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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驚春本來抱得好好的,她晃來晃去,最後變成了兩個人麵對麵抱著的姿勢,鼻尖相對,距離近在咫尺。

“嘿咻。”談驚春抱穩了她,仰頭看著她,彎起眼睛笑道,“小師姐你好主動啊。”

猝不及防,談驚春那張漂亮得天怒人怨的臉出現在謝窈跟前,再加上這句話,謝窈真害怕自己對他做出什麼來,隻好扒拉談驚春:“不要你抱了,我自己能走。”

“可是,再磨蹭可能會被後續趕來的人發現。”談驚春道。

聞言,謝窈隻好安分了下來,趴在他懷裡,惡狠狠地咬在他的肩頭,甕聲甕氣道:“這次你動作太慢了,差評。”

頓了頓,她理不直氣也壯道:“還有!借點血!”

“那下次快一點。”談驚春道。

他斂眸,穩了穩謝窈的身子,感受著柔軟的唇覆在脖根處,伴隨著輕微的癢意,肌膚被咬破後,對方開始輕輕舔他那處的血。

他眯眯眼眸,唇畔露出一個愉悅的笑。

走出屋子時,謝窈注意到外麵已經燃燒起了大火,不由問:“杜無雙呢?”

“都死了。”

談驚春異常冷靜,輕聲道:“今天已經很累了,路上你累了,就先睡一會兒,醒來就到客棧了。”

他步伐很穩,根本感覺不出在趕路。謝窈已經喝了談驚春的血,料想那香應該可以解開了。

於是她就安心趴在他肩頭,決定睡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後,談驚春已經離開了這間彆苑,停下腳步,無奈開口:“小師姐,你能不能彆動了,你這樣,我沒辦法趕路了。”

“你以為我想的嗎?”謝窈一邊惡狠狠地說著,一邊怒咬談驚春。

她真的是想鯊人,怎麼這次談驚春的血不那麼管用啊!

談驚春看了看她臉龐,酡紅未褪,唇瓣微微張著,因為煩躁,她甚至還有些張牙舞爪。

他有些泄氣:“師姐,你情況怎麼好像比我想象中還要糟一些。”

……

作者有話說:

1,談驚春小時候:在哪裡摔倒,就在哪裡趴一會兒。

2,這一章可能信息量很大,還有點顛覆認知。但是確實不是我一拍腦門就想出來要這樣寫的,具體可以看看第十七章,第十八章。【我寫過那個人生出來的兒子就會笑以及她把你賣到販妖市以及取血相關的內容】跟杜無雙有次回憶,有那個怪物的血,彆說三個月分神,三個月合體也可以。這樣的話

關於時間這個問題,我也寫過談驚春在清河城時說在數十年前,清河城還沒有這樣繁華?大概是這個意思。包括杜無雙說幾十年過去,還停留在出竅期。(這個是三個月分神,50章是這樣的,結果寫到54章時忘了,目前已捉蟲)談驚春像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但不是十五六歲的少年。

3,名字後續我會解釋。

4,杜無雙禦獸那章,談驚春拉住謝窈不讓她往前湊,還有後續變成蛇,不去參加那個清談大會。

5,因為這個副本是跟談驚春身世掛鉤的,會有相對密集的回憶。不過我悟了,下次不能這麼乾orz

57 ? 仙盟(九)

◎小師姐總該給我一些獎勵吧◎

路上謝窈像隻八爪魚一樣亂纏, 談驚春被纏得沒辦法,隻好讓稚魔帶著兩個人走。

謝窈趴在談驚春懷裡喘氣,理智即將告罄時, 連忙道:“快把我綁起來。”

倘若再不綁起來,她真的會對談驚春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談驚春眸光頓了頓, 謝窈迷惑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催促道:“快點。”

談驚春輕嗤一聲,抬指, 淺金色的靈力鎖鏈將謝窈雙手都捆至身後。

捆得力道不輕不重, 剛好限製謝窈行動。

稚魔很快把兩人帶到了福鼎樓, 這裡作為魔族在留春城內的據點, 是一個首飾鋪, 整條街都有不少魔族經營的產業。

談驚春押著謝窈走了進去, 偏生就這樣,謝窈還扭來扭去,往他身上靠。

進去後,管事的認識他,瞥見他懷中的少女, 將他引到了三樓。

談驚春一腳踢開屋門, 將謝窈安置在床上, 先摁住她又給她灌了點血, 謝窈這才安靜了下來。

談驚春從前從未有過將血大肆主動給出的情況, 謝窈算是第一個。

最初給血隻是擔心她這個拖油瓶,擋了他的腳步,後麵好像給血已經成了習慣。

他知道自己的血是個好東西。

可是如果能救謝窈, 也沒什麼關係。

冷秋幾個則在談驚春他們從彆苑離開後, 又去打掃了一下現場痕跡, 趕在其他人發現之前,將謝窈被搶走的乾坤袋和通訊玉簡都帶了回來。

通訊玉簡還在亮,談驚春瞥見了,將玉簡接通。

另一頭果然傳來了賀淮舟火急火燎的聲音:“師妹,你現在在哪裡,怎麼還沒回來?”

謝窈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在叫自己,問:“大師兄?”

這聲音軟綿綿的,尾音好似帶著勾子,像是貓兒一樣,談驚春聽了,臉色一黑,差點沒把玉簡當場捏碎。

可她毫無知覺,還要開口。

談驚春眼疾手快,單膝跪在床上,捂住了她的唇,瞪著她,不準她再發出那種聲音。

那邊的賀淮舟瞬間警惕起來:“誰在那兒!?”

談驚春收回視線,慢條斯理道:“沒什麼,師兄不必擔心,我們沒事,等晚些時候,我們會回去。”

聽到是談驚春的聲音,賀淮舟也立刻就放心下來,讓季如霜白洛川他們也不必再擔心。

玉簡滅了後,談驚春將它擱在桌上,回頭看謝窈眸中濕漉漉的,正盯著他看。

魔血開始發揮作用了,謝窈安靜下來。

眼下她雙手被靈力所製的繩子捆在身後,老老實實地側躺在那兒,身上的傷口已經被他用靈力和著鮮血溫養過了,很快就可以痊愈。

黛眉如月,目如秋水,就是看起來神誌不是很清醒,目光有些呆滯。

談驚春打架沒流血,自己放血倒是放了不少,臉色都有些白了。

他將捆著謝窈靈力所製的繩子割斷了,將她從床上扶了過來,給她輕輕揉著手腕和肩膀。

謝窈這次會被人捉走,必然是修為太低了,他得想法子給謝窈一個保命的。

畢竟謝窈實在太脆弱了,雖然有他的血,能夠提升修為,但是太慢了,終究是普通的修士,沒有血脈傳承,單一個引靈體隻會招人覬覦。

她和自己不一樣。他可以取魔丹,吞噬彆物以求修為,但是謝窈不能做這些。

她隻應該被好好的護著,什麼也不乾,快快樂樂地漲修為,然後他會把那些覬覦的螻蟻一個一個都捏死。

不知不覺,他手下力氣有些大了。

引得謝窈不安地動了兩下。

她模樣呆呆的,眼下也很乖,一點也沒有剛才那樣亂撲騰的樣子,倒是很像個長相漂亮的娃娃。

談驚春抬起眼睛來,捏了捏她臉頰,隻覺指腹觸感柔軟,眼眸也彎起來,露出一個笑,問:“小師姐,還記得我嗎?”

謝窈傻乎乎地笑。

什麼也不記得了。

談驚春眸光黯了黯,喃喃道:“那香的副作用嗎?”

就這會兒,謝窈又奪過了他的手,貼在了滾燙雪白的臉頰上,輕輕蹭了蹭,眯起了眼睛。

她隻覺談驚春體溫冰涼,貼起來很舒服,漸漸就覺得不滿足,想縮進他懷裡降降溫。

毫無戒心,神誌不清的謝窈。

談驚春一時覺得有趣,心裡又生出些許惡劣的心思。

他將手收了回來,背對著謝窈坐在床邊。

他眉頭微微皺著,嘴上是有些埋怨人的口吻:“師姐總是喝我的血,還那般不省心,要我到處去救你,就算是條狗,也該給些甜頭吧。”

謝窈疑惑地看著他。

談驚春有些失語,低聲道:“小師姐總該給我一些獎勵吧?”

謝窈本來貼的好好的,手裡冰塊沒了,心裡就有些空落落的。

如果按眼前這個人的說法,他好像是待她挺好的誒。

就算是他在騙自己……

謝窈迷迷糊糊地想,騙子就騙子,彆的不說,這小騙子長得就挺好看的。

更彆說現在皺著眉頭,看起來有些委屈的樣子。

她望著談驚春了一會兒,最後雙手撐在床鋪上,靠近後,將唇瓣輕輕覆在他臉頰上。

隻是很輕的一下,像是蜻蜓點水一樣,很快又沒了。

仿佛是錯覺一樣。

談驚春本意就是捉弄她,誰知她竟會自己送上門來,眉間鬆開了,眼眸微微睜大了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謝窈目光閃躲,正欲縮回去。

卻被談驚春一把攥住了手腕,拽到跟前,突如其來的喜悅倏得一下砸中他的腦袋。

他眼睛微微泛紅,聲音聽起來有些發顫,目光從她的唇瓣移到眼睛上,問:“你剛剛在做什麼?”

謝窈猝不及防被拉到近在咫尺的位置,盯著談驚春的桃花眸,眼圈紅紅的,有點凶巴巴,又有點委屈。

謝窈就算是不清醒,也不擅長應付這個,於是又開始盯著他傻笑。

看著眼前人笑得不太聰明的樣子。

半晌,談驚春眼睫顫了顫,垂眸,鬆開了她的手腕:“耍賴,算了,你神誌不清,我不同你計較。”

鬆開謝窈,她就趴著很快睡著了,頭頂毛茸茸,呼吸逐漸綿長起來。

談驚春在一旁神色晦暗不明。

倘若清醒時,謝窈才不會這樣子,除了最開始為了締結共命契時,打他一頓,把契約締結了,後麵偶爾為了打發他,說過幾句甜言蜜語。

如果真要說他對她來說格外不同,他也並沒有感覺到。

自己對她而言很重要,但這種重要他能感覺出來,是和萬象宗眾人一樣的同門之情,或許他們二人同門之情更重一些,也沒有旁物了。

不過……

等順利了結了這邊的事,謝窈的身邊很快就隻能有他一個人了,他會把她抓入魔域,藏起來。

如果賀淮舟,宮應雪來搶,他會殺了他們,毀屍滅跡。

談驚春彎起眼眸,他會做的很乾淨,不會讓任何人發現。

就算謝窈不喜歡他,也沒關係,隻要待在他身邊就好。

他抱著她回到了萬象宗弟子待的那家客棧。

路上謝窈睡得太熟,都沒醒過來。

給謝窈用了清潔術後,他出了屋門,恰好見賀淮舟正守在自己的門外,神色有些憂慮。

他一身白衣倚門而立,窗外月亮投照進來,映得他身影頎長。

談驚春站在暗處靜靜地看著他,驀的,突然笑了:“師兄,怎麼了?”

賀淮舟想起這幾日談驚春很少出現在他們眼前,總是稱病,成日見不著人影,他總覺得談驚春不太對勁。

他遂問:“師弟,你倘若有什麼為難的事,儘管告訴我,我一定會儘我所能的幫你。”

談驚春不知想起什麼,眉眼間戾氣轉瞬即逝。

他倒是第一次在賀淮舟跟前,意味不明地講了句:“大師兄可真是個好人啊。”

賀淮舟愣了愣,一時沒領會到他何出此言:“什麼意思?”

談驚春從陰影之中走出,笑得毫無陰霾:“沒什麼,師兄好好休息吧。若有事,我自會去找師兄的。”

說完就從他身側擦身而過,留下賀淮舟獨自一人迷茫。

……

連闕宮。

“失蹤了嗎?”杜千秋依舊在擦劍,語氣沒有任何起伏,殿內明燈下,照耀得他好似是難以融化的冰雪。

“屬下一時不察,沒看好他。”

杜明跪在大殿上,低聲道:“整個彆苑都被火燒過了,似乎有人打掃了現場,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少主現在下落不明,可否還要接著尋找。”

“不必,”杜千秋聲色冷淡,容貌依舊保持著年輕冷峻清雋,“死了就死了,左不過是個沒用的東西。”

桌案上燭火發出一聲爆破聲響。

靜默許久後,杜明道:“我懷疑是他回來了。”

杜千秋將手帕放在桌麵上,劍身豎了起來,明晃晃的劍身宛若一泓秋水,伴隨著他劍指並攏劃過,劍身上浮現出一堆密密麻麻,好似鱗片般的東西,金光閃過後,很快又消失無蹤。

劍身隻折射出他宛若冰雪般冰冷的眼睛,他緩慢道:“回來,也是一件好事。”

“是否要張貼布告通緝他?”杜明又問。

雖然將返祖之魔逃竄的消息散發了出去,但是他們一直以為並未發出布告正式通緝,而是讓各宗人警惕。畢竟倘若被彆人先捉住了,保不準捉住了也不會交還給他們。

畢竟應當沒有人不想利用返祖之魔才對。

知曉返祖之魔的真正長相的人,隻有仙盟極少的一部分高層和幼年時見過他的人,其餘的人都以各種手段悄無聲息的抹去。

“不必。”杜千秋道:“倘若真的是他的話,他很快就會來見我的。”

他要做的,不過是再次用伴生之物,將他鎮壓而已,這一次,他隻會做得更狠絕。

隻不過這次沒有那個女人能幫忙了,倒是有些可惜。

但是沒關係,他也不是幾十年前的那個他了。

話鋒一轉,他問:“陣法布置的如何了?”

“一切妥帖,隻待時機一到,就能聚攏天地生機,助您修為大成。”杜明垂首。

“很好,下去吧。”杜千秋招了招手,好似累極。

杜明垂首離開大殿,闔緊大門,身邊下屬迎至跟前,杜明目不斜視,隻問:“可有什麼消息?”

身邊下屬戰戰兢兢:“尚未找到那隻從陰山逃離的魔物。”

杜明雙眸中浮出些許煩躁,聲音又冷了些許:“接著找,這個時候,不可節外生枝。”

……

第二日,謝窈已經徹底好了,叫來小二給她打來幾桶熱水,沐浴之後,又恢複了活力。

這個時候還是清談大會的時間,賀淮舟他們都不在,她早上不舒服,便也沒出去。

樓下,談驚春正坐在窗邊。

他今日未束發,頭發鬆散地垂在肩頭,紅繩編著頭發,支著下巴,不知在看些什麼。

桌前擺放了不少果盤點心,可惜好像都沒有動。

謝窈同他坐在了一起,想起昨晚發生的事,她忍不住問:“你殺了杜無雙沒關係嗎?”

原書中對談驚春的過去提及甚少,雖然後續因為她的加入,像蝴蝶效應一樣對劇情造成了一係列的變化,導致仙盟放出了消息,談驚春是從仙盟的牢獄逃出來的。

聯想一下,她曾經在魘魔製造的幻境中,看到的關於談驚春的過去的碎片。

談驚春並非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他也有父母,但是他卻從來沒有談論過這些。

幻境的最後是,談驚春被他母親刻下封印,然後女人就化作光點消散了,雖然因為她的加入,幻境中談驚春並沒有被鎮壓,但是實際情況下,那一戰,談驚春應該是被那群看不清長相的修士鎮壓了才對。

所以鎮壓他的可能就是仙盟的人。

那他母親和仙盟之間又有什麼關係?

談驚春不想和杜無雙對上,是否跟杜無雙之間也有什麼關係?

談驚春語氣很是百無聊賴:“殺了就殺了。”

謝窈頭上寫滿了問號,“你不是從仙盟逃出來的嗎?這樣做,不會被追殺嗎?”

杜無雙雖然看起來混不吝的,但好歹也是仙盟之主的兒子,更何況他還不止殺了一個,殺了一窩好吧。

到底是整個仙盟,談驚春現在的實力,還有封印加身,雖說他吞噬了許多魔丹,可是跟整個仙盟對抗還是太難了吧。

談驚春歪頭想了想,最後輕輕笑了下:“你在擔心我?”

“嗯嗯,彆轉移話題。”謝窈不吃這一套。

談驚春如今跟萬象宗息息相關,他一直有意避開仙盟修士,可是如果真的被那些認識他的人識出來,整個仙盟必然是要亂掉的。

談驚春隻好答:“他們要殺,我便等著他們來殺。”

謝窈估摸著談驚春還是不肯說實話,告訴她原委,便也不再追問了,隻道:“倘若有什麼事要幫忙的話,我也會幫你的。”

她神色認真,談驚春目光落在她臉龐上,片刻,又垂下去,將裝著點心的盤子推到她跟前。

謝窈轉眼又忘了,一邊吃點心,視線同他一起落在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片刻,她又想起什麼,道:“還有昨晚,多謝你了。”

誰能想到共命契,直接能把反派變成她保鏢,簡直太好用了。不過共命契會解開,真是可惜。

但一想到她若要離開這個世界,得先死一下,若是那個時候共命契還連著,就有些好笑了。係統總不能讓談驚春跟她一塊死了。

她如常的一句話,倒是讓談驚春臉色沉了沉:“你不記得了。”

他語氣聽起來有些不高興,好像自己欠他幾百萬靈石一樣,謝窈感覺出來了,咽下嘴巴裡的東西,疑惑道:“記得什麼?”

談驚春壓下眸底的煩躁:“沒什麼。”

……

作者有話說:

突然更新

58 ? 仙盟(十)

◎阿綺,我們成婚好不好?◎

夜色沉靜, 打更人敲著梆子走街串巷,白日裡熱鬨的城池入夜後,沉寂下來, 一片安靜。

霧靄漸生,空氣濕氣逼人。

身著短打的打更人敲打銅鑼, 走在黑暗之中, 四處空寂:“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悠長的吆喝聲響徹街頭巷尾。

漸漸的, 聲音弱了下來, 他注意到門前掛著的一對紅燈籠, 搖曳的火苗上不少飛蛾圍著飛舞。

這是他第三次經過這家門口。

他突然意識到些許不對勁。這條路他走了幾十年, 根本不存在迷路的可能。

他停下腳步, 豎起耳朵, 仿佛聽到了什麼細碎的聲響,是貓兒的叫聲。

怎麼秋天了,還有貓叫,響在寂靜的夜裡,讓人不寒而栗, 他加快腳步, 越走越快, 最後忍不住扔掉銅鑼, 跑了起來。

身後響起了風聲, 黑影追逐著他,最後鮮血濺落在牆上,他失去了意識。

客棧內人聲鼎沸, 修士們聚集在一起討論著昨晚發生的事。

“你們聽說了嗎?昨晚突然有家人暴斃了, 那打更人好似突然瘋了一樣, 回去咬死了自己妻女,等刑司杜大人趕過去時,才發現他們都已經死了,化作活屍。”

“那怎麼辦啊?”

“救不回來咯,杜大人隻好殺了他們。應該是有魔物作祟吧,沒想到我們都在這裡,竟然還有魔物敢出來活動。”

“就是。”

賀淮舟聽後,若有所思。

謝窈不由想起仙盟大會後期的死疫事件,定了定心神,現在開始就有了端倪。估計今晚又有事情乾了。

果不其然,就聽賀淮舟道:“今晚我們也去看看,最近太閒了。正好找個魔物檢驗一下修煉成果。”

說著,他將目光移向談驚春。

談驚春彎眸笑道:“我不去,我今晚還有事。”

“好吧。”賀淮舟能察覺到談驚春最近越來越不對勁了,不過他的刀用得倒是很紮實,悟性也極好,甚至不在他之下,偶爾比試時,他還能感覺出談驚春有意藏拙。

他懷疑過談驚春是不是偷偷摸摸搞什麼勾當,畢竟當初在南魔域,他孤身一人從南魔君手中救出謝窈,這就已經足夠令人生疑了。

但談驚春不肯主動去講的,他也不會有意跟蹤,畢竟他有時候早出晚歸的,也沒見鬨出什麼事情來。

謝窈忍不住戳了戳談驚春,低聲問他:“你今晚有什麼事?”

談驚春道:“殺人。”

“那帶我一個?”謝窈自告奮勇,畢竟她也很無聊,“我去現場給你助威。”

“殺杜千秋,很危險。師姐留下就好。”談驚春道。

謝窈一聽是杜千秋,心說那還是算了,她嫌活得長才要去湊這個熱鬨,隻是她對談驚春並不是很放心,叮囑道:“如果打不過的話,就逃跑吧。命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她說這話倒也不是說對談驚春不信任什麼的,隻是杜千秋畢竟是仙盟盟主,可能手裡還握著能致命的神兵,殺他這件事,肯定不會那麼容易。

相處這麼久了,起碼也有點革命情了。她可不想看他先死了,或者又被逮住了取血。

入夜。

街道處人來人往,濃霧漸升,近幾日在留春城尋找魔物的修士不可謂不多,可惜那隻魔物開了靈識,極擅逃逸,甚至是它能夠平地塑空城,多次將抓捕他的修士放進一個閉環的線路之中,修士在其中繞的筋疲力儘時,隻能被困一整晚。

“大家小心些。”為首的修士講。

這隊修士是無量宗的佛修,身著白底金邊的禪衣,手腕或是脖頸掛著佛珠。

“好。”身後有人應和道。

他越往前走,越膽戰心驚,他們邊走邊誦念經咒,一路上倒是平和,沒遇到什麼魔物。

不過他們已經身陷此城,無法掙脫。

“大家原地休整一下。”

說話間,他回過頭來,隻見身後隻剩下了一個弟子,距離他極近,方才念經頌咒的聲音一齊消失了。

他和那名弟子兩兩對視,大眼瞪小眼。

這個弟子和他一模一樣的臉龐,臉部卻突然撕裂,長出了密密麻麻的鋸齒,和宛若藤蔓的東西,朝他深去。

他還未從這變故中回過神來,愣在原地。

此時,一道利光劃過,徑直打向魔物。

魔物尖叫著被刺穿,化作一陣青煙。

賀淮舟連忙走近,扶起了那位弟子,擔憂的問:“你沒事吧?”

身著禪衣的弟子搖了搖頭,道:“無礙,在下禪宗,衛周,多謝道友相救……”

“你同門既然都被抓走了,那你便隨我來吧,正好我也帶著師弟師妹們,我們一起行動,或許會安全一些。”賀淮舟道。

衛周看向他身後,頓了頓,忍不住提醒:“你師弟師妹似乎也不見了……”

賀淮舟回頭一看,他身後空無一人,他抓了抓頭。

“大家拉好手,不必慌張,不可走散,隻要走得距離近些,就沒關係。”白洛川安撫眾多師弟師妹。

他們本來在街道上走得好好的,結果底下的石板突然變成如同沼澤的物什,漆黑的手從地底探出,捂住了他們的嘴,將他們從大師兄身後拖走了。

等他們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到了另外一處空蕩蕩的街巷。

“陣修扶好陣盤,劍修護好符修和醫修,大家務必要小心謹慎,不可胡來。”季如霜道。

萬象宗弟子聚在一起。

謝窈本來是應該和季如霜他們一起被拖走的,結果四處望去,不見人影。

濃霧與冷月伴生。

“這是什麼地方?”

謝窈看著街道,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隻是感受不到絲毫活氣,像是擺放在這裡的傀儡假人一樣,可是這裡又確確實實是留春城內。

“這裡或許是那隻魔把你們抓進了一界,企圖在這裡困死你們,務必要小心。”係統叮囑道。

空氣中的霧越來越重了,甚至變成了紫黑色。

謝窈緊了緊手中的月落劍,倒吸一口冷氣,卻見眼前一團黑霧彌漫而過,留下幾個模糊的字眼。

那隻迷霧似乎是為了蠱惑她一般,往她耳邊吹去,吹得謝窈渾身發毛,聲音冷了下來:“什麼人,少裝神弄鬼,還不現身。”

黑霧迅速飄開,等謝窈神情稍緩時,黑霧又湊在她脖頸處,輕輕地聞嗅,像是在聞她到底好不好吃。

……

謝窈忍無可忍,揮劍砍去。

那團黑霧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及時躲過後,沒過一會兒,又舊態複萌,長長的舌尖在她雪白軟膩的臉頰上舔過,留下濕漉漉的詭異的痕跡,謝窈隻覺肌膚一片惡寒。

“你的血聞起來好香啊,為什麼?你是不是吃過什麼?”黑霧好奇的發問。

謝窈隻能聯想到談驚春,她肌膚能散發出香氣,唯一的可能就是談驚春的血液在她體內終於發揮了作用。

“好熟悉的味道。”黑霧低聲道。

謝窈卻從它話中感受到什麼,詫異地看向它:“你是什麼魔?”

黑霧已經確定謝窈能吃,也懶得回答她的問題:“等我吃了你,我就跟你講。”

黑霧怪笑著朝她攻來,謝窈連忙後退數步,閃過後,一劍利索地掃去。

劍尖沒入黑霧,將其斬為兩截,謝窈等著看還有沒有後續,過了片刻,無事發生,她才鬆了一口氣。

謝窈正欲離開,去找賀淮舟他們彙合時,脖頸一緊,她已經被攥住脖子抬了起來。

方才還很小的黑霧此刻已經凝聚成更大的實體,猖狂笑著:“你以為我這就死了。”

謝窈心道,確實是料不到你閒得還有功夫裝死。

四周的黑霧流動起來,幾乎要衝破牢籠,謝窈動彈不得,眼見已經將要墜入黑霧口中時,空氣陡然一滯。

一團幽綠色的火焰席卷而來,將黑霧燒得尖聲吼叫起來。

謝窈身體陡然墜下,緊接著腰身一緊,就被人攬入懷中,抬起頭時,恰好見一縷長發映入眸中。

但事情並未到此終止,黑霧被火焰燒散,緊接著開始四處逃竄起來,無形的手似乎在操縱它,數次截斷它逃亡之路,最終它化作一陣煙,迅速消散開來。

謝窈不由鬆了口氣,道:“多謝道友相助。”

“不必客氣。”對方語調輕鬆,唇瓣還帶著些許柔暖的笑意,“我們又見麵了。”

留春城藏經閣。

入夜後,月色涼如水。

閣外守衛嚴陣以待。

一團漆黑的霧氣悄無聲息的劃過,很快,尋至大殿,殿內正前方繪製著彩繪,紫,黃,藍,紅,各種穠豔的顏色交織著,形成一幅色彩鮮明極其豔麗的作畫。

畫上分布著數十萬年前,神魔在此界大戰,神手握刀劍,魔則以尖牙利爪以對,鮮血灑落之處,形成滔天的火勢。

恍惚間,他看到上一任的魔首,一條漆黑的蟒蛇,頭生兩角,背插雙翼,尾巴燃燒著漆黑的火焰,甩尾之時,立刻有眾人被掀飛。

這幅畫似乎帶有著某種奇異的魔力,在談驚春與之相對之時,便立刻被引入畫中世界。

殊不知現實之中,一道藍光閃過,晶瑩的水球般的器物將談驚春牢牢困在其中。

“這幅畫乃是我畢生心血,能夠將樂譜繪入畫中,初次見它,就會情不自禁被引入畫中,心神動蕩。”音司司主杜悅得意道。

器司杜衍則趁談驚春失神一霎,以天階法寶瑩珠,將談驚春整個困入其中。

“瑩珠乃西海鮫人一族所製法器,可引海水,身處其中之人將窒息而死。”

“還是得多虧我在藏經閣纏入了引魂香,否則他這種怪物怎會輕而易舉被引入畫中。”毒司杜平道。

“不過,盟主大人令我們三個等候此地,會不會過於高看這隻邪魔了,他現在這麼正常,簡直無趣。”杜悅道。

“稍安勿躁,等他徹底被困死,我們就能回去複命了。”杜衍道。

談驚春怔然的看著空中的壁畫,他記憶飛回了很久很久的從前。

那日,在他驅使魔魚殺掉一眾捉弄他的小孩後,青衣女人也很快就趕到了。

對方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殺了他們。”

他並未理解那種與生俱來的興奮究竟是緣何而起,隻是興奮的舔去手背濺上的殷紅的鮮血,對她無辜地笑了笑。

這種癡迷的目光令女人感到恐懼,寒意從腳底升到頭頂,最後卻是一把把他抱了起來,向後續跟來的人乞求:“他還小,能不能不要殺他?”

那個男人越表現得十分癡迷。

杜無雙嚇得涕泗橫流,抱著他的腿控訴:“爹,快殺了這個怪物,他的血能讓魚魔化。”

男人一腳踢開了他,從女人懷裡把他拎了出來,丟進一個男人懷中:“杜平,你來看看他到底怎麼回事。”

於是他被毒司長老杜平帶走,關了起來。

封閉的石室,隻開著一扇很高很高的窗戶,背陰,潮濕。

談驚春被拷在石床上,目光盯著正上方圓潤的鮫珠,有些出神。

“靠他這種魔物來提取修為,能行嗎?”

“當然可以,我前不久翻閱禁術,傳聞返祖之魔的鮮血能夠使動物魔化,對於魔族之人來講,更能短時間內迅速提升修為,人魔雖然對立,但是魔息與靈力的運行卻是相似的。隻要將其轉化一樣,同樣能夠供給給修士使用。”

“不過,我得先看看他體內魔息走向。”

杜平靠近談驚春,將手放在他丹田之處,談驚春眨了眨眼,眸中流露出些許不解,下一秒就痛得皺起眉頭來,除了痛,還是痛,比女人打他要痛多了。

提取出些許能量來,是一團淺金色的氣。

他興奮道:“不過他的魔息倒是很純淨,甚至不用多此一舉,設下回春大法,這隻魔物很適合壓聚靈陣啊,大人說的果然沒錯。”

他們先吸收了談驚春的魔息後,杜悅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臉頰,看著他眼尾的眼淚:“這小家夥哭得還挺招人疼的。倒不像是隻魔了。”

“少裝模作樣了,方才吸靈力,也沒見你少吸。”

談驚春再次被送了回去,生了一場重病,青衣女人不眠不休照顧了好幾日,才看起來臉色好了些。

不同的是,這次他腳上被帶上了腳鐐,這種辦法能夠控製他周身魔息的泛濫,讓他無法再用血來驅使動物發狂

憶樺 。

那些人講話從來沒有避開過他,或許是覺得他像個傻子。

但他隻是理解得比較慢而已。

他在日複一日被剝奪魔息,鮮血,鱗片中,能夠體會到他們那樣做的原因了。

因為這些東西蘊涵著無上的力量,一旦踏上修行之路,很少人能夠甘願成為弱者,變強與飛升是每個修士夢寐以求的事情。

可是他卻從這偶然的一次見血中,像是聞到葷腥的野獸,開始熱衷於將自己的血液喂食給動物,他開始期待動物能夠再一次發狂,把這裡的守衛全部殺死。

青衣女人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了,偶爾會問他最近有沒有學識文斷字,看了什麼書,叮囑他不要貪玩,要養精蓄銳,從這裡逃出去。

大部分時間便是掐著他的脖子,質問:“你這個索命無常,我與你什麼仇怨,你這種魔種也要往我這投胎。”

“明明他對我也有真心,要不是你這隻怪物,我怎麼會被困在這裡。”

“他那麼喜歡我,為什麼會忍心。”

但是返祖之魔的降生向來毫無規律,魔與魔,人與魔,甚至連人與人之間也會誕生。不過也或許正是因為他是人與人結合後,生出來的,他的魔息對於人類同樣能用。

從前,他被欺負了,都不懂得還手和憎惡,卻在女人日複一日的抱怨與歹毒的喊罵中,漸漸體會到了與她同等的濃烈的歹毒的恨意。

於是他也學會恨了,厭惡滋生到那個冰冷的高高在上的男人身上。

他講:“我會幫你殺了他。”

女人看著他,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

於是他在他造訪小屋時,有過一次暗殺。

那次暗殺的代價是慘重的,原形被打出來,尾骨斷裂,鮮血灑了一地,可他並沒有成功殺死對方。

對方有一把明亮的劍,那上麵的氣息讓他感到特彆熟悉,溫和,是和他出生時一同降臨的石頭。

原來這塊石頭竟然可以有如此變幻。

“想殺我,畜生果然是畜生。”

他毫不畏怯地和對方對視,笑了下,鮮血從嘴角開始淌。

那次之後,他被賣到販妖市,又贖回來,他們對他的囚禁更加謹慎。

漆黑的房間與冰冷的石壁,碩大的老鼠蟑螂,潮濕的乾草。

女人對他非打即罵的頻率增多了,取血取鱗也變得更加頻繁,偶爾他會聽到取血的人低聲議論,“他的鱗片和血當真有那般價值,能夠提取靈力,煉作丹藥,幫助修士提升修為嘛?”

“那可不是,前幾日不就有人這樣做了嗎,後來修為突飛猛進,很快就到了金丹境。聽說上麵的人要要求加快進度了。”

“要是他能溫養整個留春城就好了,讓咱們都沾沾光。”

“那你可想多了,就算他用來壓陣,聚來靈氣,肯定也是上麵人享受,哪裡輪得到我們。”

當痛苦變得麻木,他對這裡一切都充滿了厭倦。

他的父親,那個男人,已經很少再來看望這個女人了,她日複一日變得可悲起來。

明明是被施暴的人,卻將希望寄托在了那個施暴的人。

這種感情他難以理解,隻是會被掐著脖子咒罵,聽她傾訴對那個人的愛意與依賴時思考,愛原來是如此惡心的東西。

喜歡同樣也是。

喜歡一個人會失去理性的。

刻意被掩埋在深處的回憶,再次被樂譜勾出。

談驚春神色陰鷙,這些東西從來不是他的恐懼,自然也無法震懾於他。

更何況窺探記憶的伎倆,魘魔早已經用過了。

不得不說,設下這個幻境的人修為比魘魔還要高超一些,他感受不到那種被窺探的感覺。

依舊毫無意義。

沒有任何人能夠馴服他。

當他意識到這點時,神寂刀已經出現在他手中,他隻是抬刀,乾脆利索地斬斷杜無雙,鮮血噴濺在他身上,黏膩溫熱又帶著猩氣。

斬斷青衣女人。

斬斷杜千秋。

幻境開始扭曲起來,杜悅感受到談驚春的掙紮皺眉:“不妙啊,恐懼既然起不了作用,那再試試留戀與渴望吧。”

談驚春不消片刻,就將他幻境曾經經過的過去,通通斬滅,鮮血濺了滿臉。

斬斷稚魔。

斬斷天蛇。

斬斷……

少女彎起眼眸看著他,他揮刀砍下的手停頓住了,目光有些呆滯。

沒有感受到魔息與靈力的波動,就像是真的一樣。

那個聲音溫柔又柔軟:“阿綺,我們成婚好不好?”

一度被血腥掩埋的空氣,再次變得溫柔又繾綣起來。

心神片刻動搖,談驚春的刀停下來了,點了點頭。

59 ? 仙盟(十一)

◎你會永遠陪著我嗎?◎

他和謝窈成婚了, 隱居在一個小院裡。

院內種著花草扶疏,養了幾隻小兔子和小雞,還有個籬笆圍起來的菜園子。

他們的婚禮被跳過了, 這畢竟是基於他認識設下的幻想與渴望,他不知道該怎麼做的事情, 幻境中也會跳過。

婚後, 他們像是尋常的夫妻一般,日日吃飯, 整理園圃, 曬太陽, 修行, 同吃同寢, 吃穿倒是會由天慈送來。

幻境中謝窈戴著他送的鳳凰翎羽, 談驚春目光落在那上麵,停頓了下,抬頭看向天際。

仿佛一瞬間就被點醒了一樣,這裡並非是現實,依舊是幻境。

隻是, 他依舊有些委屈:“師姐, 我從來未見你戴過, 我以為你不喜歡。”

謝窈摸了摸, 仰頭道:“喜歡的。你喜歡看我戴的話, 那我就多戴幾次。”

談驚春垂眸。

如果這是夢境的話,又何嘗不是美夢呢。

大部分閒暇時間,謝窈都很愛躺在院裡紫藤花架下的藤椅上, 談驚春喜歡變成白蟒纏住她。謝窈去哪裡, 他就纏著謝窈跟去哪裡。

謝窈有時候嫌他這樣做, 自己走路做什麼事都束手束腳的,就不樂意了,扒拉他:“我又不會跑,你也不用非要纏著我吧。”

談驚春喜歡把腦袋擱在她頸窩,坦率地講:“可是就是喜歡跟師姐待在一起。”

謝窈沒辦法了,隻好扯扯他:“你是真對自己體重沒一點自覺啊。”背條蛇走路,走久了真還挺沉的。

被罵了,談驚春後來就變成一條小小蛇,又細又長又輕,纏在謝窈的手腕上給她當手鏈。

談驚春不管那麼多,他就是喜歡纏著謝窈,無時無刻都和她待在一起。

他在幻境中比現實裡表現得總要坦率很多。

他喜歡和謝窈待在一起的感覺。

在繾綣的春風中,他將蛇首搭在少女的膝上,落花叢空中墜落而下,落了兩人滿頭滿肩。

他像是渾身骨頭都軟掉了,忘記了那些深仇大恨,在和熙的日光下懶倦地打著嗬欠,蛇信都打成了波浪形的,用尾巴纏著謝窈手指玩。

少女溫軟的指尖拂過他的鱗片,讓他渾身感到戰栗與說不出來的快感。

這種感覺過於美好,談驚春像是泡進了蜜罐子一樣舒適,忍不住貪戀,沉溺。

正是因為現實中他能感受到謝窈對他的喜歡很有局限性,若即若離,好像隨時就會飛走一樣,他感受不到安全感,所有他才會沉溺於幻想。

每日清晨時,他就纏著謝窈縮在床上,謝窈想要起床,剛走兩步,也會被他用蛇尾巴尖勾住腰,帶到床上,然後兩個人接著抱成一團。

他有時候睡得太舒服,尾巴就會忍不住變成蛇尾,纏繞住謝窈,無意識的收緊,再收緊。

不小心把謝窈弄醒了,她就會錘他,埋怨他:“怎麼又把尾巴露出來了。你鱗片很涼誒,纏得也太緊了。”

談驚春把尾巴鬆開一些,然後討好地蹭蹭謝窈的毛茸茸發頂:“可是我真的控製不住。”

這種想要緊緊抱住你的渴/望。

瑩珠內,談驚春毫不掙紮,被吸收的魔息越來越多。

杜悅勾唇笑了:“有效果。倒是不知道什麼,讓他能夠陷入如此美夢之中。”

杜衍道:“可惜啊,美夢,一旦陷入其中,可就不好出來了。”

談驚春開始學習做飯了,其實他不需要進食,隻是做好飯後端給謝窈吃。

看到她露出喜悅的笑容,這會讓他覺得很滿足。

等謝窈用完了飯,談驚春總會問她:“好不好吃。”

眼睛亮晶晶的,很期待地看著她。

然後謝窈會清清嗓子,摸摸他的頭,誇獎道:“很好吃。”

談驚春會用臉頰貼貼她的掌心,認真道:“我下次還會做的更好吃。”

他更有動力學做飯了,他學習菜譜時會想,杜悅設下的這個幻境其實也還不錯。

起碼在這裡麵,他學會做了不少飯菜,出來後,他可以試試給謝窈做飯。

這樣的話,她那麼喜歡吃東西,會不會因此更喜歡他一點呢。

日複一日,安樂總是會讓人放鬆沉溺的,美夢很好,可是到底是一場夢。

談驚春選擇沉溺其中,迷戀謝窈給他的溫暖的感覺,但是他也並沒有忘記自己該做什麼,於是他站了起來。

外界靈力的窒息感與壓迫感一直在不斷襲來,他並非毫無感受。

有法寶在吸收他的魔息,既然如此,他就釋放魔息,超過這個夢境的閾值,自然能夠解開。

謝窈感受到空氣中的魔息,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作為美夢的本身挽留他:“你可以留在這裡嗎?一直陪著我。”

“師姐想要我留在這裡嗎?”談驚春問。

現實之中,他被困入瑩珠,睡得靜謐,袖中天蛇也陷入夢境。

“看來他已經徹底淪陷了。”杜衍感受著瑩珠上飽滿的魔息,眾人開始貪婪的吸收起來。

談驚春捧住謝窈的臉頰,失落道:“如果現實之中,師姐能夠同我這樣,我會更加歡喜的。”

但這裡畢竟不是現實,是他被引誘出來的幻想與渴望,是他想要的美夢。

他抬起神寂刀,將眼前的“謝窈”斬斷,親手撕碎了美夢。

滾燙的鮮血濺在了他冷白的麵上。

他神情有一瞬間的空白與慌亂……

幻境似乎是終於找到了他的弱點,將他記憶深處的與謝窈的每一個相處的片段都拎了出來。

巧笑嫣然,不滿,喜悅,發呆,逗弄他的。

他看著那些回憶,心中感慨,原來他把謝窈記得那麼清楚。

他與謝窈的相遇並不久,短短幾月而已,可他卻有一種等了很久很久的感覺。

好像他的降生就是為了遇到謝窈一般。

所有的曾經和謝窈相處的點滴都被他親手捅破,隻要他稍有遲疑,他就會死在這裡。

不過是殺掉謝窈的幻想而已,殺死幻境中回憶裡每一個謝窈,可是他卻有一種難以言明的難過。

割舍一場美夢讓他難過,遑論是殺死和他相處過的每一幕的謝窈。

從初遇時他隔三差五被謝窈氣的要死,他惡劣地捉弄謝窈,謝窈有時候會被他的捉弄騙過去,卻依舊很擔心他的樣子。

他總是想把謝窈推得再遠一些,可是目光忍不住追逐。

再到後來謝窈總是讓他發自內心的想笑,他從未見過有人會像她那樣說出一些他不解的話,為什麼不離開他呢?

不要修為,彆無所求,那麼靠近他究竟為了什麼呢?

他明明除了血和鱗片,什麼都沒有,他有什麼配謝窈為他停駐,施舍給他一個目光的呢?

被魘魔困入幻境,那時,是謝窈把他叫醒的,捏著他的臉頰問:“清醒了嗎?清醒了就打回去啊。”

不同於上次撕破魘魔秘境的場景,他抬起刀,第一個殺死了跪坐在自己旁邊,滿臉擔憂的謝窈。

謝窈身形消散時,臉上還帶著痛心的詫異。

談驚春眨了眨眼,鮮血黏在他的臉皮上,原來心痛是這種感覺。

無極洞中,他思考如何殺死謝窈。謝窈卻一無所知地捉住螢火蟲,捧給他看,“猜猜這裡麵是什麼東西嘛?”

不同於過去的選擇,他現在眼圈微紅,聲音有些哽咽:“是螢火蟲。”

說完,又是一刀劃過。

設下這種幻境來折磨他,他要殺了那些設下幻境的人。

當初被裴紅月追殺,謝窈明明可以趁他虛弱時取血,刮鱗,可她什麼也沒做,還是帶他逃跑。

他喜歡謝窈,總是很溫暖。

山洞中,他看著昏迷不醒的謝窈,這裡是謝窈為救他高燒不退,昏迷不醒,他貼了貼謝窈滾燙的臉頰:“師姐,好好睡一覺吧。”

無數個回憶中的謝窈出現,又有無數個回憶中的謝窈被他殺死。

他感到麻木,真實的謝窈還活著嗎?是否還在等著他?真的沒有被他殺掉嗎?

幻境崩塌前,有個聲音響起,聲嘶力竭:“親手殺了自己愛的人,就沒有人會再愛你了。”

他在瑩珠內睜開了眼睛,定定地看向對麵的三人。

杜悅滿臉震驚:“不可能,他究竟怎麼做到的。”這幅圖是她以畢生心血所作,將樂理融入繪畫,他明明一度沉溺之中,究竟是怎麼醒來的。

談驚春釋放了大量的魔息,將瑩珠撐破,水炸了開來,他渾身濕漉漉的,麵具下的臉色慘白。

他眼圈泛紅,道:“用這種東西困下我,我很生氣。”

“孽障爾敢!”

話音落下,對麵三人誰也沒注意到談驚春是如何移動的,隻見他瞬息之間來到了毒司杜平跟前,五指成爪,沒入他的胸口,繼而往外一帶,心臟就被帶了出來。

鮮血濺在他的臉頰上,他笑著:“原來你的心臟也是紅的啊?”

“天蛇,接著,賞你了。”說著,將心臟拋向空中。

天蛇也從幻境中醒來,從他袖中彈出,將心臟咬個正著。

接下來的事情,談驚春就切菜一樣,將幾個人殺死,收刀時,他道:“取了我那麼多的血,你們還跟廢物一樣無用。”

“既然一直都在,就出來吧。”他此行本就是感受著他伴生之物的氣息而來,意圖取回此物。

“竟然帶著麵具。”杜千秋笑著,問:“說起來你母親去世很久了,久得我都有些想念她的那張臉了,的確是張芙蓉美人麵,但是太久了,久的我有些記不清了。你和她長得很相似,不讓我懷念一下嗎?”

談驚春道:“那我正好送你跟她團聚好了。”

“你現在還沒解開她設下的封印,有你伴生之劍在此,我會再將你鎮壓一次。”杜千秋冷聲道。

*

空氣安靜了下來,少年目光落在謝窈脖頸的淤青上,忿忿不平道:“算它跑得快。”

“沒事。”謝窈道:“我記得你,你是玄清宗孟非河,多謝相救。”

少年點了點頭,微微一笑:“窈……咳咳謝姑娘不必客氣。”

“你也和你同門走散了嗎?”謝窈問。

孟非河感慨:“誰知道到底怎麼回事,一陣煙飄過,我就找不到他們了。”

謝窈道:“此處似乎是幻魔編織出來的困陣,能夠將人囚於其中,你可知如何解除這個陣法?”

孟非河:“方才那隻魔物,修為極高,能有造出一城的能力,想必我們在邁入其中時,就已經不知不覺被它拉入了這個空間,早就不在留春城內了,如果想要解除這個陣法,就得找到那隻魔物,真實的陣眼。”

謝窈有些煩惱,這個幻城之中,到底都是假人,可到底怎麼找到陣眼了。

“既然你我都和同門失散了,不若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孟非河彎起眼睛來。

謝窈點了點頭。

黑霧狼狽逃入人群之中後,迅速穿行過一個又一個假人的身影。

到底那個長得不錯的小道士是什麼人,他的氣息甚是奇怪,表麵上來看是人修,可是那股體內的氣息卻莫名其妙讓他覺得熟悉,像是隻占用他軀體的魔。

應當是一個很強大的魔。

它揣測著,思考該如何回首吃掉他們。

可惜,就在此時,四周淺金色的陣線突然浮出,將他四肢牢牢捆住,勒進體內後,將他徹底絞成絲絲縷縷,隨後被收入一個琉璃瓶內。

杜明握著琉璃瓶,聲色冷漠:“抓住了。”

它可是計劃的關鍵一步,不能有失。

它能吞噬掉豢養在地宮中的諸魔,並產生狡猾的陰謀心機,更不能放任它在外麵為非作歹了。

灰藍色的天空逐漸消散了,像是被割裂的畫布一般,露出了天空真正的時間和顏色,隻見,東方既白,晨光熹微。

原來,不知不覺,他們竟然已經在幻境中待了整整一晚。

“看來已經有人把那隻魔給降服了。”孟知非道。

謝窈長舒一口氣,很快又見賀淮舟與季如霜一行人從四麵八方趕來。

季如霜上下打量了下謝窈,注意到她頸上的淤青,擔憂的問:“你沒事吧,師妹。”

謝窈道:“當然沒事,小傷。”

“都沒事就好。”賀淮舟看向她旁邊的孟知非,微微抱了抱拳,畢竟同為劍修,他自然是認得孟知非的。

孟知非也回敬抱拳。

“這魔是你們收複的嗎?”白洛川問。

“不是。”那魔跑的太快了,甚至快的不等賀淮舟去追,很快就跑的沒了影子。

“估計是被哪位道友給捉住了吧。”季如霜道。

幻城解開了,但是動亂並未停止,到底是有凡人,有修士被拉入裡麵,還被咬了,賀淮舟隻好著手,幫忙製服那些人,五毒宗修士開始著手解魔毒。

孟知非跟著謝窈了一路,直到把她送回了客棧,才不舍道:“倘若姑娘有事要幫忙,大可以來找我。”

謝窈點了點頭,告彆後,就毫不猶豫地回了房間,走到房間門口,還沒推門,就一隻手從中伸出來,將她拽了進去,門又緊緊閉合上。

謝窈差點就要叫出來了,反倒是被談驚春捂住了嘴巴,聲音又緊緊堵住。

眼前的談驚春太不對勁兒,他的身上都是濕漉漉的血也就算了,臉上也像是皸裂的神像一樣,崩開了紋路,金色的光芒從中射出來。

這是受重傷了。

她隻好用眼睛詢問,他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可是談驚春又鬆開手,把她緊緊抱住了,嵌入懷中。

平日裡沒什麼感覺,現在她覺得談驚春渾身硬邦邦,除了肌肉就是骨頭,硌得慌也就算了,在加上勒住她後腰的胳膊,她快勒斷氣了好嗎。

耳畔是他急促沉重的呼吸聲,他身上帶著濃鬱的鮮血的味道,挨在一處的肌膚上也是血的黏黏唧唧的感覺。

謝窈聲音也放緩了,問:“你怎麼了?”

在謝窈看不到的角度,談驚春的眼睛閃爍著金光,昏暗的環境下,像是危險的野獸。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明明已經突破了幻境,可是曾經失去謝窈的感覺,卻是那麼鮮明深刻,讓他無法忘懷。

難以呼吸,就像被溺在水中一樣。明明握住了自己最重要的東西,但是窒息感還在不斷襲來。

他要怎麼做才能消解或許會失去謝窈的恐懼。

與此同時,謝窈覺得她也快要死了,勒死的。

可是她能聽到談驚春的心跳,雜亂無章的心跳。

明明抱著她,卻在發抖。恐懼的情緒,難以平息,通過肌膚一並傳達給了她。

她隻好艱難抬起手,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後背:“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談驚春沒有反應,勒住她腰身的手臂卻鬆了鬆,沒那麼緊了。

但其中所蘊含的情緒並沒有消散,沉默著的,又如同洶湧海嘯般的強烈的情緒。

恐懼與安定,難過與喜悅,不安與安心,得而複失與失而複得,重重情緒刺激下,他眼眸發出淺金色的光芒,如同一隻野獸狠狠圈禁了她。

那些令人厭惡的聲音反複回蕩在他耳畔。

“親手殺了自己愛的人,就沒有人會再愛你了。”

“沒有人會愛你。”

“你所愛的都會儘數失去。”

有幻境的聲音,也有那個女人的聲音,縈繞在腦海,他覺得耳膜要炸開了。

謝窈被他身體的重量壓得起不來身,隻要托著他,慢慢地往地麵上滑去,談驚春依賴將頭埋在她的頸窩之中。

他現在像一隻困獸。

謝窈除了安撫他,還真不知道怎麼辦,問他他也不講話。

最後他抬起頭來,眸光已經開始渙散,像是消散的星光,臉上失神與落魄,卻帶著說不出的執拗與執著。

他緊緊抓住了謝窈的胳膊,問:“你會永遠陪著我嗎?”

這句話語氣說是個疑問,更像是個渴求。

他仰頭看著謝窈,像是在乞求著神女的恩賜與垂憐。

像是溺水者所能抓到的唯一一根浮木,壓死駱駝的唯一一根稻草,被審判者的最後一條鐵證,隻要謝窈回答一個不字,對於談驚春來言,都會萬劫不複。

謝窈回答不出來一個“不”了。

談驚春的眼神太赤城,也太偏執了,如果她說了,他理性的那根稻草會崩斷的。

謝窈低頭看著他。

這短暫的停頓與遲緩,仿佛讓他不安起來。

他眼圈迅速泛紅,像是要哭了,也像是在驚訝,濃密的眼睫扇動了下,淚珠就往下落,好大一顆。

他喃喃道:“連這個也不行嗎?就當是騙一騙我……”聲音沙啞帶著些許哽咽。

他哭了起來。

哭得讓謝窈猝不及防,瞬間方寸大亂。這是什麼發展,到底談驚春受了什麼委屈,這個樣子啊。

謝窈其實也很不會安慰人,短暫了愣了一會兒,就道:“我……活著就會一直陪著你的。”

談驚春麵上的表情像是如釋重負般鬆了一口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情緒稍微穩定了下來,將她重新抱住了。

那些反複環繞在他耳畔的聲音一瞬間消散了。

魂魄終於落在了實地上。

那些聲音都是騙他的。

他才不會沒有人要。

“太好了。”他這句話聲音很弱,帶著極重的鼻音。

謝窈倒是很想看他是不是哭得亂七八糟的,隻是現在氣氛不太合適,隻好溫聲道:“我會陪著你的,是不是經曆了一場惡戰呀,沒關係的,我還活著,也在你身邊。”

談驚春點了點頭。

他曾經以為是他拒絕了謝窈,可是他從未像此刻一樣,意識到,原來他是如此的渴望她。

渴望她的愛,渴望她的承諾,渴望她的陪伴。

原來,一直都是他在渴望她啊。

無法停止地渴望著她。

幼時的月光跨越了數十年,此時此刻被他抓入了手中,離他那樣近,那樣近。

而在幻境之中,發生的,都是夢。

謝窈從不會想要拋棄他,他也從來不用反複一次次地殺死謝窈。

謝窈還在他身邊,陪著他。

“師姐能不能再抱緊一點。”談驚春低聲道,像是請求,也像是撒嬌。

謝窈隻好把他又抱緊了一點,就像溫暖他一樣,雖然談驚春現在整個人都散發著異常的滾燙,像是發高燒的感覺。

室內一片安靜,隻能聽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談驚春被滿足了,就發自內心的笑,帶著些許沙啞的鼻音的笑意。

濕潤的液體滾落在謝窈的頸窩裡,滾燙的感覺,這種情緒一並傳入到了謝窈心裡,她覺得自己有些奇怪。

她竟然也有些難過了。

談驚春的體溫很高,他的呼吸漸漸平緩起來,可是抱著謝窈的手卻放鬆了,垂落在木質地板上,砸出一聲悶響。

謝窈心頭一驚:“你怎麼了?”

縮在床底的天蛇道:“主人隻是重傷昏過去了,沒事的。”

……

作者有話說:

跟等候的讀者說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讓你們傷心的,隻是我真的很卡文orz。

因為這個打boss,我也不知道啥時候卡完,這個副本最多還剩五六章,之後就沒有這種劇情了。

60 ? 仙盟(十二)

◎是永遠不能變◎

隻是重傷昏迷……

謝窈真是被天蛇用詞笑到, 區區致命傷,不足掛齒是吧。

但總歸也是一件好事,她鬆開眉間, 露出了個如釋重負的笑。

談驚春還保持著靠向她的姿勢,臉頰埋在她肩頭, 一動不動, 白金色的魔息從他慘白的肌膚滲透出來。

謝窈先把他攙扶起來,放在軟榻上, 可惜談驚春個高腿長, 縮在床榻上, 反而有些委屈他了。

謝窈先簡單地給他用了個清潔術。

清潔術是那種類似於水流的術法, 所過之處, 能將身上的汙穢除去。

他臉頰上的血跡被衝刷掉, 額間的碎發淩亂,露出微微蹙緊的長眉,唇瓣微微抿著,似乎忍痛的樣子。

可就算是這幅樣子,他也是好看的, 像是一捧破碎的雪。

他體內的魔息紊亂, 幾乎要衝破經脈, 謝窈試圖給他輸入一點靈力, 幫他梳理一下。

天蛇從床底遊曳出來, 順著床腳往上爬,見到謝窈在給他輸靈力,“沒有用的, 你的那點靈力輸入進去, 如泥牛入海, 根本毫無作用。不如等他自我調理一番,或許很快就能醒來。”

剛說完,就被謝窈拎住脖子,提到跟前:“現在說說吧,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天蛇用尾巴撫了撫脖子,道:“主人去取他的伴生之物,結果被杜千秋重傷了,雖然逃出來,但是不多時,城內就會有追兵來尋他下落。你最好先將屋內的血腥氣先散一散。”

謝窈隻好起身,將窗戶打開,掐了個風訣將屋內的血腥氣散出去,又將談驚春滴在地麵的血給擦乾淨,之後想了想,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血,就又換了衣服。

這些做完後,謝窈又去係統商城裡逛了逛,買了一件道具,“隱布”:使用它,就能夠隱藏物品以及氣息。

天蛇隻見謝窈不知從何處取出一塊布來,便問:“這是什麼法寶?”

“幫他藏身的。”

謝窈說著,就將隱布搭在了談驚春立刻身形消失了。

天蛇睜著兩顆血紅的豆豆眼,除了茫然還是茫然,就連它的蛇信也捕捉不到談驚春的氣息了。

想了想,謝窈把他移動到一個空曠的角落,最好是一眼掃過去,看起來不像藏有東西的。

就在此時,屋外傳來追兵的聲響。

重重的敲門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謝窈和天蛇交換了個眼神,天蛇自己也麻溜地鑽了進去。

“獄司辦案,快點開門!”

謝窈去給留春城獄司開了門,獄司負責調查的弟子視線越過謝窈,落入她的房間內,“你今日可曾看到什麼可疑的人來到這嗎?”

“沒有。”謝窈問:“難道是最近又有關押的魔物跑出來了嗎?我是萬象宗的弟子,若真如此,可否需要我幫忙一並尋找。”

她肌膚雪白,長相漂亮,雙眸瑩潤,問話時看起來很是為此擔心的模樣。

獄司見她如此配合,倒也不好意思再作出強迫的樣子,隻在門口往房間裡掃了兩眼,畢竟這家客棧的布局很是一目了然,空曠,且沒有很多的遮蔽物。

哪裡放了什麼,擺了什麼倒是很容易就能一眼看出。

既然沒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他隻道:“無妨,我已經看過了。在下也是秉公辦事,無意叨擾。”

這麼說著,對方就離開了。

彆的房間也經過了搜查。

很快獄司就去了彆處。

等謝窈回過頭來,就見談驚春不知何時,已經醒了,他將隱布摘了下去,隻是默默地看著她。

謝窈抬手在他眼前揮了揮:“醒了,醒了就彆坐地上了,你還難受嗎?”

談驚春怔怔地點頭,似乎在思考,他究竟在清醒之前做了什麼。

隨著理智的一點一點回歸,他反而有些羞赧,藏在垂落的厚重的發後的耳尖不斷變紅,睫毛抖動著,把眼睛垂了下來,然後靠在了牆壁上。

謝窈:……倒是說句話啊,這是什麼自閉反應。

他不肯起身,謝窈隻好就地坐在他對麵:“發生什麼事了?”

這句話似乎把他拉回了現實,談驚春回憶起幻境中經曆的一切,抬眸看向謝窈,低聲道:“做了一場噩夢。”

“與我有關嗎?”

談驚春似乎隻是想起來,就很難過一樣,啞聲道:“與你有關。”

話止於此。

他不想讓謝窈卷入其中,也不想讓謝窈知道他灰暗無光的過去,那些過去充斥著無望,腐爛,無儘的長夜,像是惡臭的淤泥,附著在身上。

如果謝窈不知道這些,或許就不會介意他,像他這樣不堪的怪物。

謝窈見他好似又墜入回憶入了神,就抬起手,猛然一下拍在談驚春的臉頰,發出一聲脆響。

談驚春表情有些錯愕,眼梢泛著紅意,怔怔地看著她。

好像是隻隨時會被人丟棄的流淚小狗。

謝窈捧住他的臉頰,認真道:“其實我不想讓你什麼事都憋在心裡,不過如果難過的話,就告訴我吧,我會陪著你,和你一起解決的。”

兩人目光對視。

談驚春眼淚將落未落,彆開了目光,眼睫顫了幾下,臉頰泛上些許紅暈,從喉嚨間哼出一聲:“嗯。”

好難為情的樣子。

可是他身體的反映卻是很直接的,臉頰燙得燒手,眸中也水光瀲灩的。

謝窈心臟漏跳一拍,就覺得他不耍嘴皮子,捉弄人,這幅樣子還是挺乖的。

又過了一會兒,談驚春魔息穩定後,他眼裡的暗金色消失,冰雪般的眼眸看著她:“師姐不能騙我,要拉鉤。”

他幼時見彆的小孩子都是這樣做的,可惜他向來隻是遠遠的看著,不會主動靠近。

謝窈忍不住心虛,這個誓發出去,她還真有點擔心。

可談驚春的好感度已經達到88了,這個時候她不想出什麼岔子。

談驚春唇瓣微微抿著,伸出小指,懷疑地看向她:“師姐不願意嗎?”

“願意!”謝窈一咬牙,伸出指尖,和他的勾在一起,堅定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不是一百年,是永遠都不能變。”談驚春糾正道。

“好好好,我不會騙你的,如果我騙你,我就不得……”

為了增強可信度,謝窈甚至想發個毒誓試試。

談驚春卻捂住了她的嘴,道:“毒誓的話,就免了。”

“如果你騙了我……”談驚春甚至想好了,如若謝窈欺騙他,他會做什麼。

做他早就想過,卻從不敢做的事情。

建高樓,設金籠,供衣食,高床軟枕,錦衣繡榻,將謝窈關起來。

“師姐不要騙我,不然……”

他在這裡做了個巧妙的停頓,謝窈盯著他的眼睛,總覺得他眼底濃鬱的情緒仿佛無儘的深淵般化不開,偏執又癡纏。

讓人不寒而栗,可是再仔細一看,又發現他眼裡什麼都沒有。

他低聲示弱道:“不然,我會很難過的。我不想那樣對你。”

謝窈想笑,但笑不出來。

隨著好感度的日益提高,她越來越覺得難搞,談驚春對她的執著程度再不斷提高,導致她跟談驚春相處久了,越來越心虛。

近日裡,倒是能感覺留春城風向轉變了不少,風聲鶴唳起來。

自那夜後,城內悄無聲息的流傳起了一種疫病,受染著皆會喪失意識,淪為走屍,倘若毒素清理及時尚可,倘若清理不及時,魔毒入腦,徹底淪為毫無意誌,隻懂得吞吃撕咬的怪物。

留春城內,設置了臨時的防治疫病之所。

萬象宗身為名望最高的仙門學府,自然需要表率。

“提示,當前好感度已達88,當好感度達到90時,共命係統自動解除,屆時如遇到危險,請宿主小心處理。”

謝窈一邊幫忙搗藥,一邊開小差和係統對話。

“88啊,竟然這麼高了。”她忍不住感慨。

隻要回家就好了。畢竟在現實中,她也有父母,還有學業沒有完成,在這裡雖然認識到了一些朋友,可是她畢竟是一個現代人。

“此外,由於即將進入本文的高潮劇情:決戰仙盟。請宿主在此期間保護好賀淮舟。”

“嗯嗯嗯?這又是為什麼?”

“本世界的氣運之子是賀淮舟,氣運之子被殺,對小世界有影響,畢竟這個世界需要一個公正的主角。如果談驚春會對賀淮舟出手的話,還需要你需要你多幫襯一些。”

謝窈默默記到了心裡,畢竟原書談驚春不吭不響的,就陰了一把賀淮州,也不知道談驚春這次會怎麼做,她是不是得提前旁敲側擊一下談驚春,不要搞死賀淮州。

看來她才是最累的,既要防止賀淮舟死了,又要防止談驚春掛了。

等賀淮舟又綁著一人來到此處時,謝窈正在跟著醫修的師妹打下手,做一些搗藥,幫人包紮的事情。

“近來感染魔毒的人越來越多了,雖然能夠抓住一些,可是城內卻躁動不安。”賀淮舟神色不虞,到底是什麼人背後做這種勾當。

就連無量宗的衛周也有些支撐不住了:“這魔物也太大膽了,此時正值仙盟大會,竟然敢堂而皇之出現,它就不怕我們群起而攻之嗎?”

抱怨聲此起彼伏,謝窈幫人搗了藥,正手忙腳亂,身旁卻來了一人,正是前幾日的孟非河。

“謝姑娘,我來幫你吧,你弄了很久了。”

“啊,那倒不用。”

可惜孟非河已經推著她到一旁坐下,又將幾包點心塞到謝窈手中:“今日我救了一家點心鋪的掌櫃,他就送了我這些,可我並不喜歡吃甜食,就送給你了,況且這會兒不是很忙。”

謝窈這下不糾結了。

就坐在一旁開始拆點心,吃了幾塊後,覺得有些噎嗓子,身旁又立刻有隻手遞過來茶水。

“謝謝。”謝窈本來忙活了半天,人也無精打采的,吃過東西後,反而心情鬆快了許多,又變得充滿活力。

兩人有說有笑的,卻見談驚春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他今日也在幫忙清理城內的活屍。

“在下玄清宗孟非河。”孟非河看著談驚春,彎眸,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他這幅皮囊長得唇紅齒白,很是清秀。

談驚春雪色的眸子從他身上一掃而過:“哦。”

他沒什麼心情打招呼的樣子。

孟非河心想沒禮貌的小崽子,眼裡隻看到謝窈了是吧。

謝窈見局麵有些僵持,把談驚春拉到自己身旁坐下,道:“你回來了,要不要吃點心。”

孟非河立刻道:“想吃的話,我這邊還有,把我的給他就是了。”

談驚春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頓了頓,笑道:“不必了,我嘗一塊就好。”

他說完,看著她。

謝窈雖然不理解談驚春突然鬨哪出,但還是很給麵子地給他喂了一塊。

談驚春豔紅的舌尖舔去了她指尖的糕點屑,桃花眸卻挑釁的落在孟非河身上,意味深長道:“孟道友買的這份糕點確實味道不錯。”

“是吧是吧,我也覺得。”謝窈笑得心大能漏魚。

孟非河臉色難看了一瞬,又對謝窈道:“若是好吃,我明日再給你捎帶一些。”

“很麻煩的,還是不必了。”謝窈道。

“我不怕麻煩。”孟非河鍥而不舍。

謝窈的視線又被人吸引走,談驚春再看向孟非河時,目光中已經帶了點殺意。

談驚春注視著這一幕,麵無表情地將手放在身後,指尖劃過,掌心立刻出現一道傷口,他倒吸一口冷氣,眉尖微微蹙緊:“師姐……”

“你怎麼了?”

談驚春把手伸出來,攤平掌心給她看:“捉活屍時,一時不慎,被活屍所傷。”

鮮血迅速彙聚成流,這下謝窈目光徹底被談驚春吸引,傷口上倒是沒有魔息,可是猙獰得厲害,謝窈沒注意談驚春回來時的手,問:“這麼嚴重,你怎麼方才不講。”

在一旁站著的孟非河嘴角微抽,忍不住心裡唾罵談驚春卑鄙。

方才不講是因為方才沒有!

他嘴上忍不住惡心他:“這麼大的傷口,不如讓我來給談道友包紮吧,我也精通醫術。還有些特效藥,保證藥到病除。”

談驚春道:“不要你包紮。”

孟非河皮笑肉不笑:“道友信不過我的醫術?”

“劍修哪裡來的醫術?”談驚春涼涼道。

孟非河憤憤不平。

等他走了,談驚春的傷口已經被謝窈處理的差不多了,他抬起手,掌心被紗布包紮完善,甚至還在手背紮了一個小小的蝴蝶結,很是可愛。

談驚春唇瓣的弧度幾不可見,垂眸道:“師姐,我有預感,孟非河身上氣息不對,他並非好人,師姐該提防他一些。”

“嗯嗯。”謝窈表現得像個昏君,依舊安撫他道,“都聽你的。”

“說起來,你最近有什麼打算嗎?比如說計劃著捅傷賀淮舟什麼的?”謝窈想起什麼就直接問了。

談驚春似乎是覺得她這個問題很奇怪,笑問:“殺他又不好玩,我為什麼要殺他。”

謝窈有些恍然。

好玩……

這個理由確實很符合談驚春會做出來的事。

談驚春垂下眼睫,濃密的睫毛遮掩了他眼底的情緒。

賀淮舟時常表現出一副關心眾人的模樣,可是誰又稀罕他如此去做。他最厭惡偽善的臉龐,如果被自己親近的人襲擊,賀淮舟震驚又絕望的表情一定很好看,光是想一想就會讓人興奮得顫栗,更何況在混亂的局麵下,做這件事的話,一定會讓人很震撼吧。

他喜歡看到人絕望的表情。

不過他並不會告訴謝窈曾經設想過的陰暗場景。

“師姐很擔心賀淮舟嗎?”話音一轉,談驚春問道,“擔心我傷害他?”

謝窈並不想觸發他的逆反心理,道:“沒有,我最擔心的就是你了,不想你誤入歧途,若是與正道為敵,暴露身份,你會被行止道尊乃至整個正道追殺的。”

“我隻是希望你在這條複仇路上,可以背負的少一些,輕鬆地報仇。”她認真道,“所以不要做多餘的事。”

輕鬆地複仇。

談驚春隻覺耳邊布魯布魯的,好似聽到許多花開的聲音,他對著謝窈微微一笑:“我聽師姐的。”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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