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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秦冬陽 瑜颯颯 60636 字 5個月前

與之相比,林巍顯得很不客氣,支著肚子空著雙手,大搖大擺地來混吃喝。

年輕人的生活不重規矩道理,四個人都沒吃早飯,也不在意什麼鐘點,弄利索了直接開吃,三下五除二地乾掉了四斤多羊肉和十多瓶啤酒。

秦冬陽也吃了大半斤羊肉,但他沒有喝酒。

肖非豔也沒喝。

十多個玻璃瓶子都是秦大沛和林巍的傑作。

兩人酒足飯飽,歪在沙發上麵懶身子,精神卻很興奮,騰出嘴來對練。

肖非豔饒有興致地聽了會兒,覺得有些返膩,起身去廚房洗水果。

秦冬陽想要跟著幫忙,肖非豔阻止地說,“我自己弄,你跟他倆聊天。”

準嫂子安排得好,兩哥卻不怎麼搭理隔多了歲數的弟弟,隻管自己痛快。

秦大沛伸腳踢了林巍一下,“非得拉人陪著,我都戒好幾天的酒了,又被你破壞了。”

“你不戒飯?”林巍也回踢他,“說話總得有人肯信。”

“真戒著呢!”秦大沛不怕在旁聽音的秦冬陽笑話他,一本正經地說,“小飛燕他家都是感化不了的死硬分子,老子徹底放棄懷柔政策,準備來硬的了!”

秦冬陽很好奇地看向他哥。

林巍也乜一眼朋友,“怎麼個硬法?”

“先斬後奏帶球入門。”秦大沛的表情賊兮兮地,十足十的登徒子樣,“肖副檢大氣凜然官威堂堂,我就不信他們老肖家那麼不要臉,閨女肚子大了還不讓我張羅結婚。”

秦冬陽有點兒不好意思聽了。

林巍則很淡然地道,“肖副檢配合你啊?”

“配合!”秦大沛又牛氣又邪氣,“光我三十四啊?她多年輕?再拖幾年去給孩子開家長會的時候不得被人認成奶奶?心裡真不著急?我倆都商量好了,就是得守她的規矩嚴格備孕,頭一條是不準抽煙喝酒,兩樣都戒半月以上才能……”不要臉的家夥總算壓低了點兒嗓門,“撤掉安全措施。”

秦冬陽掩飾性地揉眼睛,生怕表情異常起來挨訓挨罵。

林巍半點兒都不尷尬,“你中計了!這條對你根本就是執行不了的任務,肖副檢耍你呢!她根本不著急,生孩子影響她積極進取,耽誤在工作上有建樹,拖延政策。”

“上一邊去!”秦大沛假意生氣,“什麼執行不了?你看我今天抽煙了嗎?馬上就半個月。後麵我就不見你和浩子,對了,還有林天野那種損友!不出門,安心當宅男,你看我能不能忍住。”

林巍嘿嘿地笑,“那就算你有毅力!哥幾個一丘之貉,沒個後代能玩,壓力給到你了!光戒煙戒酒嗎?肖檢沒有彆的規矩?你這老住媳婦的房算是怎麼回事?自己都不置辦個窩,兩手空空就當爹啊?”

“市儈!”秦大沛蔑然地哼,“小飛燕的第二條規矩是早睡早起身體好,不準在拐末泡宿。你還扯到房子上去!怎麼著?嫉妒我有能還貸款的好老婆是不是?自己還住林天野的戰損風呢,有臉說我。”

林巍臉上的笑淡薄了些。

秦大沛認真打量他兩眼,又用肩膀聳他,“說真格的,一起買唄?我不信你湊不出來首付。”

林巍搖了搖頭,“我沒那種需求。”

秦大沛緩緩出了口氣,似乎轉了話題也似乎沒轉,“巍子,我聽浩子那個意思他和小漂亮還沒定準,你要還有想法可得抓緊時間。”

林巍的笑徹底收起。

“不過也夠嗆。”秦大沛不看他的表情,支在腳踏上的兩隻大拇腳趾互相搓著玩,姿態極不雅觀,語氣卻很鄭重,“浩子那種性格,咱倆也不是知道他一天兩天了,認準的事兒拉不回來。你倆前麵吵太狠了……要我說情人這玩意兒就是不能總吵架,跟哥們到底不是一回事兒。你看我跟小飛燕,外麵受了多少憋屈也不互相撒火。不是我幫浩子說話啊,單從你們倆人裡頭討論,混蛋的是你。”

林巍不吭聲,眼神有一點兒遠。

秦冬陽比誰都要心虛,始終不敢正眼看倆哥哥,餘光卻在注意林巍反應。

他不怕林巍跟秦大沛翻臉,兩人無數次翻,還快很能翻回去的,他隻是想萬一這人拂袖而去,自己跟不跟著?

“浩子說得沒錯,你倆太相像了!”秦大沛又感慨道,“親哥倆似的,差不多的高矮差不多的胖瘦,一樣好強好勝一樣自以為是,不太熟時要受相近特質吸引,時間長了就是同極相斥,消停不了。”

板了臉的林巍忽然又哂一下,“同極相斥?他什麼時候說的?”

“就前幾天。”秦大沛狀似隨意地說,“上我拐末窩著,閒聊時候叨咕的。哥們夠意思了,能使的勁兒可都使了,不光為你,也怕浩子意氣用事將來後悔,但我瞅著……他好像是橫了心。浩子其實猜到你會替他安排張言那邊的事,但沒直說。咱們認識的浩子是這性格嗎?意思明顯,情是情愛是愛,分開算啊!”

林巍的笑又隱起來,沒再吭聲。

肖非豔端著一大盤水果進來,顯然是聽到了他倆的談話內容,帶點兒規勸地說,“巍子你也沉沉自己,首先活簡單點兒。浩澄做大律師你也做大律師,他的圈子就要比你簡單多了。這幾年你認識的人也太雜些,不是交往越多打起官司就越順手。”

“不是為了官司!”林巍搖頭,肖非豔雖然也是他的同學,畢竟擁有女性身份,關係再怎麼近,說正經事林巍也會區彆於秦大沛,多少端著一份尊重,“純湊熱鬨。”

這是他的表達極限,即使表達對象都是密友。

沒有真正孤獨過的人大概不會明白需要喧嘩吵鬨衝抵畏懼絕望的滋味,林巍對誰都說不出口,但他非常清楚自己害怕那種被人拋棄的感覺。

沈浩澄隻跟他分開了七個多月,但實際上,後麵都在咬牙堅持的這兩年多,曾經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林巍的人已不在了。

錯在自己,沈浩澄要的不多,隻是一份確定篤定,義無反顧地勇往直前而已,可他林巍卻沒有給。

不是不想給,不是自私吝嗇,是給不起。

他沒能力。

並且抗拒承認自己沒有能力。

於是一次次地爭吵,沒完沒了地互相難為,沈浩澄眼裡的光逐漸熄滅,林巍也眼睜睜地看著那種熄滅,彼此間的憧憬期待慢慢地在失望裡麵枯萎掉了,愛情自然麵目全非。

“這點你就不如浩澄!”肖非豔說,“他從不靠任何外力豐富自己,你卻總向生活妥協。”

兩口子齊心協力地站沒在場的那個,林巍一點兒惱的意思沒有,他們都太了解,對自己和沈浩澄的雙份了解。

沈浩澄的圈子相對乾淨,工作是工作私生活是私生活,界線很清,說明他雖身有傷痕,內心依然比較強大,林巍交往複雜,跟誰都能勾肩搭背,肯湊一些不必湊的熱鬨,不過是想刻意消減自己同外界的對抗,同時也消減自己與自己的對抗,為此他在妥協。

“沈律完美!”又認又嘲,認沈浩澄,嘲自己,林巍重新泛起來的笑容帶著破罐子破摔,“我完蛋。”

肖非豔還想再說什麼,秦大沛使了一個眼色給她,肖非豔就適合而止了,“消極抵抗哈?”

“隨緣吧!”林巍表態地說,“啥都是。沈浩澄說了做師兄弟,也挺好的。師兄弟這玩意保質期長,就像你們哥倆,打斷骨頭連著筋,拽不散。”

始終都在留意林巍反應的秦冬陽突然不忍心觀察他了,年輕人認識這大律師的時間不比哥哥短多少,即使這幾年一直被他冷淡疏遠,有些了解也早深刻,非常明白所謂鬆弛豁達其實是走不出的困境圍逼出的假象。

林巍說得輕描淡寫,其實全是在裝,同最好的朋友裝。

他根本就掙不出那個叫做沈浩澄的牢籠。

隻是因為被人放棄,所以不存期待。

這種理智真的好嗎?清醒真的好嗎?

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他做了悟之態,不過騙人偏己,真不內耗該有多麼難啊?

“老徐家的案子怎麼樣了?”秦大沛真正轉了話頭,“這爺倆可真成了名人,不光長山區濱江區的老百姓在談論他們,平崗、南城、強勝還有北房子幾個區的人也都知道老徐小徐的事兒,影響力巨大。”

“沒有太大進展。”林巍總算不用再硬撐了,肩頸緩緩鬆弛下去,“道沒少跑,功夫沒少費,也就摸清了人頭和數額,你乾爹準備親自出手。”說著他瞟一眼肖非豔,“檢方不是搓協商呢?”

“嗯!”肖非豔伸手遞給秦冬陽一片蜜瓜,自己吞顆草莓在嘴,“這些天加班加點地開會,主要研究這事兒。檢法雖然獨立於普通行政部門,也得多為地方考慮。徐廠長的案子金額巨大波及甚廣,處理太硬對於H市的經濟穩定沒有好處。”

第17章 敝帚自珍

大局永遠要比個案重要,這點無需質疑。

“你們意見不一致嗎?”林巍問老同學,“至於反複開會?”

“方檢察長,”肖非豔說,“你見過。第二檢察部的,主抓民、經訴訟,跟我們第一檢察部的同誌想法有出入。”

林巍就不恭敬起來,“這是百分百的刑事案件,搞民經的跟著添什麼亂?我不喜歡那老頭的麵相,笑麵虎似的,看著奸猾!”

“以貌取人呢?”肖非豔笑著說他,“二十年後再看看自己的麵相,還能像現在這麼帥嗎?”

“嘖!”秦大沛馬上抗議,“當著自己男人,誇誰帥呢?”

小兩口又沒臉沒皮的當著人麵鬥起嘴來,秦大沛的腦門上先後中了吃火鍋時剩下來的雞蛋殼和剛剛變成垃圾的草莓蒂,甚至還被肖非豔甩了一筷頭子麻醬。

不好當著外人武力解決悍妻,形象全無的秦大沛仍不示弱地做鬼臉伸舌頭,全沒成熟模樣。

林巍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以後你們孩子要是上幼兒園讀小學的,專門雇個人負責接送上下學,秦大沛靠不住。”

秦大沛的臉上又掛上了一片菜葉子,納悶地看林巍說,“你想那麼遠呢?”

始終偷笑的秦冬陽悄悄斂了神情。

他知道林巍是想起芯芯了。

但他不願意把那麼汙糟的事同哥嫂聯係在一塊兒。

秦大沛絕對會是一個父愛爆棚的人。

林巍大概也覺得不吉利,沒認真答,遮掩地道,“隨便想的。”

“彆老想我們啦!”肖非豔一點兒都沒多心,總提林巍的情感問題有些過分,她把目標轉到秦冬陽的身上,“那蔫小孩兒也彆總跟著撿樂!上麵壓著這麼一個哥哥,你也覺得自己不用長大了唄?二十五了……”

“二十六了!”秦冬陽糾正地說。

“對啊!”肖非豔反應過來又是一年開頭,更認真些,“轉眼你都二十六了,真不抗混。現在工作也順手了,不能傻過日子,個人問題該考慮了。”

林巍聽到“個人問題”這四個字太陽穴就刺了一下,微微眯眯眼睛。

秦冬陽早把眼神躲開了人,並沒發現林巍的變化,隻吭哧道,“不著急……”

“著急也沒用!”秦大沛把腦門上的菜葉拽下去,臉上仍掛著醬,自己不知自己滑稽,很起勁兒地鄙薄弟弟,“你看他那沒嘴葫蘆的樣兒,哪家姑娘能看上他?”

“咋就看不上了?”當嫂子的人不願意聽,“嘴都讓你長了,他咋有啊?你當誰都樂意忍受嘰裡呱啦沒反沒正?我看冬陽挺好,持重,沉穩,有模有樣。”

“那你給他介紹個女朋友。”秦大沛立刻捋住杆子,“靠他自己沒戲。什麼新分來的書記員啊,兄弟單位裡認識的小妹妹啊,碼一碼,給咱老秦家二少爺過過眼,挑一挑!”

“說點兒人話!”肖非豔馬上又訓斥他,“撲克牌呢碼一碼?你們老秦家有丹書鐵券還是有皇位?挑一挑?要臉不要?再說這種沒分寸的,大耳光子擂你!”

林巍噗嗤樂了,解恨地說,“該!”

秦冬陽極其快速地溜他一眼,而後又把目光藏起來了。

“我說錯了我說錯了!”秦大沛繳械投降,“真不是輕視女性的意思!肖副檢饒過我這沒能讀完法律的無知之徒行不行?那你把秦冬陽複製粘貼幾分,碼一碼,讓姑娘們過過眼?看有沒有誰能挑上他,我替秦氏宗族感謝你的大恩大德。”

肖非豔與林巍一起笑了起來。

秦冬陽尷尬狠了,歪過臉去盯著牆壁,話說得磕巴,“嫂子彆操心,我那個……真不著急,也不想讓人挑……”

為他挨了訓的秦大沛立刻欺負弱小,隨手丟了一隻拖鞋過來,“有本事自己找,你哥我還用跟著挨罵?”

秦冬陽噌地站起了身,麵紅耳赤地強調說,“反正都彆琢磨我!”

“怎麼著?”秦大沛見狀馬上就擺大哥威風,“還想跟我耍橫?撂臉子走人不行!撿碗,上廚房刷去!”

秦冬陽真沒有膽撂臉子走,又怕硬湊下去還被研究,就真撿碗出去刷了。

林巍表情平淡地看他進廚房去,輕哼了下,“還得有弟弟啊?真抖氣!。”

秦大沛得意起來,“那是!工作時間之外你護不了他,秦二弟得歸秦大哥管轄。”

林巍不以為然,“也就攤上他了,換一個人都會讓你懷疑親情。”

秦大沛也沒否認,反而擔憂起來,“你說他都二十六了,咋還娘們唧唧?你也沒幫哥們帶出息啊!”

“什麼娘們唧唧?”林巍略略蹙眉,“他隻是性子軟。”

“哼!”秦大沛不滿意道,“什麼性子軟?浩子也說小漂亮性子軟,你看冬陽和人家一樣嗎?”

林巍眉頭更皺深了。

“彆聽不得人家的事兒,這是讓你被動免疫。”秦大沛伸拳捶他一下,“親兄弟拆不開,師兄弟也拆不開,總得見麵,你老激靈激靈的不行。”

肖非豔早就追著秦冬陽去廚房了,屋裡沒有彆人,林巍露了一點輕蔑出來,“不一樣怎麼了?毛巾擰成棍子,照樣砸人!”

秦大沛好好看他,“說冬陽呢?”

林巍伸手往他下頜線上推了一把,“我先教他怎麼收拾你!”

秦大沛嘿嘿嘿地抹了把臉,“來!”

馬不停蹄地接觸了一圈集資案原告人,個個都很不好相與,幸虧林巍麵貌震懾,業界也有名頭,那些家夥沒敢當真得罪。

“愛惜羽毛珍惜案源,”林巍抽空對秦冬陽說,“認清律師屬於服務行業是一回事,彆把自己混成端茶倒水看眼色的!架勢和精神頭都繃住了,引導他們瞅你的臉。”

秦冬陽明知自己怎麼繃都繃不出林巍的不怒自威天生氣場,仍舊老老實實地答應著。

前輩在教好東西呢!

學不來也得心存感激。

難怪向乾那種老律師會挑沈浩澄和林巍這樣的人做門徒,難怪李擎正要挖朋友牆角地搶了林巍過來,所謂利器,不是靠在源源不斷的畢業生裡認真挑選就能獲取,需要機緣。

和任何方麵的天選打工人一樣,刑辯律師這種職業的佼佼者,老天爺似也早給擬定好了。

哪家得著,就有可能成為傳說中的“紅圈所”,或者保持行業地位不走下坡,頭腦們怎麼會不下力氣呢?

秦冬陽想起林巍聽說沈浩澄的上任助理離開朗乾獨當一麵的消息時冷笑著的模樣,“獨當一麵?當誰的一麵?”

絲毫都不掩飾輕蔑。

不是足夠優秀的人即便自視甚高,也沒勇氣如此明確表達。

林巍就那麼直接。

這種驕狂到連身邊人都要自負維護的性格其實很吸引人,總是帶著睨睥群雄的豪情,再加上那極其出眾的身材條件和英俊漂亮的長相來給這種盛氣淩人背書,擁躉願意捧他就是自然而然的事。

因此秦冬陽始終無法理解沈浩澄對林巍的放棄——能被這樣的人深愛是多值得驕傲的事?無關緊要的小事情上讓一讓步很艱難嗎?到底是有什麼心結不能被他的真情抵消啊?

愛人,不,偷著愛人沒勇氣說才真丟臉,就像手頭拮據的窮鬼麵對掏空錢包也買不起的漂亮東西,會呆在高奢店裡手足失措無地自容。

秦冬陽不明白沈浩澄毫不費力地擁有閃耀珍寶為啥不肯自豪不能快樂,他隻知道自己有多向往。

同時清楚自己總因林巍的光芒萬丈自卑。

太過流光溢彩,秦冬陽跟他跟得太近,隻能置身陰影之中。

第一次協商會前林巍特地買了一瓶好酒提著,去老單身向乾家裡吃了半宿花生米。當徒弟的體諒師父身體不好有了歲數,送貨上門地把最近這段時間辛辛苦苦走訪摸查出的工作成果跟他交代清楚。

事無巨細,點滴分析。

還得是有親傳弟子,關鍵時刻真賣力氣。

向乾果然寶刀未老,協商工作很難一舉克敵,卻算首戰告捷。

跟著挨了許多累的秦冬陽振奮不已,以為向乾肯定會誇林巍能乾,可這倔強老頭兒吃慣珍饈佳肴從來沒有結賬習慣,完全不把徒弟的付出當成個事兒,反而當著眾人的麵樂滋滋地逗看起來不太舒服的池躍玩,舉重若輕得明顯就是內外有彆。

秦冬陽替林巍屈得慌,當著外人禮貌克製笑容可掬,分開之後不大高興,“範晨和看守所申請見律師了,為了今天的協商會拖著呢!”

“再拖!”林巍根本不理他的情緒,“雜種!沒有如意給他!”

秦冬陽便又冷靜下來——範晨確實是十足十的雜種,不配得誰好好對待。

後麵換了沈浩澄陪著向乾會見徐名達,集資案的協商結果需要等待原告一方做出反饋,秦冬陽就很認真地拖範晨,有次已經點了接受,快到日子又跟看守所取消了,可以想象範晨得知消息時候是個什麼嘴臉。

轉眼就是一個來月,猥褻案的工作徹底結束,有個外地尋釁滋事罪找到林巍頭上,正在考慮接不接的時候,徐名達案有了進展。

向乾臨時通知林巍過去朗乾所開會,秦冬陽寸步不離的跟著他,還是沒弄明白這個人出發時候神色還很平靜,怎麼剛剛坐進會議室裡臉就黑了。

還是那種誰都能看出有問題的黑。

好在向乾擅長壓場,根本沒把他的情緒放在眼裡,簡潔而又迅速地開完了會。

剛從朗乾出來,秦冬陽的手機上就接到了一個不太熟悉的電話號碼。

“請問是秦冬陽先生嗎?”電話對麵是很客氣但也很生硬的詢問。

“是我,”秦冬陽道,“您是哪位?”

“秦助理你好。”對方直截了當地說,“我是林政委的勤務員。麻煩秦助理提醒一下林巍律師,林政委提前通知過他今天下午有個家宴,馬上就要到時間了,請他不要遲到。”

第18章 可愛姑娘

秦冬陽完全不知道還有這件事情,驚訝地看向林巍,再想說什麼時對方已經掛了電話。

有什麼樣的領導就有什麼部下。

沒辦法,秦冬陽隻好問林巍說,“下午有家宴嗎?林政委的勤務員提醒時間馬上到了。”

林巍眉頭更蹙起來,“我沒答應他去。”

秦冬陽小心翼翼地勸,“我聽著意思林伯伯都過去了,反正現在沒什麼事,彆讓老人家撲空。”

林巍臉色陰沉如墨。

那麼討厭誰來左右自己的人。

林政委的家宴卻也太難得了。

秦冬陽隻能不怕死地繼續規勸,“吃頓飯也用不了多長時間,何必跟伯伯鬨不愉快?林律記得定在哪裡了嗎?要不要我再問問?”

“算了!”林巍非常煩躁地道,“我知道。”

聽這意思就是肯去,秦冬陽鬆了口氣,“隨便哪裡放我下車都行。”

林巍沒搭茬兒,始終陰沉著臉,直接把秦冬陽載到那家叫做竹水居的湘菜館去。

秦冬陽不知他的意思,“這……”

“吃頓飯麼!”林巍神情不善地說,“用不了多長時間。”

秦冬陽搬石頭砸腳,隻能硬著頭皮陪他朝裡麵走。

位高權重的人赴個家宴也得注意保密,竹水居名字普通,環境極具幽謐之韻,秦冬陽和林巍跟著指引服務生的腳步七拐八拐地走了半天才來到一間活竹裝飾起的小靜室前,眼見位置最近的雅間距離此處也有十餘米遠,不由暗歎林政委的勤務員會挑地方。

勤務員已經守在門口,看見林巍就打招呼,“林先生好。”

林巍一言不發,順著他推開的竹門走進裡麵。

秦冬陽由後跟著,一探頭的瞬間看清屋內除了神色總很沉肅威嚴的林北得,還有一位容貌溫婉的年輕女子,不由一愕。

“來了?”林北得道。

女人隨著他的聲音站起了身,熱情而又靦腆的說,“是林律師吧?您好您好。”

林巍已經整理過了表情,上陣的意味收斂許多,也很客氣地點了點頭,“彭小姐你好。”

秦冬陽看出林巍是有準備遇到這位年輕女士的,深覺局促,暗悔不該糊裡糊塗地跟他上來。

林北得那雙銳利雙目已經轉到秦冬陽的身上,給了長輩該給的臉,“小秦也來了?這位是彭商商,你們認識一下。”

秦冬陽趕緊就跟彭商商打招呼,“彭小姐您好!我是林律師的助理秦冬陽,請多關照。”

彭商商笑得十分甜美,“可談不上關照,快請坐吧!”

林北得瞄著兒子和秦冬陽一起坐下,轉回頭去,神色和藹地對彭商商說,“怎麼就關照不上呢?商商都從轄縣檢察院調到平崗區檢察院工作了,做律師的少不了和你打交道,可得多多幫助他們。”

彭商商使勁兒搖頭,“林伯伯可彆笑話人,我就是個普通不過的書記員,哪能幫助到林律師這種資深律法工作者啊?”

林巍顯出一些敏銳,“這麼容易就調到平崗區了?真優秀啊!”

彭商商略頓了下,而後又露一點兒羞澀之意,“不是優秀,工作需要。我才畢業兩年,沒有什麼經驗,要請林律師指點。”

秦冬陽正在猜測她的年紀,聞言便想:不怪麵相極嫩,果然要比自己小些。

“指點談不上。”林巍淡淡地說,“多與同頻的人來往,沒法和諧自如的交往就摒棄掉。”

林北得的眼睛顏色略深了深,繼續對彭商商說話,“他就虛長幾歲,彆指望能給你什麼好意見。”

彭商商顯然正在思索林巍這句話的含義,聞言隻對林北得笑笑,沒講什麼。

“吃飯吧!”林北得顯然知道自己總是壓氣氛的存在,努力和緩表情,“我在北方出生,祖籍卻是贛州,也挺喜歡湘菜,商商嘗嘗習不習慣!”

彭商商非常可愛地道,“習慣呢林伯伯,我也無辣不歡。”

林北得慈愛地抓起公筷為她布了點菜,收手臂的時候順帶關照了秦冬陽一句,“你也彆拘束啊!”

秦冬陽早就品出這絕不是什麼尋常家宴——哪有父子二人專請一個年輕姑娘吃飯的道理?分明就是在相親呢!恨不得能立刻消失,卻又不敢真轉身走,尷尬得周身出了一層粘汗,聽聞林北得還肯分神來理自己,又是感激涕零又是無地自容,笑得特不自然,“是是是!林政委您彆管我,我都跟林律跟習慣了,知道自便。您吃您聊,當我沒在。”

林北得聞言落在他臉上的視線稍微停留了會兒,而後意味深長地淺笑。

林巍卻又淡淡地哼,“彆把自己說成勤務員了,林律又不是林政委。”

林北得想要皺眉,硬生生地忍住,鼻梁上的肌肉很不正常地抽搐一下。

秦冬陽不敢接這話茬兒,暗想林律你要乾什麼啊?把我領到這種場合上來就夠要命了,怎麼還要不陰不陽地添彩呢?平時也不是這種有一句話趕一句話的性格啊?

對麵而坐的彭商商自然不是傻瓜,肯定感覺出了這對父子的不大尋常,年輕姑娘卻比秦冬陽淡定,假作不知,認認真真地啃林北得布給她的那塊雞肉。

“味道怎麼樣?”林北得不再理睬兒子,又柔神情,詢問彭商商。

“好吃!”彭商商非常認真地點頭,“我的收入不高,平常不怎麼來這種高檔地方,總覺得噱頭太足的地方就會價格虛高徒有其表,沒想到菜真做得不錯。謝謝林伯伯請我,不僅飽口福,還能長見識。下次我也請您,嗯,這種地方可能有難度,您得紆尊降貴。”

女孩子不卑不亢,說話很有分寸,也很討巧,招人喜歡。

林北得非常欣賞地笑,“林伯伯也不是那種貪外表的,這是小慶隨便定的地方,可不存在什麼紆尊降貴。那就等著吃你的請!”

彭商商剛想再說什麼,林巍冷冷截過話去,“彭小姐彆太當真,你林伯伯確實不貪奢華不慕虛榮,也不挑嘴,就是公務繁忙,能擠時間出來吃飯是很小概率的事件,足夠載入史冊。後麵你大概能順利打通他的電話,找不找得到本人接聽可不好說。”

林北得聞言濃眉一挑,想要發作。

秦冬陽見他臉色變了,立刻嚇得胳膊發抖,咯唥一聲碰翻了手邊的玻璃杯。

幸虧裡麵涓滴沒有。

林巍轉目看一看他,神情很是嚴厲,“要助興啊?”

秦冬陽蹦不出一個字,手忙腳亂地扶杯子。

林北得的儒雅溫和保持不住,臉上好像抹了層鍋底灰。

彭商商卻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秦助理跟我一樣受寵若驚了吧?心情激動心情激動!林伯伯肯定忙,但是忙到這種地步,今天的飯意義可就不一樣了!除了多吃幾口多喝幾口,我們得怎麼表達榮幸之情才好呢?不如乾一杯吧?”

年輕姑娘落落大方笑語晏晏,借用從容自如的態度衝淡了氣氛裡的尷尬。

林北得馬上跟著她笑,“聽你這麼一說,伯伯雖然老臉發紅心裡也高興啊!來,商商,小秦,咱們乾一杯!”

當父親的特意跳過自己兒子不提,已經做了最大程度的克製。

彭商商當看不出,笑吟吟地站起身來和林北得秦冬陽碰杯。

林北得是長輩,自然沒動,秦冬陽也趕緊站起來,躬著腰陪著笑,心裡詛咒自己最好立刻去世。

林巍亦很托大的沒動地方,好像能和他爸同輩,不起身,不舉杯!

彭商商全不在乎,痛快乾了杯中飲料,然後提了飲料瓶子往林北得秦冬陽和林巍的杯子裡倒,屁股不落坐地說道,“我爸沒少得著林伯伯的提攜照顧,這第二杯,我就代表老彭同誌來敬林伯伯,感謝您看得起他也看得起我,知道我調H市來工作還特意抽出時間招待!不光您老人家貴人事忙,林律師的時間肯定也很寶貴,商商真謝謝啦!”

聰慧女子察覺形勢不對,立刻就把相親說成接風宴了,情商不可謂不高。

林北得心裡慚愧,忙道:“商商,不著急敬,咱們慢慢吃。”

林巍窩著一腔憤懣,也不好再衝年輕姑娘去,見她不由分說地喝光了自己杯裡的飲料,終於陪著乾了,淡淡說了一句,“彆這麼客氣。”

林北得飛速掃了兒子一眼,將譴責和批評的目光留在他的臉上,而後重整出笑,“好了好了!這都喝兩杯了,飲料也占肚子。商商坐下,吃兩口菜。”

彭商商依言坐下,笑容不減地吃了幾口菜,一邊吃一邊不住誇讚廚師手藝精良,林北得的不適剛剛淡退下去,彭商商卻起了身,說是要去廁所。

女孩兒甫一出門,屋內溫度立刻降到零度以下。

秦冬陽囁嚅地說,“我也……”

“你也去廁所嗎?”林巍馬上瞪眼看他。

“呃……”秦冬陽立刻就沒音兒了,根本不敢說是。

林北得極力控製著情緒,狠狠板著酷臉,不出一聲。

秦冬陽覺得翠竹環繞的小屋子裡迅速結滿了霜。

彭商商很快便從外麵進來,卻沒回座打算,俏生生地站在門口,滿臉真誠地抱歉說,“對不起啊林伯伯,單位來了通知,說我還有一點交接手續需要處理,必須得趕在下班前的這點時間回去一下,隻能掃您興了!”

林北得全沒料到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女孩子竟會如此雷厲風行,這麼乾脆利落地抽身而退,有些愣怔,“啊?是嗎?那……工作重要,讓小慶送你過去。”

“不用了林伯伯。”彭商商的笑容依然禮貌甜美,“今天怪我,沒有事先做好準備,彆再麻煩人了!菜剛上來,各位多坐一會兒,改日我真請客贖罪!時間緊張就不多說了啊!再見再見!”

林北得還沒反應過來,年輕姑娘已經對他鞠了一躬,轉身快走。

“小慶送送!送送!”林北得就隻能喊。

作者有話說:

希望沒把商商寫得心機,隻是聰明。依靠相親拓寬交往無可厚非,善於利用資源也不可恥,最重要的是懂審時度勢,絕不自我矮化。女孩子也該積極爭取想要爭取的東西,同時知道痛快放棄。

第19章 與親為敵

秦冬陽沒有想到這個彭商商如此厲害,竟然敢把林北得和林巍都給撂在桌上,心裡有些發懵。

林巍似看什麼戲劇一樣興致盎然地目送走遠了的彭商商,然後回眼瞧瞧錯愕不已的林北得,突然笑了一聲。

好像火柴擦燃似的呲啦一笑,登時就把林北得引爆了,鮮少遭遇類似尷尬的老政委顧不得還有秦冬陽在場,猛地一拍飯桌,“林巍,二十來歲的小姑娘你都欺負,徹底不要臉了?”

飯桌上的杯子盤子禁不住他那老大力氣,都被震得騰跳起來,一個最靠邊的料碟跌落在地,哢嚓碎了,崩得瓷片和裡麵的調料四處飛濺。

秦冬陽隻覺腦仁嗡嗡地響,不知應該作何反應。

林巍仍舊坐在自己位置上麵不動,瞟也不瞟碎的東西,好整以暇卻又表情譏誚地說,“欺負?林政委,用詞不當了吧?”

“你……”林北得被兒子那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可惡姿態氣得手指顫抖,“連點禮儀分寸都不講了,初入社會的小丫頭都比你要圓通事理……我是跟商商的爸爸媽媽打了招呼才請姑娘過來的,就這麼對待人家女兒,怎麼給交代啊?林巍,枉我還把你當人看,如此混蛋,根本就配不上那麼好的孩子……”

“配不上!”林巍認真點頭,“所以林政委,彆再處心積慮地耽誤好姑娘的工夫刺激好孩子的心靈了,作孽!”

“你說什麼?”林北得怒不可遏。

“我說您作孽!”林巍心頭的業火也在勃勃燃燒,“彭商商是好姑娘,可我不認識她,怎麼得的機會欺負?不過就是您的幫凶!道貌岸然的老伯伯,分明知道自己被人家小女孩愛戴敬重,也分明知道自己三十好幾的兒子到底是個什麼貨色,非靠一點兒糊弄人的威望和以上壓下的特權把她給賺過來,隻嘗這點兒尷尬是好的了!真要泥足深陷,存了什麼嫁入高門的心才是墜了地獄!”

“你……”林北得猛地往起一站,本已紅赤起來的臉膛突然變得血紫血紫。

秦冬陽被嚇完了,生怕他會衝過去暴揍林巍,下意識地擋到中間,沒有底氣地道,“林伯伯……”

林北得理都不理他,扶住餐桌的左手不住顫抖,右手則抬起來,痛恨而又痛苦地罵,“林巍,你還是不是人?”

再強悍的性格,年紀也擺在那裡,此刻的林北得似是一個隨時都能炸碎自己的炮彈,再受丁點兒激惹就要灰飛煙滅。

林巍全不在乎,全不心疼,“林政委也會語言質問了嗎?不動手了?知道您兒子不是十歲之前那個小王八蛋了?再不順溜也能被您打老實了?還是想起來自從十六歲之後,您的皮帶巴掌都沒辦法沾著我的身了?是不是人我今年也三十四了!三十四!死了都不算是夭折,絕不再受誰的擺布!”

林北得氣瘋了,隨手抓過一隻飲料瓶朝他丟去。

林巍利落閃掉,麵露鄙夷地說,“您真老了!命中率這麼低!”

而後起身就往外走。

秦冬陽下意識地想要追他,又不放心麵如豬肝體似鐘擺的林北得,生怕這位暴烈老伯真被氣出什麼毛病,直到被彭商商嚴肅拒絕相送的勤務員聽到動靜跑了回來才鬆口氣,匆忙勸了兩句“您彆生氣,彆生氣!”。

跑著追出來時林巍已經站到車子邊上,臉上表情仍舊很生動地詮釋著什麼叫做凶神惡煞。

秦冬陽隻怕他會丟下自己,一點兒不敢遲疑,奔到車邊才刹住腳,然後心驚膽戰地觀察他的反應。

林巍沒急拉開車門,雙手撐在車體上麵緩緩運氣,良久方又笑了。

極其嘲諷的笑。

秦冬陽的心死命提著,不敢隨便開口,也不敢總不開口,試試探探地說,“要不要回去看看?林伯伯的身體……”

“他有一顆極強大的心臟。”林巍冷冷地說,“生殺都不眨眼,哪會那麼容易倒下?彆操閒心!”

秦冬陽就徹底不說話了。

車子終於發動起來,林巍始終麵沉似水一聲不吭。

秦冬陽悄悄按按狂跳的心,老老實實地當啞巴人。

一直駛到毛坯房樓下林巍方才反應過來沒有找個地方停車放下秦冬陽,也沒過分懊惱,隻是隨口吩咐了句,“打車回去吧!”

秦冬陽卻不聽話,竟然跟著他的腳步進了電梯。

林巍很少遭到他的反抗,立刻橫了眼睛,“乾嘛?”

秦冬陽不敢看他,隻低聲道,“我太緊張,腿抖,走不動,去您那裡歇歇。”

他是放心不下林巍,生怕他在盛怒未消的狀態下再乾什麼失去理智的事,想要看著,卻又不敢明說。

林巍滿臉不耐煩地按了電梯按鈕。

進了十一樓的房門,大律師特不講究地踢掉腳上的鞋,合衣仰到被子團得亂七八糟的床墊上去閉目養神。

房子是全毛坯,隻是做過去灰處理和全屋防水,除了衛生間的熱水器和馬桶裝得正經,其他都是隨便糊弄。東西倆間大臥室全都空著,沒有床架做支撐的床墊卻隨便擺在客廳裡麵,看著像是價格不菲的樣子,卻沒得著珍惜,緊挨著勁風呼呼的陽台,吃灰挨曬不說,就在進門的人視線裡麵,正巧有誰經過的話,肯定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不是過日子樣。

整個屋子沒有一片窗簾,大律師顯然不怕被瞧。

也沒有玄關和鞋架,秦冬陽在門口脫了鞋,先把林巍那兩隻原料甚好做工優良卻遭主人薄待的皮鞋提回來擺好,而後彎腰找了半天,到底沒能找出第二雙拖鞋,隻好豁出襪子不要,直接踩進室內。

好在不算硌腳。

缺少隔斷的廚房區域也沒燒水設備,秦冬陽從一堆啤酒飲料礦泉水裡摸出一瓶娃哈哈來,看看瓶身上的日期,猜測地想:林大律師是絕對不肯出門采購這些東西的,估計是渴不行了才讓外賣員或者跑腿的送貨上門。

包裝也懶得拆,三種液體補給的塑料膜上都有一個看起來很粗暴的窟窿。

秦冬陽找不到地方可坐,甚至都沒地方能靠一靠,杵在地中喝了幾口水,目光又落在距離入戶門不太遠的兩隻大皮箱上。

皮箱還是好好立著好好合著,外麵搭著兩套罩了乾洗店防塵袋的衣服,看來林大律師的個人形象全靠這個角落保持。

誰能想象傲不拉幾的林大律師會住這種地方?

而且一住就是七八個月。

“回去!”室內安靜,林巍驟然開口,竟然激起些許回音。

“被子洗過沒有?”秦冬陽偷偷噤了一下,馬上掩藏起來,像是沒有聽著,不識時務地問。

林巍倏然睜開眼睛,冷冷盯上秦冬陽的臉。

秦冬陽的近視度數挺高,二人距離不近,按說應該看不太清林巍的具體表情,但是不知怎麼,他覺得林巍的眼白上麵爬了許多血絲。

這人還在躁怒,狀態太不讓人放心。

“我讓你回去。”林巍的聲音像淬了冰。

秦冬陽非常可惜地想:林律從前的嗓音非常好聽,這些年的變化可真大啊!

“是不是聾?”林巍見他不動地方,立刻逼上一句。

“我在這兒待會兒礙什麼呢?”秦冬陽小聲回複,“您彆衝我來。我又沒做錯事,是您非得把我賺去跟著難受……”

“我他媽的讓你滾!”林巍猛然大喝。

秦冬陽被他吼得身體一顫,不敢置信地瞪向林巍,腦子卡住。

是罵人嗎?用臟話罵人?

再怎麼不被放在眼裡,秦冬陽也沒受過這個,好幾十秒之後思維才再運轉,同時也氣起來,聲音微微提高了些,“我就不滾!您還沒有給我道歉呢!”

“道歉?”許多不良情緒無處發泄的林巍被秦冬陽這個反應激到,聽了什麼笑話一般,緩緩支起身體,動作極像要從臥姿變成立姿的雄獅。

秦冬陽下意識地倒退一步,勉強撐著膽子,“不該道歉嗎?明知道是林伯伯張羅的相親宴,您還帶我過去陪著……弄成這樣,我就不尷尬嗎?”

林巍已從床墊上麵站了起來,慢慢地往地中間走,冷酷神情像是要撲人的猛獸,話也說得森然絕情,“道歉沒有。你不樂意就隻能滾,從這兒,從律所,彆跟著我。”

壓製不住胸中那些翻滾,無法痛快疏散掉的鬱悶憤怒岩漿一般緩慢流淌,將林巍炙成了尊魔神。

秦冬陽先是一怔,隨後也爆發了。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巨大的委屈令他一反常態地倔強起來,“滾可以,從哪兒都可以,您先給我道歉。”

“道歉?憑什麼?”林巍的笑根本就不是笑,而是鄙夷,輕視。

“憑我是人!”秦冬陽忍無可忍地吼回去,“不是你的私奴!平常怎麼沒有好臉都算了,今天這種場合,我為啥要陪你坐針氈去?助理有這工作內容嗎?”

林巍更加笑了,笑得蔑然而又陰險,“私奴?秦冬陽,我要真拿你當私奴,你不得偷著樂啊?”

秦冬陽愕然望他,“你說什麼?”

作者有話說:

颯颯寫的時候都挺生氣!

第20章 難以掩藏

“我說你賤!願意當我私奴。”林巍被那種見了鬼的表情刺得愈加狂躁,沒得任何機會平複,沒能獲取酒精麻痹,午間親眼看見沈浩澄和他的新對象在辦公室裡調情,而後又在年輕姑娘麵前當了一把混蛋,林巍被心裡那些妒火和自我厭棄燒得喪失了理智,根本不能接受任何反抗,他煩得想殺人,一時之間忘了秦冬陽是好朋友弟弟,也不在乎他很無辜,隻想把這始終逆來順受卻在這種關頭忤逆自己的小東西給鎮壓住,言辭極其出格聲調極其殘忍。

“你胡說!”秦冬陽從來沒有見過林巍這副模樣,忍不住抖,比剛才的林北得抖得還厲害。

林巍也想起了林北得,所以沒有一絲憐憫,甚至更加添幾分厭惡,“胡說?秦冬陽,你都二十六了,心裡還是這麼沒數!真不知道我這些年為啥不待見你嗎?”

有箭透胸,秦冬陽被那句“不待見”紮得上身猛烈一晃,噎住了般,緩了好幾口氣才很艱難地問,“為啥?”

林巍嗜血般的暴戾得了回報,他有些滿足,有些上頭,甚至有些得意地說,“因為你不僅笨,不僅慫,還心存鬼胎,對著一個愛護你的大哥哥硬!”

如被悶雷擊中,如被閃電劈過,秦冬陽身體劇烈震動兩下,而後呆在當場,焦化了。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原來他林巍,早就清楚自己藏起來的心思。

不堪回首的情景發生在秦冬陽讀大學時。

算起來已很遙遠。

林巍記得。

秦冬陽自然也清清楚楚記得。

那時林律和沈律已經過了“蜜月期”,兩個人的矛盾還沒特彆清晰尖銳,卻也不再同進同出形影不離,不再像是連體嬰了。

這一天辯論社的幾位同學又贏了比賽,相約到古街裡的某家酒吧消遣慶祝,路過“拐末”的時候,秦冬陽看到了林巍停在路邊的車,心裡不由癢癢起來。

已經好多天沒見到林巍了,這次辯論賽的立論稿是秦冬陽獨自完成的,他參辯的反方得了勝利,想要當麵告訴林巍一聲。

於是隨便找個借口溜出酒吧,秦冬陽一路小跑地鑽進“拐末”,連連地對秦大沛雇的那個經理比噓,不讓他聲張,自己悄悄地往他哥建的那個“基地”上摸。

“基地”放著後街男孩,音樂聲音不算太高,沒能壓住樓下的鋼琴曲,爬了幾節樓梯的人清楚聽到秦大沛歎了口氣,“浩子他媽這事兒,咱們隻能瞅著,丁點兒幫不上忙。”

秦冬陽有些狐疑,心說沈律他媽有什麼事?頓了腳步傾聽,沒聽到林巍答話,仍是秦大沛說,“你就不去探望探望?好像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原來是生病了。

這是無奈的事,人吃五穀,總要生病。

林巍幽幽地道,“我去怎麼介紹自己?還不如你,可以光明正大坦坦蕩蕩。”

秦大沛聞言略作沉默,“巍子,關鍵時刻你得頂上去啊!光愛不行,該爭取的事情得去爭取,該給浩子的東西不能沒完沒了地拖。”

林巍又沉默了。

秦冬陽本來還想再聽一聽,或者轉身下樓不去打攪兩位哥哥聊天,他已感覺到了,兩個人的談話稍微有些沉重,這個時候自己並不適合現身。

可是樓下營業廳裡突然進來一群咋咋呼呼的客人,嗓門極高地喧嘩吵嚷,聲音大到直接傳上三樓。

秦大沛馬上就往樓梯走來,“誰這麼不長眼啊?把我這兒當歡場了?”

秦冬陽不想落荒而逃,隻能往上迎去,“哥!”

“啊!”秦大沛看到他時略微有點兒意外,“冬陽啊!你先上去。我看看樓下怎麼回事再回來。”

秦冬陽裝出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走上三樓,乖巧地叫了林巍一聲,“林哥!”

林巍身體橫在懶人沙發裡麵,旁邊地上已經擺了許多酒瓶,麵色也有些許赤意,似已微醺,看到秦冬陽後隨意應付一句,“你個小孩兒,這麼晚還在外麵晃蕩?”

“不是自己。”秦冬陽好好回答,“跟幾個同學出來的。他們都在旁邊的酒吧呢,我是順腿跑過來看看。”

“在這兒待著吧!”林巍就說,“人員複雜的場合少去!你跟彆的小孩兒不一樣,反應慢,遇到突發情況隻剩發傻,跑都跑不過人家。”

秦冬陽把這輕蔑當成關心,很覺窩心地笑,“為啥跑啊?再說我不老來,是辯論賽贏了,大夥都想慶祝。林哥,這回我也參辯了,反方。”

“了不起啊!”林巍撩起眼皮看一看他,不甚走心地道,“是不是得恭喜你?”

秦冬陽非常當真,拿過擺在旁邊的酒杯,倒了半杯紅酒遞給林巍,“不是林哥指點,我可能早放棄了。學校的辯論賽固然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對我這種笨鳥來說還是挺有意義,我敬林哥一杯。”

林巍接過酒杯,垂眼看看殷紅如血的酒液,意義不明地笑了一下,沒說什麼,仰頭乾了。

秦冬陽知道他是有些酒量在的,就又給他斟酒,同時緩緩地說,“林哥,我畢業以後也想……”

話沒說完,秦大沛走了上來,看清弟弟的動作之後立刻就說,“冬陽彆給你林哥喝那個,他喝過白酒來的,又灌了不少啤的,三色全了肯定迷糊。”

“哦……”酒都倒了一半兒,秦冬陽趕緊停下,有些緊張地道,“我不知道,看擺在這兒……”

“嘖!”林巍皺了眉頭不耐煩道,“真囉嗦。晚上我就陪師父喝了不到半斤,怕給查酒駕的查著才讓你接,大驚小怪。”完了又對秦冬陽說,“倒!迷糊就迷糊唄!又不是沒迷糊過。”

秦冬陽不敢聽他吩咐,把眼看著走過來的秦大沛。

秦大沛一把抓過紅酒瓶子,“倒個屁倒!這個後勁兒特足。”

林巍沒再堅持,仰頭就把倒出來的那些給乾掉了,然後推了酒杯,繼續賴回懶人沙發。

“這麼晚了你咋出來?”秦大沛的語氣與林巍如出一轍,“天黑了不安全,小孩崽子彆老出來逛遊!”

秦冬陽把前麵的話又說一遍。

秦大沛聽後也道,“彆回去了。在這兒等著,下麵那群大咋呼們走了我送你回家。以後少往夜場裡鑽,聽沒聽見?”

“嗯!”秦冬陽隻能老老實實地應。

“你這木頭腦子能考個大學多不容易?”秦大沛將自己撥到囉嗦模式,習慣性地數落弟弟,“跟那些心眼精的小孩兒比不了,讓人家賣了還數錢呢!就好好念書好好拿畢業證,後麵再好好找個穩穩當當的班上,咱們家就萬事大吉。我打聽了,你大伯的事情應該影響不到你這兒……”

林巍在旁嗤了一下。

“嗤個屁嗤?”秦大沛馬上就衝他去,“我教弟弟,礙著你了?”

“你誰都教!”林巍不以為然地道,“自己是個大混子,倒有太平洋警察的編製,沒有不管的事兒!屬嬤嬤的,四處操心。”

“我秦大沛的‘四處’不太大,”秦大沛仍舊罵他,“還太平洋呢!你能在內三生有幸,彆他媽的不知好歹。”

這對朋友兩天不見三天早早,湊在一處得有半數時間用在拌嘴拆台上麵,友情就靠彼此打擊挖苦建立維持,永遠樂此不疲。

秦冬陽樂得他哥轉移目標,含著笑意靠往一邊,省得戰火重新燒回自己身上。

後街男孩翻了兩麵,又灌了七八瓶啤酒的林巍終於容量不夠了,步伐不穩地起身上趟廁所,回來往懶人沙發坐的時候力道重得好像是摔進去,弄出咕咚一聲響來。

秦大沛剛要看他,樓下那一撥人的動靜重新大了起來,秦大沛蹙了眉頭罵人,“我下去把這幫兒子趕走。冬陽你瞅著點兒你林哥。”

秦冬陽嗯了一聲,眼瞅著林巍已經進入半睡狀態,連忙去把房頂通風用的小窗戶拉下來關嚴實,而後拽過一張空調毯來,要給林巍蓋上。

林巍穿著上班時的襯衫,挺括布料裹著特沒姿態的身體,應該很不舒服,皺著眉頭蹭了一蹭。可能是因酒重,剛剛上完廁所的人沒把自己整理利索,褲扣沒扣,拉鏈也沒拉,隨隨便便紮了腰帶就撲回來。

秦冬陽輕手輕腳地將空調被蓋到他的身上,眼睛隨意瞥了一下就注意到他裂開來的褲閘,似乎有抹內褲輪廓和些許硬邦邦的腹肌不由分說地闖進視線裡來。

沒露關鍵部位,都是成年男人,不算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可那刺激對於秦冬陽來說過於強烈,大出預料全無準備,某些東西突然之間排山倒海般地從他身體裡麵呼嘯而過,摧枯拉朽地彙集一處,直奔重要器官。

禿嚕一下,他就硬了。

因為蓋被那個姿勢,秦冬陽的身體距離林巍也就一拳不到,突如其來的雄起幾乎抵到了林巍的身體,他被自己嚇了老大老大一跳,駭然地朝下看看,然後滿臉驚詫地抬眼瞧瞧近在咫尺的林巍,猛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動作非常激烈地蹦開去,背轉了身拚命喘氣。

這是怎麼了?

這是乾什麼?

自己怎麼如此齷齪?

躺在那兒的是林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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