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京城報仇第三十二天(1 / 2)

開鋪子的準備事多而繁瑣,官府那邊的文書委托牙人辦,肉鋪子的租賃金預先交付三個月。掌櫃老夫妻拿這筆錢騰空西邊雜物間,新開了朝西對小巷的門麵,裝上門板。

肉鋪子需要的砧板刀具,新鮮羊肉供貨,應小滿一趟趟地四處跑。

偶爾閒下來,母女倆坐在一處,商量店鋪子名。

“就叫‘應家肉鋪’怎麼樣?”應小滿提議,“簡單好記。”

義母叮囑,“加個羊。京城人好吃羊肉,瞧不上豬肉,招牌裡加個羊,把主顧都吸引來。”

於是決意叫“應家羊肉鋪。”

“家裡隻有你識字。伢兒,鋪子名你自己寫罷。外頭請秀才寫個匾,知道你打算開門做生意,叫價抬得老高,開口就要兩貫錢。”

應小滿吸了口涼氣,知道自己寫字的斤兩,當即拒絕。

“娘,平時記賬還湊合,彆叫我寫匾。還是請秀才寫罷,畢竟是咱們鋪子門麵。”

義母才不舍得兩貫錢買五個字。

“要不,叫隔壁沈家後生幫忙寫?在太學念書的太學生,字應該不會差……”

“彆叫沈家!”應小滿當即拒絕,“不如叫七郎來寫。”

義母懷疑問,“七郎寫的字好看?我可沒見過他提筆寫字。”

應小滿也沒見過,不過她信心滿滿說,“七郎寫的字一定好看。”

事情一件件談妥,義母揪起的一顆心放下,止不住地咳嗽幾聲。

應小滿急忙起身去灶上端湯。

“前幾天才好些,怎麼又咳嗽了。早晨熬到晌午的藥膳湯,娘多喝幾碗。”

新鮮羊肉現燉的湯鮮香撲鼻。

義母端著碗感慨說,“人老身子不中用。昨夜天氣熱沒關窗戶,沒想到睡著了,吹點風就咳不住。七郎送來的藥膳方子好歸好,太貴。一碗湯裡燉十幾二十樣好東西,我哪是吃藥膳的金貴人?等他送的這幾包藥燉湯用完,以後就停下。”

應小滿:“我手裡不差錢。藥膳方子呢,我出去按方子再買幾包回來。”

義母不肯給。“早上生火,當柴火燒了。”

“……”

老人犯起固執來不好勸。應小滿心裡也知道,最近鋪子準備開張,四處往外撒錢,義母嘴上不說,怕涼了女兒做大事的心,但老人家心底不踏實。

義母不肯給方子,那就等七郎過幾日來,私底下托他再開一份藥膳方子,自己直接買回來也成。

應小滿打定心思。眼看時辰還早,從灶台下拖出半扇羊來,開始倒騰羊。

京城人好吃羊。羊肉賣得貴價,一斤市價百文上下,一隻整羊售價三貫[1]。

昨日她尋到京城最大的一處販賣整羊的坐商,好說歹說,當場掏出十貫交子,商家卻隻肯賣一頭羊給她。

“你這年紀的小娘子想開羊肉鋪子?京城少見。也罷,先拿一隻羊去。即便生意不好做,自家吃用也使得。”

商家嘴上說得含蓄,但眼裡明晃晃的打量和懷疑幾乎溢出來,死活不肯多賣她幾隻,怕自己的羊砸在應小滿手裡賣不出,壞了自家出貨的招牌。

“小娘子頭回做肉鋪生意罷?選一頭肉質鮮嫩的上等肥羊留給你。哎,老夫倚老賣老多嘴一句,天生的花容月貌,何處不能掙來金山銀山,偏要做屠夫生意……好了好了,小娘子莫要氣鼓鼓的,請你家長工來扛走罷。”

應小滿心裡有氣,直接把三十來斤的肥羊扛起就走。坐商在身後瞧得目瞪口呆。

肥羊咩咩一路。

回家就被應小滿給一刀宰了。

商家不肯多賣她羊,她倒要先查一查商家供貨的質量如何。售賣三貫貴價,否則真如商家所說的肉質鮮嫩,來自關外草原的上等肥羊。

萬一遇著個奸商,她可要打上門去討個說法。

一刀下去切得順滑,果然肉質鮮嫩,羊商那老頭子居然沒扯謊,當真給了她一頭上等肥羊。應小滿的火氣消下去大半。

切出半斤肉做晚食,又聽義母的吩咐,給隔壁沈家娘子送了塊羊肉。沈家娘子自從他家當家的出事後一直病懨懨的,羊肉湯對女人身子滋補。

這是昨晚的事。

昨晚殺羊放血,怕嚇著阿織,匆匆幾刀便完事。今天把收拾好的半扇羊拿出小院子裡,瞧著不那麼嚇孩子,應小滿把黑布墊在桂花樹下的木桌上,刀具鋪開,拿過五六斤的羊肋排肉,開始細切。

不同位置的羊肉,賣價各不相同。她先拿頭一隻羊練練手。

阿織從屋裡跑出來,好奇地圍著黑布看,又試探地伸手摸一摸。“紅肉。”

“羊肉。”應小滿補充,“等鍋裡煮好了,便是你昨晚吃的極美味的燉肉。”

阿織情不自禁咕嚕一聲,摸著小肚皮,目不轉睛盯著阿姐切肉。

刀光快如白影,剁肉聲響起一連串綿延輕快的節奏,大塊肋排肉很快變成整齊小塊。

看著看著,阿織好奇地伸手去摸刀。

半空裡切出虛影的雪白刀身猛地一頓,應小滿把阿織的小手挪開,耐心教她,“小孩子彆碰刀,戳手上會流血的。等你長到七八歲,阿姐教你用刀切肉。現在乖乖坐遠點。”

阿織拿來小杌子,坐在兩步外,興致勃勃地看阿姐切肉。

門外就在這時響起敲門聲響。

少年郎的嗓音高喊,“應家嬸子,勞煩開個門!”

應小滿皺起秀氣的眉,阿織已經小跑著去開門,“沈哥哥!”

來的果然是隔壁的沈家少年郎。

沈家隻有這個獨子,叫什麼名字她沒記住,隻記住小名阿奴。

應小滿雖然不怎麼待見他,但畢竟住在隔壁,抬頭不見低頭見,自家老娘還和沈家娘子交好。

她繼續自顧自地繼續切肉。

噠噠噠,噠噠噠,小院裡響起連續的砧肉聲。

“什麼事。”她並不抬頭,“我娘有點不大舒服,在屋裡歇著。

有話跟我說。”

一邊說一邊繼續切,砧板上兩斤餘的長肋排肉,熟練地剔骨削肉,羊肉切丁,一句話說完的當兒,羊肉切成細細的丁堆成小尖,沾血帶筋的肋骨條剔出來,啪嗒,扔去旁邊。

沈阿奴眼睜睜瞧著,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昨晚送來的肉……就這麼切的?

原本想得極流暢的謝辭也結巴了一下,“多謝、多謝小娘子昨晚送來的羊肉。湯濃鮮美,極為滋補。我做主置辦了點謝禮,禮薄勿怪……”

“不客氣,給阿織罷。等我得空了拿給我娘。”

應小滿說著,抓起七八斤的一整條後腿,砰一聲扔在砧板上。

濃長的睫羽低垂,專心致誌盯著羊後腿,琢磨著哪處下刀最省勁。細碎陽光映在少女白瓷般的臉頰上,哪怕麵無表情,專注神色也動人。

偶爾抬手抹去額頭細汗的隨意動作,落在有心人眼中,便成了詩情畫意。

少年郎眼睛都覷直了,心頭火熱。噠噠噠的刀聲從未像此刻這般悅耳。

刀工如此了得的小娘子,想必廚藝精湛;脾氣雖然過於直了些,但為人勤快持家。

他母親說過,應家嬸子並未直接回絕,還在斟酌考慮。

自從日前見過一麵,從此魂牽夢縈,他越是極力忍耐著不打擾,佳人越在夢中現身。母親幾次提起搬出七舉人巷,被他懇切阻止了。

昨晚應小滿敲門送進羊肉湯時,他激動地半宿沒睡。

手裡提著的謝禮並未遞給阿織,沈阿奴往前幾步,再度道謝:

“喝了應家的肉湯,小生今日去太學段考,一定努力拔得頭籌,爭取早日學成入仕。必不負應家雪中送炭的期望——”

刀聲突然停了。

始終低頭專心切肉的應小滿在樹下光影裡抬頭,打斷他說,“肉湯你喝了?”

沈家少年郎還未察覺異樣:“正是,喝得乾乾淨淨,涓滴不剩。絲毫未辜負應家的心意——”

砰一聲,切肉的厚背砍刀插在砧板上。硬生生切入三寸,劈裂了砧板。

應小滿漂亮的眼睛裡漾起怒火。

“你這麼大個人,年紀活狗身上了?你娘病得起不了身,我家送給你娘喝滋補的湯,你拿去自己喝了?你是不是人呐!”

沈家少年郎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