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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要搞基建 998 71373 字 2個月前

宋玉竹道:“士兵可有染上疫病的?”

鄭大安點頭:“有五六個,按照您的吩咐,把他們單獨隔離在一起。”

“水呢?你們有沒有把水燒開再飲用?”

“燒了,就連洗手洗臉的水都是燒開後晾涼才用的。”

宋玉竹點點頭:“先帶我去看看那幾個士兵。”

大家匆忙的朝軍隊駐紮處走去。

一間帳篷裡,五六個士兵躺在木板床上,臉色蠟黃嘴唇蒼白。

他們都是從昨天開始上吐下瀉,嚴重的幾乎拉了一宿,感覺腸子都快拉出來了。

白寧幫幾個人診治過,熬了藥喝下去,腹瀉稍微好了一些,但依舊沒有胃口,飯菜都吃不下去。

門簾掀開,鄭大安帶著幾個人走進來。

士兵都認識趙驍,見將軍來了連忙要下地磕頭。

宋玉竹連忙製止:“都躺著吧,不必多禮。”

鄭大安道:“陛下,人都在這裡。”

士兵們一聽鄭將軍恭敬的叫那人陛下,激動的瞬間坐直身體,皇帝居然來看他們了?!

宋玉竹走到其中一個士兵身邊道:“把手伸出來。”

士兵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宋玉竹叩在他脈搏上探了探,寸關尺三部脈皆無力,重按空虛,又看了看士兵的眼瞼和舌頭,有些脫水還不算太嚴重。

“這幾日好好休息,多喝水,不要胡思亂想。”

“哎!”士兵感動的眼淚都掉下來了,誰敢相信皇上親自給他瞧病!他這輩子值了!一定要活下來,將來把這件事講給後人聽!

宋玉竹從帳篷出來,見到了白寧。

幾日奔波讓白寧滄桑了許多,原本乾淨的衣袍沾了許多臟汙。

“下官拜見陛下!”

“快起來說話,縣裡的情況如何?”

“回稟陛下,病患依舊在增加,下官已經按照您的吩咐,讓各家各戶將病人單獨隔離開,沒患病的人不許飲用生水和生食。”

“藥夠用嗎?”

白寧搖頭:“昨日就已經用的差不多了,今天上午的藥都減半了。”

宋玉竹道:“正好,朕帶來了藥。”

他讓侍衛把東西從車上卸下來。

“此物名叫酒精,有消毒殺菌的功效,你們將此物倒在碗裡,給病人診脈後擦拭自己的手。”

白寧上前聞了聞,一股濃烈的白酒味直鑽鼻子,怪不得叫酒精。

“陛下,此物既然可以殺菌消毒,病患能直接飲用嗎?”

“不可!直接喝下去會毒死人。”

白寧小心的放下酒精壇子。

“還有陳芥菜鹵汁,你派人把這藥湯分發給病患,記得先用針劃破病人手腕處的皮膚,將陳芥菜鹵汁滴在上麵,等上一盞茶的時間,若無疹子方可食用。”青黴素過敏是致命的,這算是簡易的皮試。

“是!”白寧立馬帶著手下去搬藥。

安排妥當後,趙驍遞來帕子,讓宋玉竹擦擦頭上的汗。

“去歇歇吧,這幾日著急趕路都沒睡過一個踏實覺。”

宋玉竹抬頭看了看天,麵色凝重的搖了搖頭:“不行,得儘快把死者的屍首焚燒完畢,快要變天了……”

第86章 回京

冀州快進入雨季了。

宋玉竹看了眼地圖上的天氣預報,明天晴轉多雲,後天就有小雨。一旦下起雨,屍體腐爛後的病菌,會被雨水衝刷流河裡,汙染水源,屆時還不知道要傳染多少人。

所以務必趕在下雨之前,把死去的人全部焚燒。

他們來之前,鄭大安已經帶領下屬燒了不少屍體,但是木柴有限,屍體又是極其難燒,沒有足夠木材很難燒乾淨。

帶來的士兵雖然人手不少,但是又要砍木材又要燒屍體,便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

“這樣不行,必須讓當地百姓也出來幫忙。”宋玉竹道。

任青山抓著頭有些為難:“陛下,百姓們對這個病非常恐懼,已經患病的人沒有力氣乾活,沒有患病的人更不敢出來處理這些屍體。”

宋玉竹看見他就氣不打一出來,若不是延誤了時間,疫情哪會這麼嚴重,死了這麼多百姓!

“那就讓他們上山砍樹!若是再不自救,所有人都得死,神仙也救不了他們!”

“是!”任青山嚇得趕緊始吩咐手下挨家挨戶的叫人,讓他們去山上砍柴。

夜裡橘紅色的火光衝天,一車一車的木柴從山上拉下來,士兵們徹夜未眠,將郊外堆積的屍體全部焚燒乾淨。

第二天一早,天就沉了下來,空氣的濕度很高,看樣子隨時可能下雨。

明麵上的屍體燒完,士兵們還得挨家挨戶去搜索屍體。

有不少人家,一家子都死絕了沒人幫忙斂屍,屍體留在了家裡,腐爛的不成樣子。

這些屍體也要趕在下雨前處理乾淨。

趙驍帶著親衛去幫忙,以前他在戰場給同袍收過屍,不過兩者根本沒有可比性。

戰場上都是剛死不久的屍體,除了血腥味沒彆的味道

這可不一樣,這裡的人都不知道死了多久。有時一開門被屋裡的慘相嚇一跳,死去多日的人早已腐爛的沒了人樣,臭味熏的人頭昏腦脹,堵住口鼻都擋不住那股味道,簡直臭的令人發指!

他們搜出屍體直接堆在路口,有專門的士兵推著木板車過來收斂,再拉到城外焚燒。

這一條街搜到最後一戶,趙驍握拳上前敲了敲門,依舊沒人應聲。

沒人應聲說明家裡沒人,或者沒活人。

旁邊的侍衛熟練的抱起石頭上前砸門,木門還挺結實,砸了十多下才咯吱一聲打開。

這家院子不算大,除了三間正房,左右還有兩間偏房。往裡走幾步,屍臭味就傳了出來。

兩名侍衛熟練的分開查看旁邊的屋子,趙驍則徑直走進主屋。

屋子很乾淨,擺設也十分整齊,看樣子家裡是輕快的人。

穿過堂屋走到後麵的臥房,趙驍屏住呼吸,一般屍體都是在這裡發現的。

推開臥房的門,裡麵果然傳來一股難聞的惡臭味,趙驍往床上暼了一眼,應當是個女人,死了多日屍體已經開始腐爛。

他拿劍挑下床上的羅帷將人罩住,拉著往外走。

剛走幾步他似乎聽見一聲啜泣,習武之人耳力比常人好很多,他確定是這間屋子裡發出的聲音。

臥房裡隻有一個梳妝台和兩個小櫃子,人能藏在哪裡?

他彎下腰,果然床底下藏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

趙驍沒想到居然找到個活人,這麼小的孩子這幾日是怎麼活下來的?

那孩子被陌生人嚇得尖叫一聲,死死地躲在床底不敢出來。

趙驍沒哄過孩子,學著宋玉竹哄妹妹的模樣,擠出個笑容:“乖乖,出來跟我走吧。”

“哇!”孩子更害怕了,哭的撕心裂肺。

沒辦法趙驍隻能鑽進床下把人拽出來。

他拎起小孩上下打量,見他手裡還抱著半個發了黴的饅頭,像隻小狗似的可憐巴巴。

趙驍摸了摸孩子的頭:“你娘死了,跟我走吧。”

“你胡說!我娘沒死,我娘沒死!”男孩哭的滿臉鼻涕眼淚,還不忘伸著小腳踢他。

趙驍歎了口氣,把他夾在胳肢窩下,拎著他娘的屍體出了屋子。

侍衛們從院子裡搜出五具屍體,估計這一家人隻活下來這麼一個孩子。

*

另一邊縣衙旁邊臨時搭建了許多帳篷作為隔離點。

重病的患者或者沒有家屬的病人,可以在這裡治療。

霍亂最重要的是止瀉,人在長期腹瀉的情況下很容易脫水,導致全身器官衰竭而死亡。不少人都是因為脫水後休克才死亡的,所以補充水分非常關鍵。

宋玉竹命人在縣衙門口熬了幾大鍋燒開的糖鹽水,百姓們可以自己拿著炊具過來盛水飲用。

糖是稀罕物,一兩蔗糖要幾十文錢。尋常百姓很少舍得放這麼多糖煮水,大家端著鍋碗瓢盆,紛紛排隊過來打水喝。

領到水的人,有的直接就喝了,再去領第二回。

沒打到水的人,急得在後邊叫罵,大夥吵吵嚷嚷差點打起來。

“彆著急,水有都是,一個個來!”負責打水的小兵掐著腰吆喝。從上京帶來了幾車的蔗糖,足夠給他們煮水喝了。

宋玉竹今日換了一身深色的短打,臉上蒙了布巾,手上也戴了簡易的手套,正在帳篷裡查看病患的情況。

白寧跟在他身邊,左手拿了個板子,上麵夾著一搭宣紙,上麵記錄著這些病患的情況。

“陳芥菜鹵昨日給他們用了嗎?”

白寧道:“按照陛下您的吩咐,先劃破手腕滴試後,除了兩個起了疹子的人沒用,其餘人都用了。”

宋玉竹走到一個小夥子身邊,用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體溫已經降下來了。

“今天感覺怎麼樣了?”

小夥子恢複的不錯,語氣輕快道:“不拉了,就是有的餓得慌。”

宋玉竹知道是那陳芥菜鹵發揮作用了,“餓就好,待會兒我讓人給你們送吃的。”

“哎,哎。”小夥子感激的拱手道謝。

宋玉竹又詢問了一下旁邊的老伯,老人上了年紀,身體恢複的比較慢,不過照比前幾日已經有了起色

聽聞他還有些頭痛的舊疾,宋玉竹順手幫他診治了一下。

老人是頸椎不好扯得頭痛,施針幫他紮了幾個穴位,能緩解一下。

診治完他拉著宋玉竹的手道:“小郎君,你這人真是熱心腸,叫什麼名字,等俺病好了給您立長生牌。”

旁邊的白寧嚇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這老頭還沒痊愈呢,萬一傳染給皇上怎麼辦?

“老伯,我姓宋,就叫我宋郎中就行。”

“哎!”原以為自己這一把老骨頭肯定熬不住了,沒想到官府派了這麼多人過來救治他們,不光給藥還給吃食,真是天大的恩情!

陸續又詢問了幾個,腹瀉都止住了,古代人的身體抗藥性很低,這種簡易的青黴素對他們有非常大的效果。

從帳篷出來,宋玉竹見柳樹下橫七豎八躺了好幾個醫官,他們躺在稻草或靠在樹上就這麼睡著了。

這幾日把醫官們累的不輕,人手不夠用,需要照顧的病患多,他們幾乎都是連軸轉。

宋玉竹忍不住感歎:“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

白寧打了個哈欠,連忙捂住嘴道:“不辛苦,這是我們應該乾的。”

傍晚天空打起閃,轟隆隆的雷聲緊隨其後,不多時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趙驍在後院衝洗了兩遍才敢進屋,身上還是有股揮之不去的臭味。

宋玉竹拿來布巾幫他擦頭發。

“屍體處理的怎麼樣了?”

趙驍道:“縣裡和周邊的民舍都清理出來,燒乾淨了。”

“那就好。”

“對了,我今日在城中搜羅屍體時,找到一個男孩,才四五歲大,家裡人都死絕了隻剩下他一個人。”

宋玉竹道:“你把他想養在身邊?”

趙驍笑著搖頭:“我哪會養孩子,給老鄭了,他一直沒娶親想收養個兒子養老。”

宋玉竹靠在他身上,兩人聽著外麵的雨聲,難得有這麼寧靜的時候。

疫情暫時控算製住了,不過還不能掉以輕心,雨季來臨霍亂隨時可能反撲。

宋玉竹不能一直留在這裡,上京還有許多事等著他處理。

他將白寧暫時留在此處,讓他注意這裡的疫病,早發現早預防,防止再次泛濫。

兩日後宋玉竹一行人離開永寧縣,昌順縣和白安縣的疫情也控製住,宋玉竹一行人準備回上京了。

不少病愈的百姓自發走出屋子出門相送。

那個病愈的老伯追著車相送,大喊著:“宋郎中,俺給您立長生牌!”

宋玉竹掀開車簾,笑著朝他招了招手:“回去吧,大家彆送了。”

等馬車看不見後,百姓才停下腳步,太醫苑的白寧走到老伯身邊道:“你可知剛剛叫的宋郎中是誰?”

“老朽不知。”

“那是咱們當今皇上。”

“啊?!”百姓們都傻了,沒想到這些日子竟然是皇上親自跟他們瞧的病?!

*

任青山被罷了官,犯了這麼大的錯,皇上能饒他一命實屬仁慈。他感恩戴德的叩謝了皇上,攜著一家老小回江南老家去了。

歸京的途中,宋玉竹特地走了新修的官道,水泥路麵被雨水衝刷後乾淨的像一塊大石板,馬車走上去絲毫沒有顛簸的感覺。

不過路還沒修完,目前隻修到了平順,還得再等兩年才能修到上京。

宋玉竹靠在馬車上打開地圖看了看,永寧縣的街上已經有開門做生意的。

打燒餅攤子,賣米麵的鋪子,以及茶樓和飯館都陸陸續續開始營業。

永寧縣原本有人口三萬餘人,這次疫病過後剩下不足一萬人。

不過有人就有希望,百姓就像是野地裡的小草,雖然不起眼卻也是最頑強的,相信不久就能重新煥發生機。

第87章 稅收

疫病控製住後,也給宋玉竹提了個醒。這個時代的醫療設施落後,根本沒有醫院一說,生病隻能靠當地的郎中醫治。一旦發生大型的疫病,就如同永寧縣一般,死傷慘烈。

郎中的水平也不同,沒經曆過係統學習,這些人大部分是是憑借個人經驗給人瞧病。誤判症狀的事時有發生,所以患者的一半是依靠自己的運氣,一般是靠郎中的本事。運氣碰上一個靠譜的郎中,興許一副藥醫到病除;運氣不好的,一個普通的傷寒都能要了命。

而且醫術好的郎中大多都集中在州府縣城,供有錢人驅使,貧民百姓若是病了,隻能依靠當地的赤腳郎中,病了放放血,吃點灶膛土或者上山采點藥兌付著。這也是古人平均壽命低的原因之一。

宋玉竹想在每個州府建立,後世那種大型的綜合醫院,鄉鎮建立小型衛生所,確保百姓能治療普通的疾病。

然而這件事說說容易,可真正實施起來卻非常難。

醫院不比撫幼堂,首先第一個問題就是人手不夠用。一個經驗老道的郎中,要經曆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摸索,才能掌握中醫的基本方法。

太醫苑就那麼些人,不可能全都分派出去,地方精通醫術的郎中們,自己就有醫館行醫治病,再請到醫院裡坐診,拆了東牆補西牆沒多大意義。

其次想要教出合格的郎中也不易,學醫得識字,看醫典開藥方,不識字根本乾不了這個活。

這個時代能上得起學的大多是富裕人家,他們都想考科舉當官,怎麼可能讓孩子去當郎中?

郎中那是不入流的職業,就算考不上科舉,還有家業等著繼承,誰願意當郎中賺那三瓜兩棗的。

事情又回到了原點,農耕社會,在勞動力不足的情況下,絕大部分人力都用在種田上,沒有富餘的人力可以支配。

脫離實際談發展那就是耍流氓,所以想要擺脫這一現狀,第一件事就是增加人口。

後世發展也離不開人口,一個能養活十四億人的國家,如今隻有八千萬人,勞動力缺口可想而知。

其次是提高糧食的產量,隻有百姓吃飽穿暖,生活富裕了才可以發展其他產業。

這也是宋玉竹沒把從科技樹上得來的圖紙拿出來的原因之一。

*

十月末的時候,濱州傳來消息,海港的蒸汽機船已經造的差不多了,隻剩下最後的內部安裝和下水測試,預計來年春天就可以出海航行了!

這艘船是迄今為止建造最大的船,船長八十六丈,船寬十五丈,吃水四丈,預估排水量可達一千五百多噸,載貨八百多噸。

哪怕放在現代也絕對是一艘龐然大物!

整艘船的龍骨用的是幾百年的老杉木,密度高,油性好,結實耐用,能抗住海水和風浪。

船體分為上中下三個艙,最下麵是動力艙,負責整艘船的航行動力,因為是蒸汽機船,必須要攜帶足夠量的煤,速度最高可以達到三十海裡每小時。

沈倫帶著下屬還研製了備用動力,一旦主動力出現故障,可以停下主蒸汽機檢修,使用備用動力繼續航行。

船艙第二層是儲存艙和船員休息的地方,這裡儲存船員需要的淡水、食物和生活用品。

第三層則是貨艙,也是整艘船最大的艙,裡麵能裝下上萬件運輸的貨物。

船上還配備了六門粗口徑的大炮,金炎研究出炸彈保險後,炮彈的炸膛幾率已經非常低,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有了這些大炮,一旦在海上遇上危險,可以直接與敵軍開戰。

這艘蒸汽機船,前後一共花費了七百萬兩白銀,幾乎是大啟兩年的稅收。幸好當初從世家搜刮了不少銀子,當然這些錢也讓宋玉竹花的差不多了。

剩下就是決定派遣出海人選,宋玉竹打算派遣一支軍隊隨船去西方。

他不光要讓西方知道在遙遠的東方,有一個發達且富裕的國家,更讓他們明白,這個國家武力非常強盛,不可冒犯!

趙驍必須趕在明年出海前,訓練出一支能力出眾且識水性的軍隊。

如今京西大營常駐八萬大軍,其他的軍隊都被白一舟等人帶去了西關。

原本建國後鄭大安打算帶兵回西關,結果被趙驍勸阻,把他留下來駐守京城。

原因是那會鄭大安他們對大啟還沒什麼歸屬感,若是把他們扔到西關,搞不好什麼時候就叛變了。

所以趙驍乾脆把葉清留下的將士全都留下,自己信任的下屬則派遣去了邊關。

這兩年的相處,趙驍已經把留下的兵全都收攏,這些士兵對他忠心耿耿,就連鄭大安也是願意跟著他出生入死,打心眼裡敬佩這個年輕的將軍。

話說回來,趙驍說朝廷要選出一千人出海震懾那些白皮猴子,這些閒出屁的老兵油子們,一個個竄高的要去。

“將軍,派我去吧,我定打的他們滿地找牙!”

“將軍讓我去!我幫皇上把那什麼英吉利打下來當附屬國!”

“我也去,我也去……”

趙驍道:“彆吵,你們當出海是玩去啊?海上可比陸地危險多了,如果碰上天氣不好,一個大浪頭把船拍翻,便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鄭大安呲著大牙笑道:“怕死誰當兵啊?”

下頭的士兵振臂高呼:“怕死誰當兵?!”

趙驍嘴角忍不住笑意:“成,皇上隻要一千人,這一千人必須會水,而且還得是精銳中的精銳。”

一提會水這件事,西州來的士兵頓時蔫了,他們都是旱鴨子沒幾個會水的,會水的也僅限於淺水坑裡狗刨。

東州的士兵則各個高舉的胳膊大喊:“將軍我們會水,我們從小都是在海邊長大的,鳧水可厲害了!”

有的士兵甚至直接脫掉衣服,光著屁|股一頭紮進軍營旁邊的護城河裡,半晌才躍出水麵,甩著頭發上的水珠大喊:“俺能在水裡憋好長時間的氣!”

趙驍:“你他娘的趕緊上來!現在讓你下水了嗎?”

這小子叫葛中順是個校尉,今年二十出頭,長得圓臉打眼,笑起來還有兩個虎牙。彆看他年紀小,官職可是自己實打實殺出來的,上了戰場猶如猛虎出籠,越打越勇。

趙驍對他有點印象,朝他招了招手。

葛中順套上褲子屁顛顛的跑過去:“將軍,俺行嗎?讓俺去吧!”

“出海可不是開玩笑,你家中還有老娘。”

葛中順道:“俺家裡還有仨兄弟呢,就算我英雄就義了,俺兄弟們也能奉養老娘!”

趙驍拍著他肩膀:“好小子,那就算你一個!”

很快各個營房都選出了善水的精銳士兵,湊出了一千人,這些人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是能以一敵十的強者。

趙驍也決定自己親自帶領他們前去西方。

*

天氣漸漸轉涼,上京的氣溫降至十度左右。明年是長治四年也是百姓正式開始納稅的第一年。

戶部還沒定下具體的納稅比例,如今百姓的主要納稅一是土地稅,其次是人丁稅,第三是徭役和兵役

盛朝重稅,土地稅是十取二,一畝地如果收了一百斤糧食,就要上繳二十斤,剩餘的八十斤也未必能全都到老百姓的手裡,因為還有不少百姓是佃戶。

佃戶沒有自己的土地,他們種著當地富紳地主的土地,不光要給國家納稅,還要上交大部分糧食,最後剩下的一點才能留作果腹。

若是趕上年景不好,百姓更是苦不堪言,餓死那是常有的事。

朝廷可以減去一部分賦稅,問題是,即便減輕賦稅百姓依舊得不到多少實惠。大部分糧食仍然握在富人手中。

其次人丁稅,也稱作丁賦、丁錢,武朝年間定下的是四歲至十五歲交丁錢每人每年二十三文,到十六歲成人後,丁錢漲至一百文,這錢要一直交到五十歲。

到了盛朝丁稅又漲了許多,從四歲改為兩歲開始交丁錢,每人每年二十五文,十六歲成年後丁錢漲至一百二十錢,並且要交至五十三歲。

簡單舉個例子,一戶農家,家中有七口人,兩個成年男子,一個幼子,那麼這戶農家一年光丁稅就要交二百六十五文錢,可想而知,這是多大的一筆開銷。

丁稅限製了這個朝代的人口增長,畢竟一個成年人每年要納一百多文錢的稅,年輕時還好,若是到年老時沒了勞動力,這錢就成了負擔。

所以丁稅一定要改,但是怎麼改是個難題。既要保證國庫收入,又不能損害百姓利益,著實讓宋玉竹為難。

早朝過後他將戶部的一眾官員留下,單獨商討稅收的問題。

禦花園中,宋玉竹坐在亭子裡喝茶,天氣冷了園中的花草已經開始枯黃,五六個內侍正在收拾園子,將枯萎的花移走,換成耐寒的植物。

“陛下。”劉藺帶著一眾下屬走過來。

“景節,過來坐。”景節是劉藺的字。

“謝陛下。”劉藺坐在側邊的小凳上,其餘人就沒這麼這待遇,隻能站在亭子外麵供差遣。

宋玉竹放下茶杯道:“愛卿養花嗎?”

劉藺搖頭:“臣是個俗人,不會養花,家慈倒是喜好養花,但養的都是易活的普通品種,最好是能開大花朵,熱熱鬨鬨的那種。”

宋玉竹眼裡帶著笑意,劉藺祖上是屠戶起家,跟他不合的官員背地裡還叫他殺豬的。

“那株花好看嗎?”

劉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支白中帶粉的花朵,顫顫巍巍的在風中搖曳,即便是他這種俗人也能看出這花的名貴。

“好看。”

“那株美人頰坊間賣到一百多兩銀子一顆,可惜這花隻開一季,如今快開敗了,跟枯草也沒什麼差彆,一會就被內侍拔出去焚燒了。”

“朕聽聞江南富商愛好花草,院子裡種滿這種名貴的花。”

劉藺若有所思的低下頭。

“明年該征稅了,戶部可擬定出稅收的標準?”

第88章 富賈

劉藺連忙讓左侍郎將擬好的冊子呈上來。

“稅收已經擬訂的差不多了,隻剩下細微末節略有改變。”

擬訂的方案是以盛朝為稅法基礎,將土地稅降低至17%,丁稅調整回四歲起征錢數不變,整體下調不多,這樣可以保證國庫的基本收入。

劉藺知道,稅法肯定不能讓皇上滿意,這三年他也摸出一點門道,陛下最看重的就是民生,與民爭利的事肯定不乾。

但前朝每年稅收大概在三百八十萬到四百五十萬兩白銀之間,戶部必須保證明年的稅收能在三百五十萬兩白銀以上才能滿足國家的正常運轉。

這些錢包括軍費、官員俸祿、祭祀供奉、修橋鋪路等等,還不算上皇宮內的開銷,宮廷內由皇上私庫出的。稅收的銀子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但凡多花一點,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前朝因為隆武帝開始敗家,敗到最後連打仗的錢都拿不出來,最後落得亡國的下場,世家們卻各個富的流油。所以如何擺脫這一現狀成了難題。

這兩年宋玉竹修路造車造船,大刀闊斧花銀子屬實不少花,雖然從前朝世家手裡搜羅了大量銀子,但早晚有花完的一天。

如果不能保證國庫充盈,他這個戶部尚書恐怕就要做到頭了。

果然在宋玉竹看完冊子後,手指輕叩著桌麵道:“稅收方案朕不太滿意。”

“丁稅沒什麼改變,地稅下調三個點也不能讓百姓得利,窮人依舊窮,富人更加富,沒有從源頭解決問題。”

戶部其他官員一聽連忙低下頭,一個個縮著脖子裝鵪鶉,這種事他們做不了主,乾脆也不當出頭鳥。

劉藺道:“臣另有一份方案,隻不過還沒完善,陛下可要一看?”

“好。”

劉藺從袖口拿出另一本冊子,呈了上去。

宋玉竹翻開第二本冊子時眼睛亮了起來,這不是後世的“攤丁入畝”嗎!

第二份方案是劉藺和幾個心腹花了近一年才擬定出來的。

主要內容就是削減丁稅或免除丁稅,將丁稅和土地稅合二為一,按照土地的麵積征稅。地越多征的稅越高,相反地少或者沒有地的平民隻需要繳納很少或不用繳納稅了。

這樣可以大大縮小貧富差距,也能讓窮苦的百姓切實得到利益,當然朝廷的稅收隻多不,這錢都從富商手裡找平。

宋玉竹一頁一頁仔細看,臉色越來越滿意,看完後忍不住長歎一聲,無論在什麼時代,都有人走在前麵,劉藺就是這個人。

“景節,你可知這稅法意味著什麼嗎?”

劉藺拱手道:“前朝乃至以往數朝都以丁稅為主,百姓為了躲避納稅,除了拋棄幼兒,還有不少人不上戶籍,丁稅統計非常困難。”

“臣以為,按畝納稅比較簡單明了,田畝起丁,田多則丁多,田少則丁少,計畝科算,無從欺隱。”

以前收稅是個麻煩事,前朝的規定是由各地縣官,從每年的十月開始收稅,統一上繳到各個州府。

再由州府上報後入繳國庫,但其中往往夾雜著許多瑣事,例如某縣去年田稅十萬錢,第二年突然削減到六萬錢,那錢去了哪裡?州府還要派使者前去調查,若是發生災害還需寫調查書呈上去。

還有的是丁稅與當地戶籍不符,人多錢少或者錢少人多都不行。

這麼一來一回,往往到了年底還是弄不清楚,戶部的官員天天跟著加班至三更,忙的哀聲哉道,稅法改後至少可以節省一半的時間。

宋玉竹點頭道:“不錯,繼續說!”

劉藺見皇上認可這套新稅法,眼裡多了許多自信:“丁稅限製了人口增長,按畝納稅後,人口肯定會加速增長,瞞報人口的情況也會減少許多,大大有利於國家的發展。”

這跟宋玉竹之前的想法不謀而合!

他就是想要國家增加人口,之前還發愁不知道用什麼法子,如今不是迎刃而解了嗎!

宋玉竹起身抓著他的胳膊道:“景節,有你這樣的賢臣,是朕的榮幸啊!”

劉藺感動的眼圈通紅,能遇上重用他的明君,自己何嘗不是幸運的!

君臣二人惺惺相惜的模樣,看得旁邊的官員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過也有人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戶部的右侍郎丁敏聽著兩人的對話,眼角微微抽動,心中如狂風過境般,掀起驚濤駭浪。

皇上要改稅法?雖然他不知道劉藺交上去的冊子寫的什麼,但從兩人談話中聽出一些端倪,按畝納稅,這劉屠戶倒真敢想……

古往今來還從未有這種稅法,想必那些富戶定然不會願意朝廷這麼乾。

劉藺擦了擦眼角的淚痕道:“不過此法仍有弊端,臣一時想不到解決的方法。”

“說來聽聽?”

“田產多的富商肯定反對這項稅法,實施起來恐怕困難。”

宋玉竹清楚這是一件得罪人的事,那些站在金字塔上層的人,掌握社會最多的資源,一旦觸及到他們都利益,恐怕會天翻地覆。

不過他不怕,他手握兵權,還有新造出來的熱武器,就算他們敢造反,自己也能打的他們乖乖聽話。

“其次,稅收一直掌握在各地官員手中,萬一與商人勾結,恐怕會將富商的土地按在平民頭上,強行讓百姓納稅,這樣一來豈不是更苦了他們?”

宋玉竹沉思片刻道:“新稅法利國利民,必須要推行徹底。”

任何變革都是有利有弊,但隻要利大於弊就可以推行實施。

至於其他阻力,那些富可敵國的兩江富商,他們攥著大啟的命脈,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

很快“攤丁入畝”的稅法方案開始實施,因為明年開始收稅,所以今年務必要把土地確權。

目前擬定的第一版方案是,每畝地每年收稅三十文錢(其中包含土地稅和人丁稅),啟朝有耕田七億畝,那麼算下來一年稅收兩千一百萬兩銀子,稅收整整翻了七倍!而且大部分錢都是從富人手中收割來的。

打個比方,依舊是一家五口人,家中有五畝耕地,過去他們每年需要交丁稅文,土地稅若乾。

如今改革後,他們每年隻需要交一百五十文的稅即可,剩下的錢和糧食全部由自己支配!

新稅法一經發布,在整個大啟朝掀起了軒然大波。

大臣們心中道:新帝登基後一直無所作為,整天沉迷奇淫巧技,沒想到在這憋個大的等著他們呢!

曆經幾百年的稅法豈能是說改就改的?

第二天上朝時,不少大臣紛紛遞了折子,請求皇上三思。稅可以增減,但不能將丁稅和田稅混為一談,這不是胡來嗎?

然而宋玉竹是鐵了心要變法,誰也攔不住,不光要馬上將新稅法頒布下去,還要在年底前丈量完各地的耕田。

下了朝,丁敏和幾個同僚聚在一起,討論新稅法的事。

“你們戶部出的這是什麼餿主意?按畝納稅不是扯淡嗎!”說話的是孫資政。

丁敏擺手道:“這可跟我沒關係,是劉屠戶想出的法子,親自提交給皇上,都沒跟我們商議過。”

吏部給事中,王明義道:“他倒是鼻子插大蔥,淨裝相了,這滿朝文武誰家沒點田地,明年光交稅都夠受的!”

“是啊……”祭酒大人也揣著袖子歎氣。

他們的田地有的是前朝官賜的,也有的是自己置辦的,在朝為官難免不了禮尚往來,家底薄的官員,就指著田地裡的銀子用作花銷呢。如今改了稅法,讓他們突然拿出這麼多銀子出去,心裡自然不舒服。

丁敏冷笑道:“要我說啊,你們也彆著急上火的,稅法能不能施行想去還未知呢,要知道南方富商哪個手裡不是握著千傾萬傾的良田,讓他們掏錢就是掏他們的心窩子。”

*

江南林家,是富甲一方的商戶,從武朝年間便開始積累財富,如今到了這一代傳人手中已經是第十七代。

富不過三代,那是還不夠富,像林家這種百年大商賈,富可敵國可不是比喻句。

林翼今年六十歲,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的模樣,像他們這樣的巨賈活的滋潤,有都是保養的法子,看起來自然年輕。

林家經曆的朝代的變更後,依舊穩坐江南首富之位,跟此人密不可分。

林家大宅裡,林翼坐在上首,身上穿著一件沉香色緙絲長袍,一寸緙絲一寸金,光是這一件衣裳就能買下江南一條街。

“林爺,您聽說朝廷新頒布的稅法了嗎?”說話的是個身材胖胖的中年男子,嘴角上長著一枚黑痣,此人名叫紹春秋,也是江南的富商之一。

另一個年紀略長的老者怒拍桌子道:“這不就是奔著咱們來的嗎!”

“要我說,咱們就不交,看他們能拿我們怎麼辦!”

一群人吵吵嚷嚷,唾沫橫飛,把商場上的黑話都說出來了,可想而知他們有多氣。

林翼放下手裡的茶杯,屋裡瞬間安靜下來。

“聽說了。”

紹春秋小心翼翼的詢問:“那,您看咱們該怎麼辦?”

林翼慢條斯理道:“就按大家說的,不交。”

紹春秋道:“官府是來收銀子,咱們還能強行不給嗎?”

所謂民不與官鬥,到時候官家派兵來收拾他們一頓,倒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該拿的還得拿出來不是。

大夥眼巴巴的看著林翼,希望他能給大家想出辦法。

林翼轉動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道:“大啟建國才三年,根基不穩,他想穩坐皇位就不會輕易出兵。”

“商人講究和氣生財,但還有一句話,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大家總不能任其宰割。”

林翼的話音落下,其他人麵色各異的端起茶杯,心中多了些計較。這些老狐狸們,聽出他話中的意思,這是打算令立明君啊……

第89章 金人

林翼的話絕對不是危言聳聽,也不是狂妄自大,以林家的財富絕對有實力扶持新帝登基。

但是商人重利卻也怕死,賺錢事小,若是連命都搭上,那可就事大了。

剛剛林老爺那句話說的委實猖狂,把大夥都嚇著了,富商們紛紛起身告辭,最後隻剩下紹春秋和李會均二人。他們一位是茶商,一位是絲綢商人,手裡的財富都是在江南乃至整個國家排在前列的。

二人雖然心裡也有所顧忌,一旦改稅法改革後與他們利益危害太大,況且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是衝著他們來的,誰知道以後商稅會不會也跟著增加?

李老板目露精光道:“林老,您說令這前朝的皇嗣死的可差不多了,隻剩下十王楊元吉,此人膽小怕事,如今還被囚禁在上京,恐怕不能為我們所用……”

林翼道:“非得是前朝皇嗣嗎?”

李會均和紹春秋麵麵相覷,難不成林老板還想要登基做皇帝?

林翼自然是沒那個打算,組建一支軍隊耗時耗力,即便他有錢也難買到領兵打仗的大將。

他都六十歲了,還活能活多少年?怕是打下江山也是給他人做嫁衣。

“楊家人不能用,我們可以用金人,隻要給他們足夠的鹽鐵,定能攪合的北方不得安寧。”

紹春秋眼睛一亮,這法子好啊!隻要北方亂了套,皇上就無瑕顧忌南方,那新稅法豈不就成了擺設?

二人連忙道:“林老,您看咱們什麼時候動手?”

林翼起身:“不急,先命人籌備著,等稅法頒布下來也不晚。”

他們敢利用金人牽製朝廷,這招說高確實高,但也是真狠毒,完全不顧百姓的性命。

想當年天盛帝時期,金人大舉入侵,先後屠了十七座城。金人是按人頭算戰功的,被攻下的城中的男女老幼全部割頭,那些頭顱在雁門關都堆成了山。

哪怕過了上百年,雁門關外的野地裡還能看見不少顱骨,那是刻在北關百姓心中的一道疤,提起來都是鑽心的疼。

盛朝用了十多年,戰死了數百萬的士兵才將金人趕出關外,沒想到這些商人為了金錢利益,居然敢與虎謀皮,簡直喪心病狂,就不怕惹火燒身!

*

“停車,例行檢查。”五六輛滿載的馬車排隊等在隴西城門口等待放行。

車隊的領頭叫老邱,是個矮個子的中年男子,頭上帶著貂皮帽子,他下來馬車揣著手跑到前頭,擠出滿臉褶子笑著說:“二位軍爺,辛苦著呢?”

伸手不打笑臉人,兩個負責檢查貨車的城門卒看著他有些眼熟,開口道:“還成,怎麼了?”

老邱從悄悄從袖子裡拿出一塊碎銀子,塞進二人手中:“天氣冷,買酒吃。車上都是布匹,刀一紮就爛了,還望兩位官爺通融通融。”

那兩兵卒捏著銀子份量不小,少說得有五六兩,不動聲色的擺擺手給馬車放行。

老邱給兩人拱了拱手,趕緊上了馬車帶著貨車入城。

隴西關市是大啟邊境的最後一站,自打去年朝廷允許通市後,這裡比之前熱鬨許多,如今已經近臘月的天,大街上的行人依舊不少。

各種異族商人叫賣著中原不常見的物品,有香料玉石,也有奇神異獸,這些異族商人大多是以物換物,也有的用金銀財寶,不過少有收銅幣的,畢竟大啟的錢幣拿回去也用不了。

車隊來到城中的一處酒樓門口停下。

這間酒樓看上去跟尋常的酒樓沒什麼兩樣,門口掛著招晃名為百香樓,裡麵有喝酒的客人,看起生意還不錯。

老邱讓車夫進去遞了話,不多時酒樓側門打開,放幾輛貨車進入。

馬車一進到後院才看出不同來,這裡的裝飾和布置,分明就是金人的風格。

金人崇尚藏青色,整個院子裡都掛滿了了藏青色的帷幔,院子正中央還有一隻用石頭刻的鷹,正是金人的神鷹圖騰。

馬車進來後,院子裡走出三四個男子,他們雖然穿著中原服飾,但長相和臉上蓄須的樣式看,確定是金人無疑。

老邱裝著膽子上前道:“請問哪位是完顏大人?”

“我是。”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應聲道。

“這是我們大人給您的信,請過目。”老邱從懷裡掏出信封,雙手呈了上去。

完顏尋接過信,遞給身邊的侍從查看,他不認識中原的文字。

侍從看完後在他耳邊輕語,完顏尋臉色慢慢舒展,最後大笑出聲:“林老板果然仗義!來人,卸貨!”

一群金人湧上來,將馬車上的油布掀開,除去表麵上的幾匹布,下麵竟然全都是成塊的鐵!

這些鐵統一鑄造成方形,每塊大約十寸大小,這可不是普通的生鐵,而是百煉出來的精鐵!一看這成色便知道是官造專供軍需的物品。

大啟法律,私自販賣生鐵超過一百石便要斬首,這些少說也有幾千石,竟然這麼堂而皇之的送到了邊境,還售賣到金人的手中!

老邱諂笑的走到完顏尋身邊道:“大人,這隻是小小的訂金,您若能幫助我們老爺,這樣的精鐵還會送來很多。”

完顏尋露出一個狠厲的笑容,大手拍在老邱的肩膀上道:“放心,有了這些生鐵,我們定能把北方攪的不得安寧。”

這一巴掌拍的老邱差點摔倒,強忍著疼痛點頭“哎,是是是。”

馬車上的鐵卸完後,老邱帶著手下趕著空車出了院子,去旁邊的客棧落腳,打算休息一夜再離回去。

幾個同行的夥計坐在一起吃飯,各個都是麵色慌張,憂心忡忡,這些人是林家養的夥計,平日負責四處運貨。

來的時候都以為這趟運送的是布匹,誰能想到車裡竟藏著那麼多生鐵啊!這要是被人發現,可是掉腦袋的事!

“邱爺,您怎麼不提前跟我們說一聲?”說話的是車隊裡上了年紀的老車夫。

“跟你說了你還來嗎?”

“這……”老車夫被堵的說不出話。

旁邊車夫的兒子憤怒的拍桌子起身道:“萬一被官府發現,我們豈不是都要跟著賠命?!”

老邱滿臉不在乎的擺擺手道:“坐下,小點聲,你還想讓人都聽見?”

“這事不告訴你們,是為了你們好,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不就成了?再說跑這麼一趟賺的錢,夠你們花兩年了。”

老邱從懷裡掏出銀子開始給大夥發錢,正常來隴西關市一趟能賺十兩銀子,這次林老板給他們翻了好幾倍,一人足足給了五十兩!

大家拿著銀子麵麵相覷,其餘的話也說不出口了,這趟雖然危險,賺的也卻是夠多。五十兩銀子足夠一家幾口人嚼用好幾年了。

大夥沉默的吃完飯,各自回房休息去了,明天早上還得起個大早往回趕路。

沒人注意旁邊桌子坐著一個頭戴兜帽的男人,這人剛剛從酒樓一路跟到這裡的,正是駐守邊關的白一舟。

說來也巧了,白一舟每個月初一十五都會帶兵來關市維持秩序,初一十五是關市的大集,許多異族人會在這裡通商,因為做買賣時語言不通,這些人經常發生爭執。

異族人凶狠,偶爾還會發生人命官司,普通的衙役不敢上前管,當地知府給駐紮在關外的軍隊送了信尋求幫助,反正閒著也是閒著,白一舟便帶著一隊人進城來管理。

前段時間,他發現了百香樓的這夥金人,為首的人看樣子地位還挺高,出入都有隨從保護。

雖然大啟不禁止外族人在城內開設商鋪,但這裡卻很少有金人在境內做生意。畢竟兩國是世仇,放在幾十年前,百姓看見金人恨不得拿刀剮了他們,如今雖然沒有那麼大的恨意,卻也不可能光顧金人開設的酒樓。

白一舟覺得此事不尋常,特地換了身衣服,偽裝成異族人進去吃了頓飯。

他發現酒樓裡無論掌櫃的還是小二都是本地人,如果不是他偶然發現,根本不會發覺這是金人開設的酒樓。那些金人隱藏在城內究竟要乾什麼?

接下來的幾個月他每次來城中巡邏的時候,都會來這裡逛逛,結果今天就發現了這夥商隊。

今天中午他見一個商隊來到這裡送了什麼東西進去。馬車半個時辰才出來,車上的東西都卸在了酒樓的後院。

可惜後院防備森嚴,白一舟沒辦法進去看個究竟,便跟上了這些人。

從幾個人的談話中,他已經隱約猜到,車上運送的物品不一般,等這幾個人離開後,他結了賬趕緊朝城門口走去。

外麵天色已經漸晚,火紅的太陽掛在西山,映的半邊天都紅燦燦的。

兩個城門卒正在商量晚上去哪找樂子,今日得了這麼多銀子,不出去玩玩心裡刺癢。

“要我說還得去紅樂坊找小嬌紅,那小娘們可帶勁兒了!”男人吸著口水,眼裡滿是淫邪。

另一個道:“還是去耍兩把才舒坦,萬一贏上幾十兩銀子,老子就不乾了,回家開個鋪子……”

兩人正商量的時候,白一舟拎著刀突然走了過來,直接架在其中一個城門卒的脖子上:“今日巳時入城的幾輛馬車,車上拉的是什麼東西?”

小卒子嚇得魂都飛了,撲通一下跪地嘴裡大喊:“好漢饒命!”

另一個磕磕巴巴的說:“好,好像是布匹。”

布匹?金人要布乾什麼?

“你們兩個查驗過嗎?”

“查……查了。”

白一舟把刀一用力,割的那小卒脖子刺痛,嚇得他趕緊說了實話:“沒,沒查,車夫給了我們一人五兩銀子,說布匹易破讓我們通融一下。”

白一舟從二人手中奪過銀子,氣的一人踹了一腳,這群吃乾飯的廢物!

他收起刀立馬跑回剛剛的客棧,見那幾輛馬車還停在後院,心裡稍稍安定下來,車上肯定不是布匹,可究竟運的什麼東西,會讓那幾個車夫這麼害怕?

白一舟將剛繳來的銀子放在桌子上“掌櫃的,一間客房。”

眼下人來人往不方便查看,隻能等天色暗了再去探查究竟了。

第90章 官造精鐵

白一舟特地開了一間挨著商隊的房間,客棧的牆不隔音,他趴在牆邊仔細聽著隔壁的聲音。

一開始隔壁靜悄悄的,沒什麼動靜,不多時裡麵傳來對話聲。

“爹,聽老邱叔的口風,下回可能還得派人來送貨,咱們要不再送兩趟?”

車夫瞪大眼睛:“你不要命了!這要是被捉住可是掉腦袋的事!”

“一趟五十兩銀子,咱倆加起來就是一百兩啊!要是能跑個三五趟,就能攢下一大筆銀子。回老家置辦幾間鋪子,以後就不用給人家當夥計了。”男子臉上帶著興奮的神色。

車夫抽著煙袋不做聲,心裡也隱隱有些心動,五十兩銀子可真不少了,多少百姓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即便跟著商隊,爺倆一年也攢不下五十兩銀子。

“要不,回去跟你娘再商量商量?”

“您可彆跟娘說,她嘴巴鬆,萬一不小心說漏了嘴,讓有心的人聽了去,咱們爺倆可都得掉腦袋了!”

車夫再次沉默,過了半晌道:“也不知道林老板給金人送這麼多鐵做什麼?”

“管他呢,隻要咱們能賺到銀子就成了。”

“你年紀小不懂,那金人可都是豺狼虎豹,萬一打過來是要人命的!”

男子笑了一聲:“爹,天塌了有個高的頂著,咱們這些小民就彆跟著操心了。”

車夫歎了口氣不再出聲,父子倆熄了燭火,沒一會便響起鼾聲。

隔壁的白一舟卻是一絲睡意都沒有,滿腦子都是,大啟有人在給金人送鐵?

他瘋了嗎?!

這幾年駐守邊關,打的最多的就是金人流寇,那些人天生嗜血,無惡不作,邊關許多村落都遭受過洗劫。

這些人往往來一次,便屠得整個村子雞犬不留,男子砍頭,女子淫辱,孩童更是直接拿馬蹄踏死。

所以邊關軍也最恨這些金人,每次見麵必定要打個你死我活才肯罷休。

中原和金國可是血海深仇,怎麼還會有人會通敵?

白一舟想不通,他也不想思考這裡麵的彎彎繞,叛國者是死罪!金人也一樣該死!

事關重大,他不敢打草驚蛇,趕緊連夜趕回軍營,寫了封信八百裡加急送回上京。

*

稅法頒布的第一個月還算順利,各地已經開始在丈量土地。

這段時間,每日早朝依舊有大臣上奏,請求皇上放棄稅法改革,宋玉竹都是左耳聽右耳出,隻等著年底土地確權結束後再收拾他們。

宋玉竹擔憂的事並沒有發生,但是他心中還是隱隱有些不安。

原以為按畝納稅後,富商們肯定會跳出來反對。然而隻有北方少部分富商們抗議,江南最大的幾個富商卻沒有一點動靜,仿佛已經接受了新稅法。

這實在有些不符合常理,宋玉竹懷疑他們還有彆的計謀。不過眼下能順利推行也算是好事,那些富商若真能安分守己,自己興許以後改革商稅時,輕點薅他們的羊毛。

今天難得是個好天氣,連續幾天的雪停了下來,整個皇宮都被積雪覆蓋,雪花鋪在紅瓦上,晶瑩剔透甚是可愛。

“大哥!大哥!”

宋玉竹剛下朝,就看見妹妹穿著一身大紅色的鬥篷,朝他奔跑過來。小小人兒被娘親裹成了球,一頭紮進他的懷裡,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

跟她一同來的還有宋萍兒,兩個小丫頭四五歲,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

宋萍兒還好一點,性格比較靦腆,宋玉潼完全是個小魔王。進了宮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樣,招貓逗狗,爬樹摸鳥蛋,性格比男孩子還野。

宋玉竹願意寵著她,當然也會管束她,彆看她年紀小,如今已經能識幾百個字了,還能背誦上百首詩詞,百以內的加減法都會做,連宋柏夫婦都驚歎女的的聰明。

“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冷不冷?”

“不冷。”小丫頭搖了搖頭。

宋玉竹捏了捏她的小手,暖呼呼的確實不冷,抱起她,牽著靦腆的宋萍兒朝書房走去。

兩個孩子最喜歡跟宋玉竹待在一處,因為他會講許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大哥,上次你給我們講的孫大聖被師父罵走了,後來他回來了嗎?”宋玉潼歪著小腦袋,滿臉好奇的詢問。

宋萍兒也跟著點頭,兩個小姐妹私下已經討論好長時間,她們覺得孫大聖肯定會回來的。

宋玉竹給兩人講的是西遊記,沒想到過了小半個月她們還記得呢。

“孫大聖啊,他回了花果山打算繼續做山大王,唐僧帶著豬八戒和沙和尚去西天取經,沒想到半路又遇上了妖怪,兩個徒弟都不是妖怪的對手,結果師徒三人都被妖精抓走了。”

“啊!”兩人同時瞪大眼睛,滿臉驚訝的看著他。

“後來呢,後來呢!”

宋玉竹被兩人可愛的小模樣逗笑了:“後來啊……”

趙驍走進來道:“在說什麼呢?”

“趙大叔,哥哥在給我們講故事呢!”宋玉潼跟趙驍非常熟絡,因為趙驍經常帶她騎馬出去玩。

“哦?我也聽聽。”趙驍搬了把凳子坐在兩個孩子身邊。

宋玉竹見他額上有細汗,詢問:“有事嗎?”

趙驍擺手讓他繼續講。

宋玉竹道:“後來白龍馬化成人形,去找到孫悟空,孫大聖得知師父被妖怪抓走了,心急如焚立馬騰雲駕霧前去營救唐僧,最後把師父和兩個師弟都救了出來。”

“唐僧也明白自己錯怪了大徒弟,最後師徒和好繼續去西天取經啦。”

兩個孩子心滿意足的鼓掌,這還是宋玉竹教的,給人捧場時要鼓掌。

內侍李得海走進來道:“兩位小主子,跟奴才去偏殿玩吧。”

宋玉潼知道哥哥還有事要忙,懂事的牽起萍兒的手,去偏殿玩耍。

等兩個孩子離開後,趙驍的臉色一變,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宋玉竹道:“西關送來的急報,我已經過目,你快看看。”

宋玉竹接過信,眼睛一掃頓時也變了臉色。

“怪不得這兩個月南方一直安安靜靜,原來是在這等著呢!”

趙驍:“現在該怎麼辦?要不我直接帶兵打去金國!”

宋玉竹擺手:“不妥,如今大啟才剛建國沒幾年,根基薄弱,一旦打起來就算贏了,咱們也會虧了元氣,眼下得先把這私賣精鐵的人揪出來!”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宋玉竹沒想到這些富商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以這樣的方式來抗議他。

宋玉竹恨得牙根癢癢,他們就沒想過真把金國養肥了,整個大啟朝會是什麼下場?或許他們知道,但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就不在乎國家的興亡,百姓的死活!

“阿驍,你馬上派人去調查此事,查出精鐵是從哪裡流出來的,這麼多鐵流落出來不可能沒有蛛絲馬跡。將所有涉事官員一律斬首不得通融!至於主謀……押解回上京,我要親自審他。”

趙驍拱手道:“遵命!”

*

隴西關市,白一舟守在百香樓外,已經連續賣了半個月的皮草。

他偽裝成大菀人,頭上帶著兜帽,臉上圍著麵巾,嘴裡說著蹩腳的中原話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大菀來的上等皮草,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皮草多少錢一張啊?”

“五百兩。”

“你怎麼不去搶!”

白一舟不耐煩的說:“你買不買?不買彆耽誤我做生意。”

“買!”那人居然真從懷裡掏出銀票遞了過去。

白一舟驚訝的抬起頭,見此人臘月的天手裡居然還搖著把扇子,一身青色的長袍,桃花眼裡含著笑意,正是許久未見的柳燕子!

“柳兄,你怎麼來了!”白一舟驚喜的站起身。

柳燕子笑著拿扇子把他按下:“噓,陛下派我來協助你的。”

兩人將近三年沒見麵,乍一見都是滿眼歡喜,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白一舟連忙收起攤位,帶著他走進街角邊的一間雜貨鋪子裡。

“這間鋪子是我盤下來的,平日讓軍營裡的幾個下屬管理,用來監視百香樓的動靜。”

“白將軍。”掌櫃的看見白一舟連忙起身行禮。

“這是上京來的柳統領。”

士兵馬上扭頭又道:“柳統領好!”

柳燕子擺了擺手,讓他繼續招呼客人,兩人直接上了二樓。

“這次走私精鐵的事多虧了你,若不是被你發現,恐怕會出了大事,陛下讓我好好誇讚你幾句。”

白一舟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湊巧罷了,我見城中有金人就多留意些,沒想到真發現了異常。”

柳燕子歎了口氣:“這三年不見,你變化好大,剛才險些沒認出來。”

西北的風像小刀子,當年白一舟從上京離開時還是個白麵小將軍,這幾年被刮成了皮膚黝黑的糙漢子,臉上也續起了胡須。

白一舟笑道:“你變化也不小。”

柳燕子搖著扇子問:“哦?我哪裡變了?”

“比以前更能裝腔作調了,這麼冷的天,搖扇子你不冷啊!”

“非也非也,這是要風度不要溫度。”

兩人忍不住同時大笑起來。

老朋友相聚總是有說不完的話,不過眼下正事要緊,得先把皇上交代的事辦妥。

柳燕子:“送精鐵的商隊又來過嗎?”

白一舟點頭:“這個月初六商隊又來了一次,這次是十輛馬車,車上少說也有三千石的精鐵。”

“這麼多!”

“我把城門卒換成自己都手下,我讓士兵在商隊入城時,悄悄掀開油布看了眼,車上拉的表麵確實是布匹沒錯,但底下都是成塊的精鐵。”

柳燕子驚訝道:“成塊的精鐵?”

“沒錯,大概十寸見方。”

“那可壞了……”柳燕子眉頭緊鎖,握著扇子敲打著手心。

白一舟不知道怎麼回事,連忙追問:“柳兄,怎麼了?”

柳燕子道:“十寸見方精鐵是官造的,看來這走私精鐵的賊還真在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