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道:“當日見了妹妹,你因薛姐姐叫你‘雲丫頭’一事,問那一句‘你是和我比較親呢,還是輩分比我大?’時,我便將妹妹引為知己。你不知,她每每叫我‘顰丫頭’時,我是計較不是,不計較心耿得厲害。你一問出口,把我心中的塊壘都問沒了。”
“她為何叫你顰丫頭?”景頤問道。
黛玉便將初來之時,寶玉為她取字之事說了。
“待字閨中這四個字,寶二表哥竟是不知麼?如此無禮,年幼無知尚罷,此間也不宜再提,她為何頻頻提起?我都不見寶二表哥或者姊妹們叫你顰兒。她算哪瓣蒜,還叫起了顰丫頭,真真惡心至極。”景頤怒道。
可不是惡心至極,可偏偏人家的長輩不教她,外祖母她們又不好越俎代庖,隻由得她這麼下去。
“為著這個,能得妹妹,也是幸事一件!”黛玉想來又笑道。
“也是如此。世間之事,可謂各有緣法。如此,被她惡心一下,反倒是件好事。”景頤附和,又道:“此時她得了教訓,定能安生些日子,時日久了,怕她又作妖,叫起你這小字,平白叫人惡心,這可如何是好?”
“《禮記》有載:好許嫁,笄而字。③一般女子及笄之年,家裡長輩便會為其賜字。你我雖未到及笄之年,不到賜字之時,但可借著‘義結金蘭’之事,求老祖宗為我們賜字。她也算我們共同的長輩,輩分又高,就是你們府裡的人曉得了,也不會生怨。妹妹覺得如何?”
“此計甚妙!”景頤讚道。
“那我們明日便去求老祖宗。”
“等等!”景頤叫停,問:“姐姐真想老祖宗為你賜字嗎?其實,我隻想爹爹和阿娘為我賜字。除此之外,我不願意任何人為我賜字。若真有那麼一個人,我隻願是自己。如果沒有父母的期許在裡頭,我隻願以自己的期許命名。”
黛玉想了一會兒道:“我母親一身骨血,是老太太給的。我的一身骨血,是我母親孕育的。我想,除了我的父母,也隻有老太太有資格為我賜字了。如若你不願,可自個兒取了字,告知老太太。明兒我們早點去,先暗地裡稟明了此事,可行不?”
“可以!我隻說是翻閱父親書籍,看到的夾帶。如此,老太太也不會為此惱怒傷心。”
黛玉聽此,便知她有了主意,便問:“妹妹為自己取了什麼字?”
“《周易》第二十七卦。”
“是‘頤’字麼?”
“是‘景頤’二字,‘頤’有保養平和之意,景有前景之意,我隻願餘生風和日麗,無風無浪到白頭。”景頤回道。
黛玉也道:“此字極好!”
翌日,二人早早起來,到賈母處請安,告之義結金蘭一事,又求賜名一事。
景頤又道:“往日我翻閱父親的書籍,在《斷易天機》翻到《周易》第二十七‘頤卦’之解,其中有言:頤卦艮上震下,為巽宮遊魂卦。頤為修養、調養,雷震於山,為春來之兆,萬物開始生養,因此頤卦為發展之兆,多主吉。④父親也在一旁寫到:此字極妙,可為小女之字。此後,又寫了‘景頤’二字,想這二字便是父親為我取的字。今兒勞煩姑祖母,賜字之事,本該由姑祖母定奪。隻是父親遺願,不忍踐踏,還望姑祖母諒解,遂我心願。”
黛玉將昨日聽得“景頤”二字之解說了,道:“不慕名利、不求富貴,隻求一生順遂,這大概是每個父母對孩子最大的期許了吧!”
賈母聽了,便道:“既然如此,便依了你們兩姊妹。這‘頤’字被你們說得千好萬好的,又做了金蘭姐妹,便一同用用,如何?”
“再好沒有!”黛玉欣喜道。
賈母想了一會兒道:“雲丫頭叫‘景頤’,林丫頭便叫‘永頤’吧!外祖母隻望你永遠好好的,更望你們姊妹如雲兒他爹所言一生風和日麗,無風無浪到白頭。”
這命硬要用命更硬的壓!這兩個丫頭,都是沒爹沒娘的命,說不上誰比誰命苦。隻望她們通了命,便能凶凶得吉,遇難成祥,往後一生都好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安富尊榮者居多,運籌謀劃者無一:出自《紅樓夢》
②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親,小人甘以絕:出自《莊子·山木》
③好許嫁,笄而字:《禮記·曲禮上》
④出自《斷易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