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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想退休 三裡霧 30662 字 5個月前

孔嶽詫異地看向張明學。

這件事他並不知曉,張明學是背著他安排的。

一時間,他的目光閃過複雜,心裡也有些堵塞,但很快便釋然開,張明學向來便是這樣周到的人,也是如此正直的人,否則也不至於在主簿的位置上磋磨好些年,總也走不上去。

“張大人當真心細。”謝淮驍說,笑道,“此前便曾聽說大人做事周全得當,今日見了,倒是言符其實。”

宋青梧望過來:“愛卿同張大人熟識?”

“謝大人好意,老夫便不了。”方連道,“商行前頭還有事在等著老夫過去,飯食是有的,不必掛心。”

聽方連這樣說,周先述也不好再留,陽和商行在每一處的生意都做得大,方掌事抽了兩日專程去城門處守著,自然也堆了許多事在等著他。

方連再次離開後,周先述才放下筷,拆開了手裡的信。

不算長的一張,開頭是寫給林閒的,謝淮驍在裡頭一是告知自己和宋青梧已經到了南菱州,二則是,希望周先述和林閒在尋到證據後,能先去一趟南菱州。

說是急信,應該也隻是怕時間上有差錯,不能將信送到他們手中才戳下的,周先述一目十行的看完,便放到了林閒的手邊。

“主要是給你的。”周先述說,“不過陛下和淮驍的確是到了南菱,並且希望我們過去一趟。”

林閒掃完信,見的確沒有旁的重要事後,又問周先述:“那我們何時去?”

“自然是越快越好。”周先述說,看了一眼林閒,“飯後休息一會兒便可上路,他們來查蔣正源,信送出來兩日有餘,萬一其中生了變故,我們去晚了會耽誤事。”

林閒自然曉得這個道理,隻是心裡免不了又噎了一下,歎了一口氣,隻能更加狼吞虎咽,力求吃飽了再上路。

周先述將信拿回去收好,用完飯後,便去朝方連說他們準備馬上啟程南菱州的事。

方連雖然驚訝,但到底不好過問,隻是幫他們又準備了體力充沛的馬和路上的吃食,趁著這點時間,周先述和林閒去洗整了自己。

熱水裡泡過後,身體的疲憊比之前還要明顯,林閒罵罵咧咧地騎上馬,將這筆賬算在了謝淮驍頭上。

林閒說:“等到了南菱州,我非得讓世子爺好好請我喝酒!”

周先述笑了笑,道:“你能如願,便好了。”

林閒隻當他又是在說要以公務為先,便將這話當了耳旁風,駿馬疾馳,眨眼間便落在了身後揚起的塵土裡。

嶽州到南菱近,第二日中午,兩人便進城了,照著信上說的先去了客棧,結果撲了空。

不過也不算全撲空,關齊這幾日都被留在客棧裡,見到兩位大人來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周——”關齊生生咽下“大人”二字,改了口,“周、周老爺,林公子,你們怎麼這時、時來南菱呀?”

聽見聲,周先述和林閒才回過身去仔細看客棧大棠,這才見到朝他們走來的關齊。

“你怎的一個人在這裡?”林閒問,“主子呢?”

“大公子和二公子在府衙裡,你們要、要尋的話,得去那邊。”關齊說,主動要接過他們的行李,“我幫你們拿去、去房間裡放著吧。”

周先述搖了搖頭,說:“不了,謝謝關齊,我和放歌還得去主子那邊,行李裡有東西要帶過去。”

“哦。”關齊點點頭,又問,“那你們識得路麼?不識得的話,稍等我一下,我、我去後頭將車駕來。”

周先述在林閒不敢置信的目光下婉拒了關齊的好意,拜托他替自己和林閒開兩間房後,便立時出了客棧,朝府衙過去了。

吏部每年都要外出核查官員的考評,周先述還沒有做尚書那會兒就已經去過了許多地方,南菱州這等重要的地方,自然也來過,熟門熟路,不一會兒,便帶著林閒到了地方。

裡頭值房裡,謝淮驍和宋青梧正好要去牢裡,查司和又審了蔣正源,在宋青梧的授意下,朝他透露了陛下正在南菱州的消息。

蔣正源已經不複做知府時的風光。

蓬頭垢麵、頭發散亂,聽得陛下名字時,渾濁的雙眼才倏地一亮。

“我要見他。”蔣正源忽然走到牢門前,腳上鐐銬叮咣響成了一串,雙手扒在柱子上,“我要見他!”

宋青梧放在桌案下的手悄悄攥緊,半握成拳,麵上倒是如常神色,故而未被林海潮察覺他瞬間洶湧起來的情緒。

林海朝說:“如今時間快到了,老臣想提醒陛下,戶部尚書的位置尤其重要,淮驍要走,如今該好好挑一挑可以接任的人了。”

宋青梧笑了笑,說:“先生說的在理。”

聽他這樣說,林海潮提著的心倒是放鬆了下來。

四年前,他是曉得宋青梧是為何不願謝淮驍走的,如今宋青梧答應得如此爽快,兩人又一直是君臣,想來陛下應該是已經放下。

宋青梧說,做了決定:“這件事,還需得和謝尚書說一說,便由先生去罷。”

第 29 章 謝尚書

關齊從車馬司找了一輛規製裡算得上最好的馬車出來,駿馬蹄疾,車馬宮道寬闊,他手裡還拿了關寧給的牌子,一路暢通無阻,不一會兒,便在離宮門很近的地方看見了謝淮驍的身影。

從一品大員的朝服都是月白色並繡仙鶴的褂子,腰間金蹀躞,但關齊覺得隻有世子爺能把這身衣服傳出仙氣飄飄的氣度來,雁都裡是獨一份,再無旁人了。

關齊又策馬,加了些速度飛快過去,喊他:“世子爺,世子爺!”

車輪滾得急切,謝淮驍是聽見了馬車急行的聲音的,隻不過他以為是宮裡人有什麼急事要趕著出去,還特意往宮牆邊上靠了靠,讓了更寬的路出來。

他順著謝淮驍的目光看過去,那高台架得位置不如荷水苑那樣高,在一樓和二樓之間,除了從上頭垂下的花傘,這個位置,林閒什麼也沒瞧見。

袁絡衣聽見聲,停下來回頭望了一眼他們,笑了笑,說:“走廊上看不見,屋子裡又一處是下沉的,可以去那裡看。”

“下沉的?”

林閒聽後覺得新鮮,畫舫坐過不少,還是頭一次碰上這樣的布局,忍不住走到圍欄邊往外看,當真發現二樓和三樓的房間外都有一處懸在外的憑欄,已經都坐了人,各個帶著顏色不一的麵紗,瞧不清模樣。

他一探身,自然也惹來彆人的注目,麵紗雖然不透,但好歹露出了眉眼,熟悉的人隻看眉眼便足夠認出底下是誰,林閒是林海潮獨子,一樓那些或許認不出他,但從二樓開始,便不好說了。

謝淮驍伸手勾住他的後領將人來回來,說:“怎的這麼急,待會兒有的是時間讓你看。”

“哎,彆這樣拉我。”林閒掰開謝淮驍的手,目光從袁絡衣臉上經過,不由得一頓,更覺羞惱,“下次可不許了。”

謝淮驍本就拽得不緊,被林閒一拂便放開了,但聽了他的話倒是有些驚訝,正想說些什麼,便被袁絡衣打斷了。

“林修撰當真有趣。”袁絡衣笑了笑,眉眼彎彎,“時候不早了,三位大人快些同民女進來入座。”

林閒瞪了謝淮驍,說:“聽見了沒,彆耽誤人家做生意。”

謝淮驍心道龜龜,周先述從後頭拍了拍他,說:“走吧。”

袁絡衣見三人又跟上來,轉回身去又朝前走了不遠,便推開了手邊的一扇門。

三人進去,正對房門處放了一扇四麵開的屏風,黑漆作底,雕刻了荷花金紋,屏風後頭便是月門,幾步台階下去,便是方才林閒看見的那處懸在外的看台。

看台上放著小幾,茶點果盤已經擺好,袁絡衣又招來侍女進來擺茶,說:“你們便留在這裡聽大人們安排。”

周先述看了一眼,林閒雖然跳些,卻也明白過來,走到袁絡衣身旁,說:“我們這裡沒什麼事,留下是屈才了,今天衣姐想來也缺人手,讓兩位姐姐跟你去忙吧。”

饒是見了許多貴人的袁絡衣也有片刻愣怔。

貴人們多講排場,雖然因著荷水苑身後人的關係,不敢對侍女們有逾矩的舉動,但講究起來哪怕是獨自前來也要她安排好幾個侍女進來伺候。

端茶要一個,削果要一個,四五個姊妹進來,各有各的安排。

便是要談事,不需要伺候,也不會如林閒這般客客氣氣,話繞一大圈,隻為讓她們聽得舒坦,不感到被冒犯。

荷水苑再乾淨,到底也隻是一處消遣的地方,評書是雅樂,也是明碼標價,貴人來花了銀錢,想要什麼,規矩內,滿足是再正常不過。

袁絡衣胸口不由得一熱,笑了笑,說:“既然如此,民女便帶妹妹們出去了。”

林閒笑了笑,說:“真是抱歉,給衣姐添了麻煩。”

“怎麼會,三位大人能來,是荷水苑蓬蓽生輝。”袁絡衣說,“待會兒有需要,大人徑自拉一拉桌邊金線,下頭有鈴鐺的,我會親自過來。”

說完,袁絡衣便帶著兩位侍女離開了房間,仔細替他們掩上了門。

林閒回到屏風後,看了看外廂,說“這位置倒是選得不錯。”

他們正在轉角處,雖不是正對著高台,卻也能看見正麵。

謝淮驍指了指旁邊正麵那一間,說:“那裡更不錯。”

“訂不到的。”林閒坐下,周先述遞了倒好的茶杯給他,“那裡似乎跟荷水苑那一間一樣,都是被人包下的。”

周先述看出林閒方才的端倪,打趣他,說:“看來林修撰的麵子還不夠足。”

“周尚書……”林閒有些無言,“尚書大人,您好歹也算我們的長輩,何必——”

周先述道:“即是長輩,關心你豈不是很正常。”

林閒禍水東引,指了指撐著臉看著外頭的謝淮驍,說:“淮驍比我還大半歲,周大人不若先關心關心他。”

周先述端起茶,輕輕笑了笑,意味深長道:“謝尚書自有人關心。”

謝淮驍並未仔細聽他們說話,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旁邊那間視野最好的房間看台上。

那看台兩側有簾,能擋住兩邊大部分探究的目光,但即便是這樣,那人也還是規矩地戴著麵紗,謝淮驍隻能瞧見他的一點側臉。

能看見眼睛就好了,謝淮驍正這麼想著,周圍的絲竹聲忽然停住了。

林閒看著下頭,鼓麵上一直跳舞的舞姬不知何時已經下了場,擺上了古箏。

林閒說:“要開始了?”

話音剛落,便見穿著鵝黃襦裙、披著金紅外衣的袁晚晴款款而來,頭上梳著雲髻,紅色的牡丹釵在上頭,紅妝瀲灩。

侍女們從上灑落花雨,袁晚晴一步步走到鼓麵上,身姿款款嫋娜,不知是不是太久沒有見,謝淮驍總覺得她看起來和上次見時,有一絲微妙的不同。

可他說不上來。

“這便是今日的主角?”周先述問,歎了一聲,“她的步伐瞧著像是有了身孕,這麼高的台子,可得小心些才好。”

他和周先述起先還在說要等南菱事畢後,留下來玩幾天呢!

這兆頭也太不好了。

周先述和查司和也跟了上來,見到宋青梧,低聲問候:“陛下。”

宋青梧點了點頭。

“讓你擔心了。”謝淮驍說,笑了笑,“好歹我也給自己積攢了好些福氣,真要出事,想來神仙也不會收我。”

林閒愣了愣。

“你真是——”林閒失笑,“看來下回,我也得多學學你,給自己也攢點功德,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謝淮驍抬眉,道:“你一個立誌當一輩子修撰過逍遙日子的人,要這些來做什麼。”

“我——”

“林修撰。”宋青梧淡淡開口,“待會兒有時間留給你同朕的愛卿敘舊,現在,彆忘了正經事。”

他的話語裡並無不滿,語氣也是平鋪直敘的淡然,可林閒偏就是聽出一背心的冷汗。

不過林閒也曉得自己眼下是有些不合時宜了,收斂起脾性,說:“抱歉陛下,臣知錯了。”

宋青梧垂眸:“你擔憂他,倒也無錯。”

查司和輕咳一聲,上前來問謝淮驍:“謝尚書,剛才——”

“剛才是瓷蒺藜。”謝淮驍說,伸出手來給查司和比了比,“大概隻有這樣大,時間短,我沒有來得及找留下的碎片,不過都在這周圍,查大人待會兒可以讓人好好來找一找,比對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處。”

查司和看著謝淮驍比出來的形狀,嘶了一聲:“這樣小……一會兒我便讓南菱城防營的張都督來一趟,他要熟悉一些。”

謝淮驍嗯了一聲,說:“還有,其他的牢房也可以搜一搜。”

“彆的牢房?”

“蔣正源被捉了之後,左大人便沒收走了他當時身上的所有東西,那瓷蒺藜不會是他從一開始就帶來的。”謝淮驍說,“我想,應當是起先就藏在這裡頭的。”

查司和嚴肅了神色,說:“下官明了,這便差人去辦。”

“我同你一起。”周先述忽然開口,給林閒遞了眼神,“放歌也來,若蔣正源當真在牢房裡有準備,那或許在彆的暗處也留有後手,他在南菱州做主了這麼多年,可比我們熟悉,多一些人,也多一份心思去想這些。”

查司和十分感激:“有勞周尚書了。”

林閒有一點遲疑,看了謝淮驍一眼,正欲說話,卻不料查司和竟然直接上來拉他了:“小林先生,一直聽聞您機敏聰慧,倒是要麻煩您多幫幫忙了。”

“啊——”林閒猛地被這樣恭維,一時有些不習慣,腳步飄然,不經意便被查司和拉到了一旁,“好說,好說。”

周先述看著查司和帶著林閒離開,轉過頭來對二人道:“陛下,帶謝尚書去歇歇吧,有些傷,麵上是看不出來的,還是要好好檢查一番,午後臣再來尋您。”

說完,周先述便也轉身離開了。

牢房裡又隻剩下了謝淮驍和宋青梧,沉默片刻,宋青梧才轉頭來看他,說:“走吧,周尚書說得也沒有錯,請大夫看一看,我也更放心一些。”

謝淮驍垂了眼,走過道宋青梧跟前去,伸手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柔和道:“……對不起。”

宋青梧疑惑的嗯了一聲:“……我沒有要責怪哥哥——”

謝淮驍喃喃道:“我把你的劍弄斷了。”

他拉住宋青梧的衣袖,稍微墊了墊腳,仰起頭吻了上去。

一觸及分,宋青梧愣怔,說:“斷了便斷了吧,那本也是為了讓你自保的,如今也算儘了它的職責。”

“但那是你給我的……”謝淮驍有些懊惱,抬眼看他,“你要我,補償你麼?”

宋青梧一瞬暗了眼神。

他將謝淮驍攬入懷中,抵在他的耳邊問:“……方才那般如常,怎麼現在卻覺得害怕了?”

“我怎會害怕?”謝淮驍笑道,貼近了一些,蹭著宋青梧的臉頰,“……不過,那一瞬間也想過,若是因此讓你見不到我,你該有多難過,那個時候便也是害怕的。”

宋青梧微微張開口,在謝淮驍的側頸輕輕咬。

謝淮驍仰起頭,露出更多地方給宋青梧施為,喟歎一聲:“我是不是好疼你?”

宋青梧低喃:“你還不夠疼我。”

“嗬。”謝淮驍失笑,“那事畢之後,回雁都去,我們洞房好不好?”

宋青梧動作一頓。

“彆停下來。”謝淮驍捏了捏他的後頸,“好舒服的,乖,再咬一咬。”

杜雲謙跟在他身後,問:“大人,蔣兄——蔣侍郎的事,都察院尚未有結論,我們需要現在就去翻看那時候的卷宗麼?”

謝淮驍脫下氅衣,掛在一旁的架子上,聽到他的話,目光冷下,瞥了他一眼,問:“都察院查都察院的,戶部查戶部的,怎麼,雲謙是覺得,蔣大人尚且未歸,被蔣正源扣下的兩百畝良田,便不用管了?”

他轉過身來,揉了揉手腕,淡淡道:“還是,雲謙覺得,百姓的事,到底不如蔣正則的命重要?”

杜雲謙渾身冒出了冷汗,說:“下官、下官不敢。”

他竟是糊塗了,忘記了這件事。

“既然不敢,那麼——”

謝淮驍話還沒有說完,外頭又來了一人通報,說:“謝尚書,謝尚書,宮裡又來馬車了!”

第 30 章 同遊

又來?

謝淮驍疑惑了一瞬,旋即明白來人話裡先前來的那輛便是自己乘的關齊的車駕,但明了後也跟著覺得奇怪,他才下車多久,怎的又來了。

但通傳已經到了,謝淮驍哪怕剛進屋子還沒來得及坐下喝口水,也得出去迎接。

手一背,不忘記叫著杜雲謙一起,杜雲謙見他不拿大氅就這樣出門,便要去取被掛在架子上的氅衣,說:“尚書大人,外頭冷呐!”

謝淮驍已經走到了門外,杜雲謙拿下氅衣後回頭沒看見人,連忙追了出去。

隻是,兩人都未走出院子,來通傳的人便帶著關寧到了門外。

說話間,關寧已經在月門外的屋子裡擺好了午膳,朝裡傳了一聲。

宋青梧深深呼吸,謝淮驍身上有淡淡的香氣,卷進肺腑裡令他覺得舒服了許多,接著才站起身,握著謝淮驍的手走了出來。

他沒有讓關寧和關齊留下伺候用膳,謝淮驍在的時候,他更多的隻是想要他們兩個人單獨在一處。

坐下後,宋青梧朝謝淮驍麵前的碗中夾了一筷子烤的小排,才說:“請來了,也吩咐了關齊讓人送她去魏太妃那兒,說來,方才關齊回來稟報過,宋知雪清醒後,說魏太妃想讓她同安寧一樣,給陳相如遞過去一封休書休夫,劃清關係後便不會受牽連,但她拒絕了。”

謝淮驍道:“若是她從不曾參與其中,休夫的確能保全。”

小排上是脆骨,謝淮驍幾口咽下,宋青梧便又夾了一筷子爽口的小菜喂到謝淮驍嘴邊,下意識的,謝淮驍就這他的筷子吃了下去。

宋青梧臉上升起淡淡的笑意,放下筷子,說:“魏太妃如此提議,更多的打算卻是為了她自己,如果不和離,將來陳相如流放,照著律法來,宋知雪會被削去頭銜與身份,同他一道的,太妃雖然不需同行,可也不能再住在宮裡,要去靈空觀的。”

靈空觀是雁都城外的一座女觀,在山林深處,魏太妃過去,連個侍女都是帶不得的,更帶不走宮裡的金銀細軟,日日茹素,終日枯坐祈福,她矜貴了幾乎一輩子,即便隻是想想,她也受不了這樣的落差。

但宋知雪不願。

謝淮驍垂眸沉思,道:“若非是為了陳越廷,她或許根本不會來宮裡跪你。”

“或許吧,我不如安寧了解她。”宋青梧拿了湯碗來替謝淮驍盛了湯放在他手邊,說,“哥哥不生我氣?”

“為何要氣?”謝淮驍看向他,莞爾道,“讓你做明君,並非是要你成為一個冷麵無情的人,雖講斬草除根,但宋知雪已經不再要陳越廷保留身份,也不讓他伺候入仕,陳家被抄,遠寧公主府收回,裡頭的錢財大多也是要重新回到國庫的,她隻求留獨子一命,倒也無妨。”

說到此處,謝淮驍倒是對宋知雪心中所想有了些許猜測,但也隻是想想而已,陳相如的事已經塵埃落定,再旁的事,與他無關,也並非是他所管轄,不必費心。

用過飯,謝淮驍又在樂遊齋裡陪著宋青梧小憩了差不多一刻鐘才離開。

窗外池邊,桃花已經打了骨朵。

清明祭祀過後,宋青梧下令封了陳府,家中奴仆先行流放去了邊關,但顧念陳越廷年幼,隻剝去其頭銜和身份成為白衣,同母親宋知雪一道被禁足於府中,待陳啟雲和陳相如發落後,再作安排。

樹倒猢猻散,陳啟雲一倒,許多人為了自保,在左旋客查到他們身上之前主動出來投案,不求能保留官職,但隻求能留下一命。

左旋客忙得腳不沾地,便用相關人士作借口,朝翰林院順勢借了林閒來刑部幫忙,卻也還是起早貪黑,連著宋青梧一起,幾乎抽不出空。

若是早些知道那日的午間是冠禮前自己最後一次同謝淮驍私下相處,宋青梧說什麼都不會如此輕易的就將人放走。

日日上朝,心心念念的人都在跟前,看得見卻碰不了,宋青梧早吃過了葷腥,怎受得了素。

連夜裡也被聽不完的要事和批不完的奏折占據。

忍一忍就好了,宋青梧隻能如此安慰自己,等到了冠禮之後,一切都好了。

宋知雨耐心等過了清明祭祀,甚至又隔了幾天,才借著宋峋想謝先生的理由,帶著一雙兒女到謝府來拜訪。

小嬰孩兒本就不太能記事,許久不見謝淮驍,此番便又不認得了,但她的膽子倒是大了許多,烏溜溜又清澈的眼睛一直落在謝淮驍身上,宋知雨笑女兒日後怕是不得了,小小年紀就曉得盯著美人看,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宋峋也樂嗬嗬的,拉著謝淮驍問長又問短,許由的事在他身上已經瞧不出太多的影響了,謝淮驍見狀十分寬心,又考校了他的功課,見他從未落下,甚至還精進了些後,滿意地揉了揉他的頭。

直到用過晚膳,宋峋和宋汀都累得睡著了,被謝府的人幫忙送上馬車去,宋知雨也沒有見到那個人的身影。

她來謝府的次數雖然不多,但謝康總是跟在謝淮驍身邊的,心裡不免沉了沉。

宋峋和宋汀已經在車裡被安置好了,宋知雨才搭著自己的侍女的手準備上去,但她頓了頓,終究還是禁不住側身,回頭望過去,視線在謝府的門匾上劃過。

夜裡涼風拂開她頰邊的發,眼神有些寂寞,如今夜無星也無月的夜空。

她最後還是沒有忍住,開口問道:“他沒有一起回來麼?”

謝淮驍知曉她在問誰,目光淡了下來,說:“他身上有皇命,先回一趟荊城。”

原來是如此?宋知雨聽後忽然放了些心,又問:“那之後,他還會回來吧?”

謝淮驍卻搖了搖頭,宋知雨心裡倏地繃緊,抿著唇,聽見他說他不知道。

“你騙我。”宋知雨說,“你是他的主子,怎麼會不知道。”

“走之前,公主不是要我將他給了你?”謝淮驍莞爾一笑,“我可沒有再拘束過他,事情結束之後,他回不回來,全看他自己,公主怎麼了,之前可不會像現在這樣,失魂落魄?”

宋知雨似乎被他點住了要處那般,揚了揚眉,眼神裡也有了光彩。

“不回來就不回來,搞得好像本宮稀罕。”宋知雨說,她上了馬車,又掀開車簾對謝淮驍道,“你可不許告訴他今夜的事。”

說完,也不等謝淮驍答應,便放下簾子,催著自己府上的車夫快快回去了。

謝淮驍無奈一笑,道她當真是不坦誠。

*

“到了,許哥。”陳相如先下了驕子,扇子頂著簾讓許由跟著下來,“一個春休沒來,這兒的客倒還是和以前一樣多。”

許由也下了驕,抖了抖衣擺,負手看了一眼荷水苑的大門,垂了垂眼,說:“確實如此,走吧,免得錯過了好場子。”

陳相如笑了笑,收起扇走上去同他並肩,他們兩人是熟客,甫一進來,便被荷水苑的小廝領著,上了二樓。

一盞茶後,謝淮驍和林閒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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