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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 風雪城鬼嫁(六)

◎不是◎

謝窈感受不出這個乞兒身上的靈力, 隱隱約約又對這個乞兒好奇,且看到周圍一些乞丐正對他低聲議論著什麼,出於擔心他的安危, 便道:“我送你回去吧。”

最後在乞兒的帶領下,謝窈來到了一座森寒的府邸前, 府邸上寫著林府二字。

這裡是上一任城主的府邸, 荒廢已久,門柱上的紅漆斑駁, 左右兩側放著氣派的石獅, 夕陽灑落在額匾上, 府內能聽到野鳥的叫聲。

謝窈在茶樓聽到了許多八卦, 據說風雪城從前的駐守世家就是林氏, 全族上下共有數百人, 家□□有三女一男,最終生出男嬰時,還昭告全城,大擺宴席,邀請各大世家來參加百日宴。

結果伴隨著男嬰的逐漸長大, 才發現風雪城中唯一的獨子, 竟然是個五靈根, 天生不利於修道, 且自小易被鬼怪纏身, 常受妖魔侵擾。

無論老城主采取任何辦法,都無法徹底根除此事,風雪城中獨子於七八歲時出行遊玩, 被潛伏在暗處的妖魔所傷, 差點魂魄都被吃掉, 昏迷不醒無法醒來。

直到後來突然有一日,林氏獨子再次成功出現在了風雪城的街道上,在人們眼中,他日複一日,愈來愈健康的長大,打馬街頭,禦劍飛行。

解決了兒子的體質的問題,城主夫妻也有了更多的時間經營事務,那幾年是風雪城最繁華的一段時間,夜夜燈火通明,路不拾遺。

可惜好久不長,一切終止在林氏獨子十七歲那年,城主府在某一天,自己燃燒起來,明晃晃的火焰照亮天際,府內的哀嚎聲響了三天三夜。

不是沒有人想過救火,隻是火焰如同業火般,無從熄滅。

之後便有了新的城主。

如今看著小乞兒把她一步一步帶到這裡,搞得謝窈不得不對這個乞兒生出幾分警惕來,但他的表現又讓謝窈挑不出什麼毛病。

謝窈看著眼前這個諾大的寂靜的府邸,問:“你平時就住在這裡嗎?”

“嗯……”乞兒撓了撓頭,低聲道:“因為這裡比較新,彆處的破房子都有乞丐住了,我打不過他們,隻有這裡,大家都害怕這裡,所以沒有人會趕走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繞過了大門,來到牆角一個小小的洞口,指著它,道:“這裡就是我平日進出的門。”

謝窈:……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應該算是一個狗洞。

不過乞兒還是趴在地上,慢騰騰地從狗洞裡鑽了過去,然後趴在狗洞那一邊,笑出一口白牙來,他的眼睛也很明亮,招呼謝窈:“姐姐,你要進來看看我住的地方嗎?”

謝窈看了看這個矮矮的狗洞,最後選擇飛身一躍,翻過了牆頭,輕巧地站在乞兒身旁。

乞兒撓了撓腮幫子,他是不是又做錯事了,竟然第一次見麵,就帶姐姐鑽狗洞。

而且他鑽狗洞的姿勢,應該也不雅觀,好丟人啊。

謝窈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的環境,府裡畢竟有數十年沒再住過人了,四處長滿了雜草,青石板中也長了細碎的青苔。

她畢竟是修士,能夠敏銳感受到這裡的不同之處,當下正是黃昏,外麵的空氣都是燥熱的,走幾步就能悶出汗來,這裡卻格外陰涼。

走近來就能感受到這裡刮著小小的風,從她的腿畔刮過去,吹得她打了個寒顫。

謝窈問:“你一個人住在這裡,不會害怕嗎?”

“怕。”乞兒低聲道:“可是我也沒有彆的辦法,去彆的地方會被打的。”

這麼說著,他帶著謝窈從連廊上走過,左右的紙窗破舊,有的撕開了小小的孔洞,露出裡麵陰暗的一角。

乞兒推開了柴房的門,對謝窈講:“我平日就住在這裡。”

這個柴房非常破舊,他一推開,就有細小的塵埃飄蕩落下,他用嘴巴吹了吹,指著一個草垛道:“這裡就是我平日睡覺的地方。”

“為什麼不住彆的房間呢?”謝窈問,畢竟方才經過的那些房間,比起柴房來說,要更新的一些。

“因為那些地方都不屬於我。”乞兒垂眸,表情看起來有些失落,“那些地方是主人家的住處,他們雖然去世了,我還是不要輕易打擾比較好。”

柴房中保留著數十年前的東西,草垛乾柴,斑駁的帶著血跡的鐐銬,除此之外,再無彆物。

這麼想著,謝窈突然鼻尖聞到些許燒灼的焦氣,她問:“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像是有什麼東西灼燒到了一般。

乞兒點了點頭:“我也聞到了,最近幾乎每天晚上都有,我起初時還以為著火了,爬起來四處看了看,可是好像也沒有。”

“有時候味道聞起來還挺香的,像是烤肉的味道。”說到這裡,他很快又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驚世駭俗的東西,道:“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沒有。”謝窈道。

就在此時,一個奄奄一息的聲音響起:“救救我……救救我……有人嗎?”

*

談驚春昨日在太平湖畔發現,太平湖的水流中摻雜著些許微弱的魔息,被水流衝得極淡。

難不成風雪城除了妖之外,還有魔的存在?

這個認知讓他今日特意沿著太平湖魔息最重的一條支流一路西行,在稚魔的包裹下,左右兩邊的景象的不斷變換,從繁華的人族街道轉向淒涼的荒野,最後魔息漸重,天空從明亮轉向陰暗,他來到了太平湖的儘頭。

竟然是魔域的山脈。

魔族天空黑暗,四周的植被要麼枯萎,要麼展現出被火烤熾過的焦黑色,白衣在這裡過分紮眼。

談驚春更換了身黑衣玄袍,麵覆惡鬼麵具,遮擋住臉龐,這身裝扮能夠更好的隱藏自身。

魔域地大物稀,哺育了一堆長相奇奇怪怪的生物,多半是些低級的魔族,吞噬他們對他毫無用處。

他抓住了一隻獨眼魔,詢問了此處是何處,魔域之中魔最為集中的地方在哪裡。

獨眼魔回複的是岐山,死鬥場。

對於魔族來說,強者為尊,除卻少部分血統尊貴,不屑吞噬同類的魔族,大部分的魔之間,尊老愛幼是不存在,吞噬同族是提升修為的最優選。

剛出生的魔族小孩會受到父母的庇護,但隨著年歲漸長,一般四五歲,父母就會將其遺棄,被遺棄的小孩便需要一隻魔摸爬滾打。

弱小的魔總是會在還未長到成年,就會被其他的魔吃掉,是以多數魔在幼年時期,總是躲躲藏藏,撿一些大魔互相搏鬥後,戰敗者被啃食殆儘的殘肉吃。

死鬥場便是大魔搏鬥的一個極其重要的地方。

這裡有更多更強大的魔的屍體,供給那些魔族小孩吃,在這裡,魔也能夠肆無忌憚光明正大的吞噬同族。

他們吞噬同族的方法也格外血腥,勝者往往會將敗者殺死後連皮帶肉,連骨帶血的吃掉,如同未開化的動物。

談驚春抵達死鬥場時,已是下午,他便打了整個下午的擂台,身上的血跡層層暈染,玄衣的顏色更深了許多。

“聽說,你下午在死鬥場上八連勝。”聲音輕蔑至極。五眼巨魔以身軀龐大,動作敏捷著稱。

他滿臉不屑地俯視著持刀站在他對麵的渺小的魔。

這隻魔是人形,人形的魔多數血統不錯,越強大的魔長得越漂亮,越接近於人族的審美。

可是這隻魔從始至終都穿著一身黑袍,麵上覆蓋著惡鬼麵具,青麵獠牙,恐怖異常,打了一下午,都沒人能夠摘下他的麵具,見到其真正麵貌。

五眼巨魔開起了嘲諷模式:“為何不以真麵目示人,莫不是貌醜,怕嚇到我們?”

他話音落下,一群小魔桀桀怪笑:“估計就是長得不堪入目,才能做這種故弄玄虛之事。”

雪白的手指緊了緊刀柄,談驚春揮刀,震去了上麵重重的血跡。

他眼皮薄薄的,眸光冷漠,挑唇,說出的話卻很傲慢:“憑你也配?”

他現在的情緒亢奮,血管中的血鼓噪著,僅一下午,便吞噬了六顆元嬰魔丹,兩枚金丹魔丹,眼前這個五眼巨魔,據說是這月以來的連勝得主,足有出竅境修為。

四周圍觀的魔族叫囂正甚,“殺了他,好大言不慚的小鬼。”

“把他的原型打出來,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最看不起這些長得像人的魔,自詡血統尊貴,在我看來實在太醜!五眼巨魔大人這樣的才是好看的魔!”

起哄的人越來越多。

談驚春感受到腹部的傷口又出現了灼熱的痛意,傷口又撕裂了,鮮血想必已經把他的衣服浸濕了。

可是這麼想著,他卻笑了起來。

這才是他應該到的地方。

今日的死鬥場,勝者可從鳳凰翎羽和出竅後期的魔丹,這二者中任選其一。

魔丹可以用來提升修為,而鳳凰翎羽則是一支高等法器,必要時可作防備之用。

它可隨主人的心意改變,化作身上的任何一種裝飾品,發簪,手鐲,腳鏈。

談驚春想起謝窈來,他還沒見過謝窈盤發,她總是用彩色的絲帶束著低低的雙馬尾,向他招手跑來時,風一吹,左右兩側像是落上了兩隻彩色的蝴蝶一般。

這麼想著,他的殺意漸濃,看著對麵的妖魔,輕輕笑了起來:“快一點吧,我趕時間。”

他費了些許功夫才將這個五眼巨魔打敗,那巨魔動手極凶,甚至將他的麵具都打出一個豁口來,露出了些許冷白的肌膚。

五眼巨魔被削去了四肢,倒在地上,魔血四處流淌,空氣中的血腥味重到讓圍觀的群魔鼓噪,但忌憚台上的黑袍少年,隻得按捺住茹毛飲血的衝動。

五眼巨魔苟延殘喘道:“你敢動我,西魔君不會放過你的?”

談驚春道:“是嗎?”

“那我可真害怕。”

他話調中滿是輕慢,下手卻毫不留情地毀去五眼巨魔的眼睛。

五顆眼睛眨眼之間被他毀掉了四顆,隻剩下最後一顆,談驚春發現,他實在是喜歡這種這種折磨獵物的過程,對方的恐懼,於他而言是再好不過的盛宴。

巨魔驚惶地看著他,語無倫次地求饒:“不要殺我,隻要你不殺我,我可以稟告魔君,隻要你願意,你就能留在這裡,被委以重任。”

“可是我,不願意。”

麵具下,談驚春勾起了柔和的笑容,利索地將他最後一顆眼睛捅破,砍去他的頭顱,鮮血濺到了他的惡鬼麵具上。

他熟練地取出魔丹,用手帕擦拭後,吸取了魔力。

死鬥場霎時雅雀無聲,這隻魔竟然能殺死連勝一月的五眼巨魔,西魔君大人的新寵,場麵一時陷入沉寂。

最後是鬥獸場的負責人出現,道:“讓我們恭喜這隻魔勝出。敢問這位怎麼稱呼?”

沒有人叫好喝彩。

談驚春在一片死寂中,問:“可以把鳳凰翎羽給我了嗎?”

負責人有些詫異,畢竟鳳凰翎羽相較於出竅後期魔丹,對於魔的誘惑力實在太小了,鳳凰翎羽最大的作用還是裝飾品,往往會被人當做禮物送出。

在修為和裝飾品裡選擇裝飾品,這隻魔得多拎不清。

不過他既然要了,負責人也沒有不給的道理。

他將鳳凰翎羽裝入錦盒,遞給談驚春,暗搓搓地問了句:“這獎品是送給你的夫人嗎?你可真愛她,魔族竟然還有你這樣的癡情人,啊不,癡情魔。”

談驚春皺眉,反駁道:“不是。”

他隻不過是取魔丹時,順手給謝窈帶點不值錢的小玩意罷了。

作者有話說:

32 ? 風雪城鬼嫁(七)

◎喜歡!!!◎

聽到那個聲音, 謝窈後背起了層雞皮疙瘩,她問:“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聽到了……”乞兒道:“好像有人在呼救。”

眼前的場景開始扭曲,空氣中的焦糊味越來越重, 幾乎是在一瞬間,火焰點燃了屋內的枯草, 繼而化作熊熊大火, 猛躥到麵門上來。

謝窈雙眸微睜,一把抓住身旁的乞兒, 迅速退出這個柴房。

出人意料的是, 整個府院都燃起了火焰, 滾滾濃煙, 鋪天蓋地, 哀嚎聲從四麵八方傳來, 淒厲得幾乎衝破人的耳朵。

乞兒卻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笑道:“不用怕,姐姐,這些火都是假的,沒關係的。”

他一邊說著, 一邊抬手伸向橘黃色的火焰。

“彆!”

可惜謝窈剛出口, 乞兒就被燙的縮回手來, 輕輕呼氣往上麵吹, “燙死了, 燙死了,燙死了……竟然是真的。”

謝窈問:“以前都不是真的嗎?”

“前幾天也有,但是都是假的。”乞兒有些委屈巴巴。

看著乞兒那雙無邪的眼眸, 謝窈:該怎麼說呢, 你確實膽子很肥啊。

“我先帶你離開這裡好吧。”謝窈道。

周圍的火勢越來越大, 倘若不離開這裡,真的會被燒死,可惜還未走出幾步,眼前的場景又變了。

火勢消失無蹤,方才焦黑的稻草恢複成原樣,本來尚且昏黃的天空驟然間化作晴朗的白天,謝窈靜靜地站在偌大的庭院。

四周鳥語花香,一片祥和,簷角上停靠著小小的鳥雀,掛著風鈴,隨著風吹,叮叮當當的,遊廊的扶手是棗紅色,看起來像是剛刷過漆。

“翠紅,你停在那裡做什麼,該去送飯了,快跟上。”有人這麼招呼謝窈。

像是一塊石子扔進湖泊,蕩起層層漣漪,

謝窈低頭看去,發現這雙手上正捧著一個食盤,盤上放著幾個壞饅頭,饅頭皮上長著細小的黴點,看起來已經不能再吃了,身旁的乞兒也消失不見了。

依舊是林府,不同的是,這是五十年前的林府,此時還未遭受那場大火。

謝窈連忙跟上了那個丫鬟的腳步。

府內生機勃勃,有幾位少女在遊廊間嘻嘻耍鬨,衣著雍容的婦人笑容慈祥地看著她們,交流的聲音窸窣傳入謝窈的耳中。

少女們像是群鳥兒般圍在了婦人身邊,關切道:“母親,弟弟現在怎麼樣了?”

婦人道:“他已經好多了,最近不僅不會被鬼怪妖魔纏身,還能練習一些高檔的法術了,很快他就可以像正常孩子一樣修行仙法,在街上遊玩了。”

一人道:“哎呀,這也太好了吧,看來那個人真的還有些用。”

另個少女猶豫道:“可他到底是我們弟弟,我們這樣做真的好嗎?”

“有什麼關係?又不是親的。反正他無父無母,身份卑微,在街頭流浪那麼久,若不是父親將他收為義子,給了他八年富貴生活,他早不知凍死在哪個街頭了,如今正是弟弟需要他的時候,他自然是要幫我們的。”

婦人讚許地點了點頭。

她們的聲音逐漸遠去,謝窈光是聽,就打了個寒顫,本來這處就陰冷,又聽她們理直氣壯,她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到了。”謝窈跟著的那個紫衣丫鬟停了下來,取出鑰匙打開山洞的門。

這個山道很長,四周牆壁上點著燭火,在不遠處的石台上,倒著一個人。

這個人分辨不出來年紀,隻能看得出是位男性,他被困在一個陣法中間,脖頸四肢分彆以一根鐵鏈牢牢鎖住,另一端則釘在四方的石頭上,石頭上貼滿了黃紙紅字的符籙,那些紅字仿佛……

不對,就是以血畫就的。

紫衣丫鬟將餿了的飯菜丟下去,踢了踢他:“彆睡了,吃飯了。”

謝窈:……

他哪裡是睡,分明是昏過去了好嗎?

那人被踢醒了,也不動彈。

隻看握著飯碗的手,指節還不是很大,看起來主人年紀也不並不大。

他鼻尖聳動著,嗅到了食物的氣息,撲騰著跪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吃。

紫衣丫鬟笑起來:“你倒是個命硬的,五年都沒有死,還能吃能喝的。”

那人沒有搭理她,吃飽了就縮在了角落裡。

求生欲望很強啊。

謝窈有些同情他了。

“下午輪到你站崗了,好好盯著他,彆讓他跑了,之前那次想跑,城主把他腿打斷了,後來又接上,可是不少看管的人都因此受到牽連。”紫衣丫鬟抱怨道:“你要是不想被罰,就多上點心。”

她走了幾步,到洞口時,想起來:“對了,倘若有什麼邪祟過來,你不用管就好,反正他死不了。”

很快,山洞裡就剩下謝窈和這個人。

謝窈開始去看那些石頭上貼著的符籙,艱難地辨認這些究竟算是那種符籙。

是聚陰符……

謝窈雙眸驟然睜大。這種符籙嫌少有人使用,往往是用來營造極陰之地,用來吸引妖魔鬼怪的。

而這種本用來誘殺的妖魔的符籙被大量使用在這裡,還是用在一個手無寸鐵,受製於人的男子身上,這也太陰毒了。

謝窈回頭看向那個男子。

他身上傷痕累累,似乎是已經習慣這種囚禁生活了,隻是靠在石壁上閉目養神。

聯想起林母和三個女兒的對話,這位應當是他們收留的義子,隻是秘密收留的,幾乎在後世,沒有流傳出這個人。

搞不懂,究竟為何那人要把她投入這種幻境之中,隻是為了讓她清楚五十年前城主府一家的勾當嗎?

那到底是誰呢?

謝窈不由多往這個人身上瞅了幾眼。

洞內的燭火急遽閃爍數下,繼而儘數熄滅了,山洞內迅速變得一片漆黑。

謝窈感受到一股陰冷的氣息吹上後頸。

有一個聲音在遠處幽幽地感歎道:“我好像聞到了誘人的血肉。”

“好香啊,是誰把我召到這裡的。”

“好餓,好想吃東西。”

那些聲音源自於石台之上,昏暗中鐵鏈掙動,嘩啦作響的聲音,伴隨著血肉被撕裂,鮮血流淌,呼嚕嚕的聲音。

謝窈聞到空氣中越來越濃鬱的鮮血的味道,她可以操縱這具身體,掐了個訣,掌心立刻浮出一團火焰來。

向石台上空拋去,瞬間映亮了四周。

方才的男子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圍繞在他周圍的儘是難以描述長相的漆黑的魔,以及形容可怖,有了形狀的厲鬼。

他們的身形在火光下扭曲,仿佛是才注意到謝窈,他們尖叫著朝她撲去。

一道紅光閃過,他們儘數被阻攔下。

他們被困在石台之上,唯一的口糧隻有上麵的男子。

“吃不住,那算了。”

他們這麼想著,再次將目光挪到那個男人身上,卻發現他自愈能力極強,就算是被撕裂血肉,也能再次長出來。

謝窈也意識到了,走近了石台,看著那名男子,卻發現對方也還沒有死,隻是眸光黯淡了許多。

想起之前那個紫衣丫鬟送飯時上了石台,謝窈深吸了幾口氣,抬步邁入其中。

結界並無反應,看來這個結界是隻針對那些邪祟的。

那些吃到一半的邪祟也很詫異地看著謝窈,似乎是驚訝她竟然敢進來。

猩紅的眸中閃爍著巨大的惡意,它們興奮地看著謝窈。

謝窈抿唇,拔劍,數道劍光閃過,那些邪祟立時化作一團黑氣,淒厲地叫著消散。

倒在地上的男子,他被撕裂地肌膚緩慢地愈合,鮮血也不再流淌。

謝窈問:“你有什麼想告訴我的嗎?我可以聽一聽,然後再決定幫不幫你。”

那名男子睫毛抖動了下,顯然是聽到了,可他並沒有回話。

“你叫什麼名字?”

依舊無人應答。

謝窈看得出他不想同自己講話,也不再說話。

或許等今日過去,她能去彆處找找有沒有線索能夠離開這裡。

於是她就殺了不少邪祟,打算離開石台時,謝窈聽到了身後石鏈響動的聲音。

她道:“你終於決定要告訴我了嗎?”

回頭的一瞬間,她整個人被撲倒,冰冷的手摁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第一次看清了對方的眼睛,在濃密繁茂頭發後,是一雙冰冷的幽綠的眼眸。

之後,謝窈醒了……

意識逐漸回籠,夕陽仿佛化作冰,光線的溫度降了下去。

依舊是空蕩蕩的柴房,塵土在夕陽中飄蕩飛舞,空氣中的焦糊味已經消散了,就連方才的大火也消失了,一切都是那麼寧靜。

那個幻境好似能吸人活氣一般,謝窈踉蹌了一下,腦袋有些眩暈。

阿念關切的聲音響起:“姐姐,你怎麼了?”

“你方才有看到什麼嗎?”謝窈強撐著精神問。

阿念搖搖頭,“什麼也沒看到。”

他又問:“方才姐姐突然站著不動了,把我嚇壞了,可是也沒過很久,姐姐又恢複了。”

“怎麼了?姐姐看到什麼了嗎?”

“沒什麼。”謝窈還是決定不告訴他了,但是依舊問:“我覺得這裡有古怪,我給你些靈石,你去外麵找個客棧睡吧。”

阿念伸出手,謝窈給了他一把下品靈石。

下品靈石已經足夠在風雪城中使用。

“我該回去了,你跟我一起離開這裡吧,這裡不能再住了。”謝窈打了個嗬欠,可是沒走幾步,腳步顯然重了下去。

怎麼會這麼累。

謝窈緩緩靠在了廊柱上,身體下滑,阿念的臉龐湊到跟前,焦急地問:“姐姐,你怎麼了?”

沒有回聲。

謝窈閉上了眼睛,濃密的睫毛沉靜,烏發上染上了夕陽的金色。

阿念鼓起臉頰。

竟然真的睡著了,睡得也太快了吧。

主人也太過分了,為什麼要拿幻境嚇她。

她必然是不能在這裡過夜的,若是帶回去,她醒來也會更加起疑心。

他盯著謝窈的臉頰,忍了又忍,目光落在少女雪白光潔的鎖骨處,再往下,他就不敢看了。

鼻尖輕輕聳動著,嗅謝窈身上的香氣。

這個姐姐真的好香啊。

他耳畔紅得滴血,心臟跳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就像無數隻蝴蝶在裡麵飛舞,要從嗓子裡飛出來一樣。

他掐了自己一把。

他應該趕緊想辦法,把她送回張府才對。

可是這裡隻有他們兩個人,他又不舍得那麼快結束和姐姐獨處的時間。

正欲收回目光時,突然一股力道從側麵貫穿而來。

緊接著,阿念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飛了起來,滿足你的吃肉要求就來扣群裙霧貳司舊〇把衣舊貳頭被人貫在了雕花牆壁上,細碎的石頭嵌入皮膚,鮮血淋漓。

阿念使勁側眸,眼尾的餘光才看到突然攻擊他的人。

對方冰冷的呼吸落在他的眼皮上,讓人不寒而栗。

談驚春眸光冰冷,仿佛萬年寒冰,話語中不帶絲毫感情:“你對她做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

阿念艱難道:“姐姐太累了,自己睡過去了,你不信……自己去看看。”

蒼白的指節摜在阿念的側臉與頭顱上,阿念絲毫不懷疑,他可以捏爆自己的頭。

隻可惜加諸在上麵的力道小了許多,少年不知道想起什麼,到底是鬆開手。

阿念就從牆壁上滑下去,乾咳了幾聲,緊接著迅速被一條白蛇纏住了脖頸。

談驚春蹲下,捏住謝窈的手,把了下脈搏。

脈搏平穩有力,不是中了什麼毒或是幻境,談驚春這才目光緩和了些。

阿念靠著牆壁道:“我沒騙你吧。”

談驚春又看向他。

他不喜歡這個乞丐。

弱小,可憐,像是一隻流浪貓一樣,容易讓人生出惻隱之心。

看到這個人,會讓他想起曾經的自己。

隻是曾經的他,並沒有人拉他一把。

殺了他吧。

反正,殺了這個人,謝窈或許會記掛兩天,覺得見了幾麵的小乞丐莫名死了,像是為枯萎掉的一朵花,像是為死掉的一隻鳥雀一樣難過,可是她那麼活潑,總是忙忙碌碌的,很快就會把這件事忘在腦後。

忘記她曾經救過這麼一個小乞丐。

脖頸間的白蛇纏繞得愈加緊了,肺部的空氣稀薄起來,似乎是察覺到對麵之人的殺意,阿念艱難道:“可是殺了我,被姐姐知道了,她會很生氣的。”

談驚春目光更加危險了。

這種語氣可真讓人厭惡。

白蛇纏得更緊,阿念的臉頰從紅漲紫,片刻後,脖頸間的白蛇又鬆開了,遊在地麵上,攀上談驚春的小臂。

談驚春居高臨下地睨著他:“不許再靠近她,如有下次,我一定會殺了你。”

阿念乖巧地點頭,抹了一把臉頰的血:“我會的。”

談驚春這才將謝窈抱了起來,離開了這裡。

看著兩人離開的身影,阿念的眸中流露出些許不舍,身側的指尖漸漸捏緊。

一個清脆的響指響起。

連廊處出現了一個白發青年。

他雪白的睫毛掀開,露出如寶石般的碧綠雙眸,輕聲道:“你很喜歡她嗎?”他問乞兒。

乞兒重重點頭,臉上浮現出些許羞澀:“喜歡!!!”

很快他又很不滿地皺眉:“你為什麼方才要那麼嚇唬她啊,她明明是個好人。”

“好人?”青年幽綠的眸中一片冷漠,“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毫無長進,在你眼中,何人不是好人,可你呢,相信彆人,又得到了什麼?”

“是命格沒被奪夠嗎?竟還會相信修士。”青年冷漠道。

“可我就是你啊,雖然是曾經的你。”阿念歪歪頭,“你也願意相信她的,不是嗎?”

“沒出息的東西。”青年輕嗤,“還不回來。”

阿念不情不願地走近了青年,最後被吸入眉心,青年這才睜開眼睛,看著空寂的庭院,隻是輕輕一揮袖。

立刻有幽綠色的火焰跳動著,魂魄再次出現,竟然方才謝窈在幻境中所見的林府眾人。

他們瑟瑟發抖著,蜷縮在一起:“阿念,你饒了我們吧……”

“當年的事,我們真的錯了,都怪我們。”

“是嗎?真的知道錯了?”青年笑著,抓住躲在婦人身後瑟瑟發抖的少年身上,雪白的牙齒森然,提著他的後頸像是拎起一隻小雞仔一樣,陰惻惻地問:“我說……如果隻要你們把他撕了,我就可以放過你們呢?”

聞言,林父林母麵露難色。

林家的獨子,被青年拎起來的林溓掙紮起來:“彆以為你修了魔,就可以為所欲為了,總有一天,會有修士來,將你殺了。”

“住口!”林父冷喝道。

林母道:“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們。阿溓已經夠可憐了,從小就身體弱,被鬼怪纏身,我們好歹也收留了你八年,自忖待你不薄,不過是被鬼怪纏身,你不也沒有死嗎?還修了魔,為什麼不能就此放過我們呢。”

“夠了!”青年冷笑著握住她的嘴巴,“可憐了你們的兒子是個廢物,就算是換了命格,也依舊如此。”

至於他,被囚禁起來的那八年中,被挖去雙眼,抽血換命,符籙加身,困於陰冷的山洞,日夜受妖魔纏身。

而他撐過來了,並不是他走運,隻是他不停廝殺後,才有了如今的結果。

“放過你們,那可怎麼行?”蒼白的睫毛掃過,青年掌心立刻浮現出幽綠色的火焰,將他們包裹起來,輕描淡寫的聲音落出:“我還沒有玩夠呢。”

淒慘的叫聲被隔絕在林府的結界之內,無法再傳出去。

……

謝窈再次醒來時,看到眼前的床簾輕輕晃動著。

這好像是她的房間。

她怎麼回來了?方才她不是在林府嗎?

“你醒了。”

謝窈睜開眼,發現談驚春就在身側坐著,詫異道:“我怎麼會在這裡?你把我帶回來的?”

“對。”談驚春並沒有解釋為何能找到她,隻是涼涼地看著她,問:“你今日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

昨日謝窈喝了他的血,在三日之內,他都能對自身的血有一定的感知力,回去後發現謝窈不在府內後,這才找到了林府。

結果又是再跟這個乞兒在一起。

真是讓人不爽。

謝窈道:“今日就在茶樓盯梢,等到傍晚時,遇到了那個乞兒,哦,對了,他的名字叫阿念。我就送他回家了,他住在城裡林家的老宅,感覺他膽子還蠻大的。”

談驚春道:“無事離那個小乞丐遠一些,那種地方陰氣太重,你又是引靈體,容易為邪祟覬覦……”

說著說著,他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竟然說了這麼多,最後看著謝窈,道:“你我二人共命契在身,我可不想到時候你被奪舍了,還要妨礙我。”

就是說,談驚春怎麼可能會主動關心他,他隻不過是因共命契不得不擔心她的安危罷了。這跟談驚春的好感度一點關係都沒有。

“知道了。”謝窈道:“反正我有直覺,阿念他應當不會傷害我,你不用擔心。”

“才見了兩次麵,你便這麼信任他了。”談驚春道:“也是,你看誰都不會傷害你。”

怎麼會有這種如此毫無戒心的人,明明身為引靈體,眾魔覬覦,明明這麼弱,卻總是絲毫都不怕,該說她是有敢於相信他人的決心?還是真的蠢呢。

謝窈心裡也有自己的打算,自然不怎麼聽話。

本著禮尚往來的精神,她又問談驚春的行蹤:“那你今日去哪裡了?”

談驚春道:“殺了幾隻不長眼的魔。”

“那你有受傷嗎?”

“受傷了。”

謝窈並沒有多想,認真地問:“傷到了哪裡啊?”

給談驚春包紮,好感度也會漲的吧。

談驚春抬起指節,給她看傷口。

那傷口破了個皮,透出一點點的淡紅色的肉,謝窈無言:“你再晚點,它就要愈合了。”

談驚春挑眉,眸中浮現出一抹戲謔。

思忖了片刻,他從懷中衣物中取出一支金色的羽毛。

謝窈看見了,便問:“這是什麼?”

談驚春把羽毛遞給謝窈,謝窈在手中把玩著,感受到它上麵有著些許靈力,羽毛紋路精細漂亮,是大部分女孩子都會喜歡的漂亮飾品。

“鳳凰翎羽,上品法器,可做防禦之用。”談驚春語氣平淡,“給你的。”

謝窈看著這個做工精細的羽毛,心裡倒是有些驚訝。

她並不知道他為何要將此物給她,難道這簪子有什麼玄機,比如說能夠控製她,或者是追蹤她的行蹤。

她覺得她同談驚春之間的關係,除了共命契,她可以操控他之外,似乎還沒有好到,她可以接受他的禮物的那個程度。

陰謀,這背後一定有陰謀。

或者,這又是什麼彆的捉弄。

談驚春本來臉上帶著悠悠的笑意,眼下看謝窈捏著它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麼,顯然是帶著幾分防備的。

他臉上的笑意也漸漸凝固起來,問:“你不喜歡?”

謝窈連忙扯出一副笑意,心下還有些抵觸,“隻是這東西看起來還挺貴重的,就這麼給我?”

談驚春沉默了會兒:“今日同人打了一架,這是附帶獎品,不是專門給你送的。”

“原來是這樣。”謝窈鬆了口氣。

談驚春應該也不至於還要用附帶獎品來嚇唬她吧。

察覺到謝窈若有似無鬆了口氣,談驚春莫名其妙,有些惱意:“你不喜歡的話丟掉便是。”

他伸手去奪,謝窈連忙倒退幾步,把羽毛捧在懷裡,道:“那還是喜歡的。”

談驚春麵容上的冷意,這才消解了幾分。

談驚春走後,謝窈目光落在羽毛上,那羽毛明金色,亮晶晶的,偏生又做的很薄,她思忖了片刻,最後把它放入乾坤袋中。

她也不知道談驚春怎麼突然想起送她這種東西,不過在不確定他的目的之前,謝窈並不打算戴它。

……

33 ? 風雪城鬼嫁(八)

◎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接下來的數日, 談驚春每天都消失不見,謝窈隻好一個人坐在湖邊茶樓盯梢,好在也有人陪。

一晃十日之期就到了。他們沒找到關於關於鬼新郎的任何信息, 按照原來的計劃,張府已經開始遣人出高價趕製嫁衣。

賀淮舟找到謝窈時, 謝窈正在喝茶, 對麵坐著阿念。

這幾日,阿念都在教謝窈做手工, 謝窈手有些笨, 編不出很好看的東西, 阿念就摘了許多梭草, 教謝窈怎麼編出活靈活現的蚱蜢和蜻蜓, 當然也有些彆的小動物。

賀淮舟今天又是奔波一整日, 徒勞無功的一天,有時候魔物的修為或許不是很高,但是總有一些專擅的藏匿之道。

他坐在桌前,給自己倒了幾杯茶解渴,道:“小師妹, 按計劃今日現在該回去梳妝打扮一下了。”

阿念聞言, 捧著茶盞的動作一滯, 詫異地看向謝窈, 聲音發緊:“梳妝打扮做什麼?今日這麼早就要走嗎?”

謝窈突然想起她好像還沒跟阿念講過, 遂簡單的跟他講了一下鬼新郎的事,安撫道:“明天估計就沒辦法再來找你了,畢竟要去抓妖怪。”

阿念失落極了, 道:“那除去鬼新郎之後呢?姐姐要回仙門嗎?我們是不是沒辦法再見麵了?”

“應該是吧。”雖然很殘酷, 但是謝窈還是這麼告訴他。

賀淮舟在一旁聽到了, 熱心道:“你也可以跟我回仙門啊,測測根骨,說不定天賦異稟,哪個峰主會收留你呢。”

既然大師兄發話了,謝窈也道:“你想去仙門嗎?”

孤孤零零待在這裡被人欺辱,好像也不好。

阿念眉頭緊鎖,道:“我不去。”

不等兩人詢問原因,阿念就彎起眼眸,對謝窈微微一笑,露出隻鋒利的犬齒,他道:“我們還會見麵的。”

謝窈隻當他對仙門並不感興趣,有彆的更向往的選擇,摸了摸他毛絨絨的腦袋,道:“那等鬼新郎之後,我再找你告彆吧,到時候請你吃好吃的。”

少女踩著夕陽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視線之中,阿念才從茶樓門口離開,左右人群熙熙囔囔,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長。

再次經過昔日那所酒樓時,胖墩墩的老板正在街頭打量著行人。

“誒,沒想到,你這個小乞丐竟然還敢路過我門口。”老板派人攔住他,“那個女的總算不跟著你了,來人啊,給我打。”

這次是三四個打手一起上。

阿念歪頭看了一眼他們,冷冷吐出:“不知死活。”

緊接著一道風聲刮過,打手如同失控的死物,當著老板的麵倒飛出去,砸進客棧裡麵。

胖墩墩的老板目瞪口呆,還不等反應,身體猛然一輕,也飛了出去,狠狠撞在牆壁上,吐出一口血來。

周圍的百姓自打起來的瞬間就開始驚叫起來,四處逃竄,阿念轉身離開。

在他身後,酒樓額匾上生出了一簇幽綠色的火焰,緊接著迅速往四周蔓延開來。

人群驚叫著,救人的救人,救火的救火。

濃煙四起,四下慌亂。

無人注意到,伴隨著阿念的每一步,男孩的身形不斷抽條,從衣衫襤褸的孩童,再到一身麻布的少年,烏黑的發絲自發根起寸寸化雪,最後定格成身形高大的俊美青年。

*

鮮血順著血槽滾滾滴落,死鬥場上一片死寂,階梯狀台階上的眾魔鴉雀無聲無聲,眼睜睜地看著四翼雀魔轟隆倒地,鮮血流淌了一地。

正中站著的玄衣少年揮了個刀花,神寂刀沒入刀鞘,撞出一聲悶響。

今日的魔足有出竅中期修為,談驚春花費了些許功夫才將其成功殺死。

眼下他滿身血氣,就連青麵惡鬼麵具上也濺上鮮血,發帶在戰鬥中因靈力潰亂而崩裂,左右臉側的發梢染上暗紅的色澤,整個人氣質一片肅殺。

出了死鬥場,談驚春循著從前的路徑返回,天蛇纏繞在他手臂,感受到他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忍不住問:“主人,怎麼了?”

“有人跟蹤。”眸中閃過一絲暗芒,他停了下來。

“哎呀,被發現了。”嬌媚的哼笑聲從身後傳來,暗紫色的煙霧之中緩步走出一個女人。

此女一身暗紫色紗製裙,布料少的可憐,堪堪遮住身上的幾處中重要部位,頭發卷曲,長相妖豔,一雙鳳眸挑起,水波婉轉。

“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女人彎唇,很自來熟地道:“妾身眉姬,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談驚春目光落在她的紫色瞳孔上,點明:“你是魅魔。”

“真叫人失落,你是第一個見到妾身真麵目,卻沒有漏出任何驚訝神色的人。”眉姬指尖勾弄著發梢,美目勾人:“妾身對你更感興趣了。”

“是嗎?”談驚春聲音輕蔑。

眉姬眸中乍現紫色異彩,談驚春在與她對視的瞬間,意識空白,感受到臉前傳來的風聲後,眉稍一皺,抬手打開靠近臉龐的手指。

可惜,遲了一步。

他臉上的麵具已經被眉姬捏入手中,她眸光中流露出些許驚豔。

眼前少年肌膚雪白,麵容姝豔,眼大而挑,唇薄而小,眼尾還綴著顆猩紅的淚痣,若不是看他身量挺拔寬肩窄腰,單看臉的話,便容易將他誤認為是個女人。

不怪乎這位少年讓她感興趣,畢竟她們魅魔以貌美著稱,相較於大量醜陋的魔族,她們得天獨厚,擅長魅惑之術,勾人雙修,以此提升修為,是以格外注重雙修對象的容貌。

“你也是魅魔?”眉姬問,很快又反駁了,“不對,你並非魅魔。”

畢竟她已經觀察這個少年好多天了,他基本都是每天下午才來,殺完取了魔丹便離開。

刀法乾脆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魅魔還是很少有進攻性如此之強的同族。

她眯起眼睛思忖片刻,突然想起北魔君裴紅月前幾日似乎受了傷,疼得呲牙咧嘴的,也不興風作浪了,而傷他的人便是返祖之魔。

她肯定道:“你是小紅說的那個返祖之魔。”

談驚春不置可否。

眉姬心下確認了談驚春的身份,舔唇,興奮地想,也不知道返祖之魔睡起來怎麼樣,聽說是類蛇身。

況且魔族重欲,作為萬魔之祖的返祖之魔,更是一種欲望極重的生物,不過她天生魅體,應當也不會承受不起。

於是她笑盈盈地引誘道:“小弟弟,要跟姐姐雙修嗎?”

談驚春輕柔的笑了,唇邊的笑意卻遠不達眼尾,透出些許譏諷來:“你配嗎?”

眉姬怎麼說也是魅魔一族最美貌之人,想同她雙修的魔得從南魔域排到北魔域去,向來隻有她嘲諷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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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不配,倒還是第一次被人反問“你配嗎”這個問題。

可惜她也不是什麼不經世事的小姑娘,隻道:“真遺憾啊,不過好在妾身也不是什麼嬌滴滴的姑娘,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魅魔一族主攻蠱惑之道,其身上香氣,聲音,眼神,動作,無孔不入,皆可勾魂攝魄,蠱惑人心,隻要被其蠱惑到,便會與其雙修。

眉姬身形如鬼魅般襲來。

談驚春桃花眸微凜,抬指點在額心,封閉五感,以防步入眉姬圈套,抬手之間神寂刀已現,毫不留情地朝眉姬攻去。

*

謝窈試過婚服後,已是深夜。

畢竟是明日傍晚要去太平湖的畫舫,她隻要明日早起梳妝打扮就好了,今日隻算是個準備工作,況且本來也不是什麼重大的婚禮,隻要裝扮得跟張雪兒大差不差就好了。

謝窈準備休息時,房門被人敲了敲。

推開門,便見談驚春站在門外,他眼尾發紅,眸底水光淋漓,雪白的臉頰上也帶著些許潮紅,發絲淩亂地垂落在臉側,眉尖微微蹙著,看起來有些可憐巴巴的樣子。

“你怎麼了?”謝窈有些納悶。

談驚春一言不發,反而看著她。

謝窈等了會兒,看他也不說話,便道:“你要是沒事就睡覺吧。”

誰知道這個大反派大晚上的,突然哪根筋沒搭對。

她作勢關門,結果一隻手插/入門縫中,生生把門擋住,撞出一聲悶響來。

謝窈聽到牙酸,趕緊打開門,目光落在他手上:“你怎麼突然把手放進來,夾到了沒,我看看。”

談驚春的手是練刀的手,虎口有著薄薄的繭,手指皮膚很白,一撞後迅速青紫,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謝窈本來也就是急著睡覺,根本沒想弄傷他的,她嘟噥道:“你怎麼都不嫌疼嗎?”

眼看那處腫了起來,謝窈手忙腳亂地,甚至低頭幫他輕輕吹,希望那處能消腫。

柔軟的唇瓣距離他的指尖並不遠,少女濕熱的呼吸噴薄在手指上,談驚春濃密睫毛下的眼睛一片陰翳。

謝窈察覺到他好似那裡不太對勁。

他好像來了好像沒說句話吧。

嘶……

謝窈後脖頸寒毛立起來了。

她僵硬地抬起頭,嘴角微抽:“我給你拿點藥,你回去塗一下?”

能快點把談驚春給糊弄走,自然是再好不過。

興許是談驚春察覺到了她的這個意圖,先一步地拉住她縮走的手腕,力道讓謝窈一怔。

謝窈下意識掙紮。

可惜力量懸殊,還不待她掙脫,整條手臂就被人往身後扭去,兩人迅速互換了位置,談驚春展臂一推,門就闔上了。

謝窈身體也被他推著往門上靠去,力道很大,就在謝窈額頭要撞上門框時,溫熱的掌心抵在了她的額頭上,恰好隔在她和門框之間,這才避免了她一頭撞上去。

謝窈警惕道:“你乾什麼?!”

作者有話說:

34 ? 風雪城鬼嫁(九)

◎我趕時間,你要自己說嗎◎

“小師弟?”

沒有回應。

謝窈隻能感受到溫熱的呼吸距離她的後頸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她忍不住用另一隻手往後推談驚春的肚子,企圖把他隔遠一些。

結果, 並沒有用。

謝窈是真的又羞又惱,攢住勁兒, 企圖揪他肚皮。

可惜……談驚春肚腹繃緊了, 手碰上去隻能感受到肌肉的力道,硬邦邦的, 更彆說扭住一塊肉了。

謝窈企圖踢他, 結果雙腿也被談驚春壓住了。

她知道共命契在身, 談驚春不會殺她或者是傷害她, 隻是這種不確定感讓人覺得恐懼。

她不喜歡這種受製於人的感覺。

終於, 呼吸與謝窈的後頸處咫尺之遙, 謝窈因為緊張,後頸都是潮潮的。

談驚春出聲了,又沉又啞:“不要動。”

下一秒,謝窈呼吸一滯。

倒吸了一口冷氣。

“嘶~”

鋒利的犬齒嵌入雪白光滑的後頸,這種感覺很奇怪, 在刺入的那一瞬間是疼的, 可是很快, 那整片皮膚變得酥酥麻麻的, 熱熱的, 像是過了電一樣,疼意不是那麼明顯了,但還是疼的。

聽說蛇的牙齒裡有毒藥。

談驚春也有犬齒, 笑起來時露出雪白的尖尖, 大笑時露出兩個雪白的大尖尖, 搭配上豔麗的眉眼時,說不出來的乖戾感。

謝窈很難不懷疑,他牙裡也藏著毒,注入到她皮膚裡了。

真是個老六啊。

等她下次醒過來,她一定要看看他的牙。

又想起來前幾日,談驚春說要吃掉她,難道是真的?不應該吧。

談驚春究竟在搞什麼鬼!

伴隨著不知道什麼東西的注入,謝窈眼皮越來越重,最後雙腿一軟,昏了過去。

又過了會兒,談驚春才鬆開她的後頸,上麵已經留下了一個淺金色的圖騰,是一條盤在一起的蛇,蛇首猙獰。

“香香昏過去了。”稚魔湊上前,像隻小狗一樣,提起鼻子對著謝窈東聞聞,西嗅嗅,就差對她嗦上幾口了。

“我知道。”談驚春平靜道。

他扶住了謝窈,感受到少女柔軟的身軀靠進懷裡,繾綣的香氣鑽進鼻腔,仿佛致命的罌粟花在引誘他做出什麼。

但他清楚,他隻是受到了魅魔的影響。

他扶額,晃了下,才甩開圍繞在腦海中的那些妄念。

最後,他將謝窈抱起,放回了床上。

反正他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

回房後,談驚春便一直心神不寧,吸收了眉姬的部分修為後,他無法入定,專心煉化魔丹。

閉上眼,腦海中就會浮現出謝窈。

笑著的謝窈,流淚的謝窈,關心他的謝窈,還有惹他生氣的謝窈。

還會想起她的唇瓣,眼睛,眉毛,纖細修長的指尖,以及他唇瓣貼上去時感受到的柔軟的肌膚,仿佛有千萬隻小羽毛在他丹田裡撓。

他忍無可忍地睜開眼睛。

該死,都怪吞噬了那種不乾不淨的臟東西。

每種魔都有其家學,正如魅魔的蠱惑之術,談驚春作為返祖之魔,也不例外,他天生便具有“褫奪”的能力,任何禁術仙法,過目不忘,縱使是魔族秘技,隻要他想,也能在奪取修為時一並奪走。

而這才是返祖之魔的真正可怕之處,也是他不能為魔所容的原因。

盤在它床頭的天蛇正睡得香,平穩的呼吸聲傳來。

談驚春卻再也睡不著了,內心的煩躁愈加旺盛。

他抬手一拳錘在天蛇腦袋上。

天蛇腦袋差點給錘爆,晃晃悠悠醒過來看著滿臉慍怒的主人。

隻見他雙眸紅彤彤的,氣得眼尾都泛起了煙霞色。

天蛇用蛇尾巴擦了擦口水,問:“主人,你怎麼了?”

談驚春滿身低氣壓,陰森森道:“你吵到我了。”

好沒有道理,它明明以前也這麼睡了,而且它呼吸已經很輕了啊。

天蛇這麼想著,還不等它做出反應,就被談驚春抓在手中,泄憤似的纏成一團,從窗口丟了出去。

掛在樹杈子上的天蛇:……

天蛇的命也是命。

*

翌日,謝窈醒來時,已經躺在了床上,她懶懶地伸了個懶腰,大腦放空了會兒,突然想起來……

昨天談驚春來過的是吧,他還咬了她。

也不知道傷口怎麼樣了,會不會留疤。

她拿起鏡子,仔細瞅了瞅,來回摸了好幾次,最後確定,她的後頸竟然什麼傷口都沒有,還是一如既往的光滑。

難道是她做夢了。

謝窈有些分不清了,可是也不等她再在這件事情上糾結,府裡丫鬟敲了敲門,進來後,開始幫謝窈梳妝打扮。

絞麵,粉黛,描眉,畫唇,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謝窈從來沒有在凳子上保持著坐的姿勢那麼久,幾乎昏昏欲睡時,才有丫鬟道:“謝姑娘,你長得好漂亮。”

謝窈從前並不怎麼打扮,畢竟整日上躥下跳,禦劍飛行,有時累了施個清潔術倒頭便睡。

她也有些驚奇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眉如彎月,眼尾上翹,豐潤的唇瓣朱紅,很快又更換了嫁衣,上麵以金線縫製著細密的鳳凰紋理。

“也不知道日後會便宜哪個小子。”丫鬟們嘰嘰喳喳的。

謝窈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直到下午時,丫鬟們才成群結隊的走了,謝窈嘴巴有些閒,已經過了正午的飯點了,這身緊繃的婚服也不適合她再去吃些正餐,萬一弄臟就不好了。

談驚春端著幾盤點心走進來,放在桌上:“廚娘囑咐我帶來的點心,師姐可以先吃一些。”

“昨晚,你對我做了什麼?為什麼突然咬我!”謝窈義憤填膺,興師問罪。

談驚春歪頭想了會兒,彎眸:“給你下了契,你可要小心了,要是惹我不高興,我可是會隨意操縱你的。”

“真的假的?”謝窈皺眉:“你怎麼能這樣,快把這個契解開。”

看謝窈生氣了,談驚春才輕描淡寫道:“騙你的,給你保命用的,畢竟……”

“畢竟你的命可是跟我綁著呢,不能讓我出什麼差池是吧。”謝窈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先替你講了。”

談驚春:“……”

談驚春應當不會撒謊騙她,謝窈也就放心了。

她捏起一塊點心,放進嘴裡,立刻發出了意味不明的聲音,是從嗓子眼裡哼出來,聽聲音就能聽出她現在確實開心。

談驚春的目光落在謝窈豐潤殷紅的唇瓣上,最後落在嘴畔旁邊的糕點屑上,問:“有那麼好吃嗎?”

謝窈認真品鑒了會兒,彎起眼眸重重點頭:“嗯!”

“你吃到嘴邊了。”談驚春輕聲道。

謝窈抬起手擦了擦,沒擦掉。

談驚春提醒:“是右邊。”

謝窈又抬起手摸右邊臉頰,她不能動作太大,擔心把妝弄花,臉上帶了摸有些羞赧的笑意:“那現在還有嗎?”

“有。”談驚春伸出手幫她擦去了粘在腮邊的麵包屑,彎起眼眸,道:“這下沒有了。”

“謝謝。”謝窈很有禮貌。

他的手掩回了寬大的袖袍中,指尖有些發燙,指尖下的肌膚比他想象得要更加柔軟,意識到自己在回味什麼後,他耳畔染上些許血色,目光開始漫無邊際的遊移起來。

最後停在床邊擺放的雪白的風雪信後,他眸光一滯,問:“這是……那個小乞丐給你的?”

“是啊。”這幾日阿念去湖邊客棧陪她時,總是會帶著一株風雪信,謝窈倒是覺得沒必要,不過他說是對謝窈給她

又道:“他有名字,叫阿念。”

他這幾日每日都會回來,免得賀淮舟生疑,不過回來時,多半也是在房間內煉化魔丹,並沒有在意謝窈這幾日都去做了什麼。

眼下看到花瓶中插著的風雪信,有些是新鮮,有些顯然是久了,看來是每天都有人送才對。

他不過這幾日忙了些,謝窈身邊就有人,給她日日送花。

看來這個乞丐並沒有把他那日的警告放在心上,表麵上笑嘻嘻的答應得很好,背後依舊在圍著謝窈打轉。

還是殺了吧。

談驚春無意識地磨著齒根,目光落在桌上擺放的草編小人上,虛了虛眼睛,聲音依舊很溫柔:“這也是他給的?”

謝窈並沒有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渾然不覺道:“梭草是他摘的,不過這裡麵有我編的也有他編的,是不是編的很活靈活現?”

談驚春輕蔑道:“小師姐找他編為何不找我?如果是這種小玩意,我也能輕易學會。”

這句話的意味倒是很明顯,謝窈覺察到了,問:“你最近不是煉化魔丹很忙嗎?”

談驚春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謝窈有些疑惑。

談驚春會不高興,會有占有欲,好像是很正常不過的事情,好感度並沒有發生變化,他的不悅隻是因為有人分走了他認為本該屬於他的注意力。

就像動物界的那些猛獸一樣,很在意各自的領地,談驚春隻是單純因為被侵犯到了領地的不悅罷了。

謝窈覺得她隻是閒來沒事,找人一起玩,學編一下草,消遣一下,可是談驚春顯然是覺得領地被侵犯到了。

不過還好她早有準備。

謝窈道:“我也有給你編的呀。”

她取出了一個草編小蛇,遞給他,因為是盤在一起的蛇,不容易支撐起來,她就用一直小圓棒支撐在下麵。

談驚春盯著那隻草編小蛇,許久,才輕“嗬”一聲。

謝窈本來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但是眼下卻覺得過於怪了。

畢竟以她的編織手法,這個東西看起來太像是小圓棒上麵戳著一團不可描述的東西。

謝窈乾笑:“雖然看起來有點奇怪,但是我要告訴你這真的是條蛇。”

談驚春一動不動,謝窈也覺得不好意思了,將手縮了回去,“你不要算了。”

談驚春卻一言不發將其接過,迅速塞進衣襟中,繼而轉身離去。

離開時正好和賀淮舟擦身而過。

他看著談驚春離開的氣勢,好奇地問:“師妹,你倆生氣了嗎?”

“那當然沒有,我們鬨著玩呢。”謝窈解釋道。

“那好吧。”賀淮舟也沒有多想,從身上取出幾張符籙,交給謝窈:“這五張符籙,一張通訊符,一張束縛符,三張攻擊符,皆是遇到鬼新郎,小師妹隻需捏碎通訊符,我們就會收到信息趕過去。”

季如霜也抱劍站在一旁,道:“小師妹到時候多加小心,不要心急。”

白洛川的目光則落在謝窈身上,最後又停在自己抱著的劍上,看著上麵的花紋出神:“師姐要小心,此次的鬼新郎擅長隱匿,修為應當不高,切忌不要停留在水麵之上。”

直到傍晚時,張府外才停了一座花轎來。

畢竟是並非真的出嫁,自然沒有什麼敲敲打打,鑼鼓喧天的氣派景象。

喜轎一路穿梭過街道,在這樣的黃昏中有些詭異,引得不少人駐足觀看,最後又發出聲感慨。

畢竟鬼新郎的事在他們這裡鬨得滿城風雨,可是隻要自己家中沒有適齡的少女,或是禁止其外出,就能躲過一劫。

喜轎最終停留在太平湖畔,眼下已經黃昏,日漸西垂,沒入遠處,近處湖麵生出朦朧的薄霧來,臨近靠岸的渡口處安靜的停泊著一艘通紅的畫舫。

畫舫周圍包裹著鮮紅的綢花,窗內暗黃色的燭光搖曳著。

季如霜攙扶著謝窈,從花轎中來到畫舫上,低聲道:“倘若有什麼事情的話,小師妹務必聯係我們。”

賀淮舟道:“我會保護你的。”

謝窈點頭。

她撥開珠簾,安靜坐在畫舫之中。

畫舫是鬼新郎布置的,龍鳳喜燭安靜燃燒著,偶爾會發出輕輕的爆破聲響。

分明沒有任何人棹舟,畫舫依舊平穩的駛入湖心,天空下起了蒙蒙細雨,空氣中泛起淺淺的淤泥的臭味。

開始刮風了,畫舫的珠簾晃動起來,發出清脆的聲響,愈靠近湖麵,霧氣越大。

謝窈本還有意去記到底畫舫是往哪個方向走的,可惜它並非是直線行走,彎彎繞繞地行於空蕩蕩的湖麵,漸漸,她也記不得自己到底位於哪個方位了。

濃霧之中,水麵上站著兩人。

白發青年看著跪在眼前瑟瑟發抖的蓮藕精,發出輕嗤:“看到是太平湖的魔息把你胃口養叼了,一截藕身,也敢裝神弄鬼。”

蓮藕精跪在水麵上瑟瑟發抖:“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求大人繞我一命。”

他本是太平湖的一截蓮藕,卻有幸得道,吸收天地精華後,才修出人身,漸漸太平湖的不服他的精怪已經被他吃光了,沒了彆的提升修為的辦法,隻能走邪魔歪道。

三個月內連吃五人,他把那些少女的屍體都埋在了湖底,作為滋養自身的養料。

青年眸中閃過一絲厭惡,抬手正欲了結他時,突然想起什麼。

抬指一揮,幽光沒入蓮藕精體內,他眯起眼眸道:“待會兒就由你帶著你的後輩一起拖住萬象宗的弟子了。”

幽光沒入蓮藕精體內後,他不再瑟瑟發抖,甚至無法控製自己的身軀,隻能召集在湖中眾多精怪,紛紛浮出水麵。

不知過了多久,水麵上的霧氣愈加濃了,謝窈透過緋紅色的蓋頭,睜大眼睛看著前方,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遠處濃霧之中竟然走出了一個雪白的身影。

對方撐著一把紅色油紙傘,傘麵壓得極低,謝窈看不清他的容貌,隻能看到他肩頭垂落的雪白的頭發。

伴隨著青年的每一步落腳,湖麵泛起層層漣漪,袍踞擺動著,朦朧的雨水砸在傘麵上,發出密集的悶響。

除此之外,四周一片靜寂。

近到畫舫前,青年似乎是確保謝窈能看清他的容貌,才抬起傘麵,露出一張俊美的臉龐。

臉色雪白,眼眸在昏暗的環境下,發出幽綠色的光芒,唇瓣勾著抹神秘的笑意,仿佛從山水畫中走出的妖精。

身量高大的青年,隔著朦朧的雨霧靜靜看著她。

來了!

是鬼新郎!

謝窈放在腿上的手漸漸握緊,掌心發潮,符籙泛起了輕微的潮意。

要通知給大師兄,再設法拖住鬼新郎,防止他離開。

青年上了畫舫,手中的紅傘消散,肩頭的紅羽在風中飄蕩著。

他彎腰撩起珠簾,勾唇,聲音低沉動聽:“我來接你了,我的新娘。”

他身上並無任何威壓,但從水麵上行走來看,他必定不是普通人,隻是相較於從前的裴紅月那樣,他將身上的威壓收斂了,成了溫和無害的凡人模樣。

但是這種情況下,隻能證明,眼前這個邪祟的修為極高。

打是應該打不過了。

但是她也不會乖乖束手就擒,等著被吃掉。

謝窈暗中捏碎了傳送符,一把摘掉蓋頭,往地上一摔,給自己的打氣似地喊道:“老妖怪,受死吧!”

月落劍自劍鞘中抽出,淩冽的寒光映亮一雙清靈的杏眸,迅速裹挾著靈力攻去。

下一刻,劍身就被對方接住,夾在指縫之中,青年勾唇,緩慢道:“看你如此有活力,我很高興。”

謝窈注視著他的雙眸,對方隻是微微睜大眼睛,強大的威壓瞬間襲來,疲憊感漸漸襲上身體。

謝窈連忙錯開眼睛,不再看他,戒備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當然是迎娶你呀。”對麵的青年話語中帶著幾分笑意。

謝窈心想,這種妖邪慣常是說的好聽,想吃她就想吃她,還非要說是迎娶她,充其量也就是個長得好看點的妖邪。

謝窈不再與他多說,抬手之間,數枚攻擊符朝著謝塵緣飛去,炸出一片雷閃火花來,滾滾濃煙出現。

這是賀淮舟以出竅前期修為鍛造出來的,就算對方很強,起碼……有點小擦傷吧。

可惜煙霧散儘,謝塵緣已經消失在原地了。

謝窈眯了眯眼眸,哪裡去了?

下一秒,帶著笑意的聲音就響起在她頭頂:“在找我嗎?”

謝窈單手結印,抬手往後揮去,卻被人捉住手腕。

“好了,到此為止吧。”

青年彎起眼眸:“再鬨,你的師兄們就要趕過來了。先睡一覺吧。”

這句話落下,謝窈眼睛越來越沉,最終月落劍無力地落下,化作光點消失,青年扶穩了謝窈,將她抱入懷中。

隻是在剛一觸碰到少女的同時,少女的後頸立刻化出一條雪白色的渾身燃燒著的蛇影,張開獠牙,惡狠狠地撲向青年,咬在青年的小臂上。

當即咬掉一塊血肉,鮮血四溢。

雪白的蛇影用尾巴將昏迷不醒的少女牢牢纏住,包裹在其中,呲出獠牙,惡狠狠地看著對麵的青年。

血肉落在地上,青年臉色微變,眼眸微睜,“返祖之魔的魔息……有意思。”

竟然會將魔息放在謝窈身上,看來在他眼中,她確實是有些不一樣的。

隻可惜,今日,他無論如何都會帶走她。

青年飛身上前,和雪白的蛇影纏鬥在一起,幾乎是瞬間,蛇影周身的火焰就將青年牢牢裹住,雪白的火焰瞬間大了起來,帶著幾分玉石俱焚的狠意。

很快,青年從火焰中走出,臉色較之方才已經蒼白了許多,他擦拭去唇瓣的鮮血,眸中滿是森然冷意。

確實,如裴紅月所說,他應該殺了談驚春。

否則,假以時日,整個魔域甚至於是太玄十三洲,都將臣服在他腳下。

青年單手環住昏迷不醒的謝窈,另隻手落在空蕩蕩的榻上,不知想起什麼,他眼睛微微彎起,隨手扔了個物什在床上,那物什落下後,迅速化作一個身穿嫁衣的少女,頭戴蓋頭,含羞帶怯地坐著,宛如憧憬愛情的新嫁娘一般。

他眼前出現一團幽綠色裂縫,最終青年緩步邁入其中。

……

迷霧之外,正發生著一場混戰。

賀淮舟等人追隨步入湖麵,湖麵濃濃的白霧升起,四處是惡臭的淤泥味道,他們幾乎分辨不出到底敵方來自哪裡。

劍光能夠驅散的範圍是有限的,不時有藕節人出現,攻向他,修為雖然不高,但是勝在他們能夠和周圍的濃霧很好的融合起來,讓人防不勝防。

這隻蓮藕精似乎是占據了整座太平湖畔的靈力,可不知為何身上又帶著濃鬱的魔息。

那些精怪好像被引誘得發了狂,不計後果地從四麵八方朝他們攻來。

既要警惕周圍的精怪,又要警惕腳下的水流,否則會有東西將人整個拖入水下。

“這樣可不行啊。”賀淮舟感慨。

談驚春眼看著四周的精怪越來越多,他不想在這裡耗費過多的時間。

他輕巧踩過數顆藕節人的頭顱後,迅速沒入濃霧之中。

一旦離開賀淮舟的視野範圍,談驚春便召出稚魔,漆黑的濃霧將他整個包裹起來,在水流中行進。

他循著昨晚往謝窈身上下好的咒印,趕往她的方向。

察覺到自己留在謝窈身上的契被觸發後,談驚春臉色一冷,加快了速度。

沿著一條支流足足行進數裡有餘,談驚春才停下來,站在水麵之上。

畫舫內燈火通明,窗邊隱隱約約顯露出的少女纖細的身影。

他稍微平息了下混亂的呼吸,甚至理了下頰邊的頭發。

談驚春靠近了幾步,很快,又頓住了腳步。

感受到身後不同尋常的氣息後,他轉身看向蓮藕精,眸光漸冷。

蓮藕精已經雙腿打顫了,他本來受了白發男的蠱惑,和賀淮舟一行人打得正歡,察覺到有人追到了這邊,他又緊隨其後趕來。

他想說話,卻說不出任何話,仿佛意識被禁錮起來了一樣,變成了旁人手中隻知進攻的工具。

“你就是在太平湖裝神弄鬼的……鬼新郎。”談驚春說到後麵,話語有些譏誚。

“沒沒沒……錯。”蓮藕精結結巴巴道。

能夠消除他的結印,修為至少也得是分神之後,可是眼前這個蓮藕精分明不具備斬除他的結印的能力,僅僅是出竅期的修為。

一隻肮臟的長在淤泥裡的,滿身惡臭的蓮藕精,也配染指謝窈?

是誰?

究竟是誰?

到底還有什麼人在暗中覬覦謝窈。

“我趕時間。”談驚春突然彎起眼眸,姝麗的臉頰上笑意溫柔:“你要自己說嗎?”

蓮藕精的回答是舉起武器,攻向談驚春。

談驚春並沒有花費多大功夫,神寂刀就削去蓮藕精的四肢,像是個人棍一樣光禿禿地躺在湖麵上。

他抬手覆蓋在蓮藕精的頭頂,立刻有金色的光芒在他手下出現,不斷散發著瑩潤的光芒,他閉上眼睛。

隻要使用搜魂,就能知道這隻蓮藕精究竟遇到過什麼人了。

很快,察覺到哪裡不對,談驚春睜開眼睛,迅速撐起一個結界來,蓮藕精在他眼前炸成一團血汙,濺落在結界上。

看來驅使蓮藕精的那個人修為很高。

談驚春臉色沉了又沉。

談驚春擦拭去手上鮮血,登上了畫舫。

珠簾晃動著,少女身著一身紅色嫁衣,端然坐著。

紅紗蓋頭隻遮住她上半張臉頰,露出小巧的下巴和嫣紅豐潤的唇瓣,一雙清冷的眸在薄紗後若隱若現,看著他。

明金耳穗落在修長的頸側,更顯得那處膚白細膩,雪白的指尖從袖口中探出,放在腿上。

談驚春最後來到少女跟前。

指尖抬起少女的下巴,冷徹的視線在她臉上梭巡,輕聲道:“還是不像她。”

真正的謝窈已經被帶走了,那個人破開了他的契,帶走了謝窈,還用這個假的捉弄他。

儘管從外貌上來說,這個假的已經和謝窈幾乎能夠重合了。

隻是……

談驚春指節滑落在“謝窈”的脖頸上,稍一用力,清脆的骨骼碎裂聲傳來,少女的眸中仿佛還帶著一絲詫異,脖頸已經以一種奇異的角度扭曲了。

最終倒在軟塌上,“砰”的一聲,化作一個青綠色的梭草編織的小人。

草編小人落在塌上,小人臉龐還勾著淺粉色的腮紅,仿佛是滑稽的笑臉。

微微縮起的瞳孔,緊緊盯著那隻梭草編織的小人,談驚春抬指捏起它,低聲笑起來。

他知道是誰了。

是那個小乞兒……

頃刻間,畫舫”被雪白的火焰包裹起來,烈烈作響。

談驚春緩步從火焰中走出,衣袍獵獵作響,麵容冷得出奇。

作者有話說:

整個鬼嫁副本都有地方修過,但是整體主線沒有變。

調整了下節奏。補充了些阿念的過去細節。修了下主角兩個人相處

35 ? 魔域(一)

◎哈?這不是巧了嗎?◎

賀淮舟等人趕到時, 隻發現了燃燒成灰燼的船架,談驚春與謝窈兩人都已消失不見。

空氣中保留著些許魔息,蓮藕精的四肢被肢解開來, 散落在岸邊,水麵。

賀淮舟撿起來一截斷肢, 觀察上麵的傷口。

明顯是被刀砍斷的, 是談驚春的刀。

談驚春既然殺了蓮藕精,那他又去了哪裡?

畫舫上也遺留著些許戰鬥後的痕跡, 謝窈用了他給的符籙, 隻是沒傷到對方, 還被帶走了。

究竟是什麼人?

賀淮舟安排季如霜和白洛川兩人去尋找兩人的蹤跡, 結果從黑夜至白天, 兩人皆尋不到蹤影。

“師兄, 怎麼辦啊?”白洛川著急地問。

賀淮舟皺眉思索。

謝窈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根本找不到任何蹤跡。

唯獨……他能夠感受到河流中些許微量的魔息。

儘管太平湖的其中一條支流,通往魔域,可是魔域中危機重重,修士若是貿然進入, 隻怕會被眾魔纏上。

以他的修為, 興許能夠獨身入魔域, 可季如霜, 白洛川不能陪著他冒險, 思忖片刻後,他道:“你們兩個先在城內四處搜索一下,看看有沒有彆的線索, 另外還請派遣仙鶴, 將此事稟告給師尊。我再獨自查探一番, 看是否能找到他們的下落。”

季如霜擔憂道:“魔域中危機重重,師兄一人進去,真的沒事嗎?”

“是啊,讓我們跟師兄一起吧。”白洛川躍躍欲試。

“不可。”賀淮舟道:“我進去查探一番,若能找到師妹下落,自然很好,若是不能……不行,必須得找到。”

……

魔域,此時,正處處張燈結彩。

裴紅月一腳踹開大門,目光在一堆喜帖中梭巡片刻,定在埋頭其中的白發青年上,眼睛一亮。

他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怒不可遏道:“謝塵緣,你要成婚了?”

“是啊。你要有嫂子了。”謝塵緣氣定神閒。

“你怎麼能這樣,說好了一起打光棍,遊戲人間的,你怎麼能成婚?”裴紅月死皮賴臉揪住他的衣領,使勁晃,“你這樣讓我怎麼辦?”

本著是好兄弟就一起打光棍的精神,他非常不讚同謝塵緣背著他偷偷找老婆的行為,真的是太卑鄙,太齷齪了。

“不要說的好像我怎麼樣你了一樣。”謝塵緣滿臉嫌棄。

裴紅月頓時跟吃了蒼蠅一樣鬆開手,眼角微抽:“你這人,說話真惡心啊。”

“彼此彼此。”

裴紅月吊兒郎當地扣了個牆壁上稱眼的夜明珠在手裡把玩,講:“聽說這個人是個人類,你現在已經是魔了,乾嘛要找人類。”

“她和彆人都不一樣。”謝塵緣這會兒倒是很有耐心地解釋道。

“喲喲喲喲喲喲。”裴紅月擠眉弄眼起來,托腮:“情人眼裡出西施。”

“人類不都那樣嗎?有什麼不一樣的,壽命好短啊,好脆弱,好容易就會死掉,一點也不好玩。”

謝塵緣不知道他又在放哪門子屁,道:“她不會死,我也不會讓她死。”

很快,裴紅月又興致勃□□來:“給我看看,給我看看,她長什麼樣啊,把你迷得三迷五道的。是修士還是普通人,叫什麼名字啊?”

謝塵緣一邊揮開水鏡,給裴紅月看謝窈那邊情況,一邊道:“是修士,你也見過的。”

“什麼人啊,我也見過。”

水鏡中的少女似乎是剛醒來,先是坐著發了愣,緊接著猛然起身,觀察四周的環境。

裴紅月看清了那邊少女的容貌,笑容凝固。

認出那個少女的身份後,他叫道加入企鵝君羊伺而貳兒武九一似七每日追更最新完結文:“這麼會娶,你不要命啦?”

“怎麼了?”謝塵緣放下了寫喜帖的毛筆,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你知道她是誰嗎?之前我就是扶了她一把,那個細長條就發瘋了,你還劫她。”

他現在還記得燃燒著火焰的神寂刀劈砍在身上,幾乎將他斬斷的那個力道,但好在他修為高,才沒折在那兒,隻是傷口處蔓延著的白色的火焰,持續很久才熄滅。

燒肉的感覺誰懂啊。還是夜以繼日的燒。

導致這個傷口直到今天都還沒有完全好。

“你被打怕了。”謝塵緣下結論。

“誰怕了。”裴紅月冷笑:“等我養好傷了,我非要抓了他泡酒不可。”

“哦。”謝塵緣無所謂道。

裴紅月視線再次掃過水鏡,幸災樂禍道:“不過,現在看來,這個人類要跑了。”

謝塵緣眯眸。

水鏡中,不過一會兒的功夫,謝窈竟然躲了起來,像是一隻狩獵的小狐狸般,緊張兮兮地看著窗邊越來越近的人影。

*

謝窈醒來時,正躺在床榻上,四周靜悄悄,光線昏暗。

頭很沉,她緩了一會兒才清醒,最後猛地坐起來。

這不是她的房間。

她被那個白發男帶走了,竟然還沒被吃掉?

她果然福大命大。

謝窈摸了摸身上,摸到了乾坤袋,凝眉:這鬼新郎倒是膽子好大,竟然敢把她一個人放在這,也不收走她的東西,不怕她跑掉嗎?

謝窈下了床,試探著推門。

門並沒有上鎖,就在她打算出去時,有腳步聲傳來。

有人來了。

謝窈躲了起來。

遊廊上有兩個侍女端著點心,一路走來:“大人終於要娶親了,聽說娶的是一個人類女子呢。”

“那個人類女子好生漂亮,她回來時我偷偷看了一眼,竟然比魅魔還要美。”

“大人對她可真用心,還派人專門去人間買點心送來。”

謝窈躲在屋門後,聽她們交談。

最終那兩個聲音停在了門口,推開了門:“姑娘,你醒了嗎?”

看到房間空蕩蕩的,床榻上哪裡有少女的蹤跡。

就在此時,她們後頸一痛,謝窈利索地打暈了一個人,又綁住了另一個人。

侍女感受到脖頸上鋒利的匕首,喉嚨發緊,緊張兮兮地盯著眼前的少女:“姑娘?”

謝窈低聲道:“不要喊,我不想弄傷你。”

侍女老實巴交地點頭。

“我有問題要問你,你要好好回答我。”謝窈還是第一次威脅人,心臟跳得快極了,“這裡是哪裡?你口中的大人又是什麼人?哪裡防衛比較薄弱。”

鼻腔裡充斥著香氣,侍女有點暈乎乎地小聲道:“這裡是南魔君的魔宮,大人的名諱是謝塵緣。”

回答最後一個問題時,她道:“整個魔宮西門方向防衛最薄弱,但是以姑娘的修為,應當到不了那裡就會被發現。”

謝窈:“……”

“好的,多謝。”謝窈一個手刀將她劈暈後,和另一個先被打暈的侍女一起,並排放到了角落。

謝塵緣竟然是吃新娘的鬼新郎,不至於吧。

他在原書中不是最神秘的嗎?平日裡都宅在魔宮裡,就算是後來被談驚春收服後,屠宗門或者殺什麼人時,要麼稱病,要麼消極怠工,總之就是不好好乾活。

這麼佛係的反派竟然會偷偷吃人?

謝窈覺得有些不可置信,但當務之急是離開魔宮,想辦法回到風雪城回合才行。

但是她對魔宮一竅不通。

南魔域距離人界極遠,靠她一個人走回去實在太難了,謝窈這麼想著,突然想起來,她不是有通訊玉簡嗎?

隻要用通訊玉簡聯係大師兄,就能將此事告訴大師兄,然後再一同商議出解決辦法。

這麼想著,謝窈取出了通訊玉簡,施法後,玉簡短暫地亮了。

就在此時,一隻手從側麵身來,從她手中取走玉簡,微微一握,玉簡又變得黯淡無光。

“想聯絡誰呢?”含笑的聲音傳來耳中。

那個聲音近在咫尺,眼角的餘光也瞥到一抹紅色的衣擺。

她僵著脖子,偏頭看去,高大的身形遮擋出一片陰影,猩紅的雙眸在並不明亮的光線中含著笑意,望著她。

謝窈雙眸驟縮,說話都結巴了:“是你!裴裴裴……紅月!”

“當然是我啦,開心嗎?”裴紅月湊過頭來。

意料之外的人出現,嚇得謝窈退後數步,腳滑了一下,就要跌倒時,卻撞進了另一個胸膛。

身後的人扶住她的胳膊,將她扶穩了。

頭頂一個清冷的聲音不悅道:“你嚇到她了。”

雪白的發絲垂落在謝窈肩頭,她立刻意識到了身後之人的身份。

能跟裴紅月這麼講話的人,應當也要有和裴紅月相當的身份,也就是南魔君,謝塵緣。

也就是將她從畫舫上帶走的白發男。

謝窈整個腦子成了一團漿糊。

試問:如果一個正義的修士落到兩個魔頭手裡,下場會怎樣?

她該不會要死了吧。

該不會真要被吃了吧。

她上次還帶著談驚春從裴紅月手裡逃走了,結果現在被抓到了,裴紅月應該不會抓她泡酒吧。

感受到少女的身體越來越僵硬,謝塵緣隻好放開了謝窈。

就在鬆手的瞬間,謝窈立刻跟小炮彈一樣彈出數丈之遠,“噌”地一聲拔出了劍。

裴紅月看著她這幅警惕的樣子,明明拿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卻橫眉豎眼地看著他倆,雪白的小臉上滿是義憤填膺。

“你這幅樣子,弱得讓人覺得可愛。”

裴紅月感慨,瞥向謝塵緣,埋怨道:“你看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嚇成啥樣了。”

謝塵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是你把她嚇到了。”

謝窈:……明明是你們兩個!

頓了頓,謝塵緣又睨著他,道:“還有,你看過人了,可以走了。”

裴紅月目光在兩個人身上打了會兒轉兒,笑嘻嘻地問:“你們要說什麼悄悄話,是我不能在旁邊聽的?”

謝塵緣皺眉,原地掀起一陣罡風,瞬間席上裴紅月麵門。

裴紅月毫無防備,被打個正著,撞到窗戶上,窗戶霎時裂開,最後砸到院內的牆壁上,煙塵四起。

房間平白開了個大洞,謝窈目瞪口呆。

你們魔族的兄弟情這麼塑料的嗎?

裴紅月毫發無傷地從廢墟中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掌心凝聚出猩紅的光芒,周身魔息泛濫。

眼看著謝塵緣一副護犢子的樣子,再看看謝窈臉都白了,裴紅月掌心凝聚的紅光漸漸熄滅了。

他突然覺得這一架可以留在下次再打。

走之前,他還不忘譏諷道:“真誇張啊,果然陷入愛情的男人就是小心眼,還好你大爺我大人有大量。”

真無趣。

果然看見這些人就煩。

他還是應該去找點彆的樂子才行。

這麼想著,裴紅月掐了個訣,身形消失在原處。

謝塵緣這才收回了眼光,看向謝窈,溫聲道:“搗亂的已經被趕跑了,你不用害怕我。”

這敢不怕嗎?

謝窈看了房屋破的那個大洞。

方才被她打暈的兩個侍女被方才巨大的聲音吵醒了,望著突然出現在房間內的南魔君,連忙跪下:“屬下看管不利,還請魔君責罰。”

看了眼地上的糕點,想來已經涼了,謝塵緣道:“你們兩個再去端新的點心,到我的房間。”

侍女低著頭離開了,他將目光落在謝窈身上,非常自然地將劍柄從謝窈手中取出,拉住她的手,綠眸笑望著她,溫柔道:“這個房間已經不能住了,換個房間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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