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京城報仇第二十四天(1 / 2)

晏七郎垂眸打量紙上圖畫。

畫得相當仔細,認認真真分解成五個步驟。

圖一:飛爪翻進院牆。

圖二:哭哭啼啼,尋找家仆帶路。

圖三:潛入室內等候。

圖四:吹熄蠟燭動手。

圖五:飛爪翻出院牆。

晏七郎指著圖二:“步驟二就會出問題。晏容時從未下令進獻美人。突然冒出個哭哭啼啼的美人,家仆定會起疑心。”

應小滿納悶地問,“你怎知我遇上的是個會起疑心的家仆?說不定會即刻把我送去狗官院子邀功呢。”

晏七郎意味不明地瞥她一眼。

“血親報仇這種大事,還是想多點好。”

他指著圖紙:“比方說,家仆起疑,你如何應答?如果應答不妥當,家仆就會大喊大叫,引來護院。你打算如何處置這位家仆?總不至於殺了?”

“當然不會殺了。如果有人問起,我就說……”應小滿想了一回,鄭重道,“夫人送我去阿郎院子。”

晏七郎抬手去捏眉心。

“晏容時的母親已去世多年。家仆定會追問,你所說的夫人是哪個夫人?你如何應答?如果應答不妥當,家仆又會大喊大叫,引來護院……”

應小滿被追問了許多,一句也答不上,心裡不怎麼服氣。

她對雁家同樣一無所知,還不是順利地混進去威脅了雁二郎,又順利出來?

七郎處處都很好,就是想太多,把她也嚇住了。

“總之,先做起來。”應小滿歸納潛入雁家的成功經驗,

“蹲在牆外永遠報不了仇。翻進牆去,隨機應變,說不定就成了呢。”

晏七郎:“……”

無論事成還是不成,後果同樣可怕!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晏七郎深吸口氣,迅速找出兩條對方聽得進的理由。

“最近五天之內莫去晏家。首先,我在忙著清理門戶,不便打擾;其次:清理門戶期間,晏家燈火通明,晝夜不息。你去何處落飛爪都不合適。”

應小滿果然點頭答應:“那就等一等,五天之內不打擾你,把晏家害你的惡人都抓出來,壞種一個也彆漏。”

小院朦朧的燈火下,她仰著臉,認真的神色中帶幾分期待:

“你說晏容時和你住一個家族屋簷下,但有血海深仇。這次害你的人,是不是他主使?能不能借著清理門戶的機會把他揪出來?”

晏七郎默了默:“應該,不能。”

“為什麼呢。”

“因為,”晏七郎答得速度有點慢,在撲麵而來的春風裡偏過頭去,一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避開麵前專注的小娘子,幽幽歎了口氣:

“他是晏家新一代的當家之人,在晏家的根基太深,我撼不動。”

應小滿遺憾地說,“這狗官還挺厲害。”

又安慰晏七郎,“你再忍忍。等你五天

後清理完門戶,我當夜就去把他殺了。”

晏七郎:“……倒也不必如此著急……”

兩人在燈下繼續討論新謀劃?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應小滿邊聽邊認真地在紙上刪刪改改。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七郎入門時一身輕鬆,燈下坐了片刻,漸漸滿肩沉重……

應該是錯覺罷。等她收起報仇計劃紙卷後,七郎從袖中取出包裹密實的油紙包,放在桌上打開。

油紙裡包著一捧色澤鮮豔的櫻桃。

“新上市的櫻桃。味道談不上多好,勝在鮮巧可愛。早上偶爾看見,帶些給你嘗嘗。”

應小滿掂起一隻飽滿嫣紅的櫻桃,新鮮地打量片刻,抿進嘴裡。

酸酸甜甜的陌生味道在舌尖炸開,她瞬間吸氣:“酸……”

“入口酸麼?”七郎也掂起一個,放入口中咀嚼。

“我這個入口就甜。你再嘗嘗。”

應小滿半信半疑地又掂起一個嚼了嚼,“哎,倒也不全酸,後勁還挺甜的。越吃越好吃。”

七郎輕聲地笑,自己吃了第二個。

“剛上市的櫻桃都是酸中帶甜。等再過半個月,就能吃到滋味純甜的櫻桃了。”

“啊,這樣。”應小滿恍然繼續吃第三顆櫻桃。入口果然還是酸。酸得倒吸氣的片刻功夫,初始的酸味便散去,香甜的後勁泛了上來,唇齒清香。

“吃三顆了,都是先酸後甜。你剛才怎麼能一下子挑到入口就甜的櫻桃?看大小麼?”

七郎慢悠悠說,“哄你多吃點。我那個其實入口也酸。”

應小滿:“……”

七郎在滿院子的櫻桃香甜氣裡打開院門,領進門外等候的灰袍精乾男子。

“這是隋淼。從小跟在我身邊,談事不必避他。”

隋淼俯身伏地鄭重行大禮。

應小滿吃了一驚,叼著半顆櫻桃急忙起身攙扶,隋淼不肯起。

“多謝應小娘子救我家郎君。小的無以謝罪,不勝感激。”

應小滿納悶地打量七郎的這位心腹,七郎解釋道,“我大醉出事那夜,隋淼替我去附近酒樓尋醒酒湯。”

“啊……”原來如此。

隋淼結結實實大禮拜下三拜才起身。

三人圍攏樹下的石桌依次坐下,應小滿吸著氣繼續吃酸甜爽口的櫻桃,耳邊聽兩人輕聲交談。

當夜跟隨七郎的最後兩個家仆,一個叫晏圖,一個叫何歡。

晏圖的屍身第二日午時浮出洞明橋下,溺水致死,身上無任何外傷痕跡。何歡失蹤。

八日前,京畿地界兩百裡外的汴河下遊河道,何歡的屍身被衝上岸邊,送回京城查驗,依舊是溺水亡故,身上無任何外傷痕跡。

“溺水……”七郎思索著,“兩人的具體死亡日期如何?”

“晏圖的死亡日期很明確。就在郎君失蹤當夜溺水身亡,第二日中午便浮屍河中。何歡的屍身被尋獲時已經高度腐敗,但仵作查驗的結果,依舊

是郎君失蹤當夜死亡。”

自從晏圖的屍身撈起之後,晏家便有傳言:七郎大醉後失足落水,晏圖和何歡這兩個貼身看護的家仆難以脫逃責罰,畏罪投水自儘。

隻因為何歡生死不明,難以定論。

七郎:“因此,半個月後,何歡的屍身在兩百裡外的下遊尋獲,更加坐實了我大醉後失足落水、家仆畏罪投水自儘的說法?”

“是。”隋淼低頭道,“晏圖和何歡的屍身相繼尋獲、郎君現身之前的那幾日,族中幾乎下了定論,已經開始討論日子,準備給郎君……立衣冠塚。”

七郎在燈下聽得笑了。

但那股笑意卻和往日的笑不大一樣,帶著些嘲弄涼薄的意味。應小滿看在眼裡,隻覺得陌生,嘴裡酸酸甜甜的櫻桃都突然沒滋沒味起來。

她心不在焉地叼著櫻桃。

晏家的兩樁人命案子,原來都是七郎出事那夜的家仆。按照七郎的說法,裡頭有個奸人害了另一個忠仆,怎麼最後連那奸人也一起死了?

晏七郎帶著那股瞧著有點陌生的笑意,吩咐隋淼:

“查晏圖家底。把他家中人情來往,親族詳情,家中變故細細地篩一遍。他沒本事弄來出城的馬車,外頭必然有人給他極重的好處,裡應外合圖謀成事。”

隋淼起身告辭,悄無聲息出門。

兩人重新落座,應小滿在燈下挑挑揀揀看著不酸的櫻桃,挑出十三四個,兩人分吃了,她抬手掩住小小的嗬欠。

七郎抬頭打量中天月色,也起身告辭。

臨走前除了把上次塞給他的紙交子如數奉還,還額外帶來幾張,塞去應小滿手裡。

“我已歸家,手裡不缺錢。這些都是我自己的私房,你拿去用。”

應小滿捧去燈下清點一遍,七郎的私房錢竟然都是兩貫、五貫的大額交子,她如今手裡的交子有二十七貫之多了。

應小滿把二十七貫的交子放進吊籃,突然想起什麼,小跑去灶台邊,從細竹篾覆蓋的竹籃裡取出一小碟桑葚追出了門。

七郎此刻已踩蹬上馬,鬥篷和風帽把身形遮掩得嚴實,看樣子深夜還要去彆處。

應小滿捧著桑葚遞去七郎馬前:“家裡今天買的桑葚,娘說給你留一碟,說不定你今晚回來呢。嘗嘗看,可甜了。”

七郎解開風帽,在月色下重新露出翩然風流眉眼,內雙上挑的桃花眼此刻愉悅彎著,眼中光芒比頭頂星辰更亮。

“比櫻桃還甜?”他笑問一句,在馬上俯身下來,“我嘗嘗看。”

應小滿掂起一串桑葚遞過去。

即將遞到嘴邊的時候,不知怎麼偏了幾寸,手指先碰到溫熱的嘴唇,她心裡一跳,手停頓在原地。

那溫熱的唇瓣卻追上來,把她指尖掂著的幾顆桑葚抿了過去。

七郎叼著桑葚坐回馬背,此刻月色下的柔和笑意和剛才燈下議事時的神色截然不同了。

“果然很甜。”

應小滿捧著桑葚站在

門邊,目送馬匹離開巷口,馬上人影遠遠地衝她揮了揮手,示意她回家。

直到馬蹄聲消失在夜色裡,砰砰劇烈跳動的心跳才逐漸平緩,她的心情卻莫名高漲,輕快地幾乎哼出歌來。

她抱著桑葚愉快地一轉身——迎麵正對上兩張放大的臉。

靜悄悄的家門邊陡然出現兩個身影,驚得她差點灑了滿手桑葚。還好兩個身影齊齊拱手行禮,原來是這幾日幫忙看守門戶的車夫。

如今應家人都知道了,十一郎派來的所謂“車夫”,其實應該是護衛,一個姓王,一個姓胡,很有本領。

日夜守門辛苦,應小滿心裡敬重他們,客氣問,“兩位大哥有事?”

兩名護衛表情複雜。

“十一郎之前有意登門拜訪,被應小娘子拒絕。十一郎自知在銅鑼巷時言行不當的緣故。不知要如何彌補之前的過錯,可令應小娘子回心轉意,願意見十一郎。”

王護衛還繼續勸說,“十一郎這般身份的貴人,謙恭懇切的姿態極為難得。應小娘子拒一次也就罷了,總不能當真賭氣不見。應小娘子這邊有什麼要求,櫻桃枇杷,罕見的時令果子之類的,可以隨意提……”

“我的要求在銅鑼巷時就提過了。”

應小滿奇道,“七郎欠賬四貫,十一郎替七郎支付了欠債,我們當麵對清了賬。十一郎還要見我做什麼?我沒其他要求,也不見他。”

兩名護衛歎著氣道,“會把應小娘子的話如實回稟。”

應小滿關門回小院。

門外的王胡兩位大哥雖然幫她家守門,心卻向著十一郎,張口閉口都是“十一郎這般身份的貴人”,她聽得不大樂意。

京城滿大街都是貴人,她要殺的仇家晏容時也算是個貴人,那又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