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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春嬌 過春雪 66998 字 2個月前

他沉默著,因為沒有經曆過,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

陳在溪見他沉默,反而哭得更大聲了,抽噎著:“表哥,我也不想上學堂,女先生不喜歡不識字的孩子,而且我太笨了,我跟不上大家的腳步。”

她揪住白色布料搖晃,是撒嬌的語氣:“那現在表哥懂我了嗎?”

“……”

“為什麼要彆人的喜歡?”宋知禮這樣問她。

這樣的漠然語氣。

話落的瞬間,陳在溪呼出口氣,杏眸中的淚水跟著滾落下來,順著臉頰下淌。

就說表哥才不會懂,他怎麼可能會懂。他這樣優秀的人,不會缺人喜歡,更不會懂她的難以切齒。

他永遠不會懂的。

“那表哥。”陳在溪有些失望地開手,輕飄飄的白色綢緞瞬間就滑落下來,垂在半空,搖曳了下。

她看著,輕聲說:“那在溪就回去了,表哥不用擔心,我明天會去學堂的。”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柔和的燭光落在她臉頰,她哭不出來了,隻是既迷茫又委屈。

這個年紀的姑娘,遇見一點小事,卻好像是遇到天大的困難一樣。

宋知禮看著她,淡聲問:“隻是因為不識字?”

陳在溪點點頭。

他又問:“若是識字了,會好好去學堂嗎?”

陳在溪點點頭。

得到她肯定的答複,宋知禮便拿起一邊的書來:“是一字不識,還是一些不識?”

他這般說著,陳在溪像是意識到什麼一樣,喪氣的情緒一掃,她湊上前,雙手抱住他手臂:“表哥,你這樣問我,是要教我識字嗎?”

宋知禮應了一聲。

***

已經二更,書房裡燭光明亮,映照著一室寂靜。

白術不敢多看,也不敢猜忌,隻將手裡的椅子和書擺好,便將門關好,重新在門口候著。

室內,線香的味道擴散開來,混著筆墨的味道,有很濃的書卷氣。

書桌前,陳在溪看著椅子,靜默一秒以後,她悄悄使勁,將椅子往一邊推。頃刻間,兩把高椅瞬間靠在一切,她這才滿意地坐下。

宋知禮拿著書的手一頓,但到底也沒有說她什麼,隻是抬手將桌上的書打開。

他一雙手生得勻稱,指骨修長乾淨,手背上,青色筋骨淺淺的凸起來。

一時間,陳在溪的注意力隻集中在他的手上。

這時耳邊落下一道男聲:“不認識哪些?”

反應過來以後,陳在溪湊過去,手指指在其中的一些字上,“這個,這個,這個……”

她挑了一些字出來,話音落下的瞬間,宋知禮將書合上,規整地擺好以後,才拿起一邊的筆。

他開始寫字,執筆的姿勢極其賞心悅目,指骨抵在筆上,骨節分明,乾淨勻稱。

陳在溪甚至沒有心情去看他在寫什麼,隻將視線落在他手上。過了一會兒,她改為趴在桌上,繼續盯著。

直到那隻手停了,指骨軀起,在木桌上輕叩。

昏昏欲睡的陳在溪聽見動靜,緊忙抬起頭坐直,一抬眼,撞進一道不悅的目光。

宋知禮擰著眉看她,淡淡開口:“困了?”

“不。”陳在溪搖頭,堅定地說道。

“今日先學這些。”宋知禮隻將白紙推到她麵前。

她便低頭看,白紙上的字遒勁有力,力透紙背,字挨著字,規整整潔……

很好看。

頓了下,她才去細看紙上寫了什麼。白紙上,有兩個字靠在一起,也有四個字靠在一起,她有一部分認識,有一部分不認識。

宋知禮語調平靜,緩聲道:“珠字你認識,旁邊呢?”

陳在溪搖搖頭,有些迷茫:“我不知道。”

“合在一起就是露珠,現在認識了嗎?”

原來這是一個詞,聽表哥這樣說,陳在溪重新看這個字,發覺自己竟然有些記住了。

“風你認識,旁邊呢?”

“春風嗎?”

見表哥不回答,她頓了下,開始亂猜:“東風秋風疾風微風……”

男聲打斷她:“是寒風。”

陳在溪:“……”猜得竟然全錯了。

“哦。”

有表哥陪著,這樣的教學,她不在是完全不懂,時間緩慢流逝,她漸漸讀懂一些字。隻是文字實在枯燥,而耳邊的聲音低沉,一字一句,平緩溫潤。

表哥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話,原來他一直說話的時候,這般悅耳。

宋知禮看著出神的她,頓了下,冷下聲音:“方才我說了什麼?”

兩把高椅靠在一起,兩個人相隔很近,她可以很輕易地就貼近他。

陳在溪此刻不怕他,抬手,抱住他的手臂,將臉頰貼上去,誠實地說:“我忘了,怪表哥的聲音太好聽,害得我都注意不到。”

她臉頰很軟,一雙手更是無骨,貼近一個人的時候,聲音甜膩。

燭光映照著麵前的筆墨紙書,淡雅的氣味彌漫。

宋知禮將手抽出來,冷淡道:“表哥沒有逼你學。”

言下之意就是,若是不想學便可以不學。

陳在溪聽懂了,乖巧地點點頭,隻是又說:“可是表哥,你也可以不讓我上學堂的。”

她這般說,宋知禮沒有說話。

“所以還是怪你。”

今夜的表哥脾氣好像很好,她又大起膽子同他商量:“那表哥,若是在溪學會了,可以找你要一個獎勵嗎?”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底閃爍著靈動的光芒。燭光映照在她的臉上,不再是寧靜的,反而有了生機。

到底還是一個小姑娘。

良久,宋知禮聽見自己的聲音:“可以。”

這二字落下的一瞬,像是怕他反悔,陳在溪立刻將目光放在紙上,催促到:“那表哥,你快念吧。”

男聲平緩,便重新念起來。

這張紙上沒寫太多,沒一會兒念完,陳在溪又自覺地將紙拿起來,指尖抵在字上,一字一字地自己念起來。

她是想要記住的,所以很認真,不再將視線落在一旁的手上,不再分心去想方才的聲音。

室內的珠光柔和。

纖細白嫩的指尖,散落在肩側的碎發,飽滿的紅唇,認真的目光。

宋知禮微頓,移開視線,拿起方才的書繼續看。

隻是下一刻,清脆甜膩的女聲落在耳邊。

他抵在書上的指腹微頓,良久,才翻一頁。

不知過了多久,陳在溪感覺自己都記住了,便將白紙推過去。

表哥正在認真地看書,她主動扯住他的衣袖,喚他:“表哥!”

宋知禮應了聲。

他將白紙緩慢地疊起來,抬手打開一邊的書,道:“念吧。”

“啊?”

陳在溪沒有懂他的意思,眨眨眼,才反應過來:“可是表哥,我記得是方才的詞呀……”

宋知禮冷著一張臉訓斥:“若是要看著詞才能記住,明日上課你要如何?”

“好吧。”表哥說得很對,她沒有什麼反駁的,隻好將書拿了過來。

好在她隻是一部分字不認識,看了幾眼便開始讀:“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

可方才是照著表哥的詞在讀,脫離了那些提示以後,這些字又變得陌生起來,她很費力地回憶,卻還是沒有完全記住。

直到最後,徹底忘了。

她不想放棄,隻好將自己認識地讀完。

讀完以後,室內重新寂靜下來,表哥沒有說話,她隻好垂頭,悶聲道:“表哥,我是不是很笨啊?”

連這些都記不住,她是不是真的很笨呢,表哥這樣認真地教她,她方才還會分心,不僅笨,還會不夠認真。

她皺起眉,開始反思,直到眼底的光芒,一點一點暗下來。

宋知禮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隻是將方才疊起來的白紙一點一點展平,淡聲道:“50個字,你隻記住了38個,是不聰明。”

“嗯。”陳在溪垂下的頭點了一下。

“但也不算笨。”

低沉男聲,語調平靜。因為沒有情緒,他更像是在陳述,反而格外讓人信服。

就好像,就好像他說得都是真的一樣。

陳在溪第一次被這般誇讚,抬起頭來看他。

方才沒記住字,她沒有哭,但是這一刻,杏眸中卻濕潤了,她開口確認:“真的嗎表哥。”

濕漉漉的目光,泛紅的眼眶,其實無一不在表達她的情緒。

可隻是沒有背完就開始哭,一個獎勵,有這樣重要嗎?

宋知禮並不懂,沉吟片刻,他點頭。

“嗯,想要什麼?”

表哥這樣說,是在說獎勵嗎?

陳在溪當然不會放棄這個獎勵,她迅速起身,抬步站在椅子上。

下一瞬,她往前撲,將雙手掛在麵前男人的脖頸上。這樣的姿勢,讓她不必踮腳,很輕鬆地就接觸到眼前人。

她看著表哥有一瞬間的怔愣,她將額頭抵在他懷中,輕聲問:“表哥,那,那那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第37章

硯台上, 水墨的味道緩慢散開。

越靠近表哥,越能聞到那股墨香,香韻清冷, 同他這個人一樣,是冷冽的。

見他不說話, 陳在溪眨了眨眼睛, 湊上前又問:“可以嗎表哥?”

她甜膩的聲音未曾乾擾到男人。

宋知禮語調淡然,沒有猶豫, 隻是道:“換一個。”

“那我想學表哥的字。”

陳在溪將臉頰貼在他胸膛,又道:“我喜歡表哥的字。”

宋知禮:“我的字不適合你。”

陳在溪卻不會放棄,軟下聲音:“沒關係的表哥,我會好好學的。”

“……”

可是她這般年紀, 字形已經固定,既是他答應教她, 也隻是徒勞。

宋知禮從不做徒勞的事情, 便沒有回答。

在他的沉默中,陳在溪漸漸也明白了什麼,隻沮喪地垂下頭:“好吧, 那表哥教我識字就好。”

“那表哥, ”陳在溪試探性地又問:“你明日可以早些回來嗎,你說好了要教我識字的,不能讓我等太久。”

“明天宮裡有個宴會。”

又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陳在溪忽然有些心梗, 悶悶不樂地揪著他衣裳, 輕輕應了一聲:“好吧。”

隻是沒一會兒, 她輕聲又說:“表哥,我今日等你等了很久, 你若是還這般晚,我也是會很怕的。”

話落,她伸出手拉住一旁的大手,又捏了一下。

“……”

“明日白術不會走。”

***

夏意盎然,明德院中,女先生手拿書本,麵色冷肅。

今日學了詩,按照慣例,下課以前,要讓小姐們將這首詩背下,才可離開。

隻是這位表小姐讓她犯難。

女先生隻好拿著戒尺走過去,剛想說些什麼,就看見麵前的小姑娘已經將手伸出來。

陳在溪自覺領罰。

其實戒尺打在手心,疼是很疼,但更多的是喪氣。捧著手走出屋,她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結束這樣的日子。

剛難受著,便聽見熟悉的聲音。

宋佳茵站在一棵高樹下,笑著喚了聲:“在溪!”

陳在溪抬步走去,一邊回答:“佳茵姐姐?”

她還想說些什麼,隻是在靠近了那棵高樹以後,才發現樹後還站著一個人。

眼前,一個穿著暗色長衫的男人,他皮膚很黑,冷著一張臉,眉目間充斥著青澀的少年氣。

是三表哥,陳在溪微怔,她瞬間不敢再上前,也不再說話。

見她這副樣子,宋佳茵嘴邊的微笑撫平,她一邊將樹後的人拉了出來,一邊說:“哥,你又嚇人家做什麼?”

宋時毅抿著唇,表情有些許不自然,隻是道:“我沒有。”

“那你笑啊,你平時不是最愛笑了。”

聽妹妹這般說,宋時毅一頓,隻好扯出一抹微笑來。

他這個樣子卻陳在溪忍不住後退,輕聲道:“那佳茵姐姐,我還想回去背書,我……”

“你不是不識字?”

宋佳茵扯了扯一邊的親哥,將宋時毅往前一推,又解釋:“在溪,我哥他弄明白上回的事情,他是想和你賠個不是,不然我不會將他帶過來的。”

宋時毅抬眼,視線落在麵前的綠衣身影上。

她站在光下,長發被玉簪盤起來,幾根發絲散落,脖頸纖細,脆弱地樣子。

……大哥既是開口,便不會說錯什麼,而他性子急躁,沒有弄清楚便定下決議,若是一直這樣,他日後怎麼當一位出色的將軍。

宋時毅終於下定決心上前。

隻是他上前一步,陳在溪便退後一步,全身上下都是警戒地姿態,杏眸裡也全是驚恐。

宋時毅隻好止住腳步,麵色不自然地道:“表妹,大哥最近扔了許多事給我,所以我一直沒什麼時間,今日來找你,是聽佳茵說你不識字,是這樣的表妹,我識很多字,我可以教你。”

“……”

他這般說,語氣溫和,倒真的像一位哥哥。

陳在溪卻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憶。

上一次,他護著宋晚雲的時候,也是這般態度,話裡話外間,都是對妹妹的維護。

誠然,他確實是一位好兄長。

但又和她有什麼關係呢?她隻是一位表小姐,她不奢求什麼的。

思及如此,陳在溪搖搖頭:“沒關係,我可以慢慢學的,不耽誤三表哥你。”

她連拒絕人,都是乖巧溫順的。

宋佳茵不忍心,又道:“其實在溪,我也可以教你的。”

“好。”

道完這個字,陳在溪又輕聲補充:“我知道佳茵姐姐對我好,但是在溪學得慢,我會好好學的。”

一邊的宋時毅看著眼前這一幕,慢慢擰起眉來,他還想說些什麼。

宋佳茵已經開始趕人:“哥,你不是還要去找大哥?”

***

紅牆高樓,亭台水榭。觥籌交錯間,絲竹聲悅耳。

抬眼望去,高台上的舞女一襲紅衣。舞女舞姿翩然,能夠抱著琵琶起舞,腰肢纖細,柔軟無骨般靈巧。

台下,王尚書手裡拿著一杯酒,視線粘在高台的舞女上,樂嗬嗬地笑了一聲:“這宮裡的舞蹈就是不一樣,美,實在是美人。”

他說完沒得到回應,抬眼往一邊看去。見宋知禮執筆落下,麵無表情,正在寫字。

王尚書:“……”

不是,陛下是讓大家替宴會賦詩一首,但是這宴會才剛開了一個頭,宋大人怎麼連詩都寫完了?

王尚書隻能悻悻然地收回目光,他不敢打擾,隻好同另一邊的人道:“長懷,今日你替太傅來寫詩,若是寫得不好,我可要同李太傅告狀的。”

“長懷不敢,”李長懷笑了笑,道:“家父可是特意同我說了,叮囑我要將風頭讓給王尚書您,我怎能同您搶彩頭。”

王尚書:“……”這些個年輕人,儘戳人痛處。

“那長懷,我聽你父親說,前些年你是去了景江辦事?”

李長懷拿著琉璃杯,一邊觀賞一邊點頭。

王尚書便又道:“景江怎麼樣,南方的姑娘美嗎?”

見他這樣子,李長懷笑了聲,有些無奈:“王叔,我是去協助知縣辦事,哪有時間去酒樓?”

“我還不知道你們這些小年輕?”王尚書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同你叔說說唄,和上麵這些舞女比如何?”

李長懷放下琉璃杯,正色道:“王叔,其實家父前段時間說知州那裡缺人,正巧也是在南方,王叔你要是好奇,自己去看看?”

“你們這些小年輕。”王尚書喉間一哽。

隻是他閒不住,沉默片刻後,又逮著李長懷追問:“那你就沒遇到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你總能同你叔說說吧?”

“……景江的花很好看。”李長懷忽而笑起來:“有意思的事情也有,我那時住在知縣隔壁,忙起來的時候總顧不上收拾,經常丟一些東西。”

“是一些零散的紙張,大多是一些要扔掉的練筆,都不是什麼重要的,我便覺得奇怪。”

王尚書皺起眉:“丟個東西,你們這些年輕人,這有什麼有意思的?”

李長懷繼續說:“因為抓住了拿東西的人,所以覺得很有意思。”

“那後來怎麼樣,你有沒有將人打死?”他來了興趣,追問。

“她沒有做錯,她隻是喜歡我的字。”李長懷擰眉,不欲多說了。

王尚書不知自己怎麼得罪了人,隻好抬起酒杯痛飲一口,正巧望見宋時毅走來,有些驚喜。

“大哥。”宋時毅停下,不知出了什麼事情。

一邊的宋知禮已經寫完了詩,緩慢起身,淡聲道:“坐下吧。”

宋時毅:“?”

他有些迷茫,但已經本能地坐下來,再抬眼,他隻看見墨色男人的背影。

耳邊是優美的琴音,一片熱鬨間,大哥他冷清的格格不入。

“彆看了,定是大理寺還有案件要審,你哥這個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又來了一個小生,王尚書心裡高興,同他搭話。

“也是。”宋時毅收回目光,心下了然以後,他不在亂想。

“時毅,你剛從塞北回來,我聽說塞北的美人和烈酒一樣,你……”

***

書房裡,白術將宮燈點燃,又細心地硯好墨,回過神,他看向桌邊的小姑娘。

一襲綠衣,嬌俏動人,坐在高椅上,手裡拿著本書。

世子爺到底是出於何意?

白術心下掂量著,麵上恭敬極了,又細心叮囑:“表小姐你先看,這個時間點,世子爺大概還在宮裡呢。”

“嗯,我會好好等表哥的。”陳在溪點點頭。

天還未完全暗下,等待的時間,剛好用來背詩。

她不想讓宋佳茵失望,知道自己記性不好,此刻拿起一邊的筆,想著多抄幾遍穩固記憶。

來宋府以後,也會替老夫人抄佛經,她執筆的手不算生疏,隻是寫出來的字卻和記憶中大相徑庭。

“……”

時光芿苒,她看著眼前的字,其實當年已經很用心的在臨摹了,可卻連對方的十分之一都沒學到,陳在溪一邊抄著,一邊忍不住歎氣。

小詩抄了兩遍,耳邊才傳來聲響,她抬眼,便見墨色身影走來。

同昨日一樣,表哥步調緩慢,麵色平靜,寡淡到有些無味。

可他又沒有忘了昨日說得話,他真的來了。

第38章

手中還握著表哥桌上的毛筆, 陳在溪將毛筆小心翼翼地放好,才站起身來,同他分享:“表哥, 今日佳茵姐姐教了我一首詩,你要看看嗎?”

書房內, 提前點亮的宮燈, 被人使用過的毛筆,淩亂的長桌。

宋知禮沒有回答, 他站在書架旁,過了好半響,才抬步走上前。

他抬手,將擱在一邊的書合上, 又將硯台擺正,直至這幾樣物件依次排開, 變成一條直線。

陳在溪咬著唇瓣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她有些猶豫地將手中白紙遞過去。

“表哥,你整理好了嗎?”

宋知禮應了聲, 將紙接過, 便垂眸不在說話。

他視線掃過這上麵的小字時,陳在溪忽然有些緊張。寂靜間,她隻好沒話找話:

“我總是練不好字, 無論臨摹多少遍, 都學不到筋骨, 隻剩下整齊一個優點。”

她本以為表哥不會回答她, 下一刻,男聲卻落在耳邊。

宋知禮語氣冷淡:“是你下筆無力。”

是嗎?

陳在溪湊過去, 有些不讚同:“可是我有很用力地在寫字啊?”

“字形尚可。”宋知禮將白紙放下,道:“你若是肯花心思再練練,比臨摹表哥的字簡單。”

“可是表哥,我還是想臨你的字。”

話落,見男人沒有反應,陳在溪湊過去,軟著聲音又道:“在溪不想臨其他人的字,隻想臨表哥的字。”

宋知禮卻沒有回話,他隻是將書遞過去,語調冷淡地告訴她:“念書吧。”

陳在溪沒說話,緩慢將頭低下來。

片刻,有啪嗒聲傳來,是淚珠順著臉頰下滑,又落在了裙擺上。

她埋頭不言,無聲地哭著,纖長的睫羽已經濕潤,濕答答粘在一起。

陳在溪還想說些什麼,抬眸,濕漉漉的眸對上那雙冷淡的眸子。

是很沉靜的目光,就這般淡淡地打量著她。

這一瞬間,陳在溪卻感受到久違的壓迫,就好像心底的小心思都被一眼看透了,讓她無法掩飾。

她方才是故意裝哭沒錯,但是此刻,落在身上的視線讓人無法忽視,更讓她無處遁形。壓迫感襲來,她這下是真的想哭了,

隻好擦了擦眼睛,悶聲說:“表哥,我沒哭了,你彆看我。”

陳在溪不想被他這樣看著。

高椅上坐著的人,脊背挺直,一張臉在燭光下,清晰明了。神色明明很平靜,可就是這樣的平靜,更帶有壓迫。

沉默間,她終於忍不住撲了過去,雙手環住他的腰腹,側著身坐下,感受到那股壓迫感消散以後,她試探性地問道:“表哥,你是生氣了嗎?”

宋知禮淡淡看著前方。

麵前書桌,抬手,硯台筆墨觸手可得,懷中卻多出一個小姑娘,思及如此,他更為沉默。

沉默間,陳在溪仰頭,見表哥的神色肅穆,在柔和的暖光下,仍舊冷硬。

她有些茫然,隻好扭著腰往他懷裡蹭,仰起頭,又意外瞧見男人喉間凸起的那一塊。

“……”

陳在溪沒有忘,上一回她親表哥這裡時,表哥好像是喜歡的。

她便湊近,想用唇去湊。

隻是轉瞬間,兩根手指抵在她唇上,掐滅她的這個想法。

宋知禮已經不悅地看著她。

他不知她這個毛病是從哪裡學得,當下冷著聲音糾正:“彆亂動。”

“好……”

陳在溪很乖巧地想回話,隻是話剛開了一個頭,卻忘了唇上還覆蓋著表哥的指腹,刹那間,她紅唇微啟,幾乎將他的指尖含入口中。

口腔裡,異物感惡心,陳在溪剛想吐出來,對上表哥冷淡的目光後,忽而心念一動,她含住手指,輕輕□□起來。

粗糲的指腹被柔軟的舌尖包裹,濕濡的黏膩當即便擴散開來。

她忽然的舉措,讓宋知禮也失神片刻,緩慢將手指抽回。

不再有阻礙,陳在溪起身,湊上前去吻他。

她吻在他脖頸突出的一塊,卻發現身下的人僵硬了一瞬。

她有些迷糊了,隻好看著他,輕聲詢問:“表哥……”

眼眸中已經有些迷離,她問他:“表哥,你是不喜歡嗎?”

陳在溪不依不撓,又湊上前吻他的唇,這裡很柔軟。她輕輕□□,剛伸出舌尖,下一刻,整個人被往後推。

這股力道不小,柔軟的腰肢當即便磕到長桌上,伴隨著“哐當——”的一聲,硯台墜落的聲音震耳。

墨汁隨之翻滾在地上,濃稠的黑色滴落,濕濕嗒嗒地覆蓋在乾淨地板上。

守在門外,已經昏昏欲睡的白術聽見動靜,睜大眼睛後,他立刻轉過身,手放在門上想要進屋,就聽見室內傳來一聲低低地嗚咽。

“表哥……”

“好疼……”

陳在溪直不起身子,手捂住腰蹲下來,一句話不肯再說,隻是低聲叫著疼。

這一刻,她不需要刻意地哭,淚水已經爭先恐後地滾落下來。

腰是很柔軟脆弱的地方,而腰窩磕上桌角,疼痛迅速彌漫,陳在溪快要呼吸不上來,不斷嗚咽著。

“……”

宋知禮看著她抱怨喊疼,這一刻,竟罕見地感受到了幾分無奈。

是她先貼上來的,而他推她時也並未使力。

這時,陳在溪又叫了聲:“表哥……好疼。”

……

宋知禮已經走上前,冷聲道:“站起來。”

陳在溪不斷搖頭,低哼:“不行的表哥,我起不來。”

她不似作假,脖頸間不斷冒汗,烏發黏在頸側,脆弱的樣子。

宋知禮沉默了,可耳邊的抽噎聲不停,片刻,他彎下腰,隻好抬手,大手覆蓋在她肩上,想將她整個人提起來。

小姑娘很輕,他隻是將手輕輕使力,便帶起來她人來,沒等人反抗,宋知禮又將手抵在她的腰間,很輕地壓了一下。

“這裡疼?”

他話落的瞬間,陳在溪整個人都軟了下來,控製不住地往下滑,一邊抽噎著說:“不是的表哥,這裡不疼,但是很癢……”

她說著,整個人都沒了力氣,隻往他懷裡靠,嬌氣的不行,

宋知禮掐在她腰上的手鬆了力道,剛想收回手。

陳在溪一邊抹眼淚,又道:“表哥,你替我揉一揉吧。”

第39章

長桌上, 毛筆歪倒在一邊,硯台翻落,墨汁散落了一地。

屏風旁的小榻上, 陳在溪一手抹眼淚,另一隻手緊緊揪住眼前的布料, 說什麼也不肯放開。

暖色的光芒落在她身側, 她坐在男人懷中,嬌小的身姿被完全籠罩, 纖弱至極。

還一股勁往裡鑽,又輕聲道:“表哥……還是很疼的。”

宋知禮沉默著,默許了她的動作。

下一瞬,他抬手落在她的腰側。他手掌寬大, 手心很燙,隻是隔著一層布料輕輕揉捏, 並未用力。

陳在溪便不再落淚, 摟住男人緊實的腰,將下巴抵在他肩側。

腰上落下的力道很輕,她半眯著眼睛, 又輕聲問:“表哥, 為什麼不教我寫字呢。”

“臨摹也講究字形,有些字未必適合你。”

“……”

表哥明明將手放在她腰間,兩個人已經是極親密的姿勢, 可說這話時, 表哥神色卻未變, 語調冷靜。

陳在溪不喜歡這樣, 皺起眉:“但是表哥,我會好好學的, 我現在臨得字帖也不適合,我學了很久也學不好。”

“再試試。”

說著,宋知禮又道:“明日後日,我皆要去宮中,不會回來。”

“……”

“好吧。”陳在溪放棄了。

片刻,她又抬起眸看他,雙手也不想放開,依賴地問:“那表哥,你回來了能派個人跟我說一聲嗎?”

“說不準。”

冷靜地聲音落在耳邊,沒有給出確切答複。

腰上覆著的手卻沒有移開,陳在溪便悶聲說:“我會好好練字的,表哥同我說說吧。”

宋知禮隻好應了一聲:“嗯。”

這天晚上,北院的燈亮了許久。

隻是翌日和後日,陳在溪卻沒有得到北院的消息。

因為表哥一走,原不止兩日。

***

書院裡越發寂靜,陽光落在窗邊,書卷的味道淡雅。

今日總算是背完了詩,陳在溪呼出口氣,懸下的心緩緩放下。

女先生有些意外,點點頭,還是誇讚了一聲:“還不錯。”

陳在溪笑了下,走出門去找宋佳茵。

她走出門,腳步輕快,見她這般輕鬆,宋佳茵也鬆了口氣:“我就說你可以吧。”

“是佳茵姐姐教得好。”

“哈哈。”宋佳茵有些不敢認。

算起來,她自己的課業都是馬馬虎虎,要是再多教幾日,她就得露餡了。

守在邊上的宋妙儀一眼便看透她,走之前嘀咕了聲:“這般誇獎,大概是不敢認的。”

江寧夏剛過來,隻聽見這一句,便問:“誇誰呢?”

兩人今日要去洛水邊上看戲,此刻一同走著,宋妙儀輕聲解釋:“是在溪誇佳茵,方才我替佳茵心虛呢。”

江寧夏應了一聲,笑道:“是嗎?說起來,在溪學習得可真快,不像我,我當年識字,每天都要被阿娘罰,學得實在太差了。”

宋妙儀有些驚訝:“不會吧,一點也看不出來誒。”

江寧夏搖搖頭,道:“當年,阿娘還總說我不如知禮哥哥。”

“沒關係嘛,”宋妙儀拍拍她肩膀:“等你嫁進來,你阿娘就不會說你啦。”

“彆這麼說,表哥會生氣的……”

桂花樹旁,金桂的香氣散開。

宋佳茵折下枝金桂,見陳在溪正往前看,以為是她感興趣,便道了聲:“我知道,她們是去洛水那邊的戲班子,在溪你想去看?”

“戲班子?”

“安和公主她喜歡聽戲,這戲班子是給她搭的。”

“這樣啊。”陳在溪點點頭。

她也喜歡聽戲,隻是若是去聽戲,課業便要落下來,猶豫了下,隻能放棄:“我還是去背詩吧。”

“去嘛,我們去洛河玩葉子戲。”說到這裡,宋佳瑩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又補充:“但是在溪,你可彆和其他人說。”

她從小便喜歡玩牌,在府上也偷摸著玩,隻可惜丫鬟下人們根本不敢贏她,導致她玩得一點意思也沒有。

話落,見陳在溪還在猶豫,宋佳茵開始撒嬌:“去嘛去嘛,大哥好不容易不在府上,換做平時偷跑出去,祖母就會搬出大哥來罰我,好不容易的。”

“嗯……”陳在溪隻在玩和學習中猶豫了一瞬,即刻點頭:“那好吧,隻是就這一日,明日我就好好背詩了。”

洛河是大晉最長的河流,貫穿整個上京。洛河之上,有一條巨大的畫舫,共有三層,如同水上亭閣一般精致。

這艘畫舫不是尋常人能去的地方,每日對外的位置不多,也需要提前預訂,連宋佳茵也沒辦法說去就去。

此刻天色暗下,是上京最繁華的一瞬,無數的紅燭亮起,燈光如星,燈火相連間,散發出的暖光可以照亮整個上京。

宋佳茵扯了扯帷帽,示意陳在溪跟上。

陳在溪茫然點頭,小跑過去。

眼前可以說是眼花繚亂,她沒有想過上京的夜竟這般熱鬨,景江卻不是這樣的,景江的夜晚很寧靜,寧靜到街上都沒有什麼人。

剛這般想著,耳邊又落下一道男聲:

“兩位小姐,天熱乾燥飲茶否?甘豆湯冰雪湯,紅豆圓子木瓜冰,紫蘇飲子楊梅水……要啥有啥。”

是河岸旁邊的一位小二在拉客,小二身後是一麵正在飄蕩的旗幟,紅布上,黑色的字是——“大洛茶鋪”。

他語速很快,幾句話像是唱出來一般。

陳在溪還在回味,宋佳茵卻已經熟稔地上前:“來二盞酥煎茶帶走。”

“好嘞!”小二語氣有些激動,看向兩人的目光都殷勤了。

煎酥茶畢竟不是尋常人家能買得起的,他幾日才隻能賣出去一盞,今日倒是賺了。

大洛茶鋪內,有茶師正在熬製,往小鍋中加入一兩酥油,一兩奶油,黃茶一兩炒製,隨後倒入牛奶一斤,茶奶和酥油的香氣當即散發開來。

茶師手腳利落,跟著往竹杯裡加了些冰塊,在倒入酥茶,最後由小二端給客人:“兩位小姐,一兩銀子。”

身後跟著的彩月便上前,一邊從荷包倒出錢來,一邊在金葉子裡找銀兩。

上京繁榮,但隨手便是金葉子的人也不多,一時間,滿屋子人都望了過來。

那些人的目光落在身上,陳在溪總覺得很不舒服。片刻,她從綠羅手裡接過了荷包,又扯過彩月,將自己手中的一兩遞給小二。

她輕聲道謝:“麻煩了。”

兩人捧著酥煎茶回到河岸邊上,抬眼望去,除了那一棟精致的畫舫以外,河上其實還飄著許多畫舫,畫舫上燈火明亮,似是一夜都不會熄滅。

自大哥回京以後,宋佳茵已經很久沒有溜出來,此刻深吸一口氣,便興奮地說:“在溪,我們現在就去船上吧?”

陳在溪有些許猶豫:“佳瑩,若是去河上玩牌便不能帶人,我總覺得有些怪……”

“沒事的。”宋佳瑩指著一邊——

河岸的一邊,有許多穿著鎧甲的玄衣衛,洛河上,也有許多巡視的船隻,船隻上皆站著玄衣衛。是他們守著這座不夜城,維護著一方秩序。

宋佳茵已經相看好了船隻,道:“教你一招,出門在外要多用大哥三哥的名字,遇到小麻煩就報三哥,沒用就再報大哥。”

陳在溪:“……”

“真的可以嗎?”

宋佳茵笑了下,拉起她的手,一邊道:“好吧,其實是那些玄衣衛都是三哥在管,所以我經常溜到船上玩也不害怕。”

“佳茵姐姐喜歡在船上玩嗎?”

陳在溪被說服,已經跟著她上畫舫,又找了一個位置坐下。

“嗯,”宋佳茵回憶著,道:“好像是誒,爹爹阿娘看得太緊些,我小時便喜歡跟著三哥來洛河,隻是每每去都會受罰,有一段時間裡,我一看見大哥那張臉,我都想跑路……”

一邊聽著,陳在溪也好奇地張望。

畫舫以內,四周都是鏤空的,雕花窗欄精致,四邊掛著燈籠照亮。從內往外看去,視野寬闊,整個洛河都近在眼前。

這艘畫舫不大,隻能容納八個人,是專給尋常人家來賭的,也可以稱作葉子舫。

上京開放,女子隻要戴好帷帽也可在夜出行,沒一會兒,這艘船便滿人,前艙的船翁劃著漿,帶著船駛去洛河中心。

水色蕩漾,打碎了月光,船上卻是熱鬨極了,很快便開始發牌。

第40章

夏夜, 月朗星疏,晚風柔和。

洛河正中,三層高的畫舫上, 無數的燈盞點亮,隱約可見舫上舞女, 長袖甩開, 翩然起舞,美得似謫仙。

畫舫上皆是達官貴族在聽戲, 燈火徹夜不熄。

而與這艘龐大精致的畫舫相比,周圍的船隻頓時變得粗製濫造。

上京的普通人沒有興致賞樂聽戲,隻有到了晚間,才會去船舫上消遣。

這種賭錢的牌戲, 隨著時間推移,又覆上了一層賭的意味, 漸漸, 一些人日夜不眠,沉迷於此。

畫舫上總統八人,葉子戲需要四人, 其餘的四人可以觀看, 也可以跟壓

陳在溪自然是跟著宋佳茵,便從荷包中掏出一兩銀子來放上去。

兩個人的對家是一位中年男子。

李四摸了摸胡須,一邊嘖兩聲, 對著宋佳茵隻道:“你這等女郎, 到時候輸錢了可不要來哥哥懷裡哭。”

上家花二娘嗤笑一聲:“李四, 就你身上能有幾個銅板?”

下家也捂著嘴偷笑:“怕不是又輸得屁滾尿流, 回家就讓夫人好生教訓教訓你。”

宋佳茵搖搖頭,隻是拿好手裡的花牌, 什麼也沒說。

片刻,天邊炸開了彩色的煙火,一朵連接著一朵。

“喲,”花二娘轉頭,稀奇地道:“今日雲來間有貴客?”

“這不是安和公主在雲來間聽戲嘛,五貫,”李四扔了張牌,又道:“唉,等我賭贏了,我也定雲來間的票,帶我家夫人去好好聽聽。”

“十貫,”花二娘跟上:“怕不是把你賣了你都買不起。”

這般鬨市,也彆有一翻趣味,陳在溪捧著酥煎茶,一邊喝一邊看著幾人。

隻是她沒有玩過這種葉子戲,不知道這些花牌有什麼樂趣,同樣不明白通宵在此的意義。

直到下一瞬,麵前就多出二兩銀子。

頓了下,第二輪,陳在溪又壓了二兩銀子,最後竟然贏了四兩。

“……”半個時辰後。

畫舫內發出一聲低呼,是陳在溪揪住宋佳茵的袖子:“啊啊啊姐姐,姐姐你好棒啊。”

女聲清亮,花二娘摸著牌,眯起眼睛醞釀了下,半響,她道了一聲:“要我說,兩位小娘子,你們是偷跑出來玩得吧。”

宋佳茵早已經習慣,麵色不變:“嗯,我們都是宋家小姐。”

這句話落,畫舫上的人全笑起來。

“不是,編也編個像樣一點的啊。”

“宋家小姐來洛河玩葉子戲哈哈哈……”

李四搖搖頭,瞬間放下心來,又道了句:“好好好,她們是宋家小姐,我是她們大哥宋知禮。”

與此同時,洛河正中央,畫舫第三層——

宮燈接連著,台上的舞女換了一輪又一輪,卻始終未斷。

安和公主手持團扇,笑著將目光落在戲台之上。

一切都是和諧的,絲竹聲樂,舞女翩然。

宋時毅打了個哈欠,望向一邊的男人,有些疲倦:“大哥,什麼時候結束啊,要我說,看舞還不如去玩葉子戲呢。”

說起葉子戲,宋時毅將目光落在洛河間的小畫舫上,有些懷念地又道:“以前老帶佳茵去玩,就是她性子不行,你說她贏那麼多錢哪裡能走得掉?”

“嘖嘖嘖,”說著,他收回目光,忍不住又搖頭:“也不知道為什麼,怎麼突然間,看誰都像她啊。”

耳邊聲絮叨,宋知禮隻是悠然地打斷他,道了一聲:“不急。”

今夜的洛河之上,煙火不斷,五光十色,點亮了整個夜空。

他一聲不急落下,可片刻後,畫舫上卻傳來接連不斷的尖叫——

“保護公主!!”

“有刺客,保護公主!”

這尖叫聲突然,還是在眾多玄衣衛看守的雲上間上出事。

宋時毅立馬起身,隻見台上,一個舞女的胸口上被刺入一支長箭,以極其慘烈的姿勢倒下。

方才還在台下的安和公主已經不見蹤影。

他心裡一陣怪異:“大哥……”

宋知禮淡淡開口,並未解釋什麼,隻道:“去吧,你可以回家了。”

道完這句,他轉身往前。

無數的煙火在他起身的這一瞬間炸開,絢爛璀璨,蓋過那些驚慌失措的尖叫。

大哥這般說,大概是沒什麼大事。

宋時毅放下心來,就懶散道:“那大哥你這樣說,那我可真回去了啊。”

***

洛河前,葉子船舫逐漸靠近岸邊,宋佳茵揉了揉脖頸:“二娘,換個人替我吧,今日就先玩到這裡。”

花二娘抬手,又理了理頭發,嬌聲道:“小姑娘牌技不錯嘛,再陪二娘玩會兒唄。”

宋佳茵搖搖頭:“不了,都快二更天了,這不是還要回家嘛。”

“小姑娘急什麼,”李四指了指前麵:“你看,這不是馬上就到岸了嘛。”

幾句話落,氛圍很和諧,可相比於一開始的感覺,又多些許怪異,陳在溪忍不住蜷縮起手指,心下就慌亂起來。

好在馬上便要到岸,岸上還守著宋家的人,就算她們想做些什麼,也不會成功。

片刻,耳邊傳來一陣嘈雜的驅趕聲,陳在溪當即便抬眸往前看——

隻見洛河岸邊,身穿鎧甲的玄衣衛正驅散著人群。這般陣仗,使得岸上的人都被打散,很快便被驅逐離開。

最重要的是,陳在溪沒見到宋家人,約莫著也是被驅散了。

“……”她想說些什麼,恍惚了下,瞥見宋佳茵懷中的銀兩,才發現方才自己忽略了關鍵。

她隻記得財不外露,但除了財不外露,佳茵姐姐今日贏了這麼多,她們真的能走掉嗎?

怪不得氣氛忽然怪異起來。

陳在溪呼出口氣,沉默了很久以後,她伸手拉住宋佳茵的袖子,又軟聲撒嬌:“姐姐,你看那邊是怎麼了,我們去前艙看看吧?”

宋佳茵不以為然:“馬上就要到啦。”

“但是是玄衣衛在趕人誒,我有點好奇。”陳在溪一邊說著,又伸出手捏了捏她手心寫。

宋佳茵一頓,忽然意識到什麼一樣,一邊起身一邊道:“是嗎,玄衣衛為什麼趕人啊?”

兩個人抬步走到前艙,抬眼間,眼前是蕩漾開的水波。

估摸著還需要幾分鐘才能到岸邊,此刻一片暗色間,根本無處可逃。

畫舫內,花二娘仰了仰下巴,示意李四過去看看。

李四擺擺手:“兩個小娘們兒有什麼怕的,現在這個陣仗,岸上估摸著也沒她們的人,給我們省去一堆麻煩。”

“彆管那玄衣衛來乾啥,我們今日運氣還不錯嘛,”花二娘笑了笑,眼底閃爍著精光:“今日這人歸我,錢歸你。”

“小娘子得分我一個。”李四不乾:“我又不是不識貨,就那一雙手,這貨色絕對不差啊,你彆想著唬我。”

說著,李四起身:“我掀開帷帽先看看——”

下一瞬,畫舫內,一聲刺耳的尖叫彌漫開:“人呢!!”

***

兩邊掛著的宮燈照亮舫內,伴隨著船槳的晃動,宮燈不斷搖晃。

正前方,宋時毅的皮膚隱匿在暗色之間。他很少冷臉,此刻薄唇卻抿著,神色間也儘是不悅:

“宋佳茵,你現在長膽子了是吧,就你慫樣,你現在都敢帶彆人出來玩了?”

宋佳茵聳聳肩:“這不是還沒出事呢。”

這一刻,宋時毅終於理解到大哥的心情,他深吸一口氣,勸解道:“那你就這樣隨便跳船,要是又跳到另一條賊船你要怎麼辦?”

“……就”宋佳茵低下頭,嘀咕了聲:“不過早知道這條船上是你,我跳船的動作更不會猶豫了。”

“你簡直——”

“其實是我拉著佳茵跳得。”陳在溪忽而出聲,打斷了他。

她並不想同宋時毅說話,可又不想聽著宋佳茵被教訓,此刻還是輕聲地解釋:“我也有錯,所以不要罵佳茵姐姐一人了。”

夜空之上,煙火還未停歇,陳在溪側著臉,五光十色都散落在她眼眸間,她眼眸像水晶一般剔透。

她這般柔弱,同宋佳茵那個性子完全不一樣。

宋時毅有些不自然地移開頭,語氣緩和下來:“其實不坐以待斃也是正確的。”

陳在溪還未開口。

“對啊對啊,”宋佳茵已經拉著她的手臂驚呼:“真的好好玩啊在溪,方才跳船,比玩葉子牌還好!”

陳在溪知道她就是這個性子,並未生氣。

隻是這話說得,到是讓宋時毅剛熄滅的火氣立馬就躥了上來,他怒吼一聲:“宋佳茵你簡直不可理喻!”

宋時毅呼出口氣:“我總算懂當年大哥是什麼感受了,好,我是治不了你,你死不反省是吧,等大哥回來,讓他罰你跪祠堂。”

話落,船舫已經靠岸,立刻有玄衣衛上前攔人。

宋時毅心裡憋著氣,抬步走去,不再管身後的兩人。

陳在溪隻好和宋佳茵站在原地等著。

片刻,陳在溪將視線落在對岸,紅色的燭光照亮岸邊,恍惚間,竟是李長懷站在前方,身邊還站著個陌生男人。

竟然沒有看錯。陳在溪心下驚訝,她側過臉,見三表哥還在同玄衣衛說話。

“佳茵姐姐,你等等我。”

說著,她抬步上前。

隻是長街前,李長懷也瞧見她的身影,同身邊人說了一句後,先她一步地走來。

他緩聲道:“在溪?今夜怎麼在洛河?”

陳在溪一襲白裙,裙擺間沾染上了些許水漬,聽見這句,她揪著衣服有些心虛:“就……可能有點複雜吧。”

她低著頭,有些不自在地揪著裙擺,這心虛地模樣,這些年過去竟完全沒變。

李長懷了然,便不再問,隻是道;“是有事?”

陳在溪有些為難:“長懷哥哥,是這樣的,當年你寫給我的字帖我弄丟了,可是我現在上學堂,總想著再練練字。”

長懷哥哥已經幫了她許多,她本想著不想再麻煩他,可表哥說什麼也不肯教她,她實在沒有辦法了。

似乎是有些羞愧,她頭越埋越低,聲音也越來越輕:“你知道我喜歡你的字,也練了好多年,我……”

一聽是這件事,李長懷笑了,並未有猶豫,隻道:“麻煩什麼,既然喜歡,隻等我寫好便托人送去宋府。”

他沒有拒絕。

陳在溪呼出口氣,一邊道謝:“那長懷哥哥,我不急,你可以慢點寫……”

說著,她頓了下,視線飄忽,瞥見緩步走來的人影。

在昏暗的長街,墨色男人修長挺拔的身軀幾乎融進了夜色,帶給人壓迫的冷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