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房屋低矮,房間裡即便點了油燈,也顯得十分昏暗。家具看上去像是許久沒有添置了,木材都用出了包漿,因為荒漠裡沙塵肆虐的緣故,靠近窗戶的部分都落了一層灰。

看上去,白天倒是能開窗的,隻有到了晚上,村裡人才會如此小心翼翼。

納芙坐上一隻開裂的木椅,這個年代還叫胡床,剛坐上去就聽見“嘎吱”一聲響動,生怕將小孩吵醒,忙屏住了呼吸,一動不敢動。

老太頭發花白,麵容滿是皺紋,不知道是不是擔憂外來生物的緣故,眉梢處的紋絡痕跡更深一些,總是在皺眉。

她皮膚黝黑,棕色的頭發胡亂盤在腦後,安慰納芙道:“沒關係,這孩子還沒睡著。”

老太叫了一聲名字,從裡屋出來個女人,看起來像是嬰兒的母親,將嬰兒抱了回去。

納芙點點頭,看見老太在自己麵前坐下:“家裡窮沒錢置辦好一點的胡床,隻能將就著用了。”

她表示理解,很快進入主題,問到村裡的情況。

納芙提到路上看到過幾具屍體,觀察老太的反應,老太似乎並不想主動告訴她,隻有當納芙問起,才解釋說:“的確是被怪物咬死的,不過是什麼怪物,我也沒見到過。據說見到過的人都死了。”

“看起來像某種爬蟲動物?”納芙忍不住接話。

“爬蟲動物嗎?唔,這我還真不太清楚,不過我知道,這東西是奔著村裡人來的。誰晚上開門,不小心放了怪物進去,就一命嗚呼了,沒有人這麼做還能夠幸存下來。”

“原來如此,多謝婆婆放我進來,剛才開門,風險太高了。”

“你一個外來人,被卷入村裡的危險當中,自然是不合適的,我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唉,幸虧你找的是我家,現在年輕人的風氣啊,實在糟糕得很,他們絕不會讓你進去的,明明能搭把手的,也會見死不救。”

這話聽起來,老太對村子如今的境況並不滿意。

“咳,你趕了一天路,想必累了吧,快去休息吧。”老太及時止住了話題。

納芙見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知道獲取更多信息還要循序漸進。村裡的人很難真正信任自己,他們麵臨內憂外患,應該焦心得不得了,哪有心思和陌生人聊天。因此就坡下驢,去了剛才那女人收拾出來的房間。

這房間是平日裡放雜物的,現在騰出來一張床的大小,鋪蓋了一床被褥,納芙直接睡了上去。

她身下沒有床,相當於睡在了地麵上,這裡經濟條件不好,比不上哈托貴族的待遇,但納芙樂在其中。

相比於哈托貴族的冷漠,這家人的相處頗具溫情。

女人輕輕哄著即將睡去的孩子,老太住在納芙隔壁,確認嬰兒睡著了才去睡覺,睡著時打著輕微的鼾聲。納芙聽見女人為怕老太著涼,躡手躡腳進了她房間,為她加蓋了一層被子。

在老太的影響下,這家女人似乎並不像她口中的其他村裡年輕人那樣自私。

納芙聽著房間隔壁發出的動靜,心裡感到異常踏實。穿來之後,她就一直渴望這種家庭的溫暖,現在被這樣的氛圍包裹著,感到自己也變得幸福起來。

或許隻有這樣的家庭,才能在門外有致命危險的情況下,開門放自己進來。

納芙很快沉沉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太陽高懸時,熟睡的納芙終於醒來。

昨晚這一覺睡得相當踏實,是她被獻祭進原河之後,難得的一次作為人類睡覺,而不是在河床上鑽進蚌殼裡休息。

等納芙伸了懶腰從床鋪起身,打開門,看到的就是這家窗戶大門已經洞開的場景。

老太已經出門了,留在家裡的是正在做早餐的女人。

女人看見納芙醒來,客套地問了一句:“昨晚睡得好嗎?”

納芙點點頭:“睡得很香。”

女人頭也不抬,揉搓著手裡的一隻麵團,她在做烘烤麵包。這是沙漠裡最好儲存的食物,會被做得硬邦邦,比石頭略軟一些,水分低,耐放。

昨晚老太不願意說,那麼女人能不能套出話來呢?

納芙試圖上前幫她做早餐,拉攏一下略顯疏離的關係,被女人婉拒:“不用,你坐下來吧。對了,你要在村裡停留多久?今天就要上路嗎?”

納芙哪裡是什麼過路人,當然不希望今天就走,她想要把事情搞明白,可如果這家人都不說,按照老太的說法,其他人連家門都不讓自己進,又該去哪兒探聽消息?

看來還得從女人入手,否則要自己守在河裡等待那怪物的出現。

但怪物每次出現的時間不固定,停留的時間又總是很短,納芙遊出河流時,能碰上那東西的幾率,還是極低的。

納芙想了想,決定還是以一個新的身份與她對話比較好,了解得越多,越容易找到怪物的軟肋。

她需要一個容易被人得到信任的角色,從而得到村裡的真實消息。

思索片刻,她循循善誘:“雖然是趕路,但我其實可以多留一天。實不相瞞,我是一名巫師,村子發生這樣的事,作為被你們好心收留的過路人,我也不能見死不救。你們整日這般緊閉門窗,處於危險之中,難道就不擔心下一個受害者輪到自己?想辦法把那怪物鏟除,不就可以從此安生下來嗎?”

女人作為嬰兒的母親,自然不希望她受到外界的影響。更不希望那哪天門窗不慎沒關緊,放怪物進來,或者對方盯上了家裡人,直接破門而入。

所有最壞的可能性她都想過,為了自己的孩子,她當然想把這一切停止下來。

因此,在聽到納芙坦誠身份的時候,女人眼眸亮了起來,手裡揉麵的動作停止,在裙擺上擦了一擦,轉過身道:“你真的是巫師?”

納芙微笑著點點頭。

女人一副驚喜的表情:“村子裡曾經湊錢,請過幾個巫師過來。但有的巫師隻能避免某幾個地方怪物的出現,過一段時間,那地方的屏障就消除了,怪物仍然能闖入。而有的巫師,則在問明了情況後,直截了當說明自己完成不了,退了錢,自己回去了。後來我們再想請巫師,就真的沒有積蓄了……”

“你真的能幫我們解決這件事情?需要多少錢呢?”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女人話音放慢,明顯透著心虛。

納芙看得出來,她在擔心費用太高,無力負擔。

如今的她,本體作為一條河流,對錢財之類完全沒了興趣,因此隻是擺擺手:“我不收任何費用,隻要你們願意把村子裡發生了什麼告訴我,我才好判斷從哪裡下手,除去那個怪物。”

女人思索片刻,點點頭:“我當然可以都告訴你。”

“不過,我母親似乎不想將這件事告訴外人,她一直都很謹慎,堅持認為依靠村裡的力量可以解決這一切。但事實已經證明,我們根本無力應對這個局麵。現在她的態度似乎鬆動了一些,願意我們向外求助,可這也是有條件的,她希望由村裡其他人出麵,不願意直接和巫師之類的人打交道。所以我想,這件事還是暫時不要告訴她。”

納芙感到有些古怪,死亡近在咫尺,難道老太對此不著急嗎,竟然還如此堅持自己的原則?或者她對於巫師職業的人,有著某種強烈的道德潔癖?

似乎哪裡有些古怪,但是她沒多說什麼,隻是向外看了看,確實沒有老太的蹤跡。

納芙問:“老婆婆這是去哪兒了?”

女人回答說:“她去很遠的地方撿些柴火回來,每天早上她都要如此。”

納芙點點頭:“聽老太的意思,村子裡的這個怪物,你們從來沒見到過。”

女人搖了搖頭:“其實我見過,不是所有見到過怪物的人都會死。”

納芙想要得到的答案呼之欲出:“那麼它究竟長什麼樣?”

女人回憶起當天那恐怖的一幕,身子微微打了個抖,後背驀地竄上一股涼意,深呼吸幾口。

她緩了好一會兒,才說:“那東西太可怕了,我不願再見到它第二次,哪怕是在夢裡。”

“我是在傍晚時分見到的。那是一隻通體漆黑的怪物,足有一間房子那麼大,它有著毛茸茸的長腿,行動十分迅速。我當時由於視線被阻隔,見到的並非全貌。天色接近黑暗,也看不太清楚。但我仍然被它的影子嚇到了,像一座移動的小山,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它的眼睛是金色的,出門的時候像在腦袋上點燃了兩盞極亮的油燈,所照之處都是亮堂堂的。當然,有時候兩盞油燈會熄滅,它想要悄悄潛入的時候,好像能夠刻意地讓燈光暗淡甚至熄滅,這樣我們根本無從發現它的存在。”

這究竟是個什麼物種,納芙不敢確定。畢竟有著毛茸茸肢體的蟲類,光腦海中隻解鎖一部分的毒庫就有上百種。

“這東西是怎麼產生的,你知道嗎?為什麼突然間就有了?”納芙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