那我先走了。”

奚桃埋著頭把紅糖水喝完了。

她能聽到筆在紙上沙沙寫字的聲音,片刻後,這些聲音都停了,隻剩下寂靜。

霍行淵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穿著他的衣服,鬆鬆垮垮,顯得她很小。

奚桃抬頭,發現自己的預感是對的,霍行淵坐在沙發上,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

他也洗過澡了,但睡衣給她穿了,他就隻穿了一件白襯衫和西裝褲。襯衫的領口是敞開的,難得扣子沒有係到頭,露出一小片蒼白的肌膚,和若隱若現的鎖骨。

奚桃忍不住舔了下唇。

霍行淵問:“喝完了?”

“嗯。”

“上去睡覺吧。”

奚桃眼簾微垂,看著他的腿:“還疼嗎?”

“你在這裡,”霍行淵說,“不太疼。”

奚桃小聲問:“我可以摸摸嗎?”

霍行淵的腿動了動,啞聲說:“可以。”

奚桃走過去,輕輕地把手放在他的大腿上。和魚尾是不同的質感,但也不像一般的人的雙腿,沒有那麼溫暖。

她抬起眼睛,又問:“我可以……摸摸魚尾巴嗎?”

霍行淵愣了一下。

他眉心微蹙:“這裡沒有水池。”

奚桃遺憾道:“不方便啊。”

霍行淵沉默半晌:“樓上有間臥室,浴室裡有一個比較大的浴缸。”

奚桃興高采烈:“哪一間?我去放水!”

霍行淵陪她上去。

那間浴室的浴缸的確比其他房間的大一些,但其實沒有大到能完整容納霍行淵本體的程度。

奚桃還是放了水。

在等水放滿的間隙,奚桃又從廚房拿了兩瓶酒上來,分了一瓶給霍行淵。

霍行淵打開瓶塞,仰頭灌了一口。

他看著奚桃盤腿坐在浴缸邊,一邊喝酒,一邊無聊地用手玩水。

他說:“如果你害怕的話,其實不用強迫自己。”

奚桃眨眨眼,看著他:“我沒有害怕。”

“沒有害怕,為什麼要喝酒?”

“想喝就喝,”奚桃仰著臉說,“我喜歡喝酒啊,你不知道嗎?”

霍行淵沉默。

“你以為我喝來壯膽的?”奚桃悶聲笑道,“想多啦,霍總。”

霍行淵不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他還記得那次奚桃撞見他本體時的神情。

大約是猜到了霍行淵此時在想什麼,奚桃說:“之前我什麼都不知道,確實被你嚇到了,但是有句話說的好,人類的一切恐懼來源於未知,那時候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東西,你的目的是什麼,甚至連整個世界觀都受到了動搖,很難不害怕。但是現在,所有的東西對我來說都是已知的,已知就不會恐懼了。”

水差不多放滿了。

奚桃站起來關掉水龍頭的開關。

霍行淵走進浴缸,坐下來。魚尾頃刻間便代替他的雙腿出現了水裡,深藍近黑的鱗片在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

即使魚尾已經蜷了起來,浴缸也有點兒塞不下,尾鰭翹在了外麵,浴缸裡的水也一下子就漫了出來。

奚桃抓了毛巾把溢出來流到地麵瓷磚上的水擦乾淨,還是跟剛才一樣坐著,她伸著手在水裡,緩緩撫過那條漂亮至極的魚尾巴。

霍行淵上半身的白襯衫在水中鼓蕩,幾近透明。

奚桃拍拍他的魚尾巴,仰頭又吞下一大口波爾多紅酒,咂咂嘴說:“不錯,就這樣,我會陪你到天亮。”

霍行淵此時還沒有意識到她這句話的意思。

他有點無奈地說:“少喝一點,摸夠了就去休息吧。”

奚桃說:“你也要休息。”

霍行淵說:“當然。”

奚桃執拗地說:“就這樣休息。”

霍行淵眼睜睜看著奚桃把一瓶紅酒喝完,然後起身把浴室的燈光了,他以為她總算要走,結果奚桃又回來坐下,手伸進水裡,抓住他的魚尾,喃喃:“晚安。”

她的腦袋枕在浴缸邊沿,嘴裡咕咕噥噥地哼了一首搖籃曲。

奚桃成功把自己哄睡著了。

*

奚桃是在床上醒過來的。

有那麼幾秒鐘,她沒想起來之前發生了什麼,想起來以後,又恍惚覺得是做夢。

慢慢地,奚桃才感覺到昨晚發生的一切的實感。

但是!為什麼她是在床上醒過來的!不應該在浴室嗎?

神明在痛苦的時候恢複本體會稍微舒服一些,加上她在,能夠最大限度抑製疼痛。這是她昨天那麼做的目的。

自己當時雖然喝了酒,但絕對沒醉,她能夠確定不是她自己回到床上的。

奚桃洗漱後下樓,霍行淵正在吃早飯。

他抬眼看了看她,臉上似乎有淡淡的笑意:“起來了?”

奚桃狐疑問道:“你昨晚在哪睡的?”

霍行淵:“……你隔壁。”

奚桃問:“為什麼不在水裡啊。”

霍行淵說:“讓你陪我泡一晚上麼?”

“是啊,”奚桃理所當然,“我應該的。”

霍行淵說:“沒必要。”

奚桃抿抿唇,不說話了。

霍行淵指了指沙發上的幾個袋子說:“我讓總秘給你買了幾套新的衣服,挑你喜歡的穿。”

奚桃過去看了一眼,臉倏地紅了。

不光有不同樣式的上衣短褲連衣裙,還有不同樣式的內衣。

她嗓音微緊:“你那個總秘是……”

霍行淵說:“怎麼?挑的衣服不好看嗎?我還想女人比較懂女人的審美,所以叫她買的。她平時不負責這方麵的事情,可能沒有經驗……”

奚桃聽出來了,總秘是女的。她暗暗舒了口氣,窘迫感消散許多,便說:“沒有,挺好看的,我這就去換!”

她拎著衣服跑上樓。

*

回到燕都,是二號中午。

霍行淵沒跟著一起來,他說他還有些事處理完了才會回來。

奚桃惡狠狠警告了一番他不準再跑,還定了四號一起吃晚飯。霍行淵答應了。

回燕都後,奚桃又投入了工作中。

她最近接了個美妝大牌的代言,這兩天的行程都是拍攝相關物料。

轉眼時間就到了四號。

早上一起來,奚桃就給霍行淵打電話:“你那邊忙完了?”

霍行淵說:“差不多。”

奚桃哼了一聲說:“下午六點,洛水區白燕路118號膳華閣君子蘭包間。”

霍行淵說:“我會準時到的。”

奚桃笑道:“那就到時候見了!”

她掛了電話。

霍行淵能夠想象奚桃笑起來的樣子,很漂亮。

他放下手機,看著落地窗外的大海。

陽光燦爛,沙灘金黃,海鷗叫聲高亢嘹亮。

霍行淵其實沒想過奚桃會來找他,以至於當他在海底感受到她的氣息,半信半疑地追尋著她的氣息進入淺水區,浮到水麵,真的見到她的那一刻,幾乎被從內而外湧出的戰栗喜悅震暈了。

她來找他了。

她希望他活下去,她說她會努力嘗試去愛他,普通的愛也好,獨特的愛也好。

“憑什麼?”

當奚桃問出那一連串的憑什麼時,霍行淵沒有生氣或是失落,他隻感覺到,她是在意他的。

所以,他可以改變。

他可以解釋誤會,他可以回去,他可以讓自己更習慣笑,對她笑……

從鹿市回燕都,在高速公路上,太陽一點一點西沉,車燈一盞一盞亮起。

霍行淵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那種,朝著某個人奔赴而去的心情。

抵達白燕路時,時間是五點五十。

車子在膳華閣門口停下,霍行淵下車,下意識整理了一下領帶、袖口和衣角。

侍者迎上來,詢問有沒有預約。

霍行淵說:“君子蘭包間。”

侍者的眼神一瞬間有點古怪,但很快換上了職業素養的微笑:“好的,請跟我來。”

君子蘭在二樓,侍者說:“就是這裡。”

霍行淵不動聲色地頷首:“可以了,你回去吧。”

他自己推開了門。

然後,霍行淵的神情和動作幾乎同時凝固在了原地。

他覺得,或許有什麼地方弄錯了。

比如時間,比如包間的名字,又或者……

“你來啦!”奚桃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表揚道,“很好,沒有遲到嘛!”

霍行淵慢慢地開口:“我沒走錯?”

奚桃說:“沒有啊,進來吧。”

包間裡,謝景夕說:“桃桃,看來這次聚餐終於輪到沈玉硯和司夜這兩人遲到了。”

林然青說:“姐姐,他們家的冷菜好好吃!很新鮮,你嘗嘗。”

奚桃說:“哎,我都說了,要是真的忙不用硬擠時間過來的。”

謝景夕看著她笑:“哪裡舍得。”

奚桃拉了一張椅子出來,對霍行淵說:“你坐這裡吧。”

林然青說:“姐姐偏心。”

奚桃:“啊?”

林然青:“你竟然讓他坐你旁邊,以前都是誰先到誰坐的。”

奚桃:“他第一次來嘛。”

謝景夕冷笑:“那更應該讓他坐角落裡了。”

半晌,霍行淵才終於從夢遊中醒來了似的,低聲問:“你們這樣的聚餐,很多次了嗎?”

林然青笑嘻嘻地說:“很多很多次了哦。”

霍行淵忽然想到那天晚上被他近乎刻意忽略的一句話。

奚桃當時說,“我在努力和他們做好朋友了”。

原來如此啊。

霍行淵看著奚桃,眼中流露出某種複雜的情緒,一點掩飾不住的失落:“我還以為是我們兩個人的晚餐。”

奚桃乾笑。

謝景夕幸災樂禍:“這種誤解我們都有過啦,沒關係,習慣就好。偶爾還是能單獨約到桃桃的,不過要看你表現……說實話,你的表現真不太行,隻能往後排排了。”

43. 單獨 親手做的晚飯

沈玉硯姍姍來遲, 司夜最後。

他到了以後,目光先在霍行淵身上停了一停,而後才意味深長地說:“又添了一位新客人啊。”

“人齊了, ”奚桃裝作沒聽見話語中的調侃,臉不紅心不跳道, “開飯!”

*

霍行淵雖然回來了, 但贈與奚桃的股份並沒有收回。

奚桃賬戶裡驟然多了一大筆資金不說, 還收到了一位“助理”的短信, 說是霍行淵給她安排的,會時不時給她發點兒集團的動向,還有各種會議、酒會等活動邀請。

奚桃在跟霍行淵確認過,這些應酬活動不去也沒關係後,就無視了那些邀請, 繼續徜徉在她的演藝事業中了。

工作中, 謝景夕和她的接觸時間最多。

得知奚桃要演沈玉硯原著的那本青春懸疑小說, 謝景夕也巴巴地跑去自薦, 說要演個角色,大小不論。

不論是身邊的人還是網上的人, 都覺得他瘋了。

但謝景夕樂在其中。

這天,兩人在錄同一個美食綜藝。

奚桃在水池洗菜,謝景夕擠過來幫忙。兩個人雖然都帶著麥克風, 說的話都會被收音成為後期剪輯素材, 但奚桃還是沒忍住:“怎麼又有你!”

謝景夕正色道:“這麼巧,說明我們有緣分。”

圈內圈外都知道謝景夕在追求奚桃,據說奚桃也赴約過幾次,在彆人眼裡,他們成為一對是遲早的事兒, 聽到這話,都善意地哄笑起來。

奚桃瞪了他一眼:“那可不是,太、有、緣、分了。”

“桃桃,”謝景夕笑意盈盈地說,“我八月下旬開演唱會,你來嗎?我留第一排給你。”

奚桃有點驚訝:“你要開演唱會啊?”

謝景夕說:“嗯,籌備很久了。”

奚桃還記得那次煙火晚會,謝景夕表演了一次,就那簡簡單單的一首歌,就已經非常驚豔,點燃了整個會場,如果是一整場演唱會,到時候氣氛不知道會有多熱烈。

奚桃其實已經有點意動,但眾目睽睽之下,顧及影響,她暫時敷衍道:“等到時候看我的行程安排吧。”

謝景夕也沒有緊追不舍,笑了笑說:“好。”

奚桃把綠油油的生菜從水裡撈了出來,放進一旁的簍子裡。

她接著把一袋子土豆放進水裡開始清洗。

謝景夕說:“我來吧。”

……

以前謝景夕在奚桃的事兒上有點什麼動靜都容易上熱搜,畢竟他的流量太大。不過由於事情層出不窮,網友們已經逐漸麻木。

聽說謝景夕馬上要開辦的個人演唱會邀請來奚桃,吃瓜群眾的反應都是:

“這不是應該的?”“毫不意外。”“早有預料。”“這兩人趕緊在一起吧,免得占據我每天的吃瓜席位。”

沈玉硯嫌事情不夠大似的,非要跑過來攪渾水:“他倆不會在一起的,這料保真。”

網友覺得他這麼說肯定掌握了切實的內部消息,便問為什麼。

沈玉硯說:“因為桃桃是要和我在一起的![酷]”

正當眾人疑慮時,《熱戀如山洪,謀殺似烈陽》官宣導演、編劇、演員陣容。

網友:……又用這種話術宣傳騙老子。散了散了。

*

謝景夕的演唱會時間定在八月二十八號,說是數字吉利。

這是燕都場,之後還有其他城市的巡回演唱,順利的話會有三到五個城市,目前還沒完全定下。

但不論如何,首場演唱會的第一排門票,他給奚桃留了。

演唱會前一天晚上,謝景夕約奚桃吃晚飯,特意強調:“單獨,1v1,你和我,沒有彆人,也沒有彆的任何其他生物!ok嗎?”

奚桃憋著笑:“okok。”

謝景夕絕望道:“你要笑就笑吧。”

奚桃噗哧笑出了聲,她說:“抱歉,沒有彆的意思,就是覺得強調沒有彆的生物這也太不至於了。”

謝景夕說:“防不勝防啊你懂不懂?要不然我說隻我們兩個人,好,兩個人是兩個人了,結果你還帶著蛇、獨角獸、白老虎什麼的……”

奚桃說:“你太有想象力了。”

謝景夕說:“這叫嚴謹。”

嚴謹的謝景夕當天是直接去廣告拍攝片場接的奚桃。

他也沒做偽裝,大大方方就過去了。

奚桃當時畫了一臉誇張的彩妝,謝景夕誠懇道:“你還是素顏好看。”

旁邊的工作人員接了一句“情人眼裡出西施”,奚桃悠悠道:“直男罷了。我覺得這妝分明特彆漂亮!”

謝景夕笑而不語。

最後幾個鏡頭拍完,奚桃去洗臉,謝景夕也跟著過去。他看著鏡子裡的奚桃,用卸妝棉一點一點擦拭著臉,細致認真專注。

謝景夕忽然說:“妝是好看的。”

奚桃:“嗯哼。”

棉片蘸了卸妝油,用力擦著嘴唇,鮮紅閃亮的唇釉被拭去,她有點兒含糊地說:“畢竟我代言的就是彩妝品牌。”

謝景夕說:“所以我當時沒有再說什麼。但我心裡想的還是,妝雖然好看,但你不化妝更好看。”

奚桃哼笑:“恭維。”

她擰開水龍頭,埋頭洗臉,水進了眼睛,她隻能閉著眼睛摸洗麵奶。

“我幫你擠。”

“哦。”奚桃乖乖地伸手給他。

小黃和謝景夕的助理在外麵等他們,助理看著裡麵和諧的動靜,問小黃:“哎,你說你家奚桃姐到底喜不喜歡我們謝哥啊?喜歡的話,怎麼就拖著不答應謝哥的追求呢?”

小黃問:“你覺得呢?”

助理說:“我覺得是喜歡的吧,你看他們還挺……親密的。”

小黃歎氣:“不好說哦。”

助理說:“哪裡不好說?”

小黃說:“反正我要是喜歡一個人,是不可能這麼泰然自若地當著他麵卸妝的。”

助理看了看她,又扭頭看了看裡麵那對極為登對的璧人,不服道:“那怎麼能一樣?奚桃姐卸了妝也是漂亮的,她不用擔心什麼。”

小黃愣了一下,緩緩道:“……也是,我怎能以我之心度美女之腹,嗚嗚。”

……

不久,兩人從洗手間出來,奚桃說:“小黃,你先回去吧,今晚不用你跟著了。”

那邊謝景夕也打發掉了他的助理。

奚桃上了謝景夕的車,車上隻有他們兩人。

“大明星給你當司機,”謝景夕啟動他的法拉利限量款跑車,問道,“感覺怎麼樣?”

奚桃說:“等上了路再問我體驗吧,這剛啟動。”

“好。”

引擎一陣轟鳴。

十分鐘後,限量版跑車被堵在了燕都交通最繁忙的長寧路。

謝景夕:“……”

*

一個多小時後,兩人才抵達晚餐地點——謝景夕家。

一進門,謝景夕就狂奔著衝進廚房。

奚桃吸吸鼻子,問出一句雪上加霜的話:“什麼東西糊了?”

她往廚房探頭探腦。

謝景夕叫道:“不!許!進!來!”

等到把飯菜擺上桌,又過了一個小時。

外麵天已經黑透了,謝景夕頭發淩亂眼神迷離,有點兒蔫巴地給奚桃拿了碗筷,坐下來說:“吃吧。”

奚桃誇獎了一下:“好豐盛啊。”

謝景夕有氣無力:“本來可以更豐盛。”

奚桃說:“辛苦你了。沒想到你還會做飯。”

謝景夕打起精神:“可能這就是我們火屬性的天賦技能!你嘗嘗看,雖然和我預期的有差距,但應該也不會太差!”

奚桃嘗了一口雕成花兒的黃瓜:“好脆,新鮮,清甜!”

謝景夕:“……你好歹嘗口熱的,感受一下涅槃之火的味道。”

“涅槃之火就讓你用來炒菜了是嗎?”

“這就叫物儘其用!”

“哈哈哈哈哈!”

44. 新歌 你是我的阿芙洛狄忒

晚餐後, 謝景夕送奚桃回家。沒再開那輛酷炫的跑車,而是開了一輛樸素低調的黑色奔馳,把奚桃送到景明園她家樓下, 他沒有出門送。

“後麵那輛車跟我們一路了,”謝景夕歎氣, “估計是狗仔, 我就不下去了, 被拍到不好說。”

“行。”奚桃沒什麼意見。

她笑著跟謝景夕說拜拜, 臨下車,謝景夕又攥住了她的手腕:“明天你會來吧?”

“當然。”奚桃說。

……

演唱會後台,謝景夕化完妝做完造型,換上演出服,對著鏡子看了一會兒自己。

化妝師打趣道:“從來沒見你這麼自戀過。”

謝景夕沒有回應這句調侃, 而是問道:“我這樣真的好看嗎?”

化妝師驚了:“更沒見過你質疑自己的長相。”

謝景夕苦笑。

他喃喃:“我碾壓人類是沒有問題, 但是……”

他想戰勝的對手不是人類啊。

化妝師問道:“你的生活中出現了帥到非人類的男性沒?一定要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謝景夕說:“說不定今天就能見到。”

化妝師:“?”

謝景夕說這話是有理由的, 他邀請且隻邀請了奚桃, 但其他那幾個,誰是差錢的主啊。

……

林然青第一次感受到超級流量演唱會門票難買的程度。正常途徑幾秒鐘內就一掃而空, 非正常途徑——黃牛——價格上天。

最後他隻能咬牙切齒地買了張最便宜的看台票。

*

奚桃是從vip通道進場的,進場之後,她驚訝地發現, 來看謝景夕演唱會的竟然男女都有。她坐下時, 旁邊座位的人還沒有來,等到演唱會快開始,位置才被一一坐滿。

謝景夕悄悄摸出來看了一眼,果然,奚桃身邊坐的就是霍行淵、沈玉硯和司夜。

“桃桃。”沈玉硯朝奚桃招招手。

奚桃問:“你們怎麼來了?”

沈玉硯說:“我還沒看過演唱會呢, 當然要來看看。”

司夜沒說話。

奚桃本以為霍行淵也不屑回答這種問題,沒想到他卻說:“正好有空,而且不放心。”

“不放心什麼?”

霍行淵看了一眼舞台上閃爍的燈光:“如果他在舞台上像你表白,你會怎麼辦?”

奚桃:“啊?不會吧?”

霍行淵凝望著她:“你會動搖嗎?”

沈玉硯和司夜也探頭看她,眼中都閃爍著想要得到答案的光。

奚桃忍不住問:“你們難道有什麼內部消息?謝景夕跟你們說他要這麼乾了?不會吧,他不是……”

等等。

奚桃猛然想起來,她當初寫謝景夕徹底打動夏璃的真情告白,的確就是在演唱會上。

“奚桃?”

身後傳來一道女聲,奚桃回頭望去,看見了夏璃蒼白的臉。

夏璃問她:“你怎麼在這兒?”

奚桃說:“謝景夕邀請我來的,他也請了你嗎?”

夏璃的臉愈發蒼白,她咬了咬唇,自嘲笑道:“沒有,我自己買的票。”

目光掃過前排的人,夏璃垂眼道:“怪不得我弄不到第一排的票。”

奚桃覺得她有點兒可憐。

夏璃說:“不用這樣看著我。我也沒想來搶你的人,我隻是……想來做一個告彆而已。”

“……你誤會了。”奚桃想說,謝景夕才不是她的人。

夏璃笑了笑:“我已經下定決心放棄這段感情了。我被不喜歡的人追求過,所以我知道那是一種怎樣討厭的感受,所以我不會不自量力……我隻希望你好好珍惜他,彆像我之前那樣無知、自傲,反而錯過了自己真正愛的人……”

奚桃:“……”

夏璃的語氣和說的話讓奚桃有點不舒服,但想想這是她筆下的親女兒,是受十四歲的自己影響而戀愛腦的小白花,奚桃就忍了。

她微微一笑,禮貌道:“那就享受今晚的演唱會吧。”

……

“歡迎大家來到我的個人演唱會,”舞台上,聚光燈下的謝景夕,紅發耀眼,整個人都在發光,十分璀璨,十分奪目,“很高興有這麼多人喜歡我的歌,我的舞台,順便喜歡了一下我這個人。”

觀眾席響起一陣笑聲。

謝景夕往貴賓席第一排的位置看了一眼,舞台上燈光太亮,看台下幾乎是一片漆黑,他其實無法準確地分辨出奚桃的位置,但他還是朝那兒笑了笑。

他用力握緊了話筒:“很高興今天來了這麼多人,希望大家能夠享受今晚的一切!那麼廢話不多說,我們開始——狂歡吧!——”

音響裡傳出巨大的音樂聲,編曲層次分明層層遞進,謝景夕的歌聲清澈,舞蹈有力,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地卡在了節拍上,每一個動作都保持在最完美的位置。

觀眾伴隨著他的動作,他的歌聲而尖叫不已。

“這一首,”前奏中,謝景夕說話,“大家都聽過吧?這一首歌的時間,請所有人站起來,和我一起跳!和我一起唱!”

奚桃也跟著站了起來,她投入進演唱會的氛圍裡了。

霍行淵抬頭,看著奚桃跟著又唱又跳,蹦來蹦去,活潑可愛。

這一首歌,燈光也給到了觀眾席。五顏六色的彩燈閃爍,在奚桃身上鍍出一件虹衣。

這一首歌結束,所有的音樂都停了。

謝景夕的喘息聲從麥克風中傳出,他忽而笑了一聲,問道:“大家玩得開心嗎?”

“開心!”觀眾們用力地回應他。

奚桃也是,她兩隻手放在唇邊作喇叭狀,跟著喊開心。

謝景夕繞著舞台走了一圈,最後定在貴賓席這邊。

“在今天的演唱會上,”謝景夕慢慢地說,“我準備了一首新歌。”

觀眾尖叫。

謝景夕笑著大聲說:“這首歌,是為我喜歡的人所寫。”

觀眾叫得更大聲了。

奚桃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謝景夕說:“這首歌,很特彆,字詞曲編曲甚至後期製作都是我一個人完成的,我希望她能感受到我的心意,還有我的愛,真正的愛。”

奚桃聽見後麵有人在說:“是奚桃嗎?是寫給奚桃的嗎?”

她回過頭,看不清是誰在說話,觀眾太多,嘈嘈雜雜。

但她注意到,夏璃的座位空了,奚桃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茫茫人群中。

“你在聽嗎?”謝景夕沒有點名,但衝的是奚桃的方向,“請聽這首我為你而作的歌——”

奚桃喃喃:“《阿芙洛狄忒》。”

謝景夕:“《阿芙洛狄忒》!”

古希臘神話中的愛欲女神。

歌詞裡有一句,“你是我的阿芙洛狄忒”。

謝景夕唱得很真誠,很動人。

霍行淵能夠看到奚桃瞳孔中倒影著舞台上的男人,閃爍著,閃爍著某種動人的笑意。

45. 告白 破壞規則

演唱會結束後, 謝景夕的助理跑到貴賓席,對奚桃說:“謝哥在後台等你。”

奚桃點點頭。

她一起身,旁邊的三個人登時都站了起來。

助理隻覺得這仨人刷刷站一排, 特彆有壓迫感,他想起他謝哥叮囑他的話, 硬著頭皮說:“抱歉各位大哥, 謝哥說隻請奚桃姐過去。”

人都這麼說了, 硬闖場麵也不會好看。

霍行淵坐了下來, 注視著奚桃走入黑暗。

音樂聲還在會場上空回響,粉絲們戀戀不舍,還在喊著謝景夕的名字。

謝景夕沒有回應,反而是工作人員說:“演唱會已經結束,請各位觀眾有序退場。”

等了又等, 確定謝景夕不會再返場, 觀眾們陸陸續續離開。

沈玉硯也起身, 他偏頭看向一旁坐得穩如磐石的霍行淵:“你不走嗎?”

霍行淵說:“奚桃還沒回來。”

沈玉硯笑道:“她不會回來了。”

霍行淵抬頭, 眸光冷冷:“你看到了?”

“嗯,”沈玉硯說, “我看到了。”

霍行淵沉默兩秒,站起來,卻沒有往出口的方向去, 而是徑直前往後台。

沈玉硯叫道:“喂!你想乾什麼?咱們遵守點遊戲規則行不行?”

霍行淵回頭, 淡淡道:“抱歉,進入你們這個團體太晚,不太清楚什麼規則。”

他走了。

沈玉硯有點兒鬱悶。

司夜站起來,在他耳邊幽靈一般低低地問:“說起來,是什麼規則來著?”

沈玉硯說:“……雖然沒有明文規定, 但桃桃要和誰在一起,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沒有必要去破壞他們的相處。”

“可是在自然界中,”林然青不知何時繞過安保進入了貴賓區,“為了得到自己的伴侶是要鬥爭的,說不定還會流血受傷乃至死亡。”

司夜笑了,問他:“你也要去搶奚桃嗎?”

林然青望著奚桃消失的方向:“確實非常想……我好喜歡姐姐啊,從來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

“但是奚桃喜歡誰呢?”司夜的語氣縹緲。

沉默。

“你看到了嗎?”他問沈玉硯。

“看不見。”沈玉硯說,“我們的命運,造物主的命運,都是謎團。”

司夜說:“猜一猜呢?”

沈玉硯扭頭就走:“不想猜。”

司夜在他背後說:“你真的不想去後台看看?”

沈玉硯懶洋洋道:“不想。”

“有一些命運,是無法改變的。”他說。

……

奚桃在後台見到了謝景夕,他臉上的舞台妝還沒有卸,正拿著紙巾一點一點地擦臉上的汗。

舞台燈光太強,吃妝,在舞台上恰當好處張力四射的妝容在平常燈光下略顯得有點兒濃。但是濃妝也不會掩蓋謝景夕的俊美,當他笑起來時,反而有種真誠的羞赧。

謝景夕從椅子上站起來:“怎麼樣?”

奚桃笑道:“演唱會嗎?非常棒!”

謝景夕桃花眼含著笑,多情又深情:“那……《阿芙洛狄忒》呢?”

奚桃摸了摸鼻子:“……也很好。”

謝景夕察覺到她試圖掩藏的情緒,緊張道:“哪裡有問題嗎?”

“沒有!”奚桃果斷道,“沒有問題,真的是一首非常非常好聽的歌!”

謝景夕抿了下唇:“那你喜歡嗎?”

奚桃毫不猶豫說:“喜歡。”

謝景夕朝前一步,他低頭看著奚桃,輕聲說:“桃桃,歌裡寫的,都是我的真心話,我是真的……”

奚桃看著他,看著他慢慢說出那三個字:“……喜歡你。”

兩人靠得很近,謝景夕捧起奚桃的臉頰,欲要低頭吻她。奚桃忽然抬手,抓住了謝景夕的手腕,她的嗓音很輕:“謝景夕,做朋友不好嗎?”

謝景夕的動作僵硬了,他緩緩鬆開手,對奚桃笑了一下。

“我昨天開著跑車去接你,親自做了一桌菜,還有今天的演唱會,我是想告訴你,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謝景夕認真地說,“漂浮的快樂,踏實的生活,盛大的真情……我都可以給你。”

奚桃說:“謝謝。”

謝景夕沉默了兩秒:“我可能確實有點兒著急了。隻是突然覺得,我的機會,稍縱即逝……”

因為霍行淵回來了。

但他不能說出口,不能讓由他來告訴奚桃,在他眼中,奚桃對霍行淵有多麼不同。

“對不起,”奚桃歎氣,“是我的問題。”

“不,怎麼會,”謝景夕深呼吸一口,“我去洗個臉,然後我們一起吃一頓夜宵好嗎?不許拒絕,就當安慰我受傷的心靈了!”

奚桃笑道:“好啊。”

“坐著歇一會兒。”謝景夕推了把沙發椅給她。

奚桃坐下來,她摸出手機玩,也是想轉移自己複雜的心緒,

結果一打開手機就看到推送的新聞——

【謝景夕演唱會真情告白!!!】

奚桃:閉眼.jpg

算了,還是不看手機了。

忽然,後台入口處傳來腳步聲。隔簾被掀開,霍行淵走了進來。

奚桃衝他招招手,問:“你怎麼來了?”

霍行淵說:“就是想看著你。”

“看我乾嘛?”

“看你高興還是不高興,高興的話有多高興。”

奚桃:“?”

她問:“什麼意思?”

霍行淵走到她身前,半晌,他說:“我看到了,謝景夕唱那首愛神之歌時,你看著他笑。”

奚桃:“……哦。”

“怎麼了嗎?”她舔了舔唇。

霍行淵微微蹙眉:“你真的喜歡他?”

“喜歡的話,”奚桃挑眉,“你會怎麼樣?再回到海裡嗎?”

“不會。”

“為什麼不會?”

“也或許會。”

“那到底是會還是不會?”

霍行淵眼角有了笑意:“你想我怎麼樣?我聽你的。”

奚桃:“……”

她踢了他一腳:“我管你!”

霍行淵的西裝褲上被印下了淡淡的灰色痕跡,他彎腰摸了摸被踹的地方,低聲說:“疼。”

奚桃一個激靈站起來:“對不起!我忘了你的腿……”

霍行淵上前一步,抱住她。

“這樣就不疼了。”他說。

奚桃在他懷裡,呼吸微沉。

霍行淵抬眼,和不遠處發梢還殘餘著水漬的謝景夕對視。

謝景夕臉色蒼白。

奚桃低聲道:“霍行淵。”

霍行淵回應:“嗯?”

奚桃麵無表情地抬腿又踹了他一腳:“滾!”

霍行淵鬆開她,疼得抽了口氣。

這一下可比剛才那一下實在了不少。

“踹得好!”謝景夕在後麵就差鼓掌了。

奚桃回頭,表情輕鬆:“你搞好了?”

“嗯,”謝景夕晃晃手裡的車鑰匙,“隨時可以出發!”

奚桃說:“那走吧。”

“奚桃。”霍行淵叫住她。

“怎麼了?”

霍行淵猶豫了一下:“……後天初四。”

“哦,”奚桃掏出手機看了眼,“放心,我記著呢。走了,拜拜。”

謝景夕開車,低調地避開了會場外還聚集著的粉絲。

城市夜晚的霓虹燈光飛速後退,謝景夕忽然說:“桃桃,你真的喜歡《阿芙洛狄忒》這首嗎?”

“真的。”

謝景夕從後視鏡看了看她。

奚桃想,她的確喜歡這首歌,但她也無法因此而感動,而動心。

因為某種意義上,這是她寫的。

她寫的,謝景夕告白夏璃,唱的就是這首歌。

當這個名字在舞台上響起,奚桃有一種虛幻的荒誕感,隨後就是覺得……很有趣。

當年她沒有寫出全部的歌詞,隻有寫了關鍵的幾句,譬如“你是我的阿芙洛狄忒”。

所以,當謝景夕一字不差地唱出來時,她最大的感受不是被這樣的真情感動,而處於虛幻成真的震撼,還有快樂中。

“如果我現在十四歲,”奚桃看著窗外,“一定會非常喜歡你。”

酷炫的跑車,溫馨的菜肴,盛大的告白,財富,美貌,深情……這是她十四歲時的男主角。

但不是現在的。

“那看來我晚遇見了你十年。”謝景夕笑。

奚桃說:“是啊,可惜。”

謝景夕說:“那現在呢,二十四歲的奚桃,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奚桃煞有介事地說:“首先要帥,高,身材好,這是硬件。其次,要有能夠施展自己魅力的技能,有錢最好,不是那麼有錢也行……最後,我希望他在我需要的時候能在,在我不需要的時候消失,不要對我的人生指手畫腳,不要管束我,不要占有欲太強……”

“桃桃,”謝景夕說,“聽前麵我還在想,我分明條條都符合。聽到後麵,我覺得你還是定製個機器人吧。”

奚桃笑了一陣,又歎氣:“其實我也知道,這種人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我覺得我也根本不可能……愛上什麼人。一旦進入那種充滿占有欲的關係,所有的感情就全毀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

奚桃漫不經心:“也不是不能試,但不能拿你們試。萬一我沒愛上你們,反而討厭你們了,那可是要命的。”

謝景夕理解了奚桃的意思。

車廂內一片寂靜。

謝景夕笑道:“其實我還挺想試的,想想就很刺激。”

奚桃:“?”

謝景夕說:“而且難道你現在還想找我們以外的人談戀愛嗎?那可真是……太危險了。”

“我嗎?”

“你的人類男朋友。”

“……”

46. 今日 不患寡而患不均

再一次吃到陳姨的雞湯小餛飩, 奚桃滿足地眯了眯眼。

“慢點吃,”陳姨樂嗬嗬地說,“鍋裡還有啊。”

奚桃點點頭。

霍行淵在一旁, 沒有出聲,隻注視著她。

奚桃被他盯得有點不自在, 端著碗跑廚房把剩下的餛飩和湯呼嚕呼嚕吃完了。

她把碗放進水池擰開水龍頭想順手洗了, 陳姨過來說:“我來我來, 冰箱裡冰了水果, 你拿過去和霍先生一起吃了吧。”

奚桃端著水果盤,走到客廳。

霍行淵對她笑了一下:“是不是要配酒?”

奚桃被他笑得一愣。雖然隻是淺淺的笑容,雖然他之前說會對她多笑一笑,但真的冷不丁這麼來一下,奚桃還是受到了猝不及防的衝擊。

她把果盤放到茶幾上, 若無其事地說:“好啊, 你家還有什麼好酒嗎?”

“很多, ”霍行淵走到酒櫃前選酒, “夠你喝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