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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不知道前因後果, 卻也不會去問是非曲直。

楚應予全身濕透地提著龍鱗劍站在了魔教教主歐陽擎君麵前。因為餘毒未清的關係,年過半百的男人麵色並不好看,有著不尋常的紅腫, 青筋暴突,七竅流血。

體態壯碩的歐陽擎君就算不在巔峰狀態,也擋住了楚應予勢如奔雷的一擊刺殺,後麵的牆壁已經坍塌墜落,問天塔的半邊廊道被轟碎。

站在殘垣斷壁中,披散頭發的歐陽擎君震碎了身上臃腫的華服, 目如閃電般怒視麵前站立的少年。

“小小八重宮竟然也敢向玄陰教發難, 我的人頭你拿得下嗎!”

“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小畜生反叛逃走,又來一個不知深淺的孽障。我沒找你們八重宮的麻煩, 竟是欺壓到本座頭上!”

“我讓你有去無回!定要把你的屍首懸掛在八重宮大堂!”

已經暢想殺了楚應予的美好未來, 歐陽擎君話音剛落, 已是驟然起身, 飛鷹撲兔般雙掌打出,深厚的內勁讓周遭的空氣都波動而起,屋內的擺設震顫不已。

並不硬接的楚應予後掠避開, 尋找著藏身點, 他不是來比武的, 是來殺人的。

尋找環境中最有利的地方, 隱藏身形, 然後出其不意。

我緊張萬分地看著兩人在室內纏鬥追擊, 甚至從破開的塔頂上飛躍而出。

焦急地看著這場麵, 我後知後覺地發現我的動態視力居然能捕捉到楚應予的身形, 再快的速度也能追上, 而不是像以往那樣隻能看到殘影。

龍鱗劍絕對是曠世奇兵,能為楚應予擋掉很多辛辣的招式,逼得歐陽擎君沒法近身。在這種危急關頭,他的炎霜掌也不能完全發揮出來,畢竟忌憚著劍,稍有不慎,就會被楚應予手中的神兵利器削去手掌!

原以為餘毒未清的歐陽擎君能夠讓楚應予撿個便宜,事實上身心狀態都並非絕佳的楚應予也發揮不太穩定。

這邊的動靜引來了魔教其餘的護教教徒,但湊上來想幫忙的人不是被楚應予解決,就是被歐陽擎君自己給宰了。

已經打紅眼的教主現在處於一個六親不認的狀態,一時間竟沒人敢上來。

就連職位僅次於教主的三位護法也在塔樓下駐足,再不敢輕舉妄動,免得徒增傷亡。

從理智上來講,楚應予這次的以身犯險就是愚蠢的,和他往日的作風不符合。但他神誌不清,又身中蠱毒,做出再蠢的事,都是詭異地貼合目前的情況。

殺了我以後,他似乎不再身體疼痛,現在出招的速度是一劍更勝一劍,密不透風的全是殺招,根本不讓人喘息。

歐陽擎君已是強弩之末,楚應予也受了一掌的餘波,不過是閃躲得快,才沒有肺腑受損。

最後一劍刺出快如流星,是隻殺不防的一招,他根本沒有想過自己的退路。

兩人的動作在我眼裡都無限放慢了,我揪心至極地看著歐陽擎君拚出餘力擊出移山撼海的一掌,如果我是肉身在現場,一定會被壓迫力壓得口鼻噴血。

有一刹那,我看到楚應予被擊碎心脈的未來,那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麵。

彆死啊!

“楚應予——”

衝口而出的呼喊刮起了一陣狂風,電光火石之間,少年的眼裡迸發出一抹光亮,手中龍鱗劍隱約有龍鳴咆哮,出招速度更快了一分。

隻聽到利刃劃破血肉的響聲,雙掌落空的歐陽擎君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望著錯身而過的人影。

他覺得自己不該輸的,因為在他的預想中,至少也該是同歸於儘的結果。

但楚應予不知為何,遲緩的身手忽然有了銳氣,那不是尖銳的殺氣,而是一種找到希望的振奮,儘管隻有一刹那。

龍鱗劍被楚應予隨手一丟,死不瞑目的歐陽擎君睜著雙眼望著天空,已然沒有了氣息。

將令牌給搜尋出來,楚應予拿著信物去調動教內的教徒。

魔教教主被殺,教內頓時炸開了鍋,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來攔楚應予的路。聰明的護法們甚至簇擁了上來,主動幫助打撈寒冰玉,找來能工巧匠打造冰棺。

六天,楚應予帶著冰棺回到了桃花村,他這些天根本沒有睡過一個完整的覺,我懷疑他已經到了人類的極限。

丁大嬸和龍大叔把來福照顧得很好,至於我的屍體,居然沒有一絲腐敗的跡象,不知道是不是老大夫開的藥水特彆好用。

畢竟現在是春末夏初的時節,屍體不應該這麼新鮮的。

我懷疑我的身體目前處於一種假死休眠的狀態,可我的靈魂又回不去身體裡,這就很尷尬,明顯是謝絕訪問!

總之,當楚應予將我的屍體抱入冰棺後,我鬆了口氣,有種陪他鬨完一回的感覺。

是否該離開了呢?

眼前的那道白光依舊在閃爍,像是指引著方向的燈塔。

冰棺裡的我還穿著嫁衣,神態安詳地躺在裡麵,我真美。

如此感歎著,我又在半空中飄了一圈,去揪楚應予的發梢,他還是一無所覺的樣子。

啊!他嘴巴動了,開始說話了!

“我以為我會死。”

第一句話就這麼不吉利,不愧是你。

楚應予癡癡地看著我,又說道:“我出劍比他出掌慢了一分,可在那個時候,我好像聽到你在喊我。”

我驚呆了,是啊,我在喊你,你聽到了?

“楚應予楚應予!大憨批!”嘗試著在他耳邊狂轟濫炸,我聒噪地像田裡的青蛙。

然而他一無所覺。

什麼嘛,這時靈時不靈的第六感。

試了很久都沒有回應,我的希望又落空了,還想和他道個彆呢。總不能日日夜夜看著他守著屍體吧,又不是守墓人。

楚應予就這麼守在冰棺旁邊,一天過去了,一夜又過去了,累了倦了就趴在冰棺旁邊休息一小會兒,然後驚醒。大概不想讓自己活活累死餓死,他開始嘗試正常人的作息。

隻不過每天大部分的時間還是守著屍體。

說真的,我這麼看著他,都覺得折磨人以及無聊。

偶爾也會飄去丁大嬸家看看來福,長勢喜人,送出去也好,看楚應予現在這狀態,也不是能養狗的樣子,免得變成第三個受害者。

我看到蕭若隱和張珊了,就在老大夫的醫館裡,看起來是長住的樣子。

不知道張珊的內傷怎麼樣了,也算有緣分,我便穿牆過去看了看。

剛探頭進去就聽到了咳嗽聲,半臥在床榻上的女子沒有了往日的精力充沛,麥色肌膚都顯不出幾分健康之態。

她長籲一口氣,看著蕭若隱端來的藥,露出了抗拒之色。

“不想喝。”

“不喝怎麼好,你是三歲小孩?”

“喝了也不會好,你比我更清楚。”

“喝!就是灌也要灌進去!”

“謀殺師姐哦!”

“……”

眼看著蕭若隱臉色奇差無比,想耍賴的張珊隻得接過藥,捏著鼻子都喝了,青年的麵色這才緩和了點。

“桃花村雖然安全,但也閉塞,這都多少天過去了,不知道楚應予贏了還是輸了。”

張珊忍著身體不適,拿了兩個甜棗往嘴裡塞,邊吃還邊憂愁上了。

我覺得吧,江湖上可能已經引起軒然大波,畢竟八重宮過氣的第一殺手殺了魔教教主。

比起她的操心,蕭若隱好像更牽掛她的身體,隻道:“他死他活又有什麼關係,你保重好自己。”

“這不是,有些好奇麼。而且你把傳家寶都借他了,龍鱗劍讓他使用是如虎添翼,應該不會輸吧。”

“……”

我盤腿飄在床頭聽了這麼多話,雖然每一句都想接腔,可他們也聽不見。

最終還是蕭若隱說道,“我去村裡打聽一下。”

“你知道楚應予住哪啊?”

“老大夫說他多日前的夜裡抱著一個穿喜服的女屍來縫,然後又去教內搶寒冰玉,定然是要打造冰棺給那女屍,一定在附近。”

謝謝,女屍的靈魂就在你頭頂上飄著呢。

“去吧去吧。”張珊不在意地揮揮手。

“張珊,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就算楚應予沒能殺得了歐陽擎君,我也一定會做到。”

“好,師姐我……”

“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活著看到我摘下他的人頭。”

你的教主已經死翹翹啦!朋友!

這麼說著,蕭若隱冷著臉走出去了。這個傲嬌原來是在鼓勵師姐活下去啊,他可能比誰都清楚,張珊快撐不住了。

這些天都是在靠老大夫的藥和他的真氣吊著命,楚應予一開始說張珊活不久,絕不是一句戲言。

想了想,我還是跟上了蕭若隱,畢竟他要去找某個鰥夫。

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離開,直接去觸碰那道亮光,我不知道這光會持續多久,萬一某天消失了呢。

可我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蕭若隱一路問一路找,終於摸索到了我家小院外麵,院門都沒關,他徑直走了進去。

“楚應予!”

被叫了名字也沒什麼多餘的反應,小殺手麵色陰鬱地看了眼來人。

“歐陽擎君我殺了。”

一句話讓蕭若隱震撼十八年,好啦,沒這麼誇張。但他的確愣在了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那樣,有些激動,又有些悵然。

大概是恨自己怎麼沒在現場圍觀。

“頭呢!”

“自己去切。”

“龍鱗劍呢?”

“丟在問天塔了。”

“你缺心眼是吧!龍鱗劍是何物你沒聽過?”

“重要嗎。”

“……”

被楚應予這副無欲無求的樣子磨得沒脾氣了,情緒大起大落後,蕭若隱沒話要問了,他打算轉身。

“站住。”

突然,楚應予開口了。

蕭若隱停住腳步,“何事?”

“寒冰玉有多的,可以給你師姐的屍體用。”

“你大爺!留著你自己用!”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蕭若隱氣急敗壞地跑走,慷慨的楚應予露出一絲茫然,又委屈地看向冰棺裡的我。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罵,畢竟張珊會死在他看來是既定事實,無非是早晚而已。

醫術高明就拖個十天半月,醫術不好,明天沒了也是正常。

陪著楚應予又待了幾天,這期間丁大嬸來過,來福也來過,可不管誰來誰走,他都是這副冷若冰霜的樣子。

我不禁思考,可能我並不是他的女主,馬上就要出現真正的女主角,打破他現在的糟糕狀態。我就成為了可憐的已死白月光,朱砂痣鑄就他今後的幸福生活?

越想越覺得也有可能。

猶豫彷徨中,我想離開的心思越來越重,畢竟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如廁,楚應予的餘下活動就是盯屍體。

就算把我看出蘑菇來,我也不會複活啦。

走了算了,說不定我穿越回去後,身體和靈魂又會契合重新複活,而他也能解脫?

死後四十天,屋子裡來了一個陌生的男人。

作者有話說:

陌生男人:就讓我來當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草!耶!

第三十二章

這天我做了一個決定, 我準備離開了,小殺手還是找下一個老婆吧,我要回家去了!

穿越到這裡經曆過一遭, 哭過笑過也得到過一段短暫的愛情,足夠啦!

可在我要走時,出現了陌生男人。

在看到這個帥哥時,我當真是眼前一亮,觸碰光源的手停下了。

不怪我花心啊!

實在是頭一次見到這種風流倜儻,眉目多情的類型啊, 一看就是個萬花叢中過的浪蕩子, 和楚應予這小呆瓜完全不同的風味!

吃多了甜食還不讓人吃辣味的過過癮嗎!

守著冰棺的楚應予有反應了,就像蕭若隱不準他碰張珊一樣,他連看都不讓對方看我屍體一眼。

“雲無憂, 你來找死麼。”

“哈哈哈哈, 沒想到啊, 小楚, 我以為重影說的都是假的,你怎麼會像我這樣迷戀上女人呢。”

“……”

“現在看來,還挺癡情的麼。”

楚應予拿起了那把抹過我脖子的破劍, 二話不說就對準了雲無憂。

白衣墨發狐狸眼的多情男子風雅一笑, 一點都沒有殺手的冷冽氣質, 好似這暖暖春光。

可惡, 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愛情的滋潤是怎麼回事!葉子, 你好大的福氣啊!

“彆打了, 現在的你還是打不過我的。”

“……”

“冰棺裡的小姑娘真漂亮, 你可真是暴殄天物, 如果不自己走出來, 你永遠沒法擁抱愛人的。再出現一個,都是難逃一死。”

美男這麼說著,我也深表讚同。

“什麼意思。”

雲無憂勾起唇角,“我來是替我夫人拿一些東西的,她雖然不說,但一定很想要那些沒來得及拿走的物品。”

“……”楚應予的臉上有了不耐煩。

“所以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隻是順道看看手下敗將哦。”

楚應予咬緊牙關,握著劍的手在顫抖,像是躍躍欲試的猛獸,在等待一擊必殺的機會。

“作為曾經的第一,我告訴你一件事吧。你的身上中了蠱毒,沒幾個人知道,曾經這蠱是要中我身上的,不過你出現了,宮主選了你。”

“我也希望你能擺脫這毒,公平較量一次。不過,如果你不理清楚自己的思緒,恐怕贏不了我。算了,估計打不了,我夫人不讓我動刀動劍的。”

這家夥的一言一行都像是在給楚應予的傷口撒鹽一樣。

就算確切地聽到了自己被曲夜思中了蠱,楚應予也沒什麼動容,平靜地接受了。

他可能還為自己得到了養父的賞識而高興?

但接下來的話,徹底顛覆了他。

“小楚,我有一段時間也認同宮主灌輸給我們的理念。殺手有弱點就是不行,就算有了心愛之人成親生子,都隻是延續血脈,而不該分走我們的心神。”

“我們隻要考慮殺人就好,當一個工具。合格的殺手不該動搖,也不該深陷情網,否則必死無疑”

“但你知道我為什麼又打贏你了嗎?”

“因為我知道家裡還有人等我回去,我不該,讓她一個人苦等,我舍不得。”

“妻子不是我的弱點,她是我的命,讓我變得更強。所以我就必須打贏你,拚儘全力,孤注一擲,拋卻所有雜念,為了守護她而拿劍。”

“我和你的想法有了根源上的不一樣,所以造就了不同的結局。當然,你中了蠱毒,被迷惑心神太久,宮主的話對你而言就是金科玉律,想要對抗,還是太難了吧。”

“走了啊,保重。”

不知道這話對於楚應予來講是什麼晴天霹靂,等雲無憂吊兒郎當地晃蕩遠了,他都沒能做出像樣的回應來。

楚應予孤獨地站在院子裡,手裡的劍掉落在地,他揪住了衣襟,呼吸困難一樣捶打著胸口。

是身體又疼了嗎?

我擔憂地落在他麵前,就算碰不到他,也還是順撫著他的腦袋。

仰天長嘯的少年重重跪在地上,連日來積壓的情緒終於突破了心裡的屏障如數爆發,他垂著雙手,宣泄般哭嚎出聲。

他崩潰了。

我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人,心口抽痛,心有不忍。原來他哭出來是這個樣子,好像要把十八年來所有的委屈與痛苦都通過眼淚和呼喊發泄出來。

“小娥我錯了小娥我錯了……我錯了嗚嗚嗚……我錯了。”

他邊哭邊叫著我的名字,說了無數遍的道歉,渾身痙攣著支撐不住自己,這悲痛欲絕的模樣,看得我都想大哭一場。

我不怪你了,你彆哭了好不好,我也好難受的。

這個時候,我覺得,他可能寧願死的是自己。

將跪趴在地的人輕輕地環抱著,我竭儘所能地想要告訴他我在這裡,一直都在。

我決定暫時不走了,曲夜思你壞事做儘,我既然還能靈魂在這,一定還能做點什麼吧?幫助楚應予把蠱毒擺脫,還他一個自由身!

心理防線被雲無憂擊潰以後,楚應予哭得雙眼通紅,兩隻手捶打地麵弄得血痕累累,把自己糟蹋得不成樣子。

不管我去抱還是拉,都觸碰不到,隻能乾著急。

地上的泥土被他的血跡沾染,血肉模糊的指骨還在用力揮拳。

他知道自己應該停下來,不該這樣癲狂,可就是沒辦法輕易製止這樣的行為。

少年顫顫巍巍的手伸向了一旁的劍,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不會要自殘吧!

想錯了,他用劍尖對準了咽喉,那不是自殘,是自殺!

“楚應予!”

我真是變成幽靈了都停不下操心,對著他大喊大叫,想要阻止這個愚蠢的行為。

大概是上蒼聽到了我的祈禱,遛著來福過來的丁大嬸看到了楚應予這驚人的模樣,一個飛身躍入院子,掄起手臂就給了他一記響亮的愛的巴掌。

“啪——”

真是清脆入耳,好聽嗎,好聽就是好臉。

完全沒有防備的被這巴掌給甩得趴地上,楚應予半邊臉紅腫起來,過得一會兒就有巴掌印了,來福都嚇得沒敢動。

我願稱之為老母親的鐵掌。

丁大嬸拎住他的衣襟,將人從地上又毫不留情地拽起,嗬斥著:“小娃娃腦子不好,這又是做什麼孽!”

“……”

楚應予嘴角淌出一絲血跡,他吐出血水,看也不看丁大嬸,不過應該是混沌的思維清晰點了,沒有再去拿劍。

“那麼活蹦亂跳的姑娘,你自己不珍惜,現在要死要活,孬種!有本事殺,沒本事負責是吧!以為自己死了就一了百了?活著給我受罪吧!混小子!”

“……”

某些方麵來講,我是讚同這話的。我坐在楚應予旁邊,仰著頭看丁大嬸罵罵咧咧地教育他,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至少能打消他自殺的念頭就好。

許是看楚應予這梨花帶雨雙目通紅又臉蛋開花的樣子太可憐了,丁大嬸不再斥責。

“好好活著,小娥姑娘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

“為什麼。”聽到我了,楚應予的眼皮抬了下,淒楚地望著眼前人。

像個做錯事,期望得到懲罰的小孩。

丁大嬸想了想,說:“小娥是個善良的姑娘,她喜歡你,就想讓你好好活著,開開心心。你的身上發生了什麼,我們不得而知,但江湖人走刀口,不該這麼脆弱。”

“你男人沒死,你當然這樣。”

“死了我也要活得好啊,我死或者他死,我們都說好了,另一個都要好好活著,哪怕在重新找一個。”

“……那是不忠。”

噓!你少說兩句話吧!你都把剛娶的老婆殺了,有什麼資格說人家老夫老妻啊!小心臉都被打成豬頭!

丁大嬸並不會被少年人的思維輕易帶偏,她隻是好笑地搖搖頭,“這麼赤誠也挺好,我攔得住你一時,攔不住你一世。要死了去陪她,要是在地府見到她,你要說什麼?”

楚應予怔住了,似乎沒想過這個情況。

人死魂離,去了陰曹地府,還沒過孟婆橋,要是再見麵,那還挺尷尬。

“她要我活著。”

他喃喃自語地說了出來,泛紅的眼眶又流下一行清淚。

對嘛,我是希望你活著的,不要尋死覓活,最好是擺脫八重宮的控製,真真正正地為自己活下去。

貢獻了驚天一耳光的丁大嬸深藏功與名地牽著來福離開了,乖狗狗一步三回頭地看著楚應予,嗚嗚地吠了兩聲,也像在安慰曾經的主人。

我敬佩地目送丁大嬸遠走的背影,隨後看向左臉腫得老高的人。

伸手去戳戳那鼓包,手指穿透而過,我卻還是象征性地又戳兩下。

像是想到了什麼,楚應予去了我的房間,翻箱倒櫃的,找出了那些藥酒。

我生前可是將這些藥全部收納好了,跌打酒、外傷藥、止血藥、紗布繃帶都在裡麵。

給臉上的腫塊和手背抹了藥酒,他站在空蕩蕩的房裡,看著我睡過的床。伸手輕撫過有了些灰塵的被子,莫名其妙的,楚應予躺在了我的床上。

覺得缺少了點什麼,他又起身,去了自己的房內把冰棺扛過來了,然後將冰棺並排放在床旁邊。

他摸了摸屍身的臉,安詳地再次躺回我的床上。

我:“……”

在大哭大鬨以後,他似乎迎來了嬰兒般的睡眠。這到底是心裡毛病好了,還是加深了,我也不太確定。

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此後,楚應予恢複了往日的樣子,每日給我的身體擦拭,然後去澆菜種地,買我喜歡吃的糕點供奉,然後自己再吃掉。

他做飯還是做兩人份的,從不少我的那份,詭異又正常地過著兩個人的生活。

而我也開始了一種魔幻的修仙模式,每天都有種自己的靈魂在茁壯成長的感覺。我回想先前能夠讓楚應予聽到呼喊的操作,以及拿到龍鱗劍的情況。

排除掉神兵利器本身的劍氣靈性,是否我也可以再次成長,最後回到身體裡?

既然決定暫時不回現代,那一定要把這裡的事情給好好了結!

還好,就算小鰥夫每天都在正常、不正常的中間遊走,他也沒有對著我的屍身做出少兒不宜的事情,節操還是保住了。

我有時候還會跑去老大夫的醫館,想去看看張珊的情況怎麼樣,這倆師姐弟也是一片愁雲慘淡的樣子。

其實張珊還好,情緒不好的是蕭若隱。

老大夫說如果能請到烏雲染,這位藥王的關門弟子,可能張珊還能有救,現在隻靠著他自己,隻能儘量吊著她的命了。

蕭若隱陰沉著臉和老大夫又去藥房討論醫治方案了,我則是帶著一種同病相憐的惋惜落在了張珊的麵前。

女子虛弱的麵容抽動一瞬,她眼睛睜圓,凝望著我的方向。

“我見鬼了?”

作者有話說:

雲無憂:當二十四孝好老公,卷死你!【喂】

小娥:你是真的差點卷死他了。

第三十三章

我被看見了?

激動之餘, 我拚命地在張珊的麵前晃悠,可她忽然劇烈地咳出聲,捂著胸口倒在了被子上。

不應該是被我嚇的吧?

聽到了師姐的咳嗽聲, 外麵的蕭若隱與老大夫疾步而來,扣住她的脈搏一探,說是需要用真氣調理體內亂竄的熱氣。

這炎霜掌中招時如烈火焚身,燒灼之火一路從中掌部位擴散開來,等到過了幾天,如果命硬挺過了焚燒之苦, 那麼接下來便是浸入體內的寒霜□□。

冷熱交替, 攪亂自己體內的真氣,讓人在煎熬中痛不欲生。

老大夫開了藥壓製了寒意,卻沒辦法完全順撫她體內被攪亂的氣息, 所以隻能靠著蕭若隱時不時地渡氣。

我本以為張珊能看見我, 但她現在身體不好, 直接昏厥了過去。左思右想, 我還是先退出了。

隻要她還活著,總有機會與她說上話的,今天也算是有一個重大發現了。

這麼想著, 我飄回自家小院, 看到楚應予坐在我的冰棺旁縫補衣服。

他的手稍微有一點顫, 小小繡花針好似有千斤重, 讓他拿不穩那樣。我摸了摸少年的腦袋, 他身子一動, 我還以為他感受到我了。

手指一翻, 原來是針紮進了肉裡。將針頭從指腹裡取出來, 看著這點血珠, 楚應予不在意地放入口中吸吮,然後繼續穿線。

最近很太平,有種暴風雨已過的寧靜。八重宮都沒人來找他,其實外麵已經炸鍋了吧。

雖然楚應予輸給了雲無憂,可是他又把魔教教主給殺了。江湖上的格局肯定麵臨著重新洗牌,甚至八重宮的地位會暴漲幾分。

而楚應予輸過一次的事又會變得不值一提,畢竟他能殺歐陽擎君,這也是一方梟雄了。

看完縫補的全過程,我想戳著楚應予的腦袋,看是不是裡麵有水在晃蕩。他以前縫補的技術不說趕上繡娘了,那也是個熟練工,現在卻戳到手指好幾次。

我看著都肉疼。

做完這件事,他放下針線筐,去灶房劈柴生火,應該是要煮飯了。非常無趣的生活,但這份平靜可能是他現在需要的,他的臉上一片安寧。

午後,四菜一湯整齊擺上桌,還是給我留了碗筷盛了飯。我降落在他的對麵,坐在板凳上,手指穿過了飯碗,我捧不起來吃。

但這樣就像在陪他一樣。

“小楚!”

屋外響起風鈴般清脆的少女聲音,是我沒聽過的,還想飄過去看看,對方已經毫不客氣地踹開了門。

我看到一個古靈精怪的紫衣少女,濃密的黑發盤成兩個發髻,垂落的散發卷曲如海藻,光彩照人的一位巧麗少女。

解鎖新人!

比起我的新鮮勁,楚應予沒有任何反應,夾著菜在吃。少女看到多了一副碗筷,她笑嘻嘻地坐在了我的位置上。

“哇,正好趕上吃飯嗎?那我就不客氣哎喲!你打我手乾嘛!”

她的手指還沒觸碰到筷子,就被楚應予用筷子頭敲擊了手背,疼得她快速縮回。

看出來了,楚應予不準她吃我的飯,這份幼稚也是沒誰了。

“真的沒我的份嗎?”少女嘟起嘴,看著可憐巴巴的,卻沒有生氣。

楚應予不做聲,那就是沒有。

“小氣鬼,來了新任務,你兩個月沒出桃花村了吧,不知道外麵鬨成啥樣了!”

果然也是八重宮的,不過為什麼不是黎一過來?我正納悶著,小姑娘兜不住秘密,嘰裡呱啦地全部講了出來。

“你知道為什麼不是黎一過來給任務嗎?她覺得你肯定會宰她,你真的占有欲好強啊,現在還把妻子給殺了。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冰棺啊,寒冰玉耶,有幾個能拿到?”

這種看看棺材順便瞧瞧死掉老婆的操作,真是步步都踩在楚應予的雷點上。不過少女似乎十分有把握,自己不會被針對。

楚應予吃完了自己的那碗,又開始端我的飯碗,他冷漠說道:“我妻子不見客。”

“死都死了。”

“……”

“你為了找冰棺的材料就把玄陰教教主殺了,可以說是打破武林的平衡了。”

“和我沒關係。”

“宮主也挺頭疼的,萬一換個新教主,處處針對八重宮怎麼辦?再說了,雲無憂這麼大個招牌也跑了,你還沒追回來,你這不是給宮主添麻煩嗎?”

楚應予停頓了片刻,又繼續扒飯。

我願稱這位姑娘為掃雷達人!

“宮芊芊,話太多了。”

“我不說話得憋死,你們要麼不說話,要麼一堆假話,要麼就是雲裡霧裡的,都學學我呀,多敞亮。”

我還挺喜歡這位姑娘的直性子,自從經過了梁侖事件後,我確實更歡喜直來直去的類型。

“現在玄陰教亂得很,都在爭搶教主的位置,三個護法鬥來鬥去的。”

等到楚應予配合著這喋喋不休的話下飯後,他放下了空碗筷,說道:“任務。”

“喏,這是畫像,這次是去解決‘追魂十三劍’,他們可是有三個人。不過對你來說,沒問題的吧?”

拿過畫像看過後,楚應予就拿去當柴火燒了,這表示接任務並且已經記下了。

這個記性,去背書的話一定很討老師喜歡。

“對了,小楚,這個任務是你執行,不過宮主體貼你,還派了重影從旁協助哦。”

“不需要。”

“需不需要不是我說了算,好好表現。說真的,不讓我看一下你妻子嗎?”

“滾。”

宮芊芊麻溜兒地跑了。

我看到楚應予收拾了桌子,做完這些瑣事,他才走到冰棺旁坐下,牽過我的手按在自己的臉頰上。

他無限眷戀地望著我的臉,好似在尋找慰藉。

“我很快回來,等我。”

等個毛線哦,我跟著你一塊去,看你這樣子,我不是很放心啊。

滿是缺口的劍也不知道拿去鐵匠鋪修修,帶上我送的鐵針,又拿上劍,換了黑色勁裝,楚應予將冰棺所在的房間鎖好,隻留下透氣的窗戶縫隙。

像是怕人偷我的屍體那般,他裡裡外外檢查了一遍,這才走出院子。

兩天後,我們到達了目的地,城裡白天特彆熱鬨,到了夜裡寂靜無聲。

拐入了巷道中,貼著牆麵疾行,融入黑夜中的楚應予像蝙蝠似的。

但是,他居然想著一個人單乾,而不和重影配合,甚至來到城裡以後都沒想過去找搭檔。不知道是太自傲,還是對對方不爽。

追魂十三劍是三個人一起的稱號,這三人師出同門,同吃同住,形影不離,就差娶同一個老婆了,雖然這樣的話,應該是老婆賺了。

不過這三人出手狠辣,從不留活口,滅門案也做了不少,這次有人出錢買命,也實屬正常。

楚應予拔劍的第一秒,就該一劍封喉了,可他的手顫抖著沒能抓穩劍柄,以至於其中一人發現了殺氣,驚呼著四散躲開。

三人登時反應過來,紛紛亮出兵器奔襲而上,楚應予踏上屋頂後撤,發現不僅僅是右手,他的整個身形都彆扭至極。

甚至一腳踏破屋頂,左腿陷入碎瓦中,迎頭劈來的劍光冰冷刺目,我急的雙手亂打,想替他擋住。

“砰——”

整個屋頂碎裂,一行人全部墜入房內,嚇得裡麵的老百姓奔逃四散。

重影出現的悄無聲息,就像從前的楚應予那樣。

見過楚應予和歐陽擎君的對決後,我應該不會再感到膽戰心驚,畢竟這三人哪裡有魔教教主厲害。但問題是,楚應予的狀態完全不對了。

他不能很好地用出一身本事了,引以為傲的輕功也出錯,一腳踏破屋頂的事,之前從未出現過。

追魂十三劍最後是重影解決的,地上三具屍體略顯殘破地躺著,每個人的手法風格都不一樣,重影偏向戲弄對手了。沒像楚應予那般給個痛快,力求無痛超度。

忽的,劍光一閃,重影背後用劍一擋,隔開了楚應予的突刺。

這兩人毫無預兆地打起來了,我看到楚應予咬著牙克服著身體上的不適,可他竟然亂打一氣,連我這個外行都看出來他現在不是重影的對手。

幾招過後,隻聽到劍斷的折裂聲。

就像情景重現,但這一次是楚應予的劍斷了,重影一腳踹到了他的胸口。撞上牆壁的少年用手撐住窗欞,不讓自己撞得太慘。

屈膝跪地,擦掉口鼻撞擊而出的血,楚應予的脖子前懸停了一把細長的劍。

劍身猶在輕顫,並不是因為主人拿不穩,而是重影有些興奮。

“我沒想到,你還有心思不定,被我收拾的一天。”

“女人真是讓你們墮落啊,嗬嗬嗬。”

“一個兩個都像中了邪那樣,往女人身上撲,宮主真是有眼無珠,這樣的你已經是廢物了,還讓我保護著。”

“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宮主的私生子。”

說到這裡,楚應予有所動容地望向重影,對方並不在意他深邃眼眸裡的殺意,畢竟現在誰在優勢一目了然。

我在重影的頭上亂打一通,狂踹一百遍,他脖頸動了動,覺得有陰風陣陣。

有本事在這裡奚落楚應予,怎麼沒本事去找雲無憂的麻煩!人家都為愛重返第一了!

女人才不是負擔負累!自己找不到老婆就酸彆人!

“天才的楚應予已經沒用了,你既不像雲無憂那樣重登榜首,脫離八重宮又保護住女人,也不像我這樣殺了一切親近的人做到絕情無愛。”

“夾在中間隻會不倫不類,軟弱又廢物。”

“我想宮主也會很快下達新的命令吧,你這次任務失敗,我一定會如實相告的。”

重影彎腰湊近楚應予,戲謔地拍拍他的臉蛋,居高臨下的口吻很讓人感到無力。

“回去自己的小窩舔傷口吧,乖孩子。”

重影離開了。

我回頭望著楚應予,他的殘劍終於斷掉,也不去撿了,隻是從地上站起來。

像具行屍走肉那般漫無目的地走著,我太擔心他的精神狀態了,看著要不行了,可又好像有一口氣吊著。

走了一夜,第二天白天他還是在走,往人煙稀少的城外走。我路癡啊,不知道他是往哪裡去,應該是回桃花村的吧?

可他這狀態,不會倒在路上吧。

有時候真的是怕什麼來什麼,中午日頭正盛,楚應予的去路被擋住了。迎麵走來兩個戴著鬥笠的江湖客,一個背著紅纓槍,一個提著鐵棍。

不管是哪一個兵器看起來都是染血無數的樣子,殺氣擋都擋不住。

如果不是路被攔住了,楚應予一定毫無感覺地走過去。

這兩人是來找麻煩的,他們是八重宮的敵人,想著殺了楚應予,提著他的腦袋去挑釁,效果一定很好。

換做從前,我一定不會擔心,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

完全是靠著本能在閃躲,楚應予沒了稱手的兵器,他可以去搶奪對方的槍、棍,然而他招式軟綿綿的,哪裡有半點氣勢。

幾十招交鋒,楚應予數次受傷,手掌被槍頭戳破,腹部挨了鐵棍的重重一砸,整個倒飛出去,吐出酸水後,趴在地上一時沒能動彈。

我飄在他耳邊大喊,那兩人已經提著兵器過來,楚應予疲於應對地側身躲開,口吐鮮血地撐著膝頭,披頭散發地瞧著眼前朝他突襲而至的兩人。

會死的,這次不反擊會死的!

“打贏!你給我打贏!”

“不準死!”

我氣急敗壞地指揮他,就像之前生死關頭那樣,本要擺爛放縱的楚應予撐住了身體,於瞬息間調整了自己的狀態。

少年銳利的眉眼映出紅纓槍的槍尖,隻一個照麵,就找回了曾經的手感。

在極短的時間裡看透對麵的攻勢,屈膝跨步,瞧準破綻的那一秒,他的反擊乾脆利落且優雅。

手臂如蛇般繞上槍身,劈手奪過這支紅纓槍,戲耍在右手中挽起一個槍花,對準持鐵棒之人的心口,與此同時,另一隻左手已然曲指成抓,扣住了被奪掉長|槍這人的喉嚨。

刁鑽詭異的站位,正好卡在了兩人的空門中間。

這二人的皮膚上有汗水冒出,沒有一個人敢動,他們以為殺現在的楚應予十拿九穩。

沒想到對方前麵被打那麼多次,就像是在戲弄他們似的。

“是、是我們輸了,我們不敢再找你的麻煩了!”

“還請楚少俠放過我們,此後見到你,絕對繞道走!”

兩人明顯不想死,卻也沒有害怕到跪地求饒,儘量保持著一絲風度如此說道。

“哦。”

楚應予看也沒看他們一眼,丟了槍,就這麼走了。留下兩人愣在原地,滿目疑惑,但對著他離開的方向抱拳作揖了。

我這一顆心真是七上八下,怎麼覺得死後也不得安寧!

還想飄到楚應予麵前罵他,結果我傻了。

楚應予的鼻頭紅了,眼睛裡不住地流出眼淚,他也不去擦,隻是難過地說。

“小娥不讓我死,我不能死,她還在等我回去。”

作者有話說:

第三十四章

對, 我是說過不想讓你死,但也沒讓你自暴自棄自虐啊!

男子漢大丈夫還能不能振作點!趕緊接受自己克製不住殺了我的事實,然後重新站起來, 最好能挺直腰板,擺脫曲夜思的控製!

最後這件事看起來太難了,他現在能不能人模人樣地活著都讓我懷疑,沒有外力介入的話,這樣不行的。

冷靜點,既然我已經決定要暫時留下來, 就一定要改變這種現狀。

如今用腦程度堪比我高三考試, 甚至還要急迫。

陪著楚應予返回桃花村的這幾天,看著他像個乞丐,我一邊心疼一邊想辦法, 把自己在這裡經曆過, 又已知的信息全都整合了一遍。

有時候理智還是更讓人清醒, 漸漸地, 我理清了目前的狀況。

最有可能突破的是張珊那裡,她看見我的那一秒,有可能是她招魂體質, 也有可能是她處於瀕死狀態, 所以能夠感受更多。

結合兩次楚應予好似聽到我的話, 都是他命懸一線, 快要輸掉的時候。

接近死亡時, 就能勉強見我?

也許, 我不僅能讓瀕死的人看見, 還能夠附身。

自己的身體暫時回不去, 應該還需要契機, 我可以選擇彆人的身體試試。我倒是嘗試過上楚應予的身體,完全地穿過去了呢!

流汗流血不流淚的少年這幾天哭哭啼啼地回了桃花村,進了屋子以後,本想直接奔去放了冰棺的房間,結果停住腳步,乖乖地劈柴燒水。

把自己收拾乾淨了,楚應予才走進屋內,如果不是冰棺打造的寬度隻能一個人躺,他大概會和我一塊躺躺。

某人握著我的手,並不知道我的靈魂就在他頭頂飄。

完全鎮定下來的楚應予不再有多餘且奇怪的表現,我也算放心,這才飛去老大夫的醫館,想看看現在的關鍵人物。

張珊你可千萬挺住啊!

穿牆入門,時不時能聽到張珊虛弱的咳嗽聲,蕭若隱寸步不離地守候在床旁,他看起來有些悲痛後悔的神色。

緊緊地握著張珊的手,青年一刻也不放開,是有那麼點像楚應予的情況,但他明顯正常多了。

老大夫在門外叫了一聲蕭若隱,大概又是商討醫治的方案,又或者是準備後事?

張珊好似也聽見了,她疲倦地睜開眼皮,推了推床畔的師弟,小聲地催促他趕緊去。

屋子裡隻剩下阿飄的我和將死的張珊。

降落自己的身影,我慢慢靠近她的床頭,儘量以一個友善的方式接近,萬一把人嚇死,真的得不償失了。

“我好像、又看到鬼魂了。”

張珊的眼裡有了一絲晃動,她微微抬著頭,嘗試著伸手往我所在的方向觸碰。

這一次我極為鎮定,沒有馬上出聲,而是等待她自己適應。

“看來我真的快死了,都能出現這種幻覺了。”

“哎,是沒命負責師弟的後半輩子了。”

有些自嘲又惋惜地說著,她垂下了手,呆滯地看著虛空。

“張珊?”

“……”

“張珊!”

“完了,我還看見鬼魂和我搭話了。”

啊!我和張珊對上話了,她能聽到我的話!我不是單機模式了!

“是的,我在和你說話,我是……”

“看來我回光返照,馬上就要沒命了。”

“倒也不至於,我是秦小娥!你還記得嗎?”

按捺住激動的心,我趴在她的床頭小聲地問,張珊眨了眨眼,拚著餘力將被子拉過頭頂,像是鴕鳥那樣,打算睡過去。

不是啊!你這個逃避的姿態是怎樣!

“喂!你看看我啊!不要悶在被子裡!”

“勾魂使者來勾魂了。”

“不是!我是秦小娥!和你師弟換過衣服,被迫幫過你們的秦小娥,你還送過我失魂散!”

捂在被子裡的一團動了動,過了片刻,女人的半張臉從裡麵探出來,像是某種在巢穴附近警戒的小動物,可憐又可愛。

“對,我是秦小娥,你仔細想想,我不是厲鬼,也不是勾魂使者,不會傷害你的!”

“我好像有點想起來了。”

“當時你和師弟躲避玄陰教的追殺!換了衣服,你攔住我的馬?大概就是去年冬天的時候!”

隨著記憶的回籠,張珊看著我的模樣有了一絲親切感,不再是逃避與害怕。

“可是,你不是叫李四嗎?”

“……”

哎呀,一激動把自己的設定給忘記了。

撓了撓腦袋,我憨憨一笑:“哈哈,當時是騙你的,我叫秦小娥,假名用的是李四。”

“那你這模樣,是不是死了?”

“……呃,是的。”

“看來我馬上要死了,你要勾走我的魂魄了。”

“不是啊!我真不是地府的黑白無常!也不是牛頭馬麵,我確實死了,但我的魂魄一直在世上遊蕩!”

“哎,小娥你看起來也是死於非命的樣子,才會魂魄滯留陽間。我如今這副模樣,無法為你報仇雪恨,我讓我師弟為你主持公道吧。”

“不用為我報仇,殺我的是楚應予。”

“……那可殺不了,慢著,你和楚應予什麼關係啊?”張珊震驚又茫然地看著我,並且不太明白這其中關聯。

“我是他妻子,他受蠱惑殺的我,然後去玄陰教取寒冰玉,遇見了你們。這些我都清楚。”

張珊的表情一言難儘,她愣了一會兒,說道:“受蠱惑?楚應予有什麼毛病嗎?”

“他被八重宮宮主下了蠱,估計很久了,所以腦子有點不清醒。”

張珊:“我覺得我聽了很多難以消化的事情,累了。”

我:“再堅持一下啊!”

“太難了,我中了炎霜掌,藥百草老大夫能為我續命這麼久,已經是偷來的時日了,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不!還沒找烏雲染看過你的症狀,你還有機會!”

“藥王的關門弟子?這天大地大,從何而找。”

“我知道!我現在有一個計劃,我們合作吧!張珊,你不想死,我也有未儘的心願,而且你以前還說要報答我,那就現在吧!”

“你可真會打算盤,我都要死了,怎麼幫你?”

“或許,我的魂魄附身到你的身上,能夠緩解你的傷勢。”

“真的?”

“猜的,但總比沒作為要好,畢竟現在你還有什麼辦法。是姐妹,就信我!”

“也是,反正我都要死了,還欠你一回。對了,對我師弟包容點,他脾氣不太好,但其實是個心善的,那就交給你了。”

我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張珊為什麼要對我交代這個,突如其來的一陣暈眩擊中了我,這是讓我久違的一種沉重感。

四肢百骸猶如注入石膏,輕飄飄的靈體逐漸感受到了觸碰的實感,不舒適的疼痛占據了思維主導。

那道一直在眼前閃爍的白光消失了,我睜開了眼睛,遲鈍地看向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身體。

“怎麼了!張珊!”

蕭若隱火急火燎地衝進來,像是某種感應那樣,他焦急地跨步到床前,握著我的肩頭詢問。

我咳嗽了兩聲,氣息虛浮著說:“拿鏡子。”

“……”

“去。”

雖然很驚訝,但蕭若隱忍了,回頭拿了鏡子給我照。

我的魂魄附身到張珊的身體裡了,她的氣息還在,並沒有消失,就是非常微弱。如果她就此消亡了,那麼我可能就像鬼片裡的鬼那樣霸占她的身體了。

半是驚喜半是緊張,既然能夠附身,那麼首先要解決的就是張珊這具身體的健康狀態。

而我的最終目的是還給楚應予自由,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後,我就可以放心地離開了吧!

我不可能一直倒黴的,明明我是手握王炸的開局!

借屍還魂這件事要不要對蕭若隱如實相告,我還在考慮,如果他對張珊情深似海,那麼一定會察覺到我不是她,到時候為了內部穩定,就不得不說實話。

至於要不要相認楚應予,他情況不太好,暫時按兵不動。

身體因為重傷的關係不太好用,但因為我的到來,兩個魂魄支撐,看著氣色好一些了。

“扶我起來,讓我下床走走!”

我想要感受一下腳踏實地的感覺,活著的感覺,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被我這句話驚到的蕭若隱傻住了,看到我掙紮著想下床,他才放下鏡子連忙過來扶。

平時看他甩臉子,各種傲嬌,但在伺候張珊這方麵還是沒得說,就比我家鰥夫差那麼一點點啦。

老大夫看到我能下床了,差點叫出回光返照幾個字,我堅強地對著老人家說:“我會謹遵醫囑,按時服藥。”

“好、好,張姑娘這是吉人自有天相啊!”

我感覺現在的自己能喝三碗藥,沒在怕的。

“張珊,你真的不是在逞強嗎?”

顫抖著聲音,蕭若隱充滿擔憂地望著我,可他的眼底又閃爍著希望。

我笑了笑,“放心,我會讓你,咳,我會活下來的。”

話音剛落,我就被青年抱入懷中,他擁入的動作輕柔至極,害怕用點力就將我給捏碎了。既然已經借用了人家的身體,何況人家還特彆囑咐要好好對待師弟,那我自然是不能推開的。

張珊,你感受到沒有,你的師弟很在意你,所以一定要撐住了。

我說我想去外麵坐會兒透透氣,蕭若隱雖然不讚同,也還是扶著我在醫館接診的大堂坐了下來。老大夫瞧我這狀態,又給我把脈,說是體內亂竄的真氣已經平穩下來。

老人家摸著胡須思考,難道他的醫術如此高超了?

不管怎麼樣,我附身過來,的確延緩了張珊身體的問題。

喝了一口涼開水潤喉,我看到一個身影走進醫館。

“噗——”

這一口水噴出來,花灑一樣,最遠的一滴就濺在了少年的鞋麵上。

並不在意的楚應予走到老大夫麵前,他將綁在右手掌上的藥紗撕裂開來。這是先前回來時受的傷,被那紅纓槍戳破的。

一路上隻是隨便包紮了下,回來甚至還洗澡碰了水,現在已經發炎感染,所以才過來處理的。

從他出現後,我就一直盯著看,我真的很想去擁抱他,告訴他我暫時借屍還魂了。

重新包紮好後,老大夫又開了一些外傷藥與服用的藥包,楚應予付了賬就要走。

“楚應予。”

眼見著他落寞的背影要消失在門口,我沒忍住喊了出來。屋子裡的人都愣住了,蕭若隱更是感到不可思議。

作者有話說:

那麼,你是誰老婆!【閉嘴拖走】

第三十五章

哦, 情難自控的我屬實沒繃住,我還是好喜歡他啊,就算做了計劃, 還是控製不住地想去安慰他。

可是我現在不能夠,目前精神情況不穩定的楚應予,還不能夠知道我重返陽間的事。萬一他一個想不開,又來第二次殺我,那可真是得不償失了,還要賠上張珊。

本該走下台階的少年有一瞬的停頓, 隨後立即轉身跨步而來, 他瞪著眼眸凝視我,帶傷的右手在即將觸碰到我時,被蕭若隱給擋住。

一時情難自抑, 叫出了他的名字, 可我現在還沒打算要相認, 不能戀愛腦!不能!

“你還是客氣點好。”蕭若隱擋在我身前, 半分不讓。

楚應予的目光還是粘在我身上,“為什麼叫我。”

“我師弟說你殺了歐陽擎君,我還聽聞了你的一些事, 改日我定當去你家中拜訪, 有事商議。”

“為什麼你喊我的時候, 很像她。”他喃喃地說出口,

蕭若隱冷冷道:“像誰。”

楚應予也不打啞謎, 直接說:“我夫人, 小娥。”

蕭若隱很是無語, 看起來想踹他一腳, 你老婆死了, 你還來撩撥我的?

這位師弟的臉上就是這種表情呢!

蕭若隱:“彆胡說八道,這是我師姐張珊,不是你的亡妻,腦子不清醒吧。”

楚應予眼裡的失落很明顯,他點著頭,“我知道。”

“咳,總之,等我身體好一點,我和師弟會去找你,事關你夫人的。”

“你認識小娥?現在說!”

他忽然激動起來,很想越過蕭若隱撲到我麵前,看得我都有點緊張,現在這身體很脆弱,經不住瞎搞哦!

“等我身子好一點,你也不想說到一半我昏過去吧。”

“……”

“三天後,我們去找你。”

“好。”

“啊,那個!你要堅強點哦!畢竟還要聽你夫人的事情。”

我忽然蹦出這麼一句不合時宜的關心,楚應予有些委屈地瞥我一眼,他不敢多停留目光,垂著頭,拿上藥離開了。

目送他離去,我歎口氣,回頭對上蕭若隱的目光時,他抱著雙臂,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譏諷和怒意。

“呃,師弟?”

“我還以為你當時是逗我,看來是我想錯。”

“啊,我、師姐哪裡做錯了?”

“你忘了嗎,你說誰要是能殺得了歐陽擎君,你嫁給他都行!正好楚應予死了妻子,你們倒是天作之合呢!”

這醋是往我臉上潑了啊!

“……”

我覺得張珊一定是開玩笑的,蕭師弟你彆往心裡去!

因為用著張珊的身體,一時還沒適應,也不知道怎麼哄傲嬌,現在是我惹他生氣,人家不包容的問題。想來想去,我乾脆假裝身體不適,捂著胸口咳嗽。

蕭若隱果然著急了,喪著臉過來把我抱起,將我往房間送。

三天後,我就要開始我的布局,我唯一不太能把握的就是八重宮那邊的動靜。楚應予接二連三地搞砸任務,曲夜思要怎麼安排他呢?

得在八重宮有後續部署前,先用好楚應予。

“師弟,這幾天你去監視一下楚應予,看看有沒有可疑的人接近他。”

喝完一大碗藥,我如此說著。結果蕭若隱指著我,莫名其妙地望著他,我說:“乾嘛?”

“盯著他的可疑之人,不就是你嗎,惡狗見了肉一樣。”

“……胡說,我這是要利用他,你懂什麼。”

“你這次身體好轉後,怎麼有點怪怪的。”

“在鬼門關徘徊一圈,有點改變是正常的,做大事不要拘泥這些細節。”看我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安撫他。

我將自己計劃的三分之二都告訴給蕭若隱了,說的就是要借助彆人救活自己,然後殺回玄陰教搶教主之位。

對於教主之位,蕭若隱沒有表現出爭議,他說原本我就是前任護教的女兒,這一次回去搶位置,也算是名正言順,他會全力輔佐。

關於教主之位,我有想過蕭若隱會不會自己去坐,畢竟張珊沒有給我太多信息,我還不太清楚他倆的過往。

但現在不用擔心了,我有了得力助手,可以穩住玄陰教。

這三日,蕭若隱每天都有去監視楚應予,除了龍大叔一家,沒有看到可疑的人出現在小院周圍。

而我也拜托街上木匠打造了一把方便推動的輪椅,這樣就不用時刻被蕭若隱背著抱著了。對於我這個舉動,這醋桶師弟還挺不滿意的。

你就那麼喜歡掛著個包袱嗎!

第三天一早,蕭若隱推著輪椅上的我去了曾經的家。楚應予看著等候多時了,像個木樁子杵在前院。

隔空與少年的目光對上,他太敏感,我怕自己泄露,立即撇開了視線。

為了避免自己咳嗽出血影響發揮,我隨身準備了幾條乾淨手帕,就是要萬無一失地將自己的初步計劃說明白。

被請進堂屋,蕭若隱將我連人帶輪椅一起扛起邁過門檻,然後推到了桌子的對麵,他則是坐在我身側。

楚應予看著很正常地給我們沏茶,還端上了我愛吃的糕點。但我不知道張珊愛不愛吃,所以沒敢隨便去抓。

不過蕭若隱拿起桂花糕掰開一小塊喂到了我嘴邊,我下意識地看了眼對麵的少年,他沒什麼表情地做著自己的事。

略微有點心虛,有種當麵出軌的感覺,我沒有張嘴去接,而是憨笑著接過食物,自己拿著吃。

“你能撐這麼久,實屬罕見。”

楚應予第一句話就踩到了蕭若隱的雷,我連忙抬手攔住要噴的青年,“當時歐陽擎君那一掌功力不穩,沒能一擊必殺,所以我才僥幸活下。”

楚應予:“所以殺人是有方法的。”

謔,你在驕傲什麼!我皮笑肉不笑:“是的,乾脆利落地攻擊要害最簡單了,對吧,楚應予?”

小小地也踩了他的雷,果然引起了對方不舒適地蹙眉。楚應予也不寒暄了,直接切入主題,詢問起了我的事情。

“你要說我夫人的什麼事。”

“事實上,我和你夫人是友人。去年冬季她逃離過你,碰巧遇見了我們。”

“她沒有與我說過。”

“可能忘記了,但我知道你夫人不少事情。我幫助過你夫人,也就算你們夫妻倆欠我一個人情。”

蕭若隱:“……”哪裡不對,但他不說。

“你幫她什麼了。”

“給她食物、讓她入城、還送了她失魂散。”

“原來她身上的失魂散是你送的。”

“對啊,現在知道我們是朋友了吧,既然小娥沒了,作為她的相公,你是不是應該替她完成欠我們的事?”

在這一點上楚應予沒有反駁,他平靜地接受了,問道:“要做什麼?”

我笑了笑,結果裝逼不成,喉嚨一癢咳嗽出聲,連忙從懷裡掏出手帕捂住嘴。

聽到我咳嗽,蕭若隱一直苦大仇深的目光收斂了,伸手在我背上輕輕順撫。

看著手帕上的殷紅血絲,我平靜氣息,隻道:“如你所見,縱然活了下來,但我現在身體不好,我需要找到烏雲染,治好身體也隻是第一步,還想讓你幫我尋找四方樓的少樓主。”

“要我幫你找烏雲染和梁侖,你要奪教主之位是麼。”

楚應予立即就明白過來我的心思,他卻一點都不感到驚訝,反倒是有幾分佩服。

這些都是擺在明麵上的想法,我也毫不掩飾。

“是的。不知道你作為江湖第一殺手,是不是比我們的消息靈通些。而且四方樓在江湖上聲名顯赫,對我有力,我需要你把烏雲染和梁侖同時請來,做得到嗎?玄陰教如果四分五裂各自為王,對整個江湖不一定是好事,群龍無首隻會造成更大的混亂,說不定對八重宮也是不小的禍患。”

“什麼時候玄陰教的人也能差遣我八重宮的殺手了?”

我才剛問完,外麵就響起了宮芊芊的聲音。少女還是光彩奪目,一腳踹開大門進來,站在了楚應予的身側。

哎,該來的還是要來,不知道八重宮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因為宮芊芊的加入,現場的形勢有了微妙的變化,蕭若隱將我護在了身後,怕一言不合就打起來。

倒是楚應予沒有動作,隻淡淡地看著對方,“何事。”

“小楚,彆管人家家務事,宮主讓你莫要在外麵逗留了,狀態不好,就回八重宮歇息,這可是體貼你。你可以將冰棺一起帶回去。”

聽到這話,我有些緊張,現在初步的計劃裡是需要楚應予的,他不能這麼快就回狼窩啊!

冷靜點,不要慌,以我對楚應予的了解,他就算會遵從命令回去八重宮,也會優先完成這件事的。

因為,這是亡妻對朋友欠下來的債!雖然是我顛倒黑白的產物。

“宮芊芊,我八月回去。”

“這不是還有幾十天,我怕你這樣子死在外麵啊,還是宮主身邊安全啦。”

楚應予沒有回答了,隻是默默地看著少女,對方被這平靜吳波的眼神看得後背一涼,也就不再勸說。

“好吧,我會這樣回稟宮主的。”

“你可以走了。”

“哎!你居然趕我走,我這不是怕玄陰教的人欺負你麼,給你當個幫手。”

“不會,她是我妻子的朋友。”

我甚至順著楚應予的話對著宮芊芊招了招手,露出一個和藹可親的笑容。

宮芊芊乾脆地離開了,丟下一句回去以後自己和宮主交代。

從這裡看出,八重宮的這些殺手都是獨來獨往,不交朋友的。一開始順道幫過楚應予的重影也絕對算不上友人,頂多就是一起工作的同事,還有點點慕強的性子。

現在楚應予在重影的心裡降檔次了,肯定對他是不屑一顧的。

這麼看來,還真的就一個黎一對楚應予還可以了。

現在外人都離開,又可以再詳談一下,雖然不清楚八重宮把楚應予召喚回去要如何,但目前來看,曲夜思還是需要他的。

難不成真是私生子?

我委婉地又問了一遍,“楚應予,你能夠將梁侖和烏雲染帶來嗎,彆傷到他們,當然,最好都彆受傷,時間越快越好。”

我的潛台詞就是你也不要出事,這不是讓你殺人,隻是帶人。

楚應予並不蠢,他比我機智多了,要把人帶來,用孤勇者老伯的內力就能讓梁侖上鉤,畢竟外界又不知道我死了。

楚應予沒有回話。

蕭若隱嗤笑一聲:“很難吧,畢竟殺手擅長的是殺。而且你現在的情況,有種自身難保的感覺啊。”

保持著得體的笑容,我輕輕用手肘撞了下醋師弟的胳膊,他瞄了我一眼,這才沒有繼續諷刺。

“原來我不是小娥第一個朋友。”

忽然,楚應予呆呆地說出這麼一句話,這讓我愣住了。沉思了這麼久,想的不是如何完成任務,而是朋友順位的事情?

不愧是你?

我又有點覺得,他是真的蠻喜歡我的,雖然把我抹脖子了。

不過我自認為,我在這個世界第一個朋友應該是梁侖,如果他沒那樣對我就好了,我如今是不可能坦誠地麵對這位友人的。

本來不該接腔的,我還是沒能忍住,輕輕說了句,“雖然你不是你夫人第一個友人,但你是他第一個相公。”

蕭若隱:“現在也是最後一個。”

似乎是為了報複之前楚應予說送師姐冰棺的事,蕭若隱真是逮到機會就輸出。

本來都被我安慰到了,聽了蕭若隱的話又麵癱了下來,楚應予凝望著桌麵上的糕點,隻低聲承諾。

“我會平安帶人過來。”

有他這麼保證,我心底鬆了口氣,那麼初步的環節就算完成了。

隻要烏雲染過來治療好了身體,馬上就能開始第二步計劃,利用拉攏梁侖,借著四方樓的影響力以及蕭若隱和張珊本身在教內的勢力,坐穩玄陰教教主的寶座。

最後集結各方之力施壓八重宮,把楚應予從這窒息的控製中解救出來!

沒錯,這才是我心裡真正的計劃,也是沒有告訴給蕭若隱的後麵三分之一。

我展開的所有設想都是為了楚應予,幫他解脫,也是讓我自己不留遺憾。

不管是當教主,還是重新與梁侖攀交情,全都隻是為了我這個精神脆弱的美貌小鰥夫。

蕭若隱將我推出了院子,今晚楚應予就會動身離開。

行了一段距離時,身後響起楚應予的聲音,我讓蕭若隱停下推車的力道。

楚應予沒有說話,隻是遞過來一條手帕。我才想起自己咳嗽時掏出一堆帕子,有些遺落在了家中。

伸手去接手帕,手指尖不經意地觸碰到他的,像是摸到了一塊冰,很涼。

還了東西,楚應予轉頭就走。

蕭若隱卻將輪椅一轉,麵對著我蹲了下來,雙手放在我的膝蓋上,眼神陰鷙地開口:“你以為我沒看到你故意去摸他的手嗎?”

我表麵淡然地折疊了手帕,一定要穩住蕭若隱,畢竟計劃裡還需要他出大力,要是內訌了可不行。

收好帕子,我雙手摟住他的脖頸,貼了貼青年的額頭,說道:“一會兒和我去村裡逛逛吧,今天身體還行。”

可能是與楚應予膩歪過,隻要把蕭若隱代入一下,我就能夠自然地發揮一下女朋友這個技能,而不會覺得心裡有負擔。

“……”

即使知道是被我哄了,但蕭若隱還是選擇了息事寧人,不再提這茬。

接下來的幾天都在憂心地等待中,我其實是不太放心讓楚應予去帶梁侖回來的,但除了他,真的想不到更好的人選。

以我目前可以調動的資源來講,就算他狀態不好,依然是最頂用的。

九天後——

楚應予將梁侖與烏雲染請來了,我算是徹底鬆口氣,他還是做到了。

藥百草老大夫比我還激動,因為可以和大佬切磋醫術,也是一種福氣。

再次見到梁侖,這個我以為在陌生世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我用著不一樣的身體,不一樣的態度,露出了一道客氣的笑容。

“遠道而來辛苦了,少樓主、烏神醫。”

作者有話說:

第三十六章

所有人都在藥百草大夫的醫館彙合了, 坐在輪椅上的我與梁侖等人客氣地認識了一下,烏雲染還是那副懶散的雅痞大叔樣子。

都是在江湖上有些名頭的,包括張珊自身也是, 彼此間也聽過名號,所以引薦起來並不難。

梁侖在見到蕭若隱時麵露驚異,他仔細回想了一下,試探地問了一句。

“我們少時可是見過?”

蕭若隱無奈一笑,“老樓主母親大壽時,那年我爹娘帶著我去四方樓拜會, 當時我才五歲吧, 少樓主真是好記性。”

“果然是蕭賢弟!二十年前神劍蕭家被滅門,我以為你們都……”

什麼?蕭若隱身上還有大瓜?壓下心頭的驚異,我隻是不露聲色地聽著這對話。

張珊的父輩是玄陰教的前任護法, 蕭若隱是被滅門的神劍蕭家後人, 這兩個人能湊在一起, 必然是有事件聯係的。

而且被楚應予丟在魔教的龍鱗劍, 這麼一件神兵利器,說不定就是蕭若隱家族世代守護的。

張珊和蕭若隱又有共同的敵人——歐陽擎君。

我的腦子裡馬上就有了一個猜測,但現在這些並不是主要問題。以後再去調查也不遲。

顯然, 蕭若隱也並不是很想和梁侖憶當年。

“我不知少樓主竟是與藥王弟子相識, 還請烏前輩為我師姐醫治。”

梁侖連忙當這個老好人, 說道:“這是當然, 烏大哥, 快請為我賢弟的師姐看一看。”

烏雲染早就盯了我很久, 他一眼就瞧出這裡麵誰最需要治療。

在梁侖的招呼下, 他饒有興趣地走到我麵前, 摸著下巴俯身湊近, 如果他不是當下的第一神醫,蕭若隱肯定就不爽了。

“人帶到了。”

這麼說了一聲,一直當背景板的楚應予就打算離開,不等我去攔,梁侖已經先一步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說讓我見小娥,我才答應帶著烏大哥一塊過來的。那麼小娥人呢。”

梁侖這話說得還挺正經,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對我多情深義重。

楚應予的麵容上忽然有了一種惡意,是毫不掩飾,直達心底的殘酷,他是不是現在又壞掉了。

“我妻子已經死了,被我親手殺死的。”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驚駭住。

我也假裝很吃驚,畢竟在座的幾位都不知道我是被楚應予殺的,村裡也就成親那晚來到家裡的丁大嬸、龍大叔知道全貌。

梁侖一向溫文爾雅的麵容變得猙獰起來,拽住了楚應予的衣襟,怒喝道:“你將她從我的四方樓帶走,卻又親手殺了她,你圖什麼!不要人也不要內功,你究竟哪根筋不對!”

“你有資格說我,你為了內力,不會殺小娥嗎。”

“我不會做殺雞取卵的事情,你以為我是蠢的嗎。可她被我誤傷過一次,就不信我了,以至於我才被失魂散給放倒。”

說到這裡,梁侖並沒有流露出對我的埋怨,反而是無限的惋惜,究竟有幾分可惜是因為失去我這個朋友,我也不清楚。

但他現在看著很是情真意切。

看到梁侖露出這般略顯痛苦的表情,楚應予反倒笑了。

“我妻子有時候很膽小,還有些笨,容易輕信人,對她好一些,她願意回報你很多。所以才會被你傷害,又被我殺掉。”

某人一口一個妻子,生怕彆人不知道已經和我成親。

梁侖冷硬反駁:“不要把我和你相提並論,我從未想過要她性命,我會給她一輩子榮華富貴,保她衣食無憂。”

楚應予:“這套說辭你騙騙自己就行。”

梁侖的麵色青一陣白一陣,可能有些話說多了,他自己都相信了。

“殺了她的人有什麼資格質疑我。”

在這麼劍拔弩張的時刻,烏雲染一點都不受影響的和藥百草一起商討張珊的身體情況,在看過了藥方和藥渣後,又對我望聞問切一番。

烏雲染打斷了梁侖的怒意,說道:“插一句話啊,雖說張姑娘是命不該絕,但炎霜掌霸道至極,若想要根治,隻有用極為深厚的內力渡氣支撐她的身體,再配合我的針灸紮個一年半載,這樣才能治好。醫術已經不是最關鍵的了,隻能做到拖延。”

我問道:“內力深厚的武林前輩,比如?”

烏雲染攤手歎氣:“就是‘天外仙客’,他會上百種武學,自成一脈練就了絕世內力,曾經我師父就見到他用自己的內力救下被炎霜掌重創的冷心蕊,也就是大家口中的不老魔女。那時,還是玄陰教上上一代的恩怨呢。”

蕭若隱頓時臉色慘白,“天外仙客早已失蹤多年,江湖上說他在海島,可去年去了引天島的人都無功而返,他究竟還在不在這個世上,都很難說。”

與此同時,梁侖盯向了楚應予,而楚應予則是有些閃躲地看向我這邊。

我不禁扶額,原來能救張珊的是我自己啊!

儘管我的身體承接了孤勇者老伯的內力,但現在已經被殺了,魂魄還回不去,兜兜轉轉竟是成了一個圓。

梁侖嗤笑一聲,指向了楚應予,“這麼說,蕭賢弟救不了你師姐,那都要怪他。”

蕭若隱不明所以地望向楚應予,反正我人都死了,現在將一切都說出來也沒關係。

“天外仙客或許已經仙逝,但小娥有緣見到他老人家,已經得到了他的真傳,前輩將所有的內力都給了她!但是,楚應予殺了小娥!”

一屋子的人又是一陣驚訝,今天吃的瓜有些太多了,就連一向吊兒郎當的烏雲染都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這是真的嗎。”蕭若隱顫抖著問出話。

楚應予沒話說,隻是點點頭,結果就被蕭若隱狠狠一拳砸在了臉上。

這拳要是梁侖揮出來,那麼一定傷不到他,可這是蕭若隱打的,楚應予是感覺到了一絲愧疚,所以受了。

又或許,他本身也想被打,不管原因是什麼,他確實殺了我。

嘴角破裂開,楚應予的衣領又被蕭若隱拽住,我拍了拍輪椅的扶手,說道:“師弟,不得無禮。就算小娥身懷絕世武功也沒用了,不過我相信烏前輩能夠將我的小命延續得久一些,五年、十年也是賺到了。”

烏雲染點點頭:“哎,就是,這個態度才對,切忌太貪。頂多半月,我就能讓你自如行動!”

鎮住蕭若隱後,楚應予自己失魂落魄地先行離開了,梁侖本意想去阻攔,不過我適時地叫住了他。

“少樓主且慢,我有話想與你說。”

桃花村是沒有客棧的,這幾位都被安置在了藥百草大夫的醫館中,還好院子足夠大。

蕭若隱推著我進了廂房,梁侖獨自跟了進來。

“你們怎麼知道楚應予能把我和烏大哥一同請來,又如何得知我一定會來。”

已經發現不對勁的梁侖提出了這個問題,他真的心思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