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崎廻第一次見到神作聆音的時候,是在一條河邊。
黑發的少女坐在河邊寫生,她的畫板支在河岸的草地上,治崎廻隻能看到她的背影,黑如鴉羽的頭發順著背脊的弧線垂墜下來,在陽光下恍若波光粼粼的黑色河流。
治崎停下了腳步,隻是遠遠地看著她。
年少時的治崎生活在鄉下的一家孤兒院中,因為地理位置偏僻,孤兒院裡也沒有多少孩子,與此相對應的,孩子們所能享受的物資也十分稀少。
但是對於那時的治崎而言,這一切都不重要。
他沒有父母,也沒有名字——隻有一個編號。
孤兒院裡的每一個孩子都有一個編號,相比於費心思記住他們的名字,工作人員們更願意用簡單明了的數字來稱呼他們。
治崎的編號是327。
和孤兒院裡的其他同伴有些不同,年幼時的治崎似乎對任何事都不怎麼在意,不管是難吃的飯菜還是緊缺的衣物,以及任何在同伴們看來難以忍受的痛苦,治崎都沒有表現出絲毫難耐的表情。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孤兒院裡的其他孩子都不怎麼喜歡理睬他,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治崎身上沒有半點生機,看起來太過陰沉了。
孩子們天性中帶著的活潑和純真,在治崎身上卻看不到分毫。
他也並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即便不與他們往來,他也有自己的消遣方式——以及隻屬於他的秘密基地。
就是這條河。
治崎在某次偶然的機會發現了這裡,雖然不知道原因,但至少在治崎發現這裡之後的好幾年,他都沒有再在這裡見到過任何除他之外的人出現。
待在這裡的時候,就好像徹底和外麵的世界劃開了界線,整個世界都隻剩下自己。
但是今天,他在這裡看到了其他人。
治崎沒有貿然靠近,而是在遠處的石頭上坐下,看著少女的背影,靜靜地等著她離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太陽隨著時間的流逝往西方落下,天色慢慢呈現出一種暖橘色,坐在河邊的少女像是才意識到時間一般,抬起臉往向遠處。
就在這時,治崎看到有人來到了她身邊。
見到那人,少女起身站立在河邊,來人幫她把畫具收拾好,然後一同離開了這裡。
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治崎依舊是一有空就跑到河邊來。
雖然這裡已經出現了除他之外的人,但治崎卻覺得,看著她的背影,心裡反而會有種比平時更加平靜的感覺。
起初,當治崎每天抵達河邊的時候,少女已經支好了畫板坐在那裡。
於是治崎在某一天特意在天還沒亮便在那裡等著,這一次他在少女之前到達了。
天空逐漸明朗起來,少女和帶著畫具的男人又出現在河邊,那個男人動作麻利地幫她支好畫架,沒有片刻停留,便又按照來時的路線離開河邊。
和煦的微風吹拂著草地,少女的發尾在風中打著旋兒。
治崎覺得,她本身也像畫一樣。
或者說得更加貼切一些,這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少女就像精心雕琢的藝術品一樣美麗。
於是在不知不覺中,治崎離她的距離越來越近。
但是少女卻像是根本沒有發現一般,每天仍是心無旁騖地將視線和關注點放在自己眼前的畫布上,沒有將注意分出半點給身後默默看了她大半個月的少年。
直到某一天,治崎直接站在了她的身邊。
少女的側臉柔和姝麗,微微下垂的眼瞼讓她的輪廓顯得異常柔和,治崎甚至能看到她眨眼時微微顫動的睫羽。
但即便如此,少女依舊沒有轉頭看他。
“好看嗎?”
清麗柔和的聲線一時讓治崎沒有反應過來,他呆呆地看著少女,對方的眼睛依舊放在她的畫布上,像是自言自語一般。
但接下來的話卻讓治崎能夠清楚地明白,她是在對自己說話。
“我知道你每天都來看我畫畫,不過之前一直都是站在很遠的地方,那樣也看不到什麼吧?”
少女平淡地說著,語氣裡沒什麼波動。
但對於治崎而言,這就是他們相識的第一步。
在這之後,治崎不再是遠遠地看著她,而是坐在她身邊的草地上,隻要一抬起臉就能看到她的脖頸和下巴,以及她那比起普通人來說顯得過於蒼白的皮膚。
少女很少說話,聲線也大多毫無波瀾,就好像沒什麼能夠讓她產生興趣的東西。
哪怕是她每天麵對著的畫布,治崎也覺得並非是能讓她產生興趣的東西。
“你不喜歡畫畫。”
少女的畫筆落在畫布上,治崎仰著臉看著她的側臉,突然說出了這種話。
於是她的筆頓住了。
她轉過臉看著治崎,金色的眼睛與他對視——治崎突然發現了什麼——即便距離他們的相識已經過去了數十日,但這還是她頭一次正視自己。
是頭一次麵對著他、並且用金色的眸子注視他。
治崎下意識抿緊了嘴唇。
莫名的緊張在心底擴散。
“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