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京城報仇第三十一天(1 / 2)

被應小滿拎進門的那串紫葡萄,還是應家今年頭一回吃。

洗淨擺在白瓷碗裡,義母嘗鮮吃了兩顆,阿織那小饞貓果然一會兒跑去摸一顆,白瓷碗裡還剩小半串時,被應小滿收去紗罩裡。

“不許再吃了小饞貓。你七哥晚上要過來,剩下的葡萄留給七哥。”

又對堂屋裡忙碌的義母說,“娘,這次肉鋪子店麵能順利談下,七郎幫了大忙。改天尋個不冷不熱的好天氣,我帶你去店麵那處走一圈看看?”

義母停下活計,洗淨手,去屋裡供奉的觀音畫像麵前恭恭敬敬上一炷香,喃喃祝禱:

“不求我家小滿大富大貴,隻求憨伢兒有福氣,碰著的郎君真心實意對她好,彆把她給坑蒙拐賣了……我那伢兒的脾氣,我這當娘的知道。萬一碰著十足壞心眼的,叫她傷了心,她肯定手裡要犯下人命的啊。”

“娘,”應小滿邊擦桂花樹下的木桌椅邊問,“對著觀音像嘀嘀咕咕什麼呢。彆再念叨隔壁沈家阿奴了。我不喜歡他那樣的。”

義母哼道,“你不喜歡沈家的白淨斯文後生,喜歡什麼樣的?七郎那樣的?”

“七郎也很白淨斯文啊。他今晚過來,娘隔窗仔細看一看他。”

義母歎氣,“在銅鑼巷時早看清楚了。八麵玲瓏,滿肚子心眼,當時把我給哄得……哎,晏家和咱們可是世仇。他這晏家出身的七郎,真能幫咱們殺自家兄弟?”

說著說著人又犯起了愁,趕緊去觀音畫像前上一柱香,滿腹糾結地祝禱:

“七郎當真幫咱家報了仇,才顯出他對小滿真心實意……不對,動手殺自家兄弟的,又能有什麼好東西……哎,還是隔壁沈家後生好。”

當天晚上天剛擦黑,晏七郎準時登門拜訪。

天氣轉熱,櫻桃甜熟。他今晚提上門的正是一大捧色澤鮮豔的熟櫻桃。

應家吃用過晚食,剛收拾好桌椅灶台,阿織歡呼著撲進七郎懷裡。“七哥!”

“這次叫對了。”晏七郎滿意地把小丫頭抱起,原地飛轉兩圈,阿織快活地大笑大叫。

等笑叫夠了,晏七郎把洗淨的甜櫻桃塞一顆到阿織嘴裡,“去拿個大盤子裝櫻桃。”

阿織蹦蹦跳跳地去屋裡拿大瓷盤。

晏七郎又問起應母。

“你母親他老人家呢?聽聞她換季咳嗽,我托家裡相熟的郎中開了幾副平喘止咳的藥膳方子。藥性溫和滋補,煮粥熬湯時放入粥湯裡燉煮,每日一次,先帶著吃起來,看看效果。”

應小滿接過藥膳方子和幾大包藥材,衝正屋方向努努嘴,悄聲說,“聽著呢。”

七郎微笑,“對我還是不放心?”

“噓……”

阿織抱著家裡最大的瓷盤蹦跳出小院,放去桂花樹下的木桌上,洗淨的紅櫻桃堆出小尖。

應小滿把中午留到現在的半串紫葡萄也端出來,一並放在桌上。

清洗乾淨的時令鮮果子在燈籠

光下閃耀著誘人光澤。

兩個大的帶一個小的圍坐桌前,邊吃果子邊閒話。說得還是早晨的雁一郎。

“所謂‘家裡斥責一頓,罰俸幾個月’,那是他在你麵前強撐麵子說的大話。”

“不止八郎會上書彈劾他。今日他當眾欺淩民女小娘子,犯了眾怒,太學生當街寫的訴狀已遞進衙司,言官的彈劾他更躲不過。眾目睽睽,無從抵賴,他吃一場彈劾,身上的官職必然要丟幾個。”

“雁家將門出身,哪會隻‘斥責’了事,必定把他押去祠堂,一頓傷筋動骨地好打。因此我早晨和你說,雁一郎至少一個月沒空尋你麻煩。”

應小滿邊吃葡萄邊聽,越聽興致越高,“多說點,我愛聽。”

七郎慢悠悠地剝葡萄皮,“看出來了,你真的很不喜雁一郎。”

“那是。”應小滿叼著又大又甜的紫葡萄,“沒個正形的樣子討人厭。動手動腳更煩人。”

“也不喜十一郎。”

“嗯,人太傲慢。高高在上,不屑和人說話的樣子。”

七郎剝完一個葡萄,自己卻不吃。瞥一眼正屋方向,窗戶緊閉,屋裡應該看不見……

把櫻桃盤子往阿織那處推了推,趁小丫頭低頭猛吃的當兒,剝好的紫葡萄掂起,遞去應小滿嘴邊。

應小滿微微一怔,嘴邊晶瑩的紫葡萄催促地往前遞了遞,甜滋滋的果肉碰觸柔軟嘴唇,她沒多想,低頭叼進嘴裡。

晏七郎若無其事地縮手,繼續剝下一顆葡萄。

“讓我想想,小滿不喜歡浮浪性情,也不喜歡過於傲慢的,應該會喜歡……為人親和有禮的郎君?”

應小滿不說話了,嚼了嚼嘴裡香甜的葡萄肉,心裡有點糾結。

阿織小丫頭可以吃七郎塞進嘴裡的櫻桃,但自己是不是不該接葡萄……

她慢騰騰地嚼著葡萄,眼風悄悄睨過去,晏七郎手裡依舊剝著葡萄,一雙桃花眼愉悅彎起,極耐心地又問一遍。

“——喜歡親和有禮的郎君?”

除了喜歡親和有禮,她還喜歡見識廣、懂得多的郎君。喜歡待人良善溫柔、喜愛小孩兒的郎君。喜歡生得如七郎這般好模樣的郎君。

應小滿又瞄一眼,心想,才不能說。條條都符合七郎,叫他當麵聽見,尾巴翹天上去了!

她的嘴角抑製不住往上翹,嘴裡故意說,“彆瞎猜。”

修長指尖又遞了個剝好的葡萄過來嘴唇邊,應小滿還是低頭叼來吃了,嘴巴裡鼓鼓囊囊嚼著,反問,“你呢?你喜歡什麼樣的小娘子?”

“我麼。”晏七郎把小半碟剝好皮的葡萄推過去,“喜歡愛吃葡萄的小娘子。”

應小滿:……?

嘴裡又咀嚼幾下,舌尖滿是葡萄清香,雪白耳尖有點隱約發紅,她看似鎮靜地拿發絲捋去耳後,擋住那點發紅發熱的耳垂。

對著半碟子剝好的葡萄,她故意拿過一個甜櫻桃,放嘴裡嚼了嚼。

“葡萄新當季,京

城裡愛吃葡萄的小娘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她裝作無事人般,“除了你剛才說的,還有彆的呢?”

晏七郎自己也掂一個櫻桃吃在嘴裡,慢悠悠說,“喜歡愛把葡萄和櫻桃放一處吃的小娘子。”

應小滿:“……”

她有樣學樣,捏起瓷盤裡一顆剝好的葡萄,指尖掂去七郎嘴邊,說,“張嘴。”

晏七郎失笑,“這是要拿葡萄堵我的嘴,不許我說話了?分明是你先要我說的,我照實答……”

葡萄已經塞進嘴裡去。

兩人對坐著吃葡萄。甜滋滋的汁水浸透指尖唇間。

晏七郎又掂起一顆葡萄,輕聲哄麵前的小娘子張嘴,“這顆特彆甜。嘗嘗看。”

“你怎麼知道的。”

“看出來的。”

“又騙我。”酸櫻桃的前車之鑒在前頭,應小滿遞過懷疑的一瞥,“這次的葡萄都甜,是不是隻有這顆酸,故意哄我吃。”

“保證這回真的最甜。嘗嘗看。”

“真的?”半信半疑,低頭去咬。

這次掂葡萄的手指卻沒有像之前兩次輕巧縮回,而是停留在原處。應小滿抿了一下,咬住葡萄的同時,嫣紅的舌尖擦過帶著薄繭的手指。

身側吹過的風,傍晚殘餘的熱氣,說笑的閒話,小院流逝的時光,仿佛都停止在這一瞬。

指腹擦過柔軟唇瓣的觸感鮮明,小滿的視線唰地看向彆處,小巧耳垂泛起隱約紅暈。

她並未看他,眼角餘光卻仿佛處處都是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對麵的郎君逐漸傾身靠近,帶著葡萄清香的氣息撲麵而來,她坐在原處未閃躲。

“咳,咳咳!”

半掩的主屋窗裡響起一陣響亮的咳嗽聲。義母幽幽地說,“伢兒,幾更天了?幺兒沒睡呢?七郎還沒走呢?”

小院木桌邊響起一連串磕碰響動,應小滿被閃電擊中般跳起身,“阿織馬上就睡。”

晏七郎在原處坐著,指腹還殘留著唇瓣柔軟的觸感,令人沉醉。他並不想走,但應家長輩發了話。

他抬頭惋惜看看還不到一更天的月色,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