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1 / 2)

第四十一章

我重新回到了張珊的身體裡, 現在附身倒是越來越順暢了,不清楚在我離開的時候,她有沒有出現過。

蕭若隱那邊還沒有消息傳來, 這個坐落在城中的宅邸是四方樓名下的產業,裡外都有屬下把守。我甚至見到了眼熟的鳳尾,她沒有跟著梁侖去玄陰教,而是守在了據點保護張珊。

鳳尾看著我,像是有話要說,我倒是先開口了, 假裝道:“我睡了好久的樣子, 都有點睡糊塗了。”

鳳尾:“他們去了玄陰教,你倒睡得踏實。”

我並不介意這冷淡的反諷,點頭道:“說明我信任他們。”

“你給我的感覺有點像一個人。”

“誰呢?”

“她都死了。”

“哦。”

看來當殺手的還是有些警覺嘛, 我走到桌案旁畫出八重宮的路線, 標出了黎一的所在。

鳳尾來到我身旁, 隻是看著不出聲, 我一邊畫一邊問:“玄陰教可有消息過來?”

鳳尾:“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很好,先前與蕭若隱、梁侖商討時,也是這樣約定的, 一口氣拿下玄陰教, 將老巢控製了, 彆的分舵不足為懼, 換代很容易。

“鳳尾, 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你說。”

“去八重宮找靈集閣的閣主黎一, 邀她來此一敘。”

“沒有任何信物, 她如何來。”

“你就說, 密室幽會, 中蠱換身,同床異夢。”

雖然覺得我這話說得前言不搭後語,但鳳尾完全不問,她喚來兩名屬下作為我的貼身侍衛,便立即動身。

距離中秋還有十天的時間,來得及,一切都還來得及。

或許是我前期太過倒黴,終於時來運轉,如今策劃的每一件事都在自己的掌握中進行著。

不出三日,我收到飛鴿傳書,蕭若隱說他與梁侖已經平定教內叛亂,四分五裂的局麵得到控製。他會帶著教內三名歸順的護法與六位分舵主一同來找我,擁護我為新任教主,大約是兩天後到達宅邸。

我肯定是來不及和他們去玄陰教本部舉行什麼繼任大典的,而是要養精蓄銳去八重宮搶人了,當然在此之前,還要得到黎一的幫助,再來一個裡應外合。

招式不用多有新意,從內部瓦解,配合外部猛攻,永遠有效。

奮筆疾書將自己的要求寫好,我交代蕭若隱可以集結教內所有高手,這下子就將四方樓和玄陰教的勢力都湊出來了。

在蕭若隱帶著人馬回來之前,鳳尾先將黎一帶來了。

“我得到消息,你不該在去玄陰教的路上了嗎?新任教主張珊。”

黎一朝我展顏一笑,眼眸裡倒看不出有多少敬重,防備與試探更多。

我讓鳳尾在門外戒嚴,關上了門窗,打算與黎一單獨詳談。

“靈集閣閣主真是好本領,江湖上什麼事都瞞不過你。”

“哪裡哪裡,張教主客氣了,明明是你更有本事,我爬誰的床你都知道。”

“黎一閣主,我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我知道你與曲夜思有私情,也知道他葫蘆裡賣著什麼藥,他想要楚應予的身體,而你,並不想他實現這個心願。”

我發覺自己很平靜地講出了這件事,我居然已經到了能夠遊刃有餘與人談判的地步了,這放在剛來時,是根本做不到的。

女人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她放下了總是輕佻不在乎的樣子,沉聲問道:“你知道多少。”

“你覺得我知道多少?”

“八重宮也有玄陰教的探子麼。”

“嗬嗬。”我故弄玄虛地笑了聲,實際上是我自己飄過去看的第一手資料,但我肯定不能說實話呀。

“我的確不希望曲夜思變成楚應予,這個秘密我為他保管了這麼多年,確實也累了。我與你合作,你能給我想要的嗎?”

隨後,黎一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與我說了。

曲夜思的家族隻剩下他一人了,曲家是被瑞獸血麒麟詛咒的武林世家。因為祖先背叛了血麒麟,將其殺死以求獲得傳說中的不死能力。

血麒麟的血並沒有讓曲家長盛不衰,不死不滅,反而埋下了根除不了的毒,世世代代,直到斷子絕孫。

這就是血麒麟的詛咒,曲家的下一代活不過二十歲。

曲家找了無數的方法,也自然看過名醫,最終得到除換血以外的辦法,移魂換身,徹底擺脫這具身體。

曲夜思能活到五十歲,是因為他天賦異稟和運氣不錯,得到了幽冥經真跡,並且修煉到了一定境界,隻要突破最高心法,便能完成徹底換身。

曲夜思不抓緊時間生一堆孩子開枝散葉,保持血脈,完全是因為他隻想自己活下去,後代什麼的,隻要他能一直活,根本不成問題。

他的身體換過很多次血,吃了無數丹藥,每活過一年他就要給自己大肆慶生。

而楚應予是他尋找到的第二個符合的容器。

第一個也是他收養的孩子,當時他也想過給對方種下蠱毒,隻是擔心以後自己奪舍身體,會不會留下隱患,便沒有實行控製。

然而,那個孩子在十五歲時喜歡上了八重宮內一名侍女。少年動了情,怎麼還會想死,會甘願成為容器?

於是那名少年與侍女私奔了,曲夜思派黎一將人給抓回來,並且當麵殺死了她,剝了皮挖了眼睛拔了舌頭。

可想不到的是,少年早已做好了決定,在愛人慘死後,他也服用早已備好的劇毒,屍身都化為一灘膿血。

曲夜思看著自己精心培養的容器在麵前化為烏有,暴跳如雷,直到第二年,他在海島看到抱著小白狗的臟小孩。

那便是楚應予。

感情是最大的麻煩,情竇初開的人做出什麼事都有可能,不僅僅是愛,任何感情都是不定因素。

這一次,曲夜思仔細培養著楚應予,他覺得,這個小孩應該要比上一個小畜生好利用,天生的殺手,天生的冷血。

為了不重蹈覆轍,為了以防萬一,他把血蟲蠱種了下去。他把楚應予當成第二個自己來培養,以後奪舍成功,他就能繼承對方的一切本領。

少年的健康、壽命、殺手技能,這一切都是他的,他就會還有很多時間。

這麼看來,曲夜思一直是贏的,小白死了,我也死了,沒有可以乾擾楚應予的家夥了。他唯一沒設想到的是,我是個穿越的,可能因為玄學的原因,魂魄還沒消失,所以謀劃著對他的反擊。

現在是曲夜思在明,我在暗。

我還是想再相信楚應予一次,這次我們一定可以贏。

他不會被蠱毒打敗。

黎一把事情坦白出來後,她長歎一口,好似壓在肩頭的大山終於移開。

她說的都是曲夜思的事情,而自己與曲夜思的感情沒有交代。但我不難看出,她對對方的一往情深。

“說說你自己與曲夜思?你愛他,卻還要與我合作謀害他?”

“愛有很多種,你不是篤定了我會叛變麼,何必多此一問。”

“哦,好奇。”

“……”

被我噎了一句,黎一這次長話短說了,她也是曲夜思撿來的,那年曲夜思是個真正年輕的英俊少年,收養她,教導她,雖然養著養著就哪裡歪掉了。

等到能夠獨當一麵時,黎一就開始幫助曲夜思換血了,靈集閣最主要的不是收集江湖事,而是給曲夜思找適合的血包。

黎一在經年累月的相處中愛上了這個自私又陰邪的男人,她知道對方所有的齷齪與卑劣,但就是愛得深。

可現在,她發現她不能接受了。

如果曲夜思移魂換身了,那他還是原來那個人嗎?他會不會就變成楚應予?會不會徹底消失?從古至今就沒有人成功用幽冥經的至高心法換身過,他會是例外嗎?

她會不會從曲夜思的心裡消失。

如果楚應予的意識強烈到吞噬曲夜思,他在意的人就不可能是自己了,他說不定會喜歡死掉的秦小娥。

黎一之所以對楚應予格外熱情,也是想要儘量在他心裡留下個好印象,但看來,還不如我這個後來的有用。

所以她感到很驚慌,她越來越不確認,曲夜思會不會在移魂換身後完全改變。

所有的不確定,都放大了黎一心裡的猶豫。

我直白地提醒,“黎一閣主,就算曲夜思沒有換身,他也沒有喜歡你,他對你是利用和控製,寵愛都是假象。”

黎一:“我知道,他這人沒有心的,可我就是愛。隻要他屬於我就好。”

我:“他如果換身體活下去了,就能一直陪著你,為什麼你要阻止。”

“不,換身了,就不是他了!我要他原本的樣貌!如果你的男人完全換了樣子,你還能接受嗎?甚至可能變成另一個人!我寧願他死在我懷裡,直到變成白骨。活不了那麼久又如何,屬於我就行了!”

忽然激動起來的黎一對著我麵色猙獰地說著,這讓她漂亮的臉蛋都變得扭曲,一種癲狂的情緒從眼睛裡流露出來。

“……”

八重宮裡的各個都是人才,越靠近曲夜思越人才。但也多虧了黎一的病嬌屬性顯現,我才能夠鑽空子。

我太相信病嬌能做到什麼地步了。

“我知道了,我奪回楚應予,把曲夜思給你處置,黎一閣主有何見解。”

“你找我不會錯,曲夜思的移魂換身需要我和靈集閣,我為他選拔了來做陣法的十人,他大部分的換血都是我輔助的。這一次,月圓之夜,我會把密道的守衛撤離,讓靈集閣的屬下把一部分殺手派遣出去。”

“而且,八重宮密道有兩條,你選靈集閣的地道一樣能通向石室,更不會被其餘殺手發現。我會提前給小楚服用醉魂吟的解藥,不過你要知道,他身體裡已經有的蠱毒我是沒辦法的。”

這麼殷切地給我出謀劃策,都讓我有點不敢爽快答應了,看出我的遲疑,黎一輕鬆一笑。

“我隻是想要一個男人而已,和你的目的一樣,不用覺得我兩麵三刀。我什麼都不在乎,我就是要曲夜思成為我的所屬物。”

“……我倒沒想讓楚應予成為我的所屬物。”

“差不多?張教主,你為了小楚,可以集結兩幫人馬為你搶人,你不也沒有考慮過彆人的性命嗎?為了得到一個最好的殺手,有點犧牲倒也正常。”

被黎一這樣講了一句,我怔住了,因為我確實從來沒有考慮過彆人的性命。我滿心滿眼想的都是如何讓楚應予得到自由,而為了這個目的,會有什麼代價,我沒有去想過。

是啊,我已經被這個弱肉強食的江湖給同化了,這樣的做法倒讓我自己都覺得不寒而栗了。

“這麼一想,張教主不愧是玄陰教後起之秀,我預祝你一統江湖。”

“……”

黎一走了,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把曲夜思給拉下神壇,讓這個沒心沒肺的男人成為她的裙下狗,積壓多年的感情一旦扭曲爆發,那對被喜歡的人來講,是非常災難的。

兩日後,蕭若隱和梁侖帶著各自的人回到了宅邸,蕭若隱還將自家的傳家寶龍鱗劍給帶回來了。

跪在我麵前烏壓壓一片人,這些全是玄陰教的得力乾將,包括三位護法、六位分舵主,還有百名精銳教徒。

麵不改色地接受他們的擁護,我將前任教主歐陽擎君謀害張珊父親的事情說了出來,表明這個位置,我拿回來是應該的。

“諸位都是教內的棟梁,我張珊並非貪圖財寶名望,隻是想要玄陰教發揚壯大,百年基業不該斷送在這一代。這教主之位本該由我父親繼任,可憐家父被歐陽擎君謀害暴斃,如今,我總算能夠告慰父親在天之靈。今後我將與諸位一同共進退,讓玄陰教成為與武林盟匹敵的第一教派。”

如此慷慨激昂的話也是我練習過好幾遍的,跪成一片的教眾激動地大聲呼喊教主英明。

站在最頂端,確實有一種權利傍身的優越感,還挺容易讓人迷失的。

該走的過場都走了,我立即將蕭若隱和幾位護法連同梁侖等幾個心腹召集到議事廳。

我將與黎一的合作告訴給了他們。

梁侖麵色微變,問道:“怎麼,已經幫張教主奪回教主之位,你還要差遣四方樓做什麼?”

我故作驚訝道:“你不知道嗎?去找八重宮的麻煩。”

“你何時說過這件事?”梁侖的眉毛已經擰起,但還是克製著對我的不滿。

“哎呀,那可能是不小心忘記了,現在你的人馬都在這裡,我們一起把武林毒瘤八重宮拔除,這不是一件好事嗎?你會得到好名聲的,你想想,是不是對你有好處。你也不想,哪天突然就被頂級殺手摘走腦袋吧?”

梁侖歎道:“張教主,這和我們原先說的不一樣,你隻是說要教主之位。”

“不著急,少樓主要的東西我們會備好,事已至此,江湖上都知道你四方樓插手了玄陰教的內務,你再撇清關係,也挺難啊。”

“……”

“已經是盟友了,幫忙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半途而廢實在不好。”

這種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急迫讓梁侖不由得苦笑一聲,似笑非笑地誇讚道:“張教主可真是運籌帷幄啊,隻是你把我也想得太小氣了,這個忙我自然會幫的,八重宮的確是一大禍害,隻希望張教主不要再欺瞞我就好。”

我抱拳,歉意地說道:“不敢不敢,少樓主深明大義,為江湖除害,小女子佩服,”

梁侖擺手,不敢受我這誇獎,隻說:“靈集閣隸屬於八重宮,你怎麼說服閣主的?”

我笑:“價錢談攏就好,與少樓主差不多,不過人家不要鳳凰羽衣,而是要人。”

一聽到要把教內的鳳凰羽衣交出去,幾位護法頗有意見,我溫和地瞥他們一眼。說寶庫裡還有一些不錯的寶貝,念在大家幾十年來勞苦功高,可以去挑選。

這些屬下傻了一陣,蕭若隱補了一句,“教主賞賜,還不叩謝。”

於是又跪了一排。

想到黎一說我為達目的,也不管彆人死活的話,我看向蕭若隱問道:“平定教內的事,傷亡人數如何,我好安排撫恤的事情。”

“重傷七十六,輕傷一百三十五,沒有死亡,傷員已經妥善安置。在控製住局麵後,就沒有衝突了。”

這比我預想的結果好太多了,不由得心頭一鬆,但接下來就該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八重宮的兩條密道,一條是從黎一的靈集閣通往八重宮,一條則是那天我找到的,曲夜思宮殿下的石室,這幾條路都是相通的。

保險起見,從黎一的靈集閣突入最適合。

四方樓的人從正門打入吸引所有的注意力,玄陰教的人從黎一的靈集閣突破,裡應外合。

部署好以後,我宣布散會,蕭若隱隻是盯著我,眼裡有著懷疑,但並沒有惡意。

我看向他:“怎麼了?”

“你離開張珊的身體後,張珊並沒有醒過來。”

“哎?你確定?是不是要我離開的久一點,她才會醒?”

蕭若隱拍了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你最好沒有像欺瞞梁侖那樣騙我,如果張珊回不來,你也彆想和楚應予好過。”

“就算沒有我,張珊也活不過幾天,不過我願意承擔這份責任,這些天辛苦了,蕭若隱。”

“哼,你還真是和當初那個蠢笨的樣子不一樣了。”

“……”

我沒變,頂多深思熟慮了點,主要當下也不適合搞笑吐槽啊!

我現在也算得出一個結論,我要附身,除了身體處於瀕死狀態以外,還需要得到本體意識的同意,否則是擠不進去的。

而現在我進入張珊的身體非常簡單,她像是完全放任了,我的腦子裡有過不好的猜想,但我沒敢說。

隻要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全都會回歸正常吧。

帶著強烈的期盼,我等到了月圓之夜。

今夜月亮很漂亮,真的很圓,就像成親被殺的那晚,看著這明月,我莫名覺得脖子有點疼。

蕭若隱看到我摸脖子,他問道:“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隻是死去的記憶忽然攻擊我。”

蕭若隱:“……”

梁侖帶著四方樓的人馬去了正門,看著像是在踢館。

我帶著玄陰教的人從靈集閣突入,黎一確實做到了,在這天將大部分的殺手都給支出去,情報頭子一旦反叛,是多麼恐怖。

按照黎一給的信息,我將密道口的箱子給打開,夾層裡有一封信,上麵還畫了圖。信上說讓我們進入這條通道的人換上靈集閣下屬的衣服和麵具,然後從這裡去往石室,按照圖紙上麵的陣法來站位。

石室是要進行移魂換身的地點。

蕭若隱和幾位護法互相看了看,在等我定奪,都已經在這個節骨眼上了,我隻能相信黎一。

蕭若隱拿著衣服,低沉道:“你確定黎一信得過麼。”

他這句話弄得我心裡發毛,幻想了一下黎一出賣大家的情況。但是不可能,她眼裡濃烈的情感騙不了人,她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我也需要付出自己的信任!

蕭若隱:“秦小娥,你還挺容易相信人。”

我將麵具戴好,自嘲道:“畢竟我是個傻叉,放心,事成以後,大家都解脫了!”

“秦小娥,你有沒有想過,你就算救了楚應予,他的蠱毒也解不開,說不定還要殺你。”

“你能不能想點好的,我相信他。我們都會有光明的未來的!”

“希望你傻人有傻福,這次沒有錯信。”

衣服一共隻準備了十套,而這裡有我、蕭若隱、教內的三位護法以及六個分舵主。我想了想,命令其中一個年紀最大最穩妥的分舵主帶著其餘百名教徒在周邊埋伏。

蕭若隱不便帶著龍鱗劍進入密道,這麼顯眼,一定被識破。他將劍轉交給了留守的年長分舵主,如果到時候打起來,就來取劍。

一切安排好後,我們進入了密道。

從始至終我都沒有看到黎一,透過麵具的眼孔,我看到通道內的夜明珠散發著淺淡的光芒,這路上都沒有守衛。

我們一行人步伐謹慎地來到了石室。

這裡的布局有了改變,將多餘的器具都移開了,大廳顯得很空曠。

楚應予披頭散發地跪在中央,少年低垂著頭顱,誰也看不清模樣。身上穿著一件潔白的褻衣,看著清瘦了許多,衣服顯得很寬大。

對於我們的到來,他動也不動,似乎根本不在意。

將目光從他身上下移,我驚愣住。

他跪著的地麵畫了一個巨大的複雜陣法,外輪廓是圓的,內部有多種不規則的形狀,還用血寫下了看不懂的經文。

怎麼看怎麼邪乎。

蕭若隱比我懂陣法,他與一位年長的護法私語幾句,立即按照黎一的提點開始站位。

當我站在楚應予背後的位置時,我蹙眉觀察了下,總覺得哪裡不對。就算被折磨憔悴了,也不該如此瘦小吧?

抱過他那麼多次,以他的骨架,不可能撐不起這囚衣似的單薄衣衫。

有古怪。

“你們閣主呢。”

我還在懷疑著,身後響起曲夜思的聲音,他也穿著一件單薄的褻衣。男人看了眼跪在陣法中央低頭的楚應予,他眼裡浮現出無限柔色,看樣子已經在幻想擁有新身體的未來了。

我確定,曲夜思隻愛自己。

戴著麵具的蕭若隱掐起嗓音,平靜地回道。

“閣主讓屬下們先過來。”

曲夜思沉吟道:“我來時,四方樓的人在門前叫囂,你們閣主莫不是去處理了。”

“屬下不知。”

“是不知道,還是不告訴?”

“屬下不敢!”

在蕭若隱惟妙惟肖的模仿中,他一跪下,我們都跪了下去。

曲夜思又說道:“四方樓少樓主此時帶著人馬前來,定然有蹊蹺,偏偏是在我血祭這一晚。”

他陷入了沉思中,如果足夠小心,曲夜思就不會等黎一出現再施展幽冥經的心法,而是現在加速完成。

問題是,我們也不知道黎一去哪裡了。

發現我們是真的不清楚黎一去了哪裡,曲夜思不再為難我們,將心思收攏了。

“罷了,血祭並不需要她,最近對你們閣主是太過縱容了。你們站在陣法中,催動真氣,將氣從掌力中打入血印上,現在開啟陣法。”

張珊的身體是恢複了很多,但她的內力都被炎霜掌打散了,哪裡還能凝聚真氣。

一旦運功就是暴露的時刻,我還是麵不改色地做起了樣子,渾水摸魚什麼的我還挺在行。

曲夜思走到了楚應予麵前,他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子,雙手一翻,平舉手掌聚氣於頂。我看到他麵上的氣色開始改變,像是吃了一斤朝天椒,變得通紅。

汗液蒸發的氣體從他身上散發,就在他運功之際,跪著的楚應予出手了。

“動手!”

這位楚應予發出了黎一的聲音,我再定眼一看,這根本不是楚應予,而是黎一假扮的!

難怪我老覺得不像。

所有人都被黎一的出其不意給震住了,可是楚應予呢?一定是被她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了吧?

黎一偷襲得手,一聲令下,蕭若隱和護法、舵主們反應極為迅疾,而我這個不會武力的趕緊後退讓出場地。

數道身影拔地而起,強勁的真氣在石室中爆衝開來,蕭若隱落在我麵前擋住衝刷而至的劇烈內勁。

他臉上的麵具被打碎掉落,而分|身乏術的曲夜思被黎一暗算中了一擊毒刺,他踉蹌落地,拔出暗器逼出毒素,還擋住了幾位分舵主的搶攻。

在數十招對峙下來,依然占了上風的曲夜思用氣一震,打傷距離最近的三位分舵主!

黎一身法輕巧靈敏,雖然做不到像彆的殺手那樣不留痕跡,卻也能用暗器封鎖住曲夜思的動作,因為作為枕邊人,她真的很熟悉對方。

“你!”

曲夜思瞪起雙眸,暴喝一聲,揮掌打向黎一的麵門,這是毫不留情的一招,是要置她於死地的!

毒素的發作非常快速,曲夜思餘毒未清導致下盤不穩,這一掌隻打中黎一的肩膀,女人中招後立即飛掠後退,三位護法連忙頂上,不想讓曲夜思有喘息之機。

說真的,麵前打成一團,我都想著,要是我能用孤勇者老伯的內力,一兩個曲夜思還不是當孫子打,何必要拉攏那麼多的助力呢。

太諷刺了,兜兜轉轉繞這麼一大圈。

這麼想著,我又移開了位置,往後麵躲了點,大概是要跨出石室大門口了。

可能這一路過來都太順利了,老天爺還是和我開了個玩笑。我明明躲在了角落,曲夜思被一腳踹得撞上牆壁,竟是落在了我身旁。

我:“……”

眾人:“……”

還沒接受自己被黎一背叛的曲夜思一改那副處變不驚的樣子,氣得發瘋,就想殺了對方。但他瞥見我,就像看到一個出氣包,五指一張,便要捏碎我的頭骨。

生死瞬間,眼裡捕捉到的動作都變慢,可我的腦子還能想東想西,那時被楚應予抹脖子,我可是一點反應都給不出的,而是在死的過程中才有感而發。

疾風乍現,急促的力量將我給卷入臂彎,暈頭轉向地滾動中,我的後腦勺被手掌給托住。

“砰”的一聲撞上牆壁,我在這懷中顫了顫,劇烈的滾動終於停住。我驚駭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楚應予,他的麵色還是不好,可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倒映出了張珊的臉。

看到我被楚應予救下,那邊趕不及的蕭若隱重重鬆口氣。

也就這片刻的空隙,曲夜思立即轉身奔逃,向著石室外麵發足狂奔。

“追!”黎一心急道。

曲夜思要是沒抓住,我也寢食難安啊,我連忙說道:“追追追!”

楚應予將我打橫抱起跑出石室,這一刻,我感受到了教內護法們對我投來詭異的目光。

蕭若隱麵色鐵青,但沒有說什麼,而是率先追了出去。

看來教內的人都默認張珊和蕭若隱是一對,這麼危機的時刻也吃瓜,真是人的本性。

楚應予抱著我還算穩當,不知道他還會不會拿不動劍。

躍出密道入口,少年將我輕輕放在了地麵,他說道:“等我。”

我還有問題想問,顯然是黎一提前救下了他,並且交換了身份,連我們都瞞過了。

那麼一直被蒙在鼓裡的曲夜思被偷襲也不冤。

這身體用不好武功,我也不去添亂,點點頭,說道:“我等你。”

八重宮的夜晚熱鬨起來了,兵器碰撞的廝殺聲打破夜的寂靜,剩餘下來的殺手既要對付四方樓的人,還要對付玄陰教,已經是腹背受敵的狀態,但他們還能訓練有素地做到保護曲夜思。

我沒有看見宮芊芊和重影在,想來這樣厲害的高手,應該是被黎一支出去了。

也幸好雲無憂叛逃了。

被圍困在庭院的曲夜思仰天大笑起來,他反倒鎮定了,不再憤恨不再驚慌,他看向黎一,目光淡漠。

“你讓我很失望,當年小畜生和侍女逃跑,你也有出力吧。”

簡單的一句話,黎一就被刺痛到,她扶著肩頭的傷,顫抖著出聲:“對,我讓你失望,你也讓我難過,你要換血,我會一直給你找血源,可你為什麼要變成另一個人?你如何確定用幽冥經就能達成目的,你就一定能夠移魂換身,而不是被對方吞噬嗎!”

覺得這個言論很是可笑,曲夜思不再看她一眼,而是看向楚應予,他直白道:“你的手在抖,小楚。”

楚應予握緊拳頭:“對付你夠了。”

“太天真了,小楚,你以為你能擺脫融入骨血裡的控製嗎。你做不到的,你習慣了,殺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你天生就是沒有感情的怪物,你不適合擁有感情。你看你,自從有了女人,就變得很奇怪,都不再是自己了,任務做不了,沒有我派人保護,你就死了。”

“……”

“隻有我知道你有多好,那些讓你的劍變慢的家夥,都是居心叵測的人。”

“不敢承認嗎?你想想,你的身體是不是又痛了。”

隨著曲夜思的蠱惑引導,楚應予的身形一晃,蒼白的麵龐皺起。我太熟悉他這樣子了,是身體在痛。

“對,能牽出你感情的事物,隻會讓你痛不欲生。毀掉是最快的辦法,沒有弱點,這樣你才能處於不敗地位。”

“是不是身體很疼,全身的血,骨頭,筋脈都在疼?一寸寸地刮骨錐心,疼得說不出話?”

“你把這些人都殺掉就不痛了,把最該殺的殺了,病就好了。”

諄諄教誨的話就像給疼痛至極的楚應予指明了方向,曲夜思明顯是利用血蟲蠱讓他疼痛,隻要楚應予控製不住陷入暴動,他就能夠借機逃跑。

忽的,楚應予雙眼一空,放棄了思考,朝著黎一撲過去。

什麼梅開二度的戲法啊,當初還說要和反派同歸於儘,這麼快就靠不住了!臭男人!

“楚應予!快救黎一!”

我嚇得頭皮一麻,大喊出聲。教內的所有人都動作起來,卻沒有人能比楚應予更快。

殺手本能求生,以及從小灌輸的念頭,會讓他做出最簡單的選擇。

殺掉,就好了。

寒光帶起肅殺的劍氣,似有龍吟在耳邊呼嘯,蕭若隱拿回龍鱗劍對著半空中的楚應予揮斬出招。

瘋狂的少年不得不半空轉折,躲開淩厲劍氣,身體以一個詭異的姿勢翻騰,朝著蕭若隱猛衝,勢如猛虎。

幾招下來,蕭若隱受到拳掌重擊,肋骨斷裂,倒地不起,龍鱗劍居然被對方搶奪,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最後的大BOSS居然還是楚應予嗎!

我以為拿了劍的楚應予還要去殺黎一,沒想到他將視線對準了我。

完蛋。

心口一涼,有種如墜冰窖的恐慌,那一晚被劃開脖子的記憶洶湧而來,我覺得呼吸有點困難。

“快跑!”

被打傷的蕭若隱掙紮著對我嘶聲喊道,護法、舵主全部擋在我麵前,簇擁著我逃離。

身後不斷有保護我的教徒發出痛呼,他們都為了護住我而傷在劍下。

楚應予又陷入思維的混沌中,他疼得隻能想到用殺來止住一切,而他心裡誰最重要,他就越要殺誰。

就連曲夜思讓他殺黎一,他也沒有聽從,而是對準了我。

他的蠱毒已經種在了心裡,如果不能自己克服,他真的隻能不斷地不斷地失去重要之物,在痛苦中輪回。

我好像要輸了。

“楚應予!你答應我要保護我的!你已經食言過一次了!”

不再逃跑的我撥開身前的護法,聲嘶力竭地對著迎麵而來的劍尖咆哮出聲。

殺氣凜然,我被逼得摔在地上,一聲劍吟,側臉被劃破血痕,血流了下來。

臉頰貼著劍刃,我看到跨坐在我身上的楚應予,他的手還在發抖,劍尖偏離了我脖子的位置,從耳旁紮入地麵。

我的心在狂跳。

水珠滴落在我唇上,舌尖嘗到一絲苦澀,我驚恐地看著身上的楚應予淚流滿麵。

“我、太疼了,小娥。”

他這麼說著,像是在乞求我的原諒,為再一次傷害我而懺悔。

或許,我又要死了。

“我錯了……”

又這樣痛苦地說了一句,楚應予舉起了龍鱗劍,我也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自己第二次的死亡。

我真的是太對不起張珊和蕭若隱了,腦子裡亂糟糟的,走馬燈一樣閃過很多畫麵。

倏地,一抹溫熱的液體濺在了我的臉上,我的身體瑟縮了一下。

沒有感受到利刃刺入的觸感,我緩慢睜開眼,看到楚應予反轉了龍鱗劍,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我的腦子空了。

我以為計劃的最後會很順利,但是楚應予為了對抗蠱毒自戕,而最該抓住的曲夜思在殺手們的保護下成功逃離。

少年倒入我懷中,血染了滿身。

這一下,怎麼會比劃開我的脖子還要疼呢。

作者有話說:

小傷,彆怕

第四十二章

眼前的一切亂象都在眼裡成為褪色的畫作, 我有那麼幾秒鐘忘記了呼吸。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後,我才大聲地喘息出來,像個精神病人大叫著楚應予的名字, 眼淚混合著臉上的血爬滿了臉。

手上、臉上全是楚應予胸口裡流出的血,沒有人敢去拔那把刺穿他身體的龍鱗劍,我隻是徒勞地將手掌貼在不斷滲出血液的創口處。

“來人!救他!”

聲音在極度驚懼中變得異常尖銳,像是尖刀刻在玻璃上刺耳又難聽的噪音。

我被強撐著的蕭若隱給拉開抱住,內力深厚的護法點住楚應予的穴道止血,其餘的分舵主開始運功為他護住心脈與氣息。

黎一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看著曲夜思逃跑的方向, 八重宮還在抵抗的部分殺手已經不再是四方樓與玄陰教的對手, 統統都丟下了兵器。

一個看起來兩敗俱傷的局麵。

當我從這種激烈的、痛苦的情緒中緩過來後,我將模糊視線的血淚全部擦去,哆嗦著說:“蕭若隱, 我冷靜下來了。”

蕭若隱抱著我的力道驟然鬆懈, 他疼得跌坐在地, 再沒力氣與我較勁。

我不能倒下去, 事已至此,要將這一切都妥善處理好,這並不是最糟糕的地步。

楚應予沒有死, 他還有得救。

走到黎一麵前, 我抓住她的肩頭, 輕晃著她, “黎一閣主!現在八重宮全都是你的了, 你不能頹廢下去!”

“是張教主啊, 這一切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從來不在乎這些虛名, 你沒有幫我抓住他, 我也沒能還你一個活生生的楚應予。”

女人的目光癡癡地凝住虛空,沒有任何氣力地緩慢說出聲,像是靈魂都被抽走了。

“不!這是新的開始!你必須振作起來,你想要的人還沒有得到,怎麼能垮掉!八重宮氣數已儘,你可以讓靈集閣取而代之!”

好不容易喚回黎一的些許神智,看著她呆滯的目光有了一絲神采,我強行將她從地上拉起。

“楚應予一定能活下來!”

我如此篤定地說道,是說給她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後半夜,八重宮被四方樓與玄陰教控製占領,黎一開始重組內部人員,將宮內的人員吞並到靈集閣中,不願意服從的殺手可以選擇離開,她並不血腥鎮壓。

這樣得到的結果是大部分的人都歸順了靈集閣。

一切都是那麼的快速,就像燎原的大火,燒得所有人來不及抵抗。

前八重宮的幾名大夫全都圍繞著楚應予,七嘴八舌地商量著該怎麼救治,這把龍鱗劍究竟能不能拔,大出血的話,他們救不救得了。

這劍要是再偏幾分,那就是穿透心臟,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也幸虧楚應予當時痛得發抖,在掙紮中沒能準確給與自己致命一擊。

最終大夫們決定鋌而走險,拔出龍鱗劍,而我也派出了兩撥教徒,一隊人馬去桃花村將烏雲染請來會診,一隊人馬將我的遺體帶去玄陰教。

等到楚應予的傷勢穩定,我再帶他去教內彙合。

昏厥中的他被一名大夫扶著坐起,另一名大夫用剪刀劃開了血淋淋的衣衫,剩下兩名大夫伸手比劃著,想要拔劍。

可這姿勢換了幾次,都沒能下手,看得我也是滿頭大汗。

我忍不住想出聲,最終大夫們看向我,“張教主,你在這我們也很緊張啊,不若先出去吧。”

於是我就被請出去了。

仿佛無家可歸的人那樣,我茫然地在原地徘徊,周圍的人都在我的吩咐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善後工作,而我變得有些無所事事了。

焦急的、拉扯的心緒讓我無法專注注意力,我坐在台階上,捏著自己的手掌來控製情緒。

沒錯,這一切都是新的開始,我們已經推翻了曲夜思,結束了他對楚應予的操縱。萬事開頭難,這是楚應予第一次戰勝了自己,在對抗中以慘烈的方式向曲夜思抗爭。

邁出第一步,剩下的就不難。吉人自有天相、傻人有傻福之類的話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我必須盲目地去相信,他能挺過來。

接下來我需要玄陰教各方勢力去搜尋曲夜思,還要借助四方樓的影響,甚至是搭線到武林盟,全力找出那個不定因素。

不能殺曲夜思,就廢了他的一身邪功,挑斷手腳筋,然後交給黎一。

“大獲全勝怎麼露出這麼凝重恐怖的表情,張教主。”

身後傳來梁侖的聲音,我沒有心情去搭理他,仍舊苦大仇深地盯著地麵,突然想起自己也遛了梁侖這麼久,不給好處也說不過去了。

“少樓主放心,鳳凰羽衣不會少你的,你還想要寶庫裡的什麼,也贈與你兩件。”

“我說我想要張教主呢?”

“那你可能會被龍鱗劍砍死。”我認真地對他這麼講道。

“看你這麼傷心,說來哄你笑的。”

“這一點都不好笑,不過這些時日,多謝少樓主的相助,我會讓玄陰教散開消息,說四方樓瓦解了八重宮。”

“好,好歹我出了這麼多力,確實該多拿好處。”

不再與我多費口舌,客氣地又寬慰了我幾句,梁侖就一身輕鬆地離去了。

又枯坐了一陣,我心下不安地來回踱步,又貼在門口聽動靜,貿然進去又怕耽誤大夫們的救治。

這時,一位分舵主過來了,她支支吾吾的,問我要不要去看看蕭若隱。

得,完全忘記他還斷了骨頭,不能有異性沒人性。我立即讓這位分舵主帶我去蕭若隱所在的房間,比起楚應予的情況來看,他這邊還是好處理很多。

看到我過來,半躺在床頭的蕭若隱動了動,我連忙過去擺手:“彆彆彆,我過來就是了。”

“你怎麼不處理一下臉。”

蕭若隱蹙眉看著我,伸手往我左臉上一碰,我才感受到幾許刺痛感。那是先前楚應予劃破的傷口,經過眼淚與血汙的浸泡後,火辣辣得疼。

“你不要讓張珊的臉留疤。”

“我知道了!”

我去打了水,將臉給洗乾淨,然後仔仔細細地上了藥,蕭若隱這才滿意。

“我擦藥了,又看我乾什麼。”

“剛才用張珊的臉為了楚應予哭成那樣,你讓教內的人怎麼看我。”

“……”心頭犯怵,我硬著頭皮安慰道:“我那有句話,說的是要想生活過得去,就得帶點綠。”

“我給你那鰥夫安排五六個女人,讓你綠一下?”

“挺好的。”

沒有得到我的怒斥,蕭若隱有些愣,“你不在乎?”

“我隻是覺得,我不會和他在一起,那麼他能找到更好的,我也心安了,要不,你真幫忙給他物色幾個好姑娘?拜托了!”

“什麼鬼,你這麼費儘心思地奪回他,什麼都不圖?”

“圖啊,我圖他今後自由,幸福美滿。”

“……你好得讓我覺得有點惡心了。”

“你滾啊!”

蕭若隱露出了難以理解的神色,我叮囑他不要把這些告訴給楚應予,等以後找到適合機會,我會坦白的。

這位傲嬌表示他才不會蹚渾水,我笑了笑,“那你好好休息,你放心,我過幾天就還張珊的身體。”

“不急,都這種地步了,你先處理好自己的事吧,你總歸都死了,張珊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一時間不知道他是在陰陽怪氣還是真的體貼,我隻好學著他的話回答。

“哇哦,你忽然溫柔得讓我覺得有點惡心。”

“……”蕭若隱做了個滾的手勢。

這一夜我沒有睡,就在楚應予的房門前蹲守整晚,早上我是第一個等到大夫們出來的。

在聽到楚應予沒事後,我自己昏過去了,鬆弛的神經讓我不再硬撐,身上的力氣陡然一泄,便兩眼一黑。

當我睜開眼,看到床帳,還有陌生布局的房間,我知道我還在八重宮。屋內點著燭火,看來已是傍晚。

“醒了。”

聽到女人的聲音,我扭頭看過去,看上去最悠閒的梁侖用獨臂朝我招了招手。

撐著坐直身體,我剛披上外衣走下床,他已經吩咐鳳尾去給我熱飯菜,他還是挺會照顧人的,這一點我也是深有體會。

擦臉淨手,塗抹藥粉,我吃過飯,確定身體狀況沒問題後,我才問道:“你怎麼還在八重宮。”

“黎一閣主將重影這一類的一流殺手支走,現在回巢的鳥發現老巢都被端了,你說要不要我們坐鎮守著?”

聽出一絲反諷,梁侖是在笑我糊塗,怎麼沒有想到這一茬。我還是沒有他想得深遠,先前能完成那麼多計劃,也是因為我打了個信息差的關係,可以利用很多。

“重影、宮芊芊等人都回八重宮了?”

“宮芊芊已經歸順靈集閣了,重影單乾去了,他看起來早就不滿這組織,剩餘的殺手也無非是走和留,我還收了十個來我四方樓呢。”

這麼一想,我比梁侖又差了一招!我也可以替玄陰教招聘這些殺手再就業啊!肥水不流外人田,何必便宜四方樓。

嘖!狐狸就是狐狸,他哪裡是想幫忙,就是撈好處。

“你不休息了?”梁侖還當著老好人,詢問著。

我:“去看楚應予,過幾天烏神醫也要過來了。”

“烏大哥雖然瀟灑慣了,到底醫者仁心。他不把你們給治好,恐怕也不會自在。不過,你師弟還傷著,你卻先去看一個殺了妻子的家夥。”

“正房都沒發牢騷,用不著少樓主操心。”

這一次我是做好了準備的,拿著枕頭去了楚應予的房間,這樣我累了能直接枕在他床畔睡。

等了兩天,烏雲染在教徒的護送下到了八重宮。

他雖然覺得之前的大夫們手法不是頂好,但能保命就不錯,不然人都死了,他也無力回天。

看到烏雲染說已無大礙,我是真的鬆了口氣,比起這種貫穿傷,更難的是對抗本身已被蠱毒侵蝕的意識。

楚應予可能還要一陣子才能蘇醒。

前幾日我謹遵醫囑換藥喂藥,到了夜裡,還有教內的護□□流過來給楚應予運功調息,用深厚綿軟的內力護住他的臟腑,再以真氣護體。

但他始終沒有醒來過,眼睫毛都不顫一下。雖然烏雲染都說了還要等等,可我依然擔憂。

如果不是微弱的呼吸還顯示著他是個活人,我都會覺得我是守著一具屍體了。

如今的現狀都反過來,變成了我整日整夜地待在他身旁,給他擦拭,換洗繃帶,做著瑣碎而單調的事情。

可是我對楚應予是有盼頭的,因為我知道他還活著。

而當初殺了我的他,是抱著什麼心態與我的屍體一同生活的?那是沒有未來的消耗,一種走在黑暗裡,尋不到光的寂寞。

五日後,四方樓的人馬離去,所有的事情都平定了下來。教內的護法與分舵主們也早已回去各司其職,我們或許也該回去玄陰教本部了。

其實江湖上現在怎麼樣我都已經不關心了,八重宮的瓦解,玄陰教的振興,又或者靈集閣與四方樓壯大,我都不在乎。

我的目標始終沒變。

坐在床邊給楚應予掖好被子,剛換過藥,他胸口的貫穿劍傷在逐漸愈合,留疤是不可避免的,隻能用藥物儘量控製。

我自言自語地給他說一些最近的事情,什麼重影單飛啊,宮芊芊當了靈集閣二把手,黎一成了花天酒地的老大,一見我就是嘮叨著什麼時候把曲夜思抓回來。

玄陰教都派出去百名探子了,還有四方樓的幾十人,包括情報遍天下的靈集閣。

都在找曲夜思,除非他穿越了!不然就這個搜查力度,掘地三尺都能把人挖出來,不過是時間問題!

而且去找符合血源的人也能守株待兔,沒能移魂換身,曲夜思一定還要找血包。

絮絮叨叨地念了一大堆,忽然,我靈機一動。

現在楚應予應該是處於意識昏迷的狀態,先前我這樣進過張珊的身體,還用我的魂魄滋養了她,那麼現在我也可以這麼幫助楚應予吧?

他反正都昏迷著,不能再拒絕我的魂魄侵占,試試。

說乾就乾,我準備選個好趴一點的位置,結果腳被踏板絆了下,我整個上半身撲過去,差點將身下的傷員給壓住。

手肘撐在他身旁,近距離望著這張臉,仔細凝視著,可能最近一直看著他,有些麻木了。

他果然是個睡美人啊,就像當初的邂逅……不對。

眼前楚應予的麵色紅潤了很多,他的身體是在好轉的,要不然我再近一點觀察……

將頭再埋低一些,我看到他的眼皮動了動,內心一驚,我欣喜地小聲呼喚著。

“楚應予?”

我就像一個緊張地等待著睡美人蘇醒的王子那般,心懷虔誠,無限忐忑,連呼吸都變得輕柔。

“你在乾什麼!”

蕭若隱帶著慍怒的聲音來得非常及時,我心頭猛跳,連忙改變撐在對方身體上的曖昧姿勢。

“你敢用張珊的身體親他?他還昏迷著!你就這麼迫不及待?不怕親死他?”

罵人從來不留餘地的蕭若隱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輸出,我慌得直搖頭,正想好好解釋一下,手腕突然被扣住。

我身體一震,驚愕地回頭看向床上的人。

少年迷蒙的眼裡透出一絲天真,他隻是看著我,下意識地用手勾住了我的手,不準我離開。

“楚應予!你醒了!”

害怕我一激動就撲過去抱人,蕭若隱三兩步上前來將我給拽到身後,陰陽怪氣地笑道:“真是感情深厚,被你的親吻喚醒了?什麼神話故事!”

“我根本沒親!我是不小心絆到腳摔過去,從你這個位置看,好像親了,但沒有!”

一邊憤慨地解釋著,我一邊倒了水殷切地遞過去。

蕭若隱哼了聲,幫我扶起床榻上的少年,慢慢地給他喝水潤喉。

我還想讓楚應予試試數手指頭,來測驗一下他清不清醒,是不是還在發蒙,沒想到他喝了水,就沙啞而淡定地說。

“沒親。”

我和蕭若隱:“……”

一時間不知道這小子是在遺憾還是慶幸,畢竟會讓在場的人都綠油油。

現在人醒了,再休息兩日,就能安排去玄陰教本部,一路上再讓烏雲染看一看,到時候再好好將蠱毒研究一番。

有一種大功告成的感覺,我是不是可以離開了,先前靈魂出竅帶著心事,都沒注意到那道白光還在不在。

“楚應予,跟我們回玄陰教,加入教內好不好?”我像哄小孩一樣,軟下聲調問他。

“好。”

我就知道他不會拒絕的!

蕭若隱忍不住腹誹了一句:“你就像個哄騙人的神婆。”

我做了個揚起拳頭的姿勢:“要不是看你傷著,高低給你一拳。”

“那我就打他。”

“你打他,我就用張珊的身體找小倌。”

“你敢!你個蘋果臉!”

“我現在可不是蘋果臉!這是你師姐的臉啊!”

望著爭執起來的我倆,楚應予默默地躺平了,有一種不理世事的孤寡老人的感覺,周身還散發著一絲委屈。

蕭若隱:“他怎麼了?”

我:“楚應予,你又不舒服了嗎?”

“沒有。”

某人甚至還能忍著傷口的疼,翻轉身體側躺著,背對我倆,將被子拉到頭頂。

怎麼好像有脾氣了?

作者有話說:

第四十三章

人醒是醒了, 就是哪裡不對,我盯著這隆起的一團被子,小聲問道。

“你生氣了?”

“……”

“我還是先讓烏前輩看看你吧, 乖乖等著。”

我叫來烏雲染把脈檢查了一番,身體是沒什麼大礙,年輕人身強體健的,致命傷都恢複得快。

兩刻鐘的查探後,烏雲染調整了藥方,送來了幾瓶新的, 在外傷藥裡還增添了能夠生肌健骨的膏藥。

我聽得很仔細, 把這些都記錄好後,將烏雲染和蕭若隱送出門。

剛跨過門檻,蕭若隱陰森森地指著:“人在做天在看, 不要越線。”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修羅場呢!

我認命地點頭:“知道了知道了, 天打雷劈, 不得好死。”

看到我去而複返, 房內要躺下的少年一個仰臥起坐,扯痛了傷口,竟是有些無措地坐在床上, 躺也不是, 不躺也不是。

“怎麼了?”我走到桌前擦乾淨手, 看著藥箱裡排列整齊的藥, 瞥了他一眼問道。

“我自己上藥。”

“大哥, 這可是貫穿傷, 胸口你自己咬咬牙是可以塗, 那後背的呢?”

“……我可以。”

“不, 你不可以, 你在怕什麼?”

“我怕傷到你。”

我不禁笑道:“不會的,你已經戰勝過一次了,有一就有二。”

“我也殺過你一次,有一就有二。”

“……”可以,又能杠我了是吧。

我生氣地垮下臉色,直接說道:“脫衣服,這修複的藥今天開始就擦,至少能讓你的傷疤不那麼恐怖。”

“你還是像小白,被傷害也不怕。”

“脫衣服!”

“……哦。”

還是沒能拗過我,楚應予沉默著將自己的衣衫解開,他沒有完全脫,而是讓衣服堆積在了腰間,方便一會兒雙手一攏就穿上。

當我拿著藥膏坐在床畔時,他不安地往裡側縮了縮,白皙的麵上透出幾分紅暈。我起先是完全沒有多餘的心思,用藥布沾了粘稠的藥膏,在他結痂紅腫的傷口處輕輕一貼。

傷口被冰涼的藥激了一下,楚應予顫了顫,但沒哼出聲也沒再動了。我順著這傷口一點點地輕摁,把這藥給充分化開在皮膚間。

“我沒有生你的氣。”

少年說話帶動了胸口的輕微震動,手指感觸到,我略微停了一下,餘光裡又看到他喉結上下一滑,仿佛在緊張。

我倆按道理來講,可是成了親的,可現在看著就是剛認識,不太熟。

明明也就幾個月的時間,變化太快了。

胸前的傷痕處理了,我就繞到了他背後,這下看不到我的表情,他大概會輕鬆些。

“你剛醒來,有什麼氣可生的?不是對我,難不成是對蕭若隱?”

“是對我自己。”

光裸的背上有著陳年舊傷,蝴蝶骨中間這一塊紅腫的疤痕看著就像要撕裂他的身體那樣。

瘦是瘦了些,但寬闊的肩膀還是給我一種可以依靠的錯覺,還挺讓人淪陷的。我當初可是很貪圖他的美色啊!

搖了搖頭,把腦子裡的小心思甩掉,我繼續問道:“氣自己做什麼?”

“我又傷了你。”

“可是這次你改變了,你沒有殺我,這就是進步,你要相信自己,我們成功了。”

“……”

“怎麼又不說話。”

“可你已經死了,小娥。”

聊天高手楚應予教你如何踩痛點,我故意在他傷口上用力擦藥,“謝謝你提醒啊!”

“但是你能用張珊的身體活著。”

“不,我要還給人家……”

“我們的婚事不作數,我會離開,你與蕭若隱在一起也行。他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這下我是真繃不住了,我和蕭若隱真的會謝。

“你在亂點什麼鴛鴦譜?這是張珊的身體,我要還的,他也隻喜歡原本的張珊!”

身前的人忽然很緊張地轉過身,盯著我問:“那你會去哪裡?輪回?”

“呃,說不定是回自己的身體,我還沒試過能不能回本體呢,也許現在可以了。”

“起死回生,真的會發生麼。”

“你好像不想我複活?”

“不是!”

“我怎麼覺得你醒來以後很拘謹啊,我那從容不迫的第一殺手呢?”

“……”

楚應予感到有些壓力,他低著頭,不自覺地揪著被子。幸好他不是個鋸嘴葫蘆,也不是讓人猜的性子,這些藏在心底的情緒,他很快對我講了出來。

“我不奢求得到你原諒,被我殺死的你能夠起死回生,那一定是上天恩賜,我何其有幸,還能看到這樣的你。但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傷害過你,我也不配再厚顏無恥地留在你身邊。”

我露出了一種老母親的欣慰表情,會反省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嘛。

眼下我還要做的事也隻有兩件了,一件是還張珊的身體,一件是看著楚應予身心都恢複健康,能夠再次拿起劍,成功就在不遠處。

不自覺地露出笑容,塗抹好了藥,我將衣服給他攏上,愉快道:“我原諒你了。”

楚應予傻住,他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失落,表情怔然地凝固在臉上,最終嘴角顫抖著牽起一抹苦澀的笑。

他在難過,可我沒有體會到他的這一刻的情緒。

“不過你以後要好好生活,學會自己去排解情緒,去交朋友,真心對待一個人,是不會覺得對方是弱點的,你會因為那個人變得更強!就像雲無憂,對,他就是你的榜樣。不過他沒有被下蠱,所以你已經做得很棒啦,阿楚!”

“阿、阿楚?”

“這麼叫感覺挺好的,以後就這麼叫吧。”

聽到我完全不在意的語氣,看著我這悠哉放鬆的模樣,他像是難以接受。

“不用懷疑人生,我就是這麼大度的人,看到你在殺了我以後那麼痛苦過,我也不氣了,我相信你真心喜歡過我。”

“那我們……”

“說不定以後你會找到更好的姑娘!”

“……”

一句話把楚應予乾沉默了,他乾澀的聲音吐露不出半個字,露出一種落寞的神色,最終表情恢複到當殺手時的冷淡。

“阿楚,我們三天後就去玄陰教,到時候繼任大典與你的加入儀式都一起舉辦,可以嗎。”

“……”

“阿楚?”

“我更喜歡你叫我楚應予。”

“為什麼?”

“阿楚聽起來,像小孩。”

是,我現在就把你當弟弟看。

“你以前還叫我小白咧,說到小白,不知道來福怎麼樣了。”

“我們可以去看它。”

“你還敢說,你都把它送給丁大嬸了!”

“……”

被我凶了一句,他無措地移開了視線,這是心虛的表現。

對於不當殺手了這件事,楚應予適應良好,他並不是曲夜思說的天生冷血的殺手,相反,他是個體貼的人。

就是那種腦回路奇怪的體貼,我要殺你,但我又不想你死得那麼痛苦,所以我身手越練越好,以求做到無痛超度。

這也算是一種殺手的仁慈了。

我有些高興地看著他,暢想著以後,“將來你就可以做一個鋤強扶弱的俠士了,再也不是讓人聞風喪膽的殺手,而是一位楚少俠!”

“你果然喜歡大俠,不喜歡殺手。”

“沒有啦,都可以的。”

“……”

這種海王發言讓他堅定了什麼,目光裡有了一抹自信,“小娥喜歡又正派又強又好看的。”

“人之常情。”

“江湖中還有很多新秀。”

此時,我根本沒有在意他這句話,他也沒有再提。

隔天,烏雲染又研製了新的藥方,說是對抗蠱毒的。說起來要克服九幽蠱,這位神醫顯得有些興奮,有種拿楚應予當小白鼠的既視感。

楚白鼠還很配合聽話,看得出相當想好好做人,與曾經不聞不問的態度天差地彆。

烏雲染還從懷裡掏出一本經書,我們湊過去一看,上麵寫著《明玉心經》。

蕭若隱:“每天讀幾遍,他就能遁入空門了吧?”

烏雲染正兒八經地扯道:“克製內心蠢動的欲望也是壓製蠱毒的一環,咱們要麵麵俱到。不讀經書也可以,直接送去少林寺敲木魚撞鐘,做到心如止水。”

“我會念經,早晚一遍,每日自省。”楚應予像是捧著寶貝那樣保證著。

烏雲染:“這才是第一殺手的覺悟。”

楚應予:“我不是殺手了,我是玄陰教的教徒。”

蕭若隱:“你哪裡是普通教徒,你是第四護法,要給教眾做表率的。”

我:“可是他現在還沒恢複以前的武功水平,不要趕鴨子上架。”

蕭若隱嘖了聲:“你就寵他吧!就知道讓玄陰教庇護他,好歹給我出點力啊!”

烏雲染:“哦,打起來?”

蕭若隱:“才不會打啊!我又不是在吃醋!”

瞪了我一眼,蕭若隱氣呼呼地走了。

雖然不是吃醋,但可能以為自己吃了狗糧,所以生氣?我想了想,不如就在回玄陰教之前把身體還了吧,免得夜長夢多。

夜裡,我把蕭若隱叫到了楚應予房間,我開始給兩個人交代事情。

“阿楚你要好好養傷,早日回到巔峰狀態,蕭若隱你回了玄陰教,多幫我照顧一下他,好歹是我弟弟。”

蕭若隱嗤之以鼻:“……成親的姐弟嗎?”

我:“根本什麼都沒發生!那次成親不算!啊,總之,我和阿楚已經不是那種關係了,他也沒有要繼續和我在一起了,對吧!”

楚應予沒吭聲。

蕭若隱看了眼對方,“我怎麼覺得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好了,總之,我雖然離開了張珊的身體,但我的鬼魂可是盯著你們的,舉頭三尺有阿飄,阿楚不可以再亂來!”

被我點名提醒的楚應予老實地點頭。

往床上一趟,雙手合十,擺出一個漂亮的睡姿,我一個漂移就飛出張珊的身體了。這次我特意關注了一下先前忽略的白光,那道光還存在於我的眼前,是我可以觸碰到的。

它在閃爍,對我有著某種吸引力。

但我的注意力又被轉移開了,因為床上的人還沒醒來。

過去了一刻鐘,無事發生。

蕭若隱握著對方的手,隱隱地露出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我盤腿飄在楚應予的背後,看著依舊沒有蘇醒跡象的張珊,也覺得不正常。

楚應予安慰人了,說道:“再等等。”

於是,焦躁不安的蕭若隱忍耐著又等了半個時辰。

還是沒醒。

蕭若隱的耐心告罄了,對著虛空說道:“秦小娥,你給我回來說說怎麼回事!”

我連忙滾回張珊的身體裡,然後看到楚應予將有些激動的蕭若隱給拉開,並且火上澆油。

“你師姐可能死了,把身體給了小娥。”

“……”

“其實你該知足,至少你師姐的身體還嗚嗚——”

“噓噓!”

聊天天才快住嘴,沒看到對方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嗎!不光是蕭若隱不能接受,我也不能接受這個結局!

我一把捂住他的甜蜜小嘴,這要是再說下去,我怕蕭若隱回頭拿龍鱗劍又給他一窟窿。

作者有話說:

第四十四章

在蕭若隱要爆發之前阻止了楚應予的嘴, 我夾在兩人中間,頂著莫大的壓力,從床的邊緣轉移到了桌前。

兩個男人都看著我, 一個忍而不發,一個看著麵無表情實則暗地欣喜。

我當初為什麼會覺得楚應予很難懂,現在的我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就差把鳩占鵲巢這個詞刻在臉上了。

“阿楚先彆說話。”

首先我給他禁言了,楚應予看我一眼,保持了沉默。視線轉向急躁到憋不住的蕭若隱身上, 我很歉疚地說。

“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你怎麼會不知道!”

“確實不清楚, 但我猜想過會不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比如我離開了,她也回不來。”

忽然發覺我的核心觀點可能和楚應予差不多,張珊可能真的沒了, 而我順理成章地得到了一具身體。

但這種話對蕭若隱來說太殘忍了, 而且我也覺得應該是還有希望的。

憤怒滿溢出的情緒沒有得到爆發, 反倒卸掉了, 蕭若隱不再瞪我,更沒有說一些尖銳的話,他責怪起了自己。

如果沒有執意複仇, 不走上報仇雪恨的道路, 那麼他就不會麵對可能失去張珊的局麵。可是這些事情, 在複仇初期是不會明白的。

但這都是個人的選擇, 不真正接觸到事件帶來的結果時, 人們尚且沒有後悔的餘地, 就像楚應予殺我一樣, 他動手時, 又怎麼有餘力心神去想後麵顛覆的痛苦。

眼下的誘惑, 蒙蔽了選擇的人的思考,也就自然看不見今後的代價。

儘管穿越已經是怪力亂神,這個世界也非常玄幻,我還作為一個阿飄在這裡竄,可那種神奇的流轉時空的力量還是沒有的,讓事情在覆水難收之前回到原點。

哪裡有那麼便宜的事。

會不會我變成阿飄和穿越本身沒有關係,而是孤勇者老伯這一身內力凝結造成的,他突破極限,以氣馭魂。

那可是他修習的秘傳功法,又有他百年功力,怎麼看,他這個能移魂,都比幽冥經那邪魔外道要靠譜吧,畢竟我是真的移魂了。

有時候需要轉換思路想一想。

我就像那打通任督二脈的高手,福至心靈的刹那,我一拍桌子,“這麼坐著乾想也沒有用,我們啟程回去玄陰教,帶上烏前輩,然後派人去找‘不老魔女’和‘苦樂佛’。”

不知道是對我失望,還是沉浸在對自己的悔恨中,沒有聽清我的話,蕭若隱渾渾噩噩的。

暫時不指望他了,讓楚應予看著他,我去外麵找人安排所有的事情。

坐在了教主這個位置上,忽然發現自己統籌事情的能力變強了,果然人這種東西是會不斷進步的啊。

處理了眼下的事情,把狀態不好的蕭若隱送回房間歇息,我看向跟在我身後的少年,叉著腰打量。

“我們倆有必要好好談談。”

“談什麼。”

“什麼都談,去你房間。”

和楚應予一前一後地走回他房間,路上遇到了拎著酒壺處於醉生夢死狀態裡的黎一,她這是不再壓抑,徹底解放天性了。

黎一的臉上浮現著迷人的酡紅色,她微眯著眼,笑嘻嘻地看著我倆:“天還沒黑,傷還沒好就去快活啊,張教主。”

我歎口氣,吩咐一旁靈集閣的人看好閣主,現在這裡的大小事情幾乎都是宮芊芊在管,鬨騰活潑的少女都沒時間和我們這些外客寒暄,更沒機會找楚應予玩,已經是996、白加黑的工作模式了。

社畜不分古代現代。

我和楚應予坐在了房內,關於黎一剛才的狀態,我倆也談了一下,他表明自己不會置身事外。

“我會找到宮主。”

“還宮主呢,你抓曲夜思就像羊入虎口,我們都派人去找了,你就彆操心。”

“我要去抓他。”

楚應予固執地又重複了一遍,我臉皮抽搐,從一旁的兵器架上拿出一把鐵劍遞到他麵前:“你拿劍試試。”

不信邪的楚應予接過了劍,不出三秒,手就開始抖,他根本還沒有恢複,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

“告訴我,為什麼拿不穩。”我嚴肅地問。

“……”

“想!彆發呆彆逃避!”

手裡的劍掉在了地上,他有些慌地去彎腰撿。如果拿不穩這劍,那任何兵器都是拿不住的,對敵時就是會分神,回不到最初心無雜念的境界,更遑論突破。

從他手中把劍拿過,我重新收劍入鞘放回兵器架,語重心長地教育著。

“我相信你會重新回到巔峰,但可能不是現在,你還需要時間。還有,不要在蕭若隱麵前輕易地談及張珊的生死。或許是因為你當過殺手,所以對於生和死的概念比較模糊,沒有我們這麼介意。”

楚應予對我的話沒有反應,我可能要再說的通俗易懂一點。

“你換位思考,我死了對你造成的打擊,就像張珊沒了對蕭若隱的打擊,大概這樣的。你曾經能夠共情,現在為什麼感受不到,因為我又借屍還魂了是吧?”

“……”他瞳孔顫動了。

“雖然我死了,卻又很詭異地靈魂出竅,還借用了張珊的身體。可她卻沒有這麼幸運,也不是誰死了都會這麼好運,死了對人來說就是沒有了。要學會體諒彆人的心情,阿楚。”

“我錯了。”

“意識到就好,這是好的開始。”

確定他是真的聽進心裡了,我欣慰地點點頭,便繼續說道。

“我之所以找不老魔女與苦樂佛,是因為他們都是仙客還活著的舊友。我穿越過來稀裡糊塗接受了這麼磅礴的內力,結果什麼都不懂,白白浪費了。但我忽然覺得,我可能沒有徹底死亡,是因為這份功力的關係,我需要找仙客親近的朋友做了解。”

仿佛被我的話語喚起了記憶,楚應予的眼裡有了一絲光芒,“除夕那天,冷心蕊讓你跟她走,應該就是有把握能教導你。”

我不禁苦笑:“說不定是哦,不過我當時選了你。”然後達成了被抹脖子的結局。

“……”

“這些不提了,我邀他們去玄陰教,這次也是以天外仙客的名頭,肯定會來的。然後張珊這邊,我說不定還能用內力救她,一切都還來得及!”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問就是愛與希望!”

“……”

“其實也是阿楚給了我這種自信,從你寧願傷害自己,也沒有將刀刃再對準我這一刻,我就知道,是有希望的。”

麵對我樂嗬嗬的笑臉,少年動容地望著我,忽然,他將手捂在了胸口處,神色柔和,我卻有些擔心。

“怎麼了,蠱毒又發作了?”

“沒那麼疼了。”拒絕了我的觸碰,楚應予語氣酸澀地問:“如果一切如你所想,做完這些,然後呢。”

問到了關鍵處,也是我最想和他坦誠的地方。

“我有一點沒有告訴你,當我是魂魄狀態時,我能看到一道閃爍的光。我覺得,那是我可以回家的契機。”

楚應予的眼裡流露出驚異之色,“從第一次魂魄離體,就能看見?”

“對,被你殺的當晚,你抱著我屍體發呆時,我看了你好久,當時那道光就有了。”

“……”

有種公開處刑的感覺,楚應予的麵色很微妙,但他的問題還沒有停,甚至比剛才更急。

“你為什麼沒走。”

“因為我要給你自由,讓你見到光明啊!所以才有了現在的一切!我想你能正常地去感受這個世界,去喜歡一個人,策馬江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然後再擁有一段可貴的感情!”

我覺得這個回答很正義很熱血主角,而這,的確是我在這裡的心願。

也是我喜歡過他的證明。

然後我把楚應予弄哭了,我以為會得到他崇拜或者欣慰的真情流露,畢竟我已經成長到這個地步,不是一般江湖混混能誆騙的了。

少年捂著臉,哽咽地哭了出來,是一點都不誇張地哭法,乖小孩那樣的哭,壓抑且斷斷續續,帶著滿滿的傷心和慚愧。

我不懂,並且還挺震驚。

“阿楚、這……”

說彆哭了覺得不太適合,放任繼續哭,我又心疼,就這麼靜靜地陪著,拍拍他的腦袋。

這次的哭泣與第一次的崩潰咆哮,第二次的失魂落魄都不一樣,他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感情。

心亂如麻地坐在他身旁,隻能重複地做著單調的安撫動作。直到他的情緒穩定下來,然而我卻忘記了接下來還要乾嘛,又被他打亂了節奏。

“小娥,我會成為大俠的。”

原本以為他會對我最後離開的選擇感到不滿,可能也會做出挽留的行為,沒想到是這樣鏗鏘有力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