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京城報仇第三十九天(1 / 2)

雁二郎邪性上來,這天硬生生在路邊站到二十斤肉賣完,主顧們陸續離開,應家肉鋪子關門。

應小滿關起門麵,抱著今天收成的小竹籃,和阿織兩個數錢。

“三百文……五百文……七百文……來,阿織,把銅錢串好,這是一貫錢。”

竹籃裡還有一張兩貫的紙交子,是七郎給的十斤肉錢。指腹掂起薄薄的紙幣,心情複雜地撚了撚。

“外加兩貫交子。今天入帳三貫六百文。”

清點無誤,阿織探頭出去瞧一眼,飛快地縮回來,小聲說,“門外穿紅衣裳的壞人還在,怎麼辦呀阿姐。”

“沒聽七郎說麼。門外那個今天才從家裡放出來。他敢當街再犯惡事的話,被家裡發現又是一頓好打。拔了牙的老虎,無甚可怕的。”

“哦……”

應小滿推出小軲轆車,把空木桶放上車板,再抱起阿織,往她嘴裡塞一塊糖,“彆理壞人。我們回家。”

“哎!”阿織歡歡喜喜地吮起糖飴。

身穿紅衣的壞人卻牽著馬韁繩,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們。

阿織不住地回頭,雁二郎遠遠地微笑,露出一口整齊白牙。

如此走過兩三條街巷,阿織神色漸漸驚恐,嘴裡的糖飴都不甜了:“壞人要跟我們回家了!”

吱嘎一聲響,木軲轆車往斜刺裡停在一處小巷口。

應小滿叮囑:“小幺,待會兒阿姐打壞人,你可以悄悄地看,但彆喊。等阿姐靜悄悄打完,咱們回家。”

阿織乖巧地蒙住臉,指縫裡漏出一隻烏黑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瞧自家阿姐的動作。

應小滿轉身迎上去。

剛剛犯下大錯、挨家裡一頓狠罰的紈絝兒郎,又做出追蹤盯梢小娘子的勾當,便是暴打他一頓,量他也不敢聲張。

雁二郎居然不躲。

停在街邊,把馬韁繩隨意塞去小廝手裡,轉頭第一句開口便問,“和長樂巷晏家那位,吵架了還是分開了?”

應小滿怔住。

雁二郎彎唇一笑,自顧自地說,“吵個嘴,不至於嚴重到連家裡小孩兒的稱呼都叮囑要換。看來你們確實分開了。那位究竟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和他一拍兩散?”

什麼人呐,當麵掀人傷疤!

應小滿心裡怒火燎原。無人看見處,削蔥般的纖長手指在夏衫薄窄袖中一根根握緊,眼風掃過周圍。

遠離大街的僻靜小巷,兩邊種滿柳樹,稀稀落落沒幾個人影。

雁二郎的眼風也在掃周圍。左右近處無人,吊兒郎當的笑容忽地一斂。

攏了攏衣襟,整頓衣衫。居然躬身長揖到地。

他倒是能屈能伸,把侯府郎君的麵子拋去旁邊,張口就賠罪。

“之前言行浪蕩,誤解了應小娘子為人,犯下大錯。如今我已知錯,還請今日不記昨日過,給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應小滿不吭聲,狗屁

的“今日不記昨日過”,她記仇!

她眼懷警惕,隻站著不出聲,看這位京城出名的浪蕩紈絝如何作妖。

雁二郎繼續往下說,“看肉鋪子生意極好,應小娘子手裡應該不缺錢。但京城多的是紈絝浪蕩子,若是盯上你家攤子,刻意鬨事,那如何是好。”

應小滿繃著臉說,“大理寺官衙就在斜對麵,有大理寺正晏八郎天天早晨過來坐鎮,誰敢鬨事。”

雁二郎悶笑幾聲,“大理寺官衙就在斜對麵沒錯。但你和你那位七郎都鬨到當街翻臉的地步……晏八郎不頂用。小娘子,莫天真。”

應小滿哼了聲。

她才不會告訴雁二郎,和七郎雖然鬨翻了,但隻要共同的仇家晏容時始終不倒,她和晏八郎的脆弱同盟依舊還在(?)。

對麵雁二郎見她沉默,自以為說動人心,笑吟吟亮出了腰間腰牌。

“雖說卸了天武禁軍指揮副使的官職,手下領的五百禁軍削了個光杆……畢竟我是外戚,從小出入皇城,在官家眼皮子底下長大,情分不同尋常。蒙官家信重,戴罪任職,依舊擔著審刑院詳議官的官職,依舊能出入皇庭。”

“在下不才,京城各處轉得熟悉,吃喝玩樂的所在精熟在胸。想要吃喝什麼新鮮花樣,隨便小娘子提;京城各家各姓,都略給在下薄麵。如果遇上出身顯貴的衙內,比方說莫三郎那種性喜渝色的紈絝子弟……吃多了酒過來你家肉鋪子尋釁滋事,隻需招呼一聲,在下片刻就能趕到,將浪蕩子趕走。”

應小滿還是沒吭聲,心裡默默地嘀咕,莫三郎那慫貨有什麼可怕的?她當麵削隻羊腿的功夫,人就嚇跑了。

雁二郎自以為處處說到美人心坎上,趁熱打鐵,又問起應小滿和晏七郎鬨翻的原因。

“長樂巷那位和我也算從小相識。京城就這一片地界,數得上名號的來回幾十家。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我雁二郎和長樂巷晏家那位七郎麼,不幸生於同年,從小被人放在一處比較。一年年地比較著長大了。”

說到這處,雁二郎低頭笑了下。

他今天有備而來,將花俏行頭換做一身正經衣裳,刻意收起滿身的浪蕩勁兒,平日裡沒個正形的身子站直了,人在陽光裡笑吟吟的,乍看起來,居然也頗有幾分溫柔小意的模樣。

“論出身,一個勳貴外戚,一個文臣世家,我們算半斤八兩。”

“論朝廷官職麼……”沉吟片刻,他果斷說,“說了你也不明白。索性不說了,下一個。”

應小滿:?這是做官兒比不過七郎吧?

下一個雁二郎提起性情。

“長樂巷那位,瞧著八麵玲瓏,時常帶笑,溫文爾雅好說話的模樣。嗬嗬,外圓內方,外熱內冷。我想應小娘子你也感受到了,想想你們為何一拍兩散。我就不同了!”

雁二郎抬手指自己,刻意收起來的浪蕩勁兒還是流露出來,人沒個正形地倚在樹乾上,懶散笑說:“我雁二郎是真性情!裡外一致,瞧著冷,那就真冷。瞧著熱,內裡更

熱!”

“如今我對應小娘子一頭熱。隻要應小娘子願意給少許機會,你我相處一段時日之後,叫你了解我雁翼行的為人,旁的好處我允諾不了,但凡吃穿用度、衣食住行,定然叫你處處舒坦;你在京城處處有我護著,你全家隻管橫著走。”

應小滿越聽心裡越堵,堵得難受。

晏七郎留在廂房的東西都被她氣急扔出門去。眼前乍看到七郎眼眶便泛酸。

但直到雁二郎嘴裡明晃晃說出“想想你們為何一拍兩散”,她才後知後覺地想,他們已經分開了麼?一拍兩散?

“胡說八道!”

雁二郎的一番長篇大論說完,應小滿正好從長久的恍神裡回過勁,脆生生怒罵一句,把正準備趁熱打鐵的雁二郎給罵得一愣。

應小滿忿然說,“我跟七郎從來就沒有在一起過!”

把雁二郎給聽得又一愣。

旋即大笑起來,“從沒有在一起過麼?那更好了。”

應小滿聽在耳裡,心裡卻更難過了。

他們當真沒有在一起過?

她和七郎曾經也手拉著手,從長樂巷一路漫步回家。

那夜路上閒說了些什麼早忘了,隻記得兩個人不約而同慢騰騰地往前挪步子。回家路太短,不舍得走太快。

當時兩人的掌心火熱,心跳如鼓。那夜星光淺淡,似有似無,七郎微微低了頭,那雙好看的眼睛專注凝望過來,瞳仁裡隻有她一個身影,沉靜中帶熱烈,仿佛天河星光倒映其中。

那夜鮮明的感覺她還記著。當真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應小滿站在陌生小巷的柳樹下出神。

頭頂細碎的夏日光穿過柳條枝葉,映照在她白皙如瓷的臉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