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晝神幸郎|星星落下的那天(五)(2 / 2)

那些不會構成眼神的情緒,我已經太熟悉。晝神幸郎沒有看見我的鞋帶,和其他人類沒有區彆,千篇一律。那個時期的我對那個時期的晝神幸郎毫無關心,不會產生好奇。我隻是有些莫名其妙,為什麼是校裙?

我馬上就為自己的疑問找了個答案:晝神幸郎,他的頭抬得太高了,不夠低。

僅此而已。

當我用俯視的眼神去形容晝神幸郎,我便開始重新審視這個答案,我開始猜測他行為背後的意圖、需要和感受:假設憤怒的本質是一種期待,而晝神幸郎沒有憤怒,意味著他其實並不如他口中說的那樣期待我開心地奚落他。那麼,晝神幸郎將他的往事的一角告訴我,是想「交換」嗎?

就算猜測無誤,也不意味著我有義務滿足對方。我沒想去看晝神幸郎的傷口是一回事;晝神幸郎冷酷地表示我見不到是另一回事。他已經痊愈了嗎?還是單純地在宣稱絕不給我看?晝神幸郎給出的信息少得可憐。吝嗇鬼。

我不和吝嗇鬼進行「交換」。

吝嗇鬼通常在行為和語言上表現得都不大方。星海光來升上首發後的首次比賽,我去看了,由此見到了他幸福的淚水。也許有遺憾,但那肯定是幸福的,毫無疑問。麵對這種比自然之壯美更令人感動、至少應該更令星海光來的朋友感動的場景,晝神幸郎竟然有閒心來找我、對我說:

“看到了嗎?”

他希望我見到什麼呢?

“光來君。他是個人。凡人。”

原來如此。

也許我有必要重申,我真的不信神佛鬼怪。正因為星海光來是實實在在的人,我才會為他能做到我的人力所不能及的事而心折。但彼時乍一破冰,我不想落了下乘:“這隻能說明你不是信眾。”

“你這輩子隻和信眾交朋友嗎?”

“第一,我討厭同類·身為凡人的信徒。”不是佛庵,不是教堂,我們,兩個凡人,竟然在充滿汗水氣味的地方談論這種東西,實在可笑,“第二,我和你不是朋友。”

“是嗎。”晝神幸郎抬頭望了望天,又望了望我,“那我還是當一當吧,信徒。”

“…哈?”

我是不說重話的。越強調什麼越說明破例不止一次。此類矛盾就像我直呼人姓氏但句式會用敬語形。

“被討厭也比被無視好吧。”

“你這樣說會讓人誤解的。”

“神同學,你是‘人’嗎?”

晝神幸郎在取笑我的姓氏……是在取笑嗎?

人,幼年、壯年、老年形態不一,黎明四足匍匐、中午雙腳直立、暮色蒼茫時用三條腿踽踽而行。無論是將來或者過去,我們都是那三重形狀的生物——那麼,在幼年和壯年期之間的我們算什麼呢?屬於我們的時間是否隻有夜晚?為了成人,我們是否必須砍去兩足、經曆舍棄肢體的陣痛?陣痛。有什麼好痛苦的呢?並沒有什麼特彆沮喪的時刻,逐漸失明就像夏日的黃昏徐徐降臨。

我是「人」嗎。另一重斯芬克斯之謎。如果讓晝神幸郎解開,我會為這位新時代的俄狄浦斯的凝視跳崖而死嗎?跳崖。如果是跳崖的話,此身的家人還能免於賠償金之苦,應當不至於被視為一種威脅……

對我沒有憤怒的晝神幸郎畢竟不是莫羅畫中的人物,也沒有為難我的久久不能作答。在我和晝神幸郎約定接吻的那個夏日黃昏,我等到了鏡子裡流出的另一張臉眨眼、我以為愈發昏暗的視力再也見不到的眨眼。這張臉繼續問道:“你討厭我嗎?”

晝神幸郎指的究竟是我之前的原話“被討厭的是你”,還是“討厭同類”的那個討厭,抑或是喜歡的反義詞。隨便了,讀起來都一樣不是嗎。

對晝神幸郎的感情複雜得我自己說不清。說不清乃是常事。我的不斷發問就是因為我總想去問個明白。誰不想要個答案呢?關於答案,我有時覺得自己必須得到,有時又覺得失去也無妨。想法本就不一定非得有個出處,一陣風都能成為始作俑者。於是,我以眨眼向眨眼致意,以情.欲回敬情.欲:“接個吻吧,晝神君。”這樣至少能分辨出我們的身體是否有在討厭對方了。

敬稱,但句式是普通形。

我依然不尊敬晝神幸郎。他想讓我的特殊化為他的特殊,想讓星海光來變得對我來說不再那麼特殊,而我選擇,讓他加入,成為特殊中的一部分。

驚訝難以偽裝,無論是想在不驚訝時看起來驚訝,還是想在驚訝時看起來不驚訝。晝神幸郎是後者:“在這裡?”

“當然不了。”這人沒有果斷拒絕,我由此確信看到的欲念不是錯覺。

說到底,性衝動的產生本就沒有道理。高一時,我並不打算對它追根溯源。我不曾想過它背後可能存在怎樣的彆樣故事。我做的僅僅是:從他人眼睛的反射中認識自己,把接收到的東西再投射出去。晝神幸郎看我,我就看他;他想對我做什麼,我就想對他做什麼。

眼睛與眼睛碰在一起,嘴唇和嘴唇碰在一起,二者有何不同呢。吻之所以特彆,不就在於你能把另一個人的一部分含一會兒、再吞下去嗎?從口腔滑進喉嚨,從喉口進入腹部,再通過血管散布到全身其他部位。一個從頭到腳麻木的人被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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