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1 / 2)

謀奪嬌嬌 道_非 11045 字 2個月前

第四十四章

南敘其實很喜歡和趙遲暄一起吃飯。

趙遲暄在外麵是生殺予奪自有威視的闕陽侯,可在她麵前,卻是一個溫和又細心的長輩,她不止一次被副將們當救兵求救過,殺氣騰騰的闕陽侯見了她,周身戾氣儘消,雪山初融,細雨春風。

哪怕是她與趙遲暄關係最為冷淡的那段歲月,趙遲暄的副將還是會陪著笑來尋她,那時候的她其實心裡並沒譜,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哄得了趙遲暄,可副將們一直纏著她,她被纏得沒了法子,便隻好走一遭。

趙遲暄並不是一個動輒勃然大怒的人,他哪怕發火時也是不動聲色,漫不經心斜脾人一眼,便能叫人幾日睡不好覺,似這樣一個不怒自威的人,單是用眼神便能殺人了,自然不必暴跳如雷。

她來到書房時,趙遲暄手裡拿著軍報,目光一寸一寸在將領身上遊走,明明都是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悍將,可在趙遲暄麵前便像老鼠見了貓,趙遲暄的視線到哪,哪位將領便低下了頭,額上冷汗如雨落下。

一屋子裡的人大氣不敢出,其實南敘心裡也很怕,那時的她因趙遲暄把她丟在京都與趙遲暄有了隔閡,與趙遲暄的關係算不得親近,來書房替人求情,也不過是被副將磨得沒了辦法才勉強過來的,可具體怎麼求情,又該如何說,她心裡是沒底的。

她隻是硬著頭皮走上前,書桌上有茶水,她便給趙遲暄奉了茶,乾巴巴說道,“事已至此,舅舅何必動怒”

“廚子新研究了幾個菜譜,舅舅要不要與我一道吃”

趙遲暄抬眉瞧了她一眼,接了她手裡的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在趙遲暄接茶的那一瞬,書房裡的武將們不約而同鬆了口氏

“什麼菜譜”趙遲暄輕啜一口茶。

這便是與她一同吃飯的意思了。

武將們連忙退下。

書房裡隻剩趙遲暄與南敘,南敘便道,“我也不知,隻聽丫鬟們說了一嘴,說他得知舅舅班師回朝,挖空心思研究新菜譜討舅舅開心呢。”

趙遲暄飲茶動作微頓,手裡的茶盞擱在了書桌,“是麼?”“那他該死。”

南敘手指微緊,嚇得大氣不敢出。

她忐忑著,不安著,然而在聽到趙遲暄的下一句話時,她心中惶恐儘數消弭————趙遲暄道,“你是侯府的主人,下人們該挖空心思討好的人,是你。”

原來趙遲暄是擔心他不在家時她會被惡奴欺壓。

南敘懸著的心這才落回肚子裡,勉強笑了起來,“舅舅放心,有您替我撐腰,誰敢敷衍我?”“不過是邊疆苦寒,您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下麵的人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伺候您。”

說話間,南敘與趙遲暄一起去花廳吃飯。

早年的趙遲暄是個很挑剔也很講究的世家子,與京中的紈絝一樣,喜華服,喜美食,不如意的東西半點不入口,滿門死於戰亂,他的性子收斂很多,一般的食物也能吃得下去了。

可儘管如此,廚子做的飯依舊不能讓他滿意,花廳裡,他平靜吃著飯,麵上無喜怒,就像九天之上的神祇哪怕來到人間,身上也無人間煙火氣,有的隻是矜貴與優雅。

那時的南敘少不更事,隻覺得趙遲暄天邊月,高山蓮,她隻能敬而遠之,卻生不出親近之心。————自十二歲趙遲暄執意把她留在京都後,她與趙遲暄之間便生了隔閡,若不是有幼年相依為命的情誼,隻怕兩人早已形同陌路。

那時的南敘,是不大喜歡與趙遲暄相處,更不喜歡與他一起吃飯的,直到後來她嫁給謝明瑜為妻,她為人/妻為人/婦為人晚輩,方知自己與趙遲暄的相處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按照世家的規矩來講,她是晚輩,趙遲暄在席時,她需給趙遲暄布菜,但趙遲暄從不以規矩禮儀約束她,她不需布菜,更不需斟酒,與趙遲暄一起吃飯時,她隻管吃自己喜歡的飯菜便好了。趙遲暄寵著她由著她,若她夾不到自己喜歡的菜,他還會親自夾了放在她的碟子裡。

與趙遲暄相處,她是被照顧的一方。

可當她嫁給謝明瑜,隻要謝老夫人在席,她便要給謝老夫人布菜。

謝家早年也是官宦之家,現在雖然沒落,但謝老夫人仍保持著當初的規矩,吃飯時細嚼慢咽,頗有貴夫人的風範,等謝老夫人吃完飯,桌上的飯菜早就涼了,南敘隻能將就著吃些冷羹殘炙。

自趙遲暄得勢,南敘便被趙遲暄錦衣玉食養著,哪裡吃過剩菜殘羹?

不過三五日,她的身體便受不住,一日比一日沒精神,秋練秋實擔心她身體,便忙拿了闕陽侯府的帖子去請太醫。

闕陽侯權傾天下,而她是闕陽侯唯一的親人,哪怕因婚事與闕陽侯鬨了矛盾,但也是自家的事,由不得旁人置喙,這層關係擺在這兒,莫說太醫院了,就連謝明瑜的上峰都派人送了不少補品過來。

大抵是覺得她太能折騰,那幾日謝老夫人的臉色不太好,話裡話外說她嬌氣,她病著,又聽了這樣的話,不免更加氣悶,索性不再去謝老夫人那晨昏定省,隻在自己的院子過日子。

秋練秋實見她如此,又心疼,又生氣,可為人婦就是要伺候公婆,天家公主都尚且如此,更何況她

她隻能向謝老夫人低頭。

可她不想低。

父母不曾教過她委曲求全,趙遲暄更不曾教過。

趙遲暄養她這麼大,不是讓她為了莫須有的事情向旁人低三下四的。

南敘不再去謝老夫人院子裡晨昏定省,隻守著自己的小院子過日子,她的病尚未痊愈,病懨懨靠在引枕上,被小丫鬟們伺候著喝藥。

小丫鬟挖空心思逗她開心,她懶懶回應著,沒什麼精神,可當餘光瞥見謝明瑜的身影從廊下走過時,她眼睛一亮,瞬間便來了精神,她扶著小丫鬟的手坐起來,又是整理衣服又是整理鬆散的鬢發。

謝明瑜走到門口,門口侍立著的小丫鬟爭相給謝明瑜打簾子,簾子被打開,午後的陽光盈了滿室,謝明瑜沐浴於陽光之中,青竹似的溫潤。

南敘一下子笑了起來。

一旦有了精神,麵上病氣便散了大半,她笑著看著她的情郎,殷切問道,“你回來了”“今日府衙無事”

“嗯。”謝明瑜微頷首。

謝明瑜知她愛拈酸吃醋,在她麵前從不用丫鬟們伺候,他脫了大氅,隨手掛在黑檀衣架上。剛當值回來,他身上的官服仍未來得及換,低階官員青碧色的官服穿在他身上不顯廉價,反而有種似竹似玉的雅致,讓人瞧上一眼便再也移不開。

南敘素來好顏色,看著這樣的謝明瑜,忽而覺得那些悶氣倒也值得。————這樣的臉,這樣的氣質,委實打著燈籠也難找。

南敘又笑了。

察覺到南敘的視線,謝明瑜看了一眼南敘,眉頭微不可查蹙了一下。

南敘的笑便斂了些。

————謝明瑜不喜歡她情緒太過外露的,覺得那樣有失貴女風範。

南敘便隻好端莊坐著。

丫鬟們奉了茶,她往謝明瑜處推了推,謝明瑜接下,卻並未喝,一手拿著茶盞,一手捏著茶蓋,眼睛仍是瞧著她,視線裡有些探究在裡麵。

南敘正在病著,見謝明瑜如此,隻以為他在擔心她的身體,與謝明瑜視線相撞,她便有些不好意思,笑著他道,“你彆擔心,我沒事的。”

“太醫說了,再喝幾日的藥身體便大好了。”

謝明瑜的眉卻又蹙了一下。

“如此甚好。”

謝明瑜收回視線,手裡的茶盞放下了,“你身子嬌弱,吃不得冷菜殘羹,以後不必給母親布菜。”

南敘愣了一下。隨即,她的臉紅了起來。————謝明瑜這是在心疼她。

心疼她日日吃冷菜,心疼她病中還要受婆母的氣。因為心疼,所以願意替他出頭,叫她以後不必如此。

謝明瑜雖性子溫和,接人待物如沐春風,可畢竟與謝老夫人相依為命,養就了唯謝老夫人之命是從的習慣,驟然聽到謝明瑜替她說話免了晨昏定省,南敘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她看了又看謝明瑜,試探問道,“此話當真”

“當真。”謝明瑜神色淡淡。

南敘一下子開心起來,像是泡在蜜罐裡,從心到心都是甜滋滋的,眼角眉梢全是笑,整個人像是圍著太陽轉圈的向日葵,一張笑臉看著自己的夫君。

“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她客氣了一下,“我畢竟是新婦,哪有剛過門便不侍奉婆母的道理————”

“砰———”

茶盞落在茶幾,發出一聲輕響。

南敘未說完的話被打斷。

“你也知你是新嫁婦”

謝明瑜不複方才溫潤,麵上的笑極淡,聲音亦是冷的,“敘兒,我知你身份尊貴,你我成婚,是我高攀於你,委屈了你,可你既嫁了我,便是謝家的兒媳,怎能做出托病不敬我母親的事情來?”

那是謝明瑜第一次向她發火,也是她第一次見溫潤公子冷冰冰的模樣,像是一塊她永遠捂不熱的玉石,無論她如何用心,那塊玉石都不會被她暖熱,也永遠不會屬於她。

她遠遠瞧著,巴望著,心動了,想要靠近了,可每靠近一步,便有寒氣入骨。

她終究被趙遲暄養刁了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