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以在電視上看重播。”康納建議，儘管沒有兌現，漢克的話仍然讓他感到雀躍，這說法並不準確，但神經元放電帶來的感覺十分舒暢，連微笑都變得更容易了。
“當然，但那會很傻。”漢克評價，他一直搞不懂怎麼會有人喜歡反複看水晶球落下，在他看來，那跟每隔十年就要重新舉辦一次婚禮的肯定是同一批蠢貨。
“好吧。”
“彆告訴我你已經偷偷看過了。”
“怎麼會？”
“因為康納是個偷偷摸摸的小壞蛋，不是嗎？”漢克故意這麼說，以為康納會氣急敗壞，結果康納卻像沒聽到，一邊伸手端盤子一邊站起來，若無其事地說道：“我來洗碗，你要去沙發上休息一會兒嗎？”
跟被抓現行一樣，肯定是趁他睡覺的時候偷看節目了，漢克打算給自家仿生人留點隱私空間，他抓著拐杖站起來，還沒走到沙發，電視就被康納遠程打開，還調換到了他喜歡的脫口秀節目，現場觀眾笑聲不斷，客廳頓時熱鬨起來。
有些人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真是煞費苦心，漢克嘟囔著，對吧，相撲？相撲在沙發上扭動了一下，很不樂意漢克沉甸甸的腦袋擱在它後背上。
電視上，主持人喬納森·科林正在調侃美國曆任總統，剛從□□吐槽到拜登，漢克的手機就響了，來電顯示一個是他絕對想不到的人。
——芭芭拉。
漢克大概猶豫了三秒鐘，但大腦並沒有在這幾秒裡做出任何有效的運轉，他隻是想到，自己竟然記不起來芭芭拉的樣子了，而且越是努力去想，她的樣子就越模糊。
鈴聲響個不停，漢克終於接起了電話。
“漢克，是你嗎？”芭芭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真，漢克終於開始思考，對了，芭芭拉肯定是來問他艾比蓋爾的事情，她們是互助會姐妹，不是嗎？當好姐妹因為仿生人女兒走丟跑來跟她痛哭流涕時，她還能想起自己在底特律警察局當值的前夫。
“漢克？你在聽嗎？”芭芭拉的語氣透出不耐煩，漢克發現自己幾乎能想象到芭芭拉此刻咬住嘴唇的模樣，她急躁時總是這樣。
“咳，我在。”漢克清了清嗓子，他下意識瞄了廚房一眼，康納正在洗碗，仿佛完全沒注意到客廳裡的動靜。
“你沒事吧？”
“沒事，怎麼了？”
“漢克……”話筒裡隻剩下不規律的呼吸聲，芭芭拉沒有哭，但漢克能聽出來，她馬上就要哭了。
“出什麼事了嗎？”
“看新聞。”
“什麼？”
“看新聞，漢克，快看新聞。”芭芭拉抽泣起來。
漢克伸手夠遙控的時候差點滾到沙發底下，有一刹那，他堅信是艾比蓋爾一家出事了，夫妻倆死於煤氣爆炸，或者汽車失控衝到了底特律河裡……但仍有一小部分理智在告訴他，如果真是那樣，傑弗瑞·福勒至少會在新聞報道之前給他打個電話的。
底特律新聞台正在播報本地新聞，韋恩路發生一起13車連環相撞事故，導致至少7人死亡，12人受傷，女主持人的聲音飽含沉痛，宣布導致事故的是一輛福特福克斯，車主馬裡奧·達蒙在主路上以120邁的速度逆向行駛，在把一輛現代撞飛出路肩後，又緊跟著撞進了一輛SUV，火星點燃油箱，導致了爆炸和之後的一連串慘劇。
“……由於車輛損毀嚴重，目前尚無法判斷肇事司機是否係醉駕或者毒駕……”
女主持人的聲音忽然變得很遙遠，漢克呆呆地看著電視，馬裡奧·達蒙的照片出現在屏幕一側，這個男人長臉方下巴，右邊眉毛缺了一半，頭發剔得很短，比三年前還要短得多。
“是他吧？”芭芭拉在電話裡問，“我知道是他，我、我到現在還時不時會夢到他，就算他化成灰我也……是他吧？漢克。”
“是，我想是的。”漢克機械地回答，他的大腦本來應該處理眼下這個消息，結果卻卡在了2035年10月11號的晚上，那晚柯爾突發奇想，鬨著一定要趕在所有人前麵，去聖誕農場預定一棵“全底特律最好的聖誕樹”，小男孩抱著他的胳膊不肯撒手，漢克最後沒能狠下心說“不”。
康納在他腦海裡的某個地方小聲說：“不是你的錯，副隊長。”但那不過是仿生人善良的偏見，或者乾脆是違心的安慰，漢克忍不住重複了一遍，這次不是回答芭芭拉：“是，我想是的。”
柯爾的死，至少有一半是他的錯，而另一半是馬裡奧·達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