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金簡難違(1 / 2)

菩提偈 宜城亭侯 4037 字 2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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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趙典衣抱病令人歎惋,可這對於明音來說,確實也稱得上是意外之喜。

她喜歡從前的生活,忙碌,但充實,每日按部就班,偶爾也會遇見驚喜。而且,她對那夜的無禮之舉愧疚至今,這或許是除獻身六王之外,她能彌補他的最佳選擇了。

明音換回從前的袍服,束發著襆頭,麵無粉黛,在一眾女官中並不顯得突兀,仿佛孺人的身份就此淡去,她還是那個平平無奇的小典衣。

“以後,你們不要喚我娘子了,我不需要伺候起居的婢女。”明音站在鏡前,將耳畔一綹垂發仔細壓進了襆頭裡。

銀鑾兩人臉上有驚恐之色,懇求道:“我們不僅會梳妝,還會灑掃,下廚,請娘子開恩,不要趕我們走。”

像這種無品級的小宮女,最害怕自己成為無所事事之人。因為宮規有言,宮中凡無供職者,聽憑司正以牒取裁,如果離開這裡,她們也許會被罰去做苦役,也許司正會上報掖庭令,將她們從宮籍除名,趕到外麵去。

明音是過來人,懂得她們的難處。她轉過身來,麵色柔和,不像要趕人的意思。

“我是說,做典衣很辛苦,相較婢女,我更需要幫手。我在司衣司供職這些年,也算小有所成,如果你們願意繼續留在我身邊幫襯,我一定將半生所學傾囊相授。隻要你們肯靜下心學,學通,學透,往後就有一技傍身之長,被調到哪裡都不用怕,這比起你們現在諸樣都會,卻諸樣不精強多了。”說到此,她鄭重詢問二人,“所以,你們願意做我的徒弟嗎?”

兩個小姑娘轉悲為喜,兩眼含著瑩瑩淚光,啄米般不住點頭,叩首道謝時很聰慧地改了口,連聲說多謝師父收留。

明日是小年,在京的諸皇子女皆要前往立政殿定省聖人與中宮。入夜後明音照例在偏殿準備六王謁見帝後時要穿的冠服。

明音喚來銀鑾方惜,言傳身教。她綁縛起雙袖,手持火鬥站在平鋪開的聯珠寶相花襴袍前,口中緩緩講解:“熨衣之前,要清楚衣物的料子屬於哪一種類,是絲、棉、苧麻?還是裘皮?每一類熨燙所需的溫度大不相同,譬如眼前這件襴袍,襟袖以雲錦緣邊,表布是桑蠶絲織就的印花花綾,此類衣料嬌貴,熨燙的溫度不宜過高,否則有皺縮褪色的風險。”一壁說,一壁往火鬥添加適量熱炭,找見袍擺處的一道折痕,舉著火鬥在布上一寸的地方慢慢來回,如此重複二十餘次後,那道折痕竟真的消失不見,袍擺又平整如初。

銀鑾兩人嘖嘖稱奇,明音直身,又道:“如果拿不準溫度是否準確,那就在衣物上覆一層棉布,如此一來便有隔溫保護的效果。記住,不要心急,慢工出細活,熨不好便多熨幾次,要是熨壞了,補救起來可就麻煩了。”

銀鑾和方惜欣然應是,這個過程看起來很簡單,兩人信心滿滿,躍躍欲試。明音見狀,把早就備好的兩塊皺巴巴的白色廢布擺在她們麵前,兩人學著明音綁好袖子,一本正經持著火鬥,乍看起來倒像一回事。

然而事與願違,銀鑾一來便犯了錯,熨燙時火鬥在某一處停留得太久,布帛受熱過猛,移開時底下已經變成了與周圍截然不同的黃褐色;方惜起先還好,可惜腕子力道不足,手中的火鬥不過來回了三四下,便因力竭愈來愈低,徑直磕碰到布麵上,燙出一枚銅錢大小的糊斑。最後不出明音所料,兩人交付的結果各有各的慘狀,大異於白布本來的麵目。

望著垂頭喪氣的兩人,明音微微一笑:“我說了,做這種事急不得。繅絲、織布、縫補、染色、擬花樣……這些成衣必不可少的工序,都需要我們司衣內人去鑽研,熨衣隻是職事裡很小,也很簡單的一部分,以後我慢慢教,你們仔細學,總會有學成出師的那天。”也不再多言,將袍子利落熨好,又置於熏籠上蒸水熏香,直到子末才回去歇息。

這一夜睡得不甚安穩,睡夢中總有一股燥癢之意,無論如何也抓撓不著,仿佛隱藏在皮下的血肉中,每當快要觸到時,那燥癢卻總是先她一步,隨著血液湧向彆處。

次日起身梳頭,隻見右手上裂痕交錯,果然是凍瘡複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