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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秦冬陽 瑜颯颯 119851 字 3個月前

“嘖!”林巍毫不領情,“這還有意思嗎?過的就是舌頭篩刺的癮。”

說著就把魚盤拽了回去。

秦冬陽弄不明白舌頭篩刺是什麼癮,怔怔看他。

“傻兮兮的!”林巍卻沒正眼瞅他,仍皺眉道,“瞅什麼?吃飯。”

明顯不過的嫌棄壓住了秦冬陽的食欲,突然覺得不太餓了,但他沒說什麼,隻慢慢吃。

電話響了。

林巍接起來,臉上掛了一層難得的笑意,“反應快啊?”

桌子不大,秦冬陽聽到他的話筒裡麵嗡嗡嗡的,是個男人講話,但沒分辨出來具體音節。

“剛下車,吃飯呢!”林巍情緒不錯地說,“你慢慢安排。我把地址發你,忙完了過來接我。”

秦冬陽知道他在T市認識些人,卻是第一次跟他來這兒,不知道都是什麼人,沒敢亂問。

林巍把電話掛斷了,認真吃了會兒飯,終於抬眼看了秦冬陽一下,“你怎麼著?吃點兒東西這麼費勁?出不了差?”

秦冬陽趕緊好好地吃,“怎麼出不了?不都來了……”

“打起精神!”林巍語氣不太和善,“乾活就是乾活!”

“嗯!”秦冬陽聲音不高地應,“挺精神的。”

二斤的魚不大不小,林巍嘴裡叫人好好吃飯,下筷子卻不謙讓,魚多進了他的肚子。

秦冬陽隻怕兩雙筷尖狹路相逢打起架來,專門往素什錦的盤子裡夾,林巍吃飯速度很快,把魚嗦得隻剩骨頭和湯之後一推飯碗,同時也把秦冬陽提前擇好那塊魚腹推回他的麵前,“光盤!挺貴的東西,差旅費都是咱們自己承擔,彆浪費。”

秦冬陽將那魚腹撥到自己碗上,偷著腹誹:你跟律所分大頭,差旅費還不自己承擔?咱什麼們?我就隻掙死薪好嗎?

隻敢在肚子裡嘀咕,臉上沒露任何表情。

林巍一下一下地捏礦泉水瓶玩,“晚上過來的人名叫瞿梁,原來是我同校師兄,現在是中緯集團的高級法務,人精。你好好留神他都怎麼說話,學學風格,總這麼木,去哪兒能順溜啊?”

秦冬陽前麵還很認真地聽,後來卻被那句“去哪兒”弄走了神。

看來合同到期便即分道揚鑣已經成了他和林巍之間的共識,開始做鋪墊了。

此前的林大律師不會這樣叮囑,留神什麼學習什麼都是助理自己的事,他對秦冬陽的態度非常隨意,教與不教全看心情,大部分時間是聽任自生自滅。

也算一種情誼?

分手不出惡聲,反而見贈良言。

分手?

秦冬陽立刻又在心裡恥笑自己。

“聾了?”林巍再次不滿,“你現在厲害得不行啊?說話都不應個聲了!”

“聽見了!”秦冬陽悶悶地答,“瞿梁,名校畢業的高材生,中緯集團高級法務,人中龍鳳,好好學習。”

林巍懶得瞅他,起身去結賬了。

放在以前秦冬陽絕對不會出現林巍吃完飯半天自己還在磨磨蹭蹭數米粒的情況,即便慢了一星半點兒也會趕緊扒拉進嘴或者乾脆就不吃了,總會儘可能快地攆上他的腳步,今天偏就拖延起來。

大律師慣著呢,多難得的體驗?過這村沒這店了,好好感受。

林巍站在餐館外麵的人行道上,又點顆煙,饒有興致地看著非機動車道上的電動車和自行車,似在領略這裡與H市截然不同的風土人情。

秦冬陽以為林巍會直接回酒店去,出來見他竟然等著自己,微詫了下,之前那點兒任性馬上消散,取而代之地升起了絲愧疚。

一前一後地回了房間,林巍脫掉外衣外褲窩進靠窗的床休息,秦冬陽在車上睡了一大陣,不困,點開電腦仔細熟悉這樁利用未公開信息交易罪的細節。

感覺此次林巍會一反常態地嚴厲,不肯像以前那樣容忍自己工作上的過失,秦冬陽覺得隻能多多努力,相信勤能補拙,避免一點兒是一點兒吧!

大約歇了兩個小時左右,林巍的電話又響起來,他起身接,精神好得不像才睡醒來,“……慢慢開,不著急……下午吃得晚,沒消化呢……艸,真能放屁,你他媽的才總猴急呢……”

秦冬陽知道那位瞿梁要過來了,關了電腦站起身,稍微整理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

林巍去了趟衛生間,上了廁所洗漱洗漱,出來看見秦冬陽站在窗前觀賞夕陽,跟著張望一眼,順口地說,“比H市的好看?”

“不知道。”秦冬陽老實地道,“也沒看過H市的。”

林巍便把目光收了回去,對著空氣整理自己襯衣,又順口說,“年輕人看什麼夕陽?要看也該看日出啊!”

秦冬陽略僵了僵,沒有搭話。

他讀大二時的某一天,秦大沛肖非豔和林巍沈浩澄這兩對情侶湊在“基地”起膩,秦冬陽賴在裡麵當電燈泡,眼看著秦大沛時不時地偷親女朋友一口,林巍也硬攬著不怎麼願意當著外人麵前熱乎的沈浩澄,覺得人間若有神仙眷侶必須是哥和嫂子,若有比翼雙飛莫過於林哥和沈律。

而論最沒用最見不得光的癡心,誰也比不上自己。

為什麼就樂在其中?找慰藉的同時找虐,像個味蕾最最敏感的人偏要嗜辣嘗苦,肉體抗拒,心癮難除。

“找天去爬山啊?”沈浩澄建議說,“咱們選點兒健康活動。累一身汗,傍晚舉著麵包看看夕陽,多好?”

“你是麵包蟲嗎?”林巍寵溺地捏著沈浩澄的脖子,聲音又懶又柔,“爬山就爬山,出汗就出汗,上到峰頂還吃麵包?從我認識你就愛啃那乾東西,總沒夠啊?再說年輕人看什麼夕陽?要看也該看日出啊!乾脆就半夜爬,”說著他似來了勁頭,“大沛,小飛燕,咱們反其道行之唄?”

秦大沛和小飛燕一起鄙薄他,“你乾什麼都想與眾不同。”

林巍嘿嘿笑了,手掌仍舊揉捏著沈浩澄的脖子,眼睛卻往秦冬陽的身上轉去,“冬陽支持林哥不?與眾不同怎麼了?林哥帶你看朝陽去!”

“支持!”秦冬陽毫不猶豫地說。

林哥說什麼他都支持,他願意和他一起去看任何東西。

可是這四個人後來真的半夜去爬山了,卻沒帶上秦冬陽。因為選定的日子正好在他期末考試期間,大家甚至都沒征詢征詢秦東陽的意見,自動就把小孩兒給放棄了。

“林哥帶你看朝陽去”不過就是隨口一說,除了秦冬陽誰也沒有當真,秦冬陽自己也覺得沒怎麼在意,畢竟考試更重要些,哥哥們沒有做錯。

此時這句無心而又似曾相識的話卻如一柄帶倒刺的鋼錐紮進他的心房裡麵,瞬間勾出許多失望許多不甘。

看日出還是看夕陽都無所謂,林哥說過帶他,為啥那麼隨便就給忘了?

第32章 遺憾與否

奉命學習優秀的人,秦冬陽觀察瞿梁觀察得非常仔細。

那是一位身材高挑,卻因清瘦而文氣畢現的人,看著不該太小,精氣神足,不像那種被工作磋磨得毫無生活熱情的人,很年輕態,臉龐平整度也好,五官的存在感卻遠遠不如神采裡的風趣醒目。

“嘿!”見麵就像捶什麼負心人似地捶了林巍一下,帶著事業有成氣息的瞿梁滿是頑皮親熱地道,“我可都聽老虎說了,前一段忙忙慌慌地跑來,都不見我就回去了!今兒怎麼記起來了?情誼啊還是單純有時間呐?”

“好耳報神!”林巍也很親熱地勾住他的肩膀,“那天是真著急。時間富餘能不揩你大法務的油去?今兒我就沒找他,給你補上。”

“屁!”瞿梁半點兒不信,“你是知道他沒在……”兩人已經行到車邊,瞿梁這才想起林巍身邊還帶著人,往跟著他們的秦冬陽臉上望望,換了客氣態度,“這位是……”

“我的助理律師,”林巍鬆開勾住瞿梁的手,介紹地說,“秦冬陽。”

“徒弟?”瞿梁站在車邊,又問了句。

林巍果斷搖頭,“什麼徒弟?你個大法務怎麼老記著傳幫帶那套舊東西,助理就是助理。”

瞿梁聞言又對秦冬陽展開一個客氣笑容,“助理也不錯。跟這家夥總能學點兒東西。”

秦冬陽也回一個客氣笑容,心說精明的人滴水不漏,怎麼都能圓住話的。

“上車上車!”瞿梁讓說,“邊走邊聊。”

林巍自然而然地坐到副駕駛去,“跟夫人請好假沒有?”

“她去外地辦事。”瞿梁回答,“不用請假。”

“都是事業型的怎麼辦啊?”林巍不甚在意地歎,“所謂重利輕彆離,咱們是重利嗎?完全就是生活所迫!”

“感慨為誰而發?”瞿梁笑道,“下午剛到就想你的浩澄了嗎?”

後座裡的秦冬陽心中一凜。

林巍過了片刻才接這話,“忘了告訴你,我和沈浩澄已經分開了。”

“啊?”車子走得好好,既無紅燈也沒其他臨時情況,瞿梁竟然下意識地點了一腳刹車,而後趕快又改回去,語氣特彆吃驚地問,“什麼時候的事兒啊?”

“去年!”林巍語氣平淡,“八個多月了。”

瞿梁大概是怕注意力分散出問題,先觀察一遍前後左右的路況才再開口,“彆開玩笑,老虎說你上次過來就是為了浩澄的事!”

“也沒成仇人呢!”林巍就說,“是真的。他都找著人了。”

瞿梁臉上的笑終於消隱下去。

秦冬陽麵無表情地瞧著坐在前邊的兩個人,心說一段長達十幾年的熾烈情感,有幾個見證也不奇怪。

“沒想到!”瞿梁倒不左右言他,“太震驚了!世事無常。也可能是我的記憶還停留在讀書階段。”

“拉倒吧!”林巍又笑起來,“隻是對我的記憶還留在讀書階段,弟弟今天讓你耳目一新。”

瞿梁聞言也便跟著笑了起來,“這是下戰書啊?說吧,吃什麼喝什麼,瞿哥奉陪。”

“來瓶水晶劍吧?”林巍好像真的饞了,“上學那會兒根本不敢尋思什麼茅台五糧液的,隔壁桌喝這東西我都忍不住瞅半天,後來你請過一回,我記著呢!”

“天生就是酒仙兒!”瞿梁更笑,“專門知道琢磨好東西。舍不得禍害沈浩澄和肖非豔就打我的主意,非說什麼教授過生日來瓶好的,明知道我老師根本不能喝!”

“嘿嘿!”林巍開心起來,“我們都是本科生,就你一個碩士,有錢,不禍害你禍害誰啊?快選地方,兩三點鐘吃了一肚子魚,半點兒沒餓,但我酒蟲動了!”

瞿梁基本就是本地人了,做主選了個既實惠又有檔次的地方,落座先要一瓶38度水晶劍。林巍譏諷地說,“怎麼著啊?養肝還是養腎?要不就是和秦大沛一樣開始備孕了?度數直線下降呢?”

瞿梁聞言甚有興致地問,“肖非豔打算要孩子了?”

“創意階段。”林巍咧著嘴說,“秦大沛正在接受組織考察。”

瞿梁哈哈樂了,舉著菜單問秦冬陽,“喜歡什麼?山珍還是海鮮?”

“家常菜就好。”秦冬陽很有分寸地說,“瞿哥不用特意照顧我。”

“客氣!”瞿梁說道,“跟著林巍多長時間了?沒聽他提過我啊?”

“啊……”秦冬陽不知怎麼回話。

“性格好。”林巍自然地接了過去,“不像咱幾個這麼皮。給我當三年助理了,總這樣,就是個客氣性子。”

“三年?”瞿梁有些驚訝,“那可真是自己人了。之前也沒跟他來過,多遺憾……我這一段胃不太好,還尋思找空檢查檢查,萬一是快穿孔了什麼的,兩杯烈的下去就倒在這兒,多掃興啊?度數低點兒慢慢喝麼!”

秦冬陽聽瞿梁自然而然地答了前話,沒放過多精力在自己身上,略微鬆弛了些。

三年就算自己人了?他跟林巍都認識十餘年了,當真沒有聽其提過瞿梁。

神態如此親熱,應該不是不放心上,單純覺得自己不值得知道而已,如同之前出差也總不必帶著自己。

所謂遺憾隻是瞿法務的客氣話。

果然,點完了菜,兩位校友的話又繞回舊人舊事上去。

“咋鬨分了?”瞿梁給林巍倒酒,“我總認為你倆肯定天長地久,什麼人架得住林大帥哥那通纏呢?”

“也許是我懶惰了吧?”林巍與他磕杯,先抿一口,讚歎之意非常明顯地哈了口氣,語調平淡地說,“不像那些年一樣好好表現了。愛情這東西本質上都是走下坡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挺正常的。”

瞿梁聞言倒似若有所思,“沈浩澄確實有點兒被動,但是我看他對你也是真的好,並非不肯付出,也不是沒完沒了要求人的……林巍,你是不是太要強了?不準學弟的成就超過你啊?當時轉所掛牌我就勸過你吧?什麼一山不容二虎的話都是胡說八道,人家也沒要求你謙讓啊,市場那麼大,各憑本事乾麼!非得保持距離,這回真距離了!”

“不全因為這個,”林巍略露一些嗔怪出來,“怎麼著?見著我不說沈浩澄沒彆的話題了?挑理了啊!”

“挑!”瞿梁並不在乎,“我認識你三天你就把他拉來一起做朋友了,沒薄沒厚的。這麼大的變化也沒及時告訴我,還不讓聊?誰舒服啊?”

“聊!”林巍又笑起來,“還得過你這關。反正完了,你想咋聊吧?”

“浩澄真找人了?”瞿梁兀自有些不信,“這麼快?”

“真的。”林巍夾口菜吃,“快什麼啊?都說了分開八個多月了。你就是才知道……”

瞿梁用胳膊肘捅他一下,“你咋搞的?讓人比下去了呢?”

“什麼比下去了?”林巍仍舊淡笑,“哥們是退場了。”

男人永遠如此虛偽,自尊大於一切,前任也好過往也好,不能接受失敗,更不能承認失敗。

“是真的嗎?”瞿梁仍道,“跟你賭氣呢吧?什麼人啊?”

“是真的。”林巍鄭重其事地說,“正在熱戀,濃情蜜意。他的新任助理,形影不離的。”

“助理……”瞿梁沉吟了下,大概想到秦冬陽的身份也是助理,回眼看了看他,笑容略有一點兒不大自然,“不好意思,當著你麵聊這些。”

秦冬陽還沒說話,林巍卻道,“沒事兒,他都知道。”

秦冬陽瞧瞧他,把話吞了回去。

瞿梁伸手拍拍秦冬陽的肩膀,“你包含些,我這學弟是個大情種,丟了愛人肯定各種不正常,乾啥現眼的事都不奇怪,幫忙管著點兒哈!”

林巍嗔著眼笑,“什麼丟了?都說了是退場。”

“嗯嗯嗯!”瞿梁拈起杯來碰碰林巍的杯,“退場。你咋上場的我不知道,中間怎麼積極主動活躍忙活哥可都看見了!現在說得雲淡風輕,讀大學的那個林巍被啥附體了啊?”

“年輕附體!”林巍咯咯地笑,“三十四了老瞿你還讓我總激情燃燒啊?愛過不就行了?不遺憾了!”

秦冬陽沒法再看他的表情,緩緩垂下了眼。

“哎!”瞿梁也歎口氣,“我是受刺激了。遺憾也沒法子,人得往前走麼!不說這個,你這次過來是要辦啥案子?”

“瑞信董事的老鼠倉案。”林巍立刻收起武裝,精神鬆弛下來,“他妻子定居在H市,檢舉也在H市發生,所以我就接了委托。”

“我聽說了。”瞿梁便道,“中緯和瑞信有些業務交叉,不過我們市場偏南,它偏北,了解有點兒,不算深入。”

林巍聞言就歎口氣,“北方整體經濟環境不如南麵活躍,瑞信這事一出又是不小的打擊,沒辦法啊!”

“能有幾成把握?”瞿梁問他。

“一成沒有。”林巍噗嗤樂了,“師哥不知道我?接案子從來不考慮把握。”

“還是那個臭脾氣!”瞿梁也樂,“啥都硬來。也算你運氣好,基本都硬成了。”

“嘖!”林巍不同意道,“運氣?怎麼不是哥們本事?”

瞿梁倒也沒太反對,“天時地利,你是‘人和’。我能幫上啥忙?”

“還不知道。”林巍並不顯得清高,“我剛淌底!感覺出來就告訴你,今晚就算先鋪墊了!”

第33章 彆因為我

很多事情需要舉重若輕,隻管悶頭乾,在意的多反而掣肘。

瞿梁不擔心林巍的心理素質,擔心彆的,“如今的社會形式和咱們剛畢業那會兒差彆挺大,越有經驗的人越習慣按舊思維考慮事情,你得注意規避。”

“有話明說,”林巍非常直接,“咋還學會拐彎抹角了?”

“個人感情我不管你,”瞿梁便道,“涉及案子的事,少和老虎聯係。”

“我沒聽懂。”林巍說道,“差不點兒過命的交情,老虎還能害我?”

“他自己肯定不能。”瞿梁示意他吃點兒菜,“可誰都不是三頭六臂,好多事情也靠彆人幫他做,一來二去嘴就雜了。不小心牽扯到哪件事裡對你都太不利。名律,借用一句港台片的台詞,瓷器不磕瓦片。”

林巍神色複雜起來,“老虎得算你親戚啊!”

“那怎麼樣?”瞿梁的眼神也有一些意味深長,“誰都隻能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什麼腥什麼不腥,”林巍仍道,“你也幫著把把關麼!人一輩子能有幾個兄弟?”

瞿梁苦笑,“他那性格?難!”

“不是來往挺勤?”林巍便說,“我過來你都知道。統共就待了幾個小時,跟他也是匆匆一見,還是跟你報備了啊?”

“什麼報備?”瞿梁搖頭,“都得我主動跟他來往,那是順口說的。和我總沒聊的,你算是難得的共同語言了!”

“會不會……”林巍研究地看他,“你剛才說的什麼‘牽扯’的擔憂,他感覺出來了?特地跟你保持距離呢?怎麼都是一個地方的,咋比我們還生分了?”

“有可能。”瞿梁點頭,“那我也沒辦法,該儘力的地方我都儘了。”

林巍聞言沒再發表什麼看法,隻拍拍他,“都彆琢磨太多!乾隆爺還有跑江湖的弟弟呢,哪兒就全連坐了?”

秦冬陽雖然一直沒吭聲,聽著這個什麼“老虎”大概不是正經路數,像是什麼綠林好漢地下幫派,精神就繃緊了。

他知道沈浩澄遇到了人身攻擊,高度懷疑是受張言指使,也知道林巍第二天就跑了趟T市就是為了安排這事,料著大律師會人脈複雜,沒想到複雜到這種地步。

等於泥堤上練跳水啊?

“出身將門,”瞿梁也批評道,“咋就不懂謹慎?單論這點你就不如沈浩澄。小學弟從來不乾那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兒!你倒好,傷敵一千自損一千二都行!學著算算成本。”

“算你了解咱的底細!”林巍笑得挺放肆的,“全都三十好幾了,彆動不動大學弟小學弟的,外人聽了牙磣!”

“三十好幾就沒念過書了?”瞿梁不認同,又想起秦冬陽來,“助律算是咱們之間的外人了,牙磣麼?”

秦冬陽敷衍地搖搖頭,心說您真會看,我可不就是外人麼!

“那你上次過來的時候已經跟沈浩澄分手了!” 瞿梁反應過來,又瞧林巍,“咋還插手人家的事兒?”

“一碼歸一碼!”林巍沒大表情地說,“不一塊兒過日子了也是師兄弟啊!”

“當然得是師兄弟!” 瞿梁道,“我的意思是浩澄能力不比你差,這是不是有點兒越俎代庖?”

“你不了解那人?”林巍又笑了,“天上星啊!不到萬不得已不開殺戒!我林巍不行,小肚雞腸睚眥必報,誰也不忍!”

“情聖!”瞿梁有些嘲諷,“這麼愛恨分明為啥還接瑞信的案子?敵我矛盾啊!”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林巍壞兮兮地,“動我的利益不行,給我利益,當然另當彆論啊!”

瞿梁哈哈笑了,“你就貪心吧!”

秦冬陽聽到“天上星”時臉色就有一點兒異樣,等到林巍說了後麵這句實在裝不得假,飛快低下頭去。

沒人看他,也怕被誰發現自己變色。

分了手的沈浩澄仍舊是林巍的利益,如此明白不誤的承認。

後麵倆人又聊了些什麼秦冬陽未仔細聽,也不知道有沒有誰又和自己說話。

沒有資格嫉妒,這症狀也不像是嫉妒。

頭昏,困倦,疲憊不堪反應遲鈍。

秦冬陽覺得情況不太妙,努力地給自己打氣,同時提醒地想不能再拖了,這次回去就去見隋萌姐,積極尋求外部幫助。

瞿梁注意了秦冬陽好幾回,第一次說,“助理這是累著了吧?”

林巍拿眼掃掃秦冬陽,“可能。讓年輕人堅持一會兒!還有這些酒呢!你彆轉移話題。”

半個多小時之後,瞿梁看了秦冬陽第二遍,斷定地說,“他是累了,注意力都渙散了,咱們撤吧!明天你們是先去瑞信公司還是證券公司?我請個假,過來接你們!”

“請什麼假?”林巍眼睛瞄著秦冬陽,嘴裡卻說,“交通發達成什麼樣了辦點事情還得搭上個你?咱倆把這點兒酒分了就撤。現在去瑞信意義不大,我明天先去證券公司,時間充裕的話可能還去法院。你就安心上班,等我電話,晚上要早咱倆看教授去,好久沒探望老人家了!”

瞿梁的注意裡被他吸引回去,“那你多少也得給我留點兒提前量,怎麼著也得問問教授的時間安排!老頭被返聘呢,還是忙人一個,你以為是想見就能見著的呢?”

兩人又聊了十幾二十分鐘,瞿梁留意到秦冬陽始終上身筆直腦袋耷拉地坐著,再也忍不住了,“彆把小孩兒累壞了嘿!行了行了今天就這樣了,你也不是明天就走,先回去休息!”說著他就快步出去結賬。

林巍略顯不滿地盯了一眼秦冬陽,披上外套走出包房。

秦冬陽仍在原處坐著不動。

林巍大步流星地走到樓梯口處,覺到秦冬陽沒跟出來,一口惡氣沒能忍住,撲回房間瞅也不瞅地踹了秦冬陽一腳,“乾啥呢?”

“哦?”秦冬陽似從昏睡之中醒來,茫然看向林巍。

林巍更生氣了,“就那麼困?走!東道主都下去結賬了!”

秦冬陽怔怔起身,怔怔地跟著他走,不知道是因為挨了踹還是彆的緣故,心裡湧著些許哭的欲望。

瞿梁將二人送回酒店門口,告彆時候表示關愛地對秦冬陽笑,“今天辛苦了啊!抓緊時間休息!”

秦冬陽的反應仍然挺木訥的,“謝謝,再見!”

林巍見他極其敷衍,暗暗咬了咬牙,對瞿梁擺擺手,“你最辛苦,路上慢點兒開。”

回到房間秦冬陽就坐在自己床上,不說不動,入定似的。

林巍忍耐地問,“你先洗澡?”

秦冬陽很慢很慢地搖頭。

林巍就不搭理他了,自己進衛生間簡單衝了衝,出來看見秦冬陽仍舊原樣坐著,心裡的火再次按不住了,幾乎又要踹人,“你怎麼回事?在那兒坐著睡回來還坐著睡?作什麼呢?”

秦冬陽隻是搖頭。

“秦冬陽!”林巍暴喝一聲。

秦冬陽被那聲音震得一抖,愕然抬起了頭。

林巍像要咬他,“問你呢!到底他媽的作什麼?”

“沒作……”秦冬陽怯怯地說。

“彆跟我倆做模做樣!”林巍不吃這套,眼神陰狠地道,“說痛快話!一去還好好的,哪句招你了當著人麵給我好看?”

秦冬陽的聽覺忽好忽壞時斷時續,隻接收到“哪句招你了,”沒分辨出林巍正在發火,下意識地嘟囔,“沈律是天上星,你也是啊!你們倆是一樣的,誰也不比誰差!”

林巍先是一愕,隨即更躁怒了,“就因為這個?秦冬陽……”

秦冬陽的眼神明顯沒有聚焦。

林巍越發覺得他沒認真對待自己,更加震懾地吼,“秦冬陽!”

秦冬陽又嚇了一跳,身上出了層汗,瞬間清明不少,瞠目望向林巍。

林巍惡狠狠地說道,“聽清楚了!我好我賴不用你管!當星星當淤泥也與你無關。”

“不!”秦冬陽非常抗拒,“我不準你當淤泥!林律,瞿哥說的那個什麼老虎,是不是混生活的?你不能和那種人來往,再也彆來往了……”

林巍腮骨跳動起來,卻又態度冰冷地笑,“秦冬陽,你是誰啊就來管我?助理就是助理,非得擺什麼夫人譜啊?”

秦冬陽的臉色刷地白了。

“我警告你!”林巍無視他的變化,“當麵拆台的事為難不住林巍!彆以為能給我小鞋穿!真不愛乾立刻滾蛋!不滾你就記住,工作就是工作上級就是上級,誰也不用為誰負責,誰也彆乾涉誰!”

秦冬陽眼神破碎地看向他,“誰也不用為誰負責?你是前輩,也不管我?”

“你做什麼人,當什麼樣的律師,”林巍甚為絕情地說,“都是自主選擇,不乾我的事!正也罷歪也好,是你自己想的就行,彆因為我。”

秦冬陽的胸口連著震了兩下,嘴唇顫抖半天,到底什麼都沒有說,站起身體慢慢繞過林巍。

林巍以為他要拿衣服洗澡,沒想到秦冬陽卻徑直拉開了門,木木地走了出去。

眉尾急促跳動起來,林巍差點兒沒追出去再踹秦冬陽一腳,硬生生地忍耐住了。

作者有話說:

家裡外麵都吵!

第34章 經年舊疾

秦冬陽方向不清地順著酒店門口的路一直往前麵走,耳朵基本聽不見什麼聲音,反反複複都是林巍那句“彆因為我。”

彆因為我。

這麼大力地推,就像提著鞋子被搡出門,秦冬陽覺得腳心刺痛,四肢百骸也瘋狂痛,除了盲目地走,沒有彆的辦法可以躲避那些如影隨形的刀。

他們住的地方挺繁華的,走了老遠眼前的路仍舊霓虹閃爍人流湧動,秦冬陽突然又力竭了,呆呆站定,轉圈地看四周,發現全不認識。

沒有一處是熟悉的。

驟然之間,剛剛逃脫轟炸的人又被巨大的陌生感和孤獨感包圍住了。

那種感覺過於可怕,好像宇宙洪荒突然全化惡獸,要把他給生剝活吞。

擔心表現異常惹人圍觀,秦冬陽撐著一絲理智找到距離最近的室外休息椅,躬身垂頭地坐在上麵,自己抱了自己半天才摸出手機來,顧不上看看屏幕上的時間就撥出一個電話號碼。

響了半天音樂對方才接,語氣卻是急切而又擔憂的,“冬陽?你還好嗎?”

秦冬陽像是逮到了救星,一滴眼淚不知從哪兒飛了出來,他哽咽道,“隋萌姐,我不好……”

“怎麼不好?”聽出他很激動,電話裡的女人溫柔而又耐心地說,“你彆著急,慢慢講。”

“我好像發展出軀體化表現了,”秦冬陽非常恐懼地說,“突然之間……隋萌姐,我頭暈,睜不開眼,惡心,煩躁……手腳發麻,思維也不清楚……姐,我是不是沒救了?”

隋萌聽到一聲汽車喇叭,立刻問他,“冬陽你在哪兒呢?我過去接你。”

“沒在H市,”秦冬陽環顧一下四周,挫敗而又無奈地說,“我在T市出差呢!”

“能保證安全嗎冬陽?”隋萌馬上又說,“你知道打電話,那懂不懂躲車?眼睛看不看得見路?”

“緩了一會兒好些了!”秦冬陽的恐懼感仍特彆強,“可我還煩,想哭,為什麼?姐,我為什麼這麼沒用?”

“冬陽,”隋萌儘量把語氣放柔放平和,“你聽話,按隋萌姐教你的方法,呼吸,呼……吸……閉上眼睛告訴自己平靜,凝神……應該怎麼放空來著?把心裡那束視線放到遙遠地方,好像預防近視那樣,去眺望,想象原野和草坪……冬陽,前麵有一大片綠油油的空曠地方,看不到頭……”

秦冬陽照她指示去做,過了一會兒眼前景物逐漸清晰起來,“我好點兒了隋萌姐。”

“知不知道在哪兒?”隨萌似乎鬆了口氣,問他。

“在路邊的休息椅裡。”秦冬陽如實回答。

隋萌仍問,“人多嗎冬陽?不要在隻有建築和車流的地方待著,身邊要有人群。”

秦冬陽重新打量打量四周,“還可以。姐,時間不早了,沒有人山人海的地方。這裡不斷地有行人路過,生氣挺足的。”

隋萌終於放下點心,“什麼時候開始的冬陽?我是說你之前講的那些軀體化表現。”

“就剛才,”秦冬陽的挫敗感又升起來,“今天晚上,突然之間。”

“遇到了什麼事情呢?”隋萌的聲音輕如絮語。

秦冬陽卻沉默了。

隋萌等了一會兒才柔聲說,“告訴姐,還是因為那個人嗎?”

秦冬陽繼續沉默。

“最近發生了不好的事情?”隋萌不厭其煩地問。

秦冬陽嗯了一聲。

隨萌就輕輕歎,“那就過來找姐啊!怎麼還敢出差?”

“真的是突然間惡化的。”秦冬陽愧疚地說,“之前沒覺得什麼……我的意思是就有點兒不開心,沒有其他反應,沒想到會這樣。”

“冬陽,”隨萌勸導地說,“沒想到不要緊,咱們遇到問題解決問題。你現在這種情況不能隨便亂動,會有危險。跟誰過去的?找人家找來接你。”

秦冬陽又沉默了。

“冬陽?”隋萌關切地道,“你聽話。很晚了。深夜景色不利調整情緒,總坐在這兒對你的病沒好處,你需要睡覺,真的睡覺,需要好好休息,前提是安安全全地找到睡覺的地方。”

“我好多了。”秦冬陽低低地說,“可以自己回去。”

隋萌也沉默了。

“姐你彆怪我!”秦冬陽更加愧疚地說,“我真的不能讓彆人知道,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隋萌長長的歎噴在手機麥上,“冬陽,什麼東西能比生命更重要啊?”

“姐,”秦冬陽胡亂搖頭,“我沒有自殺傾向,真的沒有。現在也好多了,這麼晚了打擾你,非常抱歉。”

“不著急掛!”隋萌立刻就說,“冬陽,不用抱歉,姐願意陪著你!咱們多坐一會兒,多恢複一會兒,然後慢慢往回走,好不好?你既然能自己回去,姐就在電話裡陪你,陪到你進屋,上床,睡著。”

秦冬陽的眼淚慢慢湧了上來,這次是從內心深處湧上來的,他抽泣了,“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回去就找你,馬上就去找你,真的……”

“彆哭冬陽,”隋萌緩緩地說,“你往來路上看。”

秦冬陽聽話地抬起淚眼,往那燈光璀璨的來路上看。

“長嗎?”隋萌的聲音分外輕柔,“有多遠啊?多遠都不怕,那都是我們自己走過來的。仔細算一算啊,姐已經陪你走了七年了。這七年你也陪著姐。冬陽,人生能有多少個七年啊?你從小孩兒長成了大人,長成了律師,姐也做了好多年的心理治療師。冬陽不僅是姐的第一個病人,更是我還沒拿到行醫資格證時就肯全心信賴的人啊,你是姐的好朋友,是最在意的忘年交。對姐來說,秦冬陽的安好特彆特彆重要,所以得保護好自己知不知道?”

秦冬陽再也克製不住,他抱住頭,失聲痛哭起來。

路過的人驚詫不已地看向他,不明白一個穿著得體的年輕人為什麼如此失態。

林巍困獸一般守著房間,強忍著出去或者打電話找人的衝動,咬牙切齒地發誓隻要秦冬陽回來立刻再踹他幾腳,狠狠地踹,最好踢到腿瘸腳傷走不得路。

讓你拂袖而去,讓你摔門走掉。

讓你膽大包天蹬鼻子上臉,三番兩次地給我林巍好看。

誰大誰長誰的職位高啊?

後浪想拍前浪也得攢夠資本,你個小秦冬陽還沒什麼能耐呢就要翻天?

心裡罵得正歡,突然聽見兩道腳步聲緩緩走向自己門口,秦冬陽彬彬有禮地對誰說,“還得麻煩您上來,真是不好意思。”

林巍猛地躺在床上。

大概是服務員或者房嫂似的聲音也很禮貌的說,“沒事兒,先生晚安。”

林巍翻身對準窗邊的牆,閉上眼睛,假裝已睡熟了。

最高級彆的輕蔑是不在乎,老子懶得搭理你。

房門喀拉一響,秦冬陽輕輕地走進來,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床上。

林巍支耳朵聽。

老實了?

“姐,我到房間了!”秦冬陽聲音極低地說,“馬上就睡,晚安!”

林巍不由詫異地想,這是跟誰說話?

室內響起一個非常遙遠但非常悅耳的女音,“冬陽,做個好夢!”

秦冬陽關了電話,合衣躺了下去。

林巍使勁兒皺起眉頭:不洗澡就算了,衣服也不脫嗎?

他沒聽清這人蓋沒蓋上被子,想回身看,又忍耐住,心想整晚都是他在耍脾氣,出走一圈就占理了?

不能慣著!

顧小江捧著一盒泡麵呼呼地吃。

林天野跟最後走的師傅擺了擺手,回身走到顧小江的身邊,抬起腳去點他的腿肚子,“能不能吃點兒正經玩意兒?”

“怎麼不正經了?”顧小江滿不在乎地道,“有湯有水的,不比外賣健康多了?現在這個點兒能送的外賣都是剩一天的,還得死貴,師父你也不給我漲錢,買不起。”

“漲個屁錢!”林天野說,“第幾個顧客說你洗頭糊弄了?我不扣你的錢挺不錯了。”

顧小江嘿嘿樂,“就那會兒有點兒困了麼!我不是故意糊弄事兒師父,錢不錢的不重要,砸‘小野’的牌子不行。”

“嗯!說得好聽。”林天野哼,“到底告訴家裡沒有?”

顧小江笑著的眼就變平了,淡淡地說,“不著急,等誰想起問了再說吧!”

“不是師父栓你在這兒看店。”林天野道,“你家也太遠了,天天摸黑折騰那麼一段城鄉結合部不提安不安全,也太累了!小孩兒家的沒囉嗦,在哪兒都是睡覺,反正店裡沒人,當是省車費了!”

“知道您是為我好!”顧小江點頭,“怕我再把人打壞了進局子,或者被人打壞了躺醫院去。”

“知道就告訴家裡一聲!”林天野又蹬他一下,“彆等爹媽跑過來罵我剝削人家兒子!快點兒吃!吃完了關上卷簾門睡覺,少貪黑玩遊戲,白天困就糊弄客人!還在乎‘小野’的牌子呢?”

顧小江呼嚕嚕地往嘴裡倒泡麵湯,“你走你走!我這就關門。”

“洗腳!”林天野往外走去,“開著休息室門睡覺,裡麵憋的都是臭味兒!”

“哎呀快走吧!”顧小江哼,“才三十多,嘮叨成這樣。”

林天野大步出了工作室門,站在街邊點了顆煙,耳朵聽著身後的卷簾門軋軋而落,準備等它關合就走,一抬眼看見常在峰手插褲袋立在街角。

第35章 技術高超

林天野眉毛一挑,使勁兒吸了口煙,似乎往上迎了幾步,也似乎要擦肩而過,“常隊又來視察工作?”

“我也不是巡警!”常在峰緩緩跟住了他,“視察什麼?”

“那這大半夜的,”林天野道,“什麼雅興?”

常在峰不直接答。

種種跡象表明林勇極有可能是遭報複殺害,真是尋仇的話,林天野當然也不怎麼安全,可是沒有實據的話不能隨便說,對他的職業是種諷刺,也會招致林天野的反感。

“金屋藏嬌了啊?”比喻太不高明,剛說出口常在峰就後悔了,趕緊找補,“我忘了你就喜歡這麼大的小男孩兒!”

越描越黑,常隊和犯罪分子打多了交道,基本不會好好說話。

林天野頓住腳步,本就目光不善的眼越發陰了,“常隊說明白點兒。”

夜色雖暗,常在峰也看清了林天野的神情,一點兒自責一點兒懊惱飛快消失,“什麼說明白點兒?你不行俠仗義,專門幫助這歲數的問題青年嗎?”

“小野”是整個商業街裡營業時間最長的店,此時被林天野拋了數百米遠的門麵已被卷簾門給遮住,四周登時安靜起來,他眯眯眼,露了兩分危險氣息,“常隊是專門過來找我麻煩的嗎?”

常在峰皺緊了眉,“不那麼閒!湊巧路過。”

“那就湊巧告個彆吧!”林天野迅速地說,“常隊,前緣已儘,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咱倆不是一路人,攀不上交情。”

常在峰瞟了一眼他那拒人於千裡之外的表情,突然就說,“富妮妮吸D你知道不?”

林天野已抬了腳,聽見這句又放下了,“你說什麼?”

“看來是不知道!”常在峰嗤笑一下,隨即又說,“野哥還是這麼有情有義,離婚兩年多的嫂子,有事還是關心。”

林天野神色難看,“什麼野哥?流氓似的,少寒磣人!”

“我忘了!”常在峰見他不急走了,也掏出顆煙叼在自己嘴裡,“野哥自從成家立業就不準誰再叫你野哥,顯得江湖氣太重,耽誤好男人形象。現在那些走得近的,年長的叫你小林,年輕的叫你小林哥!”

“你有意見?”林天野冷冷地問。

“我有什麼意見?”常在峰笑得嘲諷,“反正野哥早就不搭理我,跟俊哥的走動也少了。人不都這樣嗎?邊走邊丟過往。哦對了,反正俊哥當麵也不總是叫你野子,愛叫天野。可惜您早不是二十多所的林天野了,如今荷包鼓鼓事業有成,當然應該換包裝啊!”

“少他媽的唧歪!”林天野不留情麵地說,“身份證都換了,我為啥就不能變變?想怎麼包裝自己那是我的事情,常隊管得著嗎?富妮妮到底怎麼回事?”

常在峰直直瞅他,不言語。

林天野倒也沒催,隻瞅回他。

過會兒,常在峰向左歪歪腦袋,片刻之後又向右歪。

“落枕了?”林天野譏。

“肩頸拉傷!”常在峰承認,“前兒逮個犯人,小子激烈反抗,媽的。”

林天野定定瞅他幾秒,而後突然鬆緩一些語氣,“小江肯定沒睡,進去我給你按,價錢是好好地說富妮妮的事兒。”

常在峰咧嘴笑了,“中國好前任啊!成交了。”

顧小江剛開遊戲就聽門響,特不耐煩地吼,“啥時候了還來?明天請早!”

話沒說完卷簾門嘩啦啦地往上收去,他嚇一跳,舉著手機就往外跑。

林天野按住電子鑰匙,讓卷簾門保持在收一半落一半的狀態,彎腰進來,先瞪顧小江一眼,“就知道你在玩!”

顧小江赫然看見跟在他身後的常在峰,驚訝不已,忘了手遊還在繼續,“這是……什麼情況?”

“來抓你的!”常在峰路過他的身邊,惡意嚇唬。

顧小江倒沒害怕,仍很震驚地看著往後麵VIP區走的兩個人,“師父?”

“玩你的!”林天野頭也不回地道。

常在峰的肩頸果然拉傷了,林天野精於此道,上手就知毛病在哪兒,他先按開已經關掉的熱水開關,準備按摩完了再給常在峰熱敷一下,然後慢慢給他推拿起來,嘴裡簡短地道,“說!”

常在峰歪過一邊嘴角,“我們訊嫌疑人都沒你這麼生硬!”

“嘖!”林天野特不耐煩。

“上個月發現的。”常在峰道,“有人舉報楓絡聚眾吸D,治安隊過去掃回來了,我在局裡值班,跟著湊眼熱鬨,恰巧看見嫂子!”

拉傷不能太用力氣,林天野偏給他點兒苦頭,“離婚好幾年了,什麼嫂子?”

“不是從你這兒論!”常在峰似乎預料到了,“她現在跟著的那個男的不是塑料桶廠的老板嗎?租了鋼廠一片地方,離我家不太遠,臉熟!”

林天野不吭氣。

常在峰一反常態地嘴賤,“那位大哥管我叫老弟,管我爸叫大哥,兩頭都不違和。也就雇了三五十號工人,不知道年收入多少,可挺牛氣,今天領個趙飛燕明天帶個楊玉環,固定的女人是富妮妮,也就跟著混點兒吃喝穿戴。野哥半世英明,折在這位手上!”

“沒有英明!”林天野把常在峰的後頸刮得火辣辣的,“她也折不著我,兩不相乾的人!”

“那管什麼吸不吸毒?”常在峰說,“各安天命。”

林天野收起了手,忍耐看他。

常在峰也抬眼瞅,“我給錢!”

“嘿!”顧小江不知什麼時候湊了過來,“警察叔叔還拿錢砸人嘿?彆說這麼大半夜的,正常時間我師父也不給人按摩,除了林律還沒有誰這麼榮幸,你的錢是宇宙通行幣啊?”

“喲!”常在峰沒看顧小江,視線仍舊落在林天野的臉上,“那我這麵子可真不小,感激之至!”

“去玩!”林天野扭開眼睛,攆顧小江。

顧小江不樂意地噘嘴,邊走邊嘟囔說,“師父你那金貴手腕累壞了不值啊!多少貴太太排號等你弄頭發呢!為個不領情的家夥耽誤事兒犯不上!”

“現在隻為女士服務?”常在峰望著美發鏡裡試水溫的林天野。

“你要理發?”林天野淡淡問。

“行嗎?”常在峰看看自己剛從高家俊那兒收拾完沒幾天的腦袋。

水溫還不夠燙,林天野走回常在峰的身邊,左右瞧瞧,“頂天清清邊兒!”

常在峰就不吱聲。

林天野伸手摸過電推,嗡嗡嗡地在他脖子後麵和鬢角處走了一圈兒,放過腦門不管,也不給洗,隻拿清潔棉擦抹了幾下。

常在峰卻很享受。

林天野飛快瞟他一眼,放下電推,再次去捏他的後肩,過會兒才說,“鬆弛多了!等下給你墊塊熱毛巾,再用風筒吹一會兒,能輕快不少。”

“沒查出來她有彆的事情,”常在峰終於說道,“教育,罰款,滯留一宿,放回去社區管理了!”

林天野尋思尋思才說,“她挺好吃懶做,但也沒有以販養吸的能耐,不能給她強製戒嗎?”

常在峰說,“啥都有個標準程序,好朋友是大律師,野哥還用我給解釋?”

林天野又不吭聲。

常在峰覺得他把自己給搓破了,一雙手掌淬毒了般,卻也令人迷戀,舍不得離開,隻能嘲諷什麼一般地說,“好吃懶做?野哥,你跟她在一塊兒好幾年,就給這樣評價?”

林天野也自嘲,“翻了臉的男人最無情了,有啥可奇怪的?”

常在峰在鏡子裡盯住他,“是嗎?”

林天野欲言又止,他兜裡的手機恰時響了。

常在峰一動不動地坐在美發椅上,眼看著林天野掏出手機瞅瞅號碼,而後立刻丟下自己,大步去休息室接,不由呼了口氣,下意識地打量這間vip室。

之前沒怎麼進過“小野”的門,正式坐在這裡接受服務更是頭一次,基本沒有熟悉地方,不像高家俊的店麵……

高家俊的店麵還在舊址,高中門口沒有太多好生意做,房東很舍不得丟掉他這穩定租客。可是那裡也早裝修過了,早已不是當年樣子。

常在峰忙,要剪頭了就挑人最少的時段過去,三十分鐘半個小時又走,從不怎麼多待。

高家俊熱情如舊,是個好老大哥樣,可他似乎日漸落伍,沒法多留公務繁雜的常在峰,跟當年的好弟弟林天野來往也少多了。

“野子性格變了!”偶爾提起,高家俊會歎息說,“人大了,自己也忙,跟小時候不一樣。加上他爸出了這事兒,不像年輕時候那樣樂意跟人膩歪了!”

常在峰卻總是想:他早變了。自從那個本該共度的夜晚發生了無法宣之於人的意外之後,林天野就變了。

隻要有空,常在峰還是總去高家俊的店裡閒坐,林天野出現的次數卻急劇下降。

起初高家俊還挺奇怪,會打電話問他,“天野你忙啥呢?”

林天野總有這樣理由那樣理由應付人。

剛開始時常在峰沒敢太過主動,直到兩個多月沒見著人,才終於忍不住給林天野打電話說,“野哥,我落枕了!”

電話裡的林天野微微沉默一會兒,聲音很輕地說,“我忙著呢!讓俊哥給你捏捏!”

第36章 無法放下

常在峰讀高中時坐姿不對,宿舍裡的鐵架子床也不夠長,大高個子伸不開腿,動不動就落枕。

彼此都沒芥蒂的時候林天野會笑話他也會嚇唬他,“你得注意啊!不是想考警校?弄近視了做手術啊?能保持到現在多不容易?我天天看一堆堆的小四眼可夠膩歪的了,你可保持住了!”

“脖子老硬!”常在峰懊惱地說,“是不是太長了?”

林天野馬上嘻嘻哈哈地往他脖子上揮手刀,“那我給你砍掉一塊兒!”

“你倆彆鬨!”高家俊說,“好學生是念書累的,那當哥的閒著乾啥?給他捏捏?”

林天野從善如流,“能有用啊?”

“當然有用!”高家俊挺耐心地教他手法,“這樣……這樣……就是肌肉緊張,太過分了難免強直,放鬆放鬆能好不少!”

“這不容易?”林天野就拍常在峰的後脖頸,“這小細脖兒,野哥捏著就是個玩兒!沒事兒就能給你放鬆!”

那是一段上好時光,常在峰三天兩頭就能見著林天野,三天兩頭享受他的特彆服務。沒過多久這位無償技師還樂嗬嗬地顯擺,“哎老林帶我去了一個專業地方,盲人按摩,真不一樣。哥拜師了,好好學著,回來往你身上操練。”

他的手法是那時候突飛猛進的嗎?常在峰不知道,因為很快他就失去了被服務的資格。

林天野從休息室走出來,如無其事地看看水溫,覺得差不多了,放在最高檔上燙了一會兒毛巾,然後摘雙橡皮手套戴上,飛快絞乾毛巾的水,拿著走到常在峰的身後,“脫衣服!”

常在峰快速扯掉外套,一把就將裡麵的恤衫從頭上擼下來。

闊而健碩的背展在VIP室,林天野略頓了下,慢慢地將毛巾覆在上麵,“燙不燙?”

“挺好!”常在峰說。

林天野拽過吹風機來,開了溫檔,對著彆處吹了一會兒,等到毛巾的熱稍微散去一些才往常在峰肩背上最酸痛最瘀滯的地方吹,“這也就能緩解緩解,關鍵得歇,好好養著。”

“沒法歇!”常在峰說,“交代不過去。”

“跟誰交代?”林天野以為他在抱怨上級壓迫,隨口接道。

“跟你。”常在峰緩緩地答。

手機響了一下提示音,林巍從小寐裡醒轉過來,點開看看,是林天野轉發過來的調查資料包,關於芯芯爸爸周先生的。

他下意識地回身,望見對麵床裡的秦冬陽半趴著睡,臉都埋在枕頭裡麵。

怕不憋死?林巍皺著眉頭起床,把他給扳正了。

秦冬陽倒沒有醒,眉頭卻也皺著,深深地皺,睡著也不開心似的,臉頰還帶一抹薄薄的紅,真像被捂著了。

林巍仔細看看那張小臉兒。

是的,小臉兒。

二十六歲的秦冬陽還能擁有一張娃娃臉,雖無那種令人覺得驚豔的好看,卻是舒服長相,細看才會察覺到的舒服。

乾嘛皺著眉呢?

好像還哭過了。

吵幾句嘴就能這麼委屈,大老爺們,真是……

林巍幫他蓋好被子,坐回自己床邊,無端地想:自己和沈浩澄沒少激烈爭吵,那人也會眼神破碎,卻從沒有秦冬陽那種絕望,從不這麼可憐。

嘖,哪有可比性啊?

一個是勢均力敵的昔日愛人,一個是年輕了那麼多的小笨蛋。

他又躺回床上,重新點開那個資料包,認真地看起來。

很快,林大律師的神色就沉重了。

加著氣惱。

卷簾門再次關上之前,顧小江巴著工作室的玻璃大門,探出半個身體對常在峰喊,“常隊下次換個時間過來占便宜啊!彆老大半夜的讓人再開次門。”

常在峰也不生氣,“你把人給打傷了,對方要告,不是普通治安案件,說不好就得被起訴判刑留下案底,少練嘴也少練腿腳,多想想自己的事兒!”

顧小江不樂意聽,嗖地縮回腦袋。

“這麼嚴重?”林天野倒問了句,“我還以為完了!”

“那麼容易完就輪不到我審他!”常在峰哼,“一個肋骨隱裂一個牙床鬆動,人家也不是沒道理告!”

“那不也得看原因嗎?”林天野說,“小江子確實沒先惹事。”

常在峰呼口氣,“行了!讓他們撤案的事兒包我身上!富妮妮也沒啥可說的,不好白騙你按摩剪頭發的。再說又是野哥稀罕的人,應該效勞。”

林天野也沒反駁“稀罕”的話,伸手叫車,“你先我先?”

常在峰不答,站定了腳看他,“野哥,林叔的事兒我真不會放下,就算查到退休去也不會丟開不管!”

林天野沒意外也沒感動,垂下眼睛點了點頭,“那你受累!”

常在峰不吭聲了。

出租車開過來,林天野沒有讓他先坐的意思了,拉開車門跨上去一條腿,又扭頭望了回來,“你跟治安那邊說說,多盯著點兒富……”他怕司機聽出太多,隱去全名不說,知道常在峰肯定明白,“誰也管不了誰,彆把命玩沒了就行!實在不行寧可丟裡麵去,也是幫她!”

常在峰嗯了一聲。

出租往前開了幾米,調頭而去。

常在峰原處站了一會兒,並沒叫車意思,將手插在外套兜裡,緩緩地往分局走。

他已很久都不回家住了,父母都習慣了,他自己也習慣了。

早晨起來洗漱,同室而居的兩位律師各忙各的,誰也不搭理誰,氣氛非常詭異。

簡單吃了一口酒店提供的早餐,直接打車去為張言張申辦理開戶的證券公司,與這姐弟密切接觸的幾個業務經理已被控製住了,見不到麵,林巍仍然有的放矢地調取了張家姐弟自己名下的全部交易記錄,並且跟證券營業部申請到一名專業人員詳細了解這些交易的收益和損失情況,認真分析背後可能隱藏著的東西。

數據複雜而冗,很快就到中午,對方表示出了休息意思,林巍連忙表示感謝,然後帶著秦冬陽出來解決午餐。

“我看下午都得用在這裡。”秦冬陽終於對林巍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林巍玩味地笑,“較勁結束了嗎?”

秦冬陽不承認自己在較勁,但也不做解釋。

“用在這兒就用在這兒,”林巍接著道,“咱們就是過來調查細情的,不好好琢磨,白來了麼!”

“下一步呢?”秦冬陽問。

“向當地法院申請取證函!”林巍說,“調取涉案人員的銀行流水。”

秦冬陽對這一類案件完全沒有經驗,“這不是公安和檢法的工作嗎?咱們做辯護的,自己還調一遍?”

“你得掌握全貌,”林巍淡淡地說,“而後才能知道對手提供出來的證據都是怎麼截取的,有沒有故意刪減遮掩什麼部分。再者,正式辯護之前需要跟誰鬥智鬥勇啊?真把委托人當朋友處?”

秦冬陽認真思索,沒再發問。

“周芯芯的爸爸有外遇。”林巍突然說道。

“啊?”秦冬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外遇?”

“嗯!”林巍蹙眉點了下頭,“你野哥把調查資料直接轉給我了。他有外遇,而且已經存在了很長時間。從目前掌握到的開房記錄上看,這人晚接孩子的幾次都是被約會,或者說約炮行為耽誤了時間。”

秦冬陽煩躁不已地扶住腦門,慢慢趴下頭去。

隱隱約約地,他又生出一絲惡心。

整個下午都在提醒自己撫慰自己,好不容易堅持到下班時間,秦冬陽仔細檢查檢查記錄下來的東西,暗暗慶幸自己還能順利完成工作。

林巍在同陪伴他們一天的人握手,很客氣地表示感謝,剛告了彆,瞿梁的電話就打過來,“教授今晚有空,我已經定好地方了,馬上給你發位置,直接過來吧!”

秦冬陽在旁聽見,眼看林巍就要伸手叫車,連忙便說,“林律,我有點兒不舒服,後麵您還安排了什麼活動,我就不參加了!”

林巍甚為不悅地看向他,“公私分明啊?”

秦冬陽沒的解釋,垂著眼道,“真的有點兒不舒服。”

林巍蹙眉盯了秦冬陽幾秒,想起他昨晚在瞿梁麵前的表現,也沒興致強迫,“行,那你直接回酒店吧!”

“嗯!”秦冬陽竟然有種如釋重負之感,“您先走!”

林巍毫不猶豫地攔了一輛車,坐上去報了瞿梁定的飯店,而後下意識地望望秦冬陽站著的地方。

出人意料的是,秦冬陽並沒留在原地叫車,而是改了一個方向慢慢地走。

林巍徹底扭過身去,在提起速的出租車後玻璃裡認真看著那個有點兒落寞也有點兒疲憊的身影,心裡有些疑惑憂慮:小孩兒怎麼回事?忙活這點兒工作就累了嗎?還是真的因為最近的爭吵跟自己隔了心,故意想要減少接觸?

怎麼說也認識了十多年。

林巍固然知道自己怎麼冷落著秦冬陽,但卻下意識地把自己歸為了秦大沛那種長兄角色,認為這個小孩兒就是應該打罵不走,怎麼欺負怎麼壓迫都生不出記恨,永永遠遠是跟自己一國的人。

此刻他卻生了遲疑。

真的會嗎?

秦冬陽好像很不快樂。

應該讓他守著自己不快樂嗎?

第37章 不必畏懼

看見林巍孤身赴宴,瞿梁挺意外的,“小帥哥不陪你了?”

“小帥哥?”林巍大步往裡麵走,“說誰呢?”

“你助理唄?”瞿梁等在飯店門口接人,那裡距離包間還有一段路途,一邊走,當學長的一邊拍拍林巍的背。

林巍倒停住了,“你說秦冬陽?他帥嗎?”

“怎麼不帥?”瞿梁想也不想地說,“帥有很多種。這小弟弟氣質憂鬱長相乾淨,不濃烈不醒目,像株文竹似的,當然也是帥啊?怎麼著?隻有沈浩澄那種大樹才是帥哥?”

林巍倒有些愣,過了兩秒才說,“老瞿你真不愧是個文科生哈?這寫小說呢嗎?形容得細。”

瞿梁又來拍他,而且加了點兒勁,“你是搞什麼尖端製造的理工男?鄙薄誰呢?沈浩澄是大樹這話還是你自己跟我們吹的。什麼我林巍是勁鬆沈浩澄是翠柏,哥倆決定一起長青,一起長成參天大樹!可不是我胡說的吧?秦大沛和肖非豔都是證人!”

林巍竟然有些恍惚,真不記得自己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可是此處不是分神溜號的地方,便敷衍道,“還不許人年少輕狂?彆總揭短。怪不得劉邦當了皇上就殺打江山的老臣,總記得一塊兒蹲坑那點兒糗事,瞿梁你可小心被滅了口!”

兩人打著哈哈進了包間,他們共同的老師吳教授已經在座裡了。

林巍快步走了過去,伸開兩隻長臂就把教授摟住,“老吳同誌!”

吳教授哈哈笑了,“臭小子!還記得我?自從拜到我老同學的名下,你心裡就剩向乾一個老師了吧?”

“他是師父!”林巍笑嗬嗬地回答,“您是老師。他在市井,您在廟堂。他是看著我乾活的周扒皮,您是我在朝中的堅實後盾。硬比他落下風。不過您彆告我狀哈!”

麵相爽朗的吳教授聞言更哈哈笑,“你這壞家夥啊?好在現在的社會形式還就真得沾點兒壞水才能遊刃有餘。我還真挺後悔放你回去H市的,拘在這裡給我闖招牌嘛!”

“我就一本科學曆,您拘著我?”林巍不相信道,“認真調教了瞿大碩士那麼多年,他也沒離您的眼皮兒,咋還放給人用?”

“他誌不在刑辯!”吳教授略顯遺憾地說,“不能強求啊!”

酒店環境不錯,標間裡的設施也能算上雅致乾淨,到底地方有限,久處其中難免會生壓抑。

秦冬陽害怕小空間的逼仄感更會催發自己病情,沒急回去,信步找到一處街心公園,坐在裡麵的長凳上給隋萌發了條微信,“隋萌姐,我今天過得還行,中午聽到一點兒令人生氣的案情,心裡略微煩惡了下,下午積極調整,現在已經好多了。”

隋萌又把電話打了過來,“冬陽,工作結束了嗎?”

“嗯!”秦冬陽淡淡地笑,“隋萌姐也剛下班吧?不用耽誤個人時間打電話的,我就跟你報備一下。”

“冬陽,”隋萌聲音溫柔地說,“這是跟姐見外呢嗎?對於隋萌來說,秦冬陽不是工作內容,屬於一部分的私人生活。”

秦冬陽心裡抑製不住地暖,“姐,你說我為什麼非得生這矯情病呢?人間多美好啊?有你在乎我,有我哥疼我,我媽雖然粗心,其實也挺愛我,我爸小毛病挺多,但也沒有虧待妻兒。讀書雖然不太靈光,但我也沒遇到特彆壞的老師,跟同學們相處得不算親熱親密,也沒遭遇到明目張膽的欺淩孤立。大多數人不都這樣?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地過日子,為什麼我就如此脆弱呢?”

“大概是因為你更愛緊張吧?”隋萌可能是在開車,聲音像是藍牙傳過來的,“我是說大概。心理問題是很玄妙的事,沒有誰敢確定具體成因。而且冬陽你要知道,大多數人都是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大多數人也都有各種各樣的自己回避不了改善不了但卻不一定告訴你的苦惱和鬱悶。其實不難發現,隻是咱們對於其他個體未多留意而已,就好像人性都愛賞花,有誰專門安排時間去看它們如何荼蘼凋零?十苦一甜,原本就是生命之諦。”

“你的苦惱是什麼呢?”秦冬陽不由問。

“很多啊!”隋萌笑了起來,“很多很多。目前最明顯的就是父母催婚。那種滋味兒怎麼說呢?像被討債,也像被追稿子,總之是份目前交不上的答卷,可愛的父母親人們卻非無孔不入地逼。冬陽,這種苦惱我還真的解決不了,總不能不要爸媽,總不能像個皇上似的把他們打入什麼冷宮裡去關著,隨時召見隨時屏退,完全不許囉嗦。大話西遊裡的孫悟空為什麼要打死唐僧啊?現在是真的理解。我總希望父母長生不老,但又巴不得他們能夠活在外太空裡,過來地球一趟要經各種麻煩手續,沒有能力貼在我的耳邊叨叨叨的!”

秦冬陽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姐,你那麼優秀,為啥不找男朋友啊?”

“怎麼不找了?”隋萌仍笑,“還沒對上頻啊?肯追我的不是我渴望的類型,而我欣賞的,又總遙遠了些。”

遙遠。

秦冬陽忍不住想:這個詞是用來衡量什麼距離的呢?地理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為什麼被渴望的人總是要令渴望者那個碰觸不到?

隋萌聽他沒有再笑,猜到是在發癡,很像慫恿地說,“向往愛情這種特質也給咱們製造苦惱。冬陽,姐和你一起放棄它了好不好?不指望了!”

“行嗎?”秦冬陽說。

“怎麼不行?”隋萌答得痛快,“佛偈有雲無愛故無憂無愛故無怖,隻不過心裡啥都不裝也挺無聊的就是。大概的滋味兒應該怎麼形容呢?你看一株植物,要由種子長成小苗,然後抽穗開花努力結果,過程裡麵風吹雨打各種辛苦,許多災難等著乾擾,總沒順遂。若做石頭那就便宜得多,無機物麼,大概夠沒感覺,火燒水泡全都等閒,粉身碎骨渾不怕,會不會好些?”

秦冬陽聽懂了隋萌的意思,思索半晌才回答說,“我好像不行隋萌姐。我得愛他,不然活著太沒趣了!”

“那就勇敢點兒吧冬陽!”隋萌輕輕地說,“愛風彆怕它吹,愛火得忍它烤。向往你就靠近,受傷趕緊躲開。不管遭遇到什麼,任何時候都把自己放在首位,牢記率先疼愛自己。加油冬陽!這個世界日月燦爛,令人敬仰,儘可以去觀賞追逐啊!記得自己也很珍貴就好,記得自己也是宇宙裡的唯一。”

秦冬陽異常鄭重地聽,而後異常認真地說,“有你真好隋萌姐。我真幸運。”

快下班時,常在峰囑咐劉一桐幫他約跟顧小江動手的那兩個人明天過來。

劉一桐有些嫌惡地說,“那可真是兩個渣滓,好話不會聽,賴話也不會聽,活脫脫地一對兒潑皮牛二,觀世音來了都得讓他們氣成楊誌!常隊多少大案子忙不過來,犯得著理睬他們嗎?我看就先掛著,冷著,胡亂挑釁踢到鐵板上被人反毆的破事,還能作出什麼大妖來?”

警校每年都招一定比例的女警,真能分到基層來乾刑偵,不僅需要足夠堅定的熱愛,還得通過層層條件嚴苛的篩選,經受得住組織上的考察。

因為沒有一個隊伍喜歡弄個乾不了活的警花擺在跟前束手束腳,到了這裡性彆常被忽視掉了,要能抗硬才行。

所以雖然劉一桐年輕沒有資曆,常在峰還是很欣賞她,回話的態度不像對其他男同事那麼簡單粗暴,“因為你是觀世音他們才敢當潑皮呢,換個齊天大聖見識見識?我倒要看看有沒有真不怕金箍棒的。”

劉一桐笑了,“齊天大聖?常隊你這是什麼自誇方式?”

常在峰語氣柔和地道,“麻煩你把小鬼們先抓過來吧!”

劉一桐剛轉過身於軍就走過來,“常隊,鋼廠西麵的鮮族村小區剛剛發現一起命案,110的同事們已經到了現場,確定受害人已經死亡,通知咱局過去交接。”

常在峰立刻嘖了一聲,“鮮族村?命案?給到咱們中隊了?”

“大隊長讓我過來問你,需不需要避嫌。”於軍點點頭說。

“避個屁嫌!”常在峰想也不想地道,“我家又不住那裡,沒啥親戚朋友。叫住馮智學彆忙下班,咱們趕緊過去看看。痕檢和法醫動窩沒呢?”

於軍趕緊就跑,“都準備出門呢吧?常隊你先上車,我去喊馮智學和小高!”

常在峰大步流星地往門外麵走。

劉一桐馬上跟住了他。

“你就彆去了!”常在峰說,“都下班了。死人,小姑娘看著不利於精神健康。回頭拉走了,二勘三勘你再跟著去現場。”

劉一桐不領情,“常隊跟我開玩笑呢?咱是刑警,不敢看死者咋乾工作?精神那麼脆弱就彆在一線待了。”

“行!”常在峰挺高興的,“我這兒也來了一個穆桂英。那就走!小區發生的命案,估計不能有啥特彆可怕的地方,你當長經驗吧!”

“嗯!”劉一桐隨他上車。

壓了好幾分鐘方向盤於軍才領著馮智學和小高跑出來,常在峰等得著急,腦袋探出車窗,大聲罵落在最後麵的馮智學,“吃飯喝酒你從來都尥在頭裡,一辦案子就拉梭子,痛快兒的!”

第38章市井氣息

順著街心公園往前走幾百米有片露天集市,秦冬陽過去的時候天色還早,不少燒烤攤都剛點火,還沒燒紅的炭冒著陣陣藍色煙霧,四下亂飄。

挺臟亂挺熱鬨挺市井挺有煙火氣的地方。

秦冬陽很高興地站在路口,把這地址輸進手機裡查,可惜沒能查出什麼名堂,隻好硬起頭皮去問一個水果撈的攤主,“請問這裡是個晚市嗎?”

能被秦冬陽挑中,自然就是長相和善的人,那個三十多歲的女攤主笑嗬嗬地說道,“是夜市嘞!一直開到半夜。泥嘞是外地人吧?來早了也不要緊,買份水果撈吃,慢慢悠悠地逛,這頭走到那頭啥都張羅起來,泥嘞再溜達回來,保管兒肚皮撐破。”

秦冬陽深知自己裝不得本地人,就真買了一份水果撈舉著,往攤主說的,眼睛望不見的“那頭”晃蕩。

水果撈價格不高,卻是真材實料,分量很足品種挺多,奶香味也濃,那位大姐並沒糊弄他這個外地人。

挺好一個去處。

秦冬陽邊走邊吃,耳朵裡聽著還沒進入繁忙狀態的攤主們彼此逗話,“彆整滴嘎達溜秋”,“膩歪不介”……

這才真是出門了呢!

有個中年大哥甚至對他生了興趣,主動搭訕,“你那碗碗好吃不介?”

秦冬陽被嚇一跳,卻沒因為那麼突兀的交流而生不適,隻趕緊道,“好吃!”

“咱介啥都貨真價實,”大哥就說,“水靈小夥彆一門吃,且端著,等會兒串啊翅啊腰子的都齊活了再掙歪!完了溜點兒水果當作打膩。先乾光了,彆的嘗不下去嘬癟子麼!”

秦冬陽似懂非懂地聽著,傻傻地笑。

一個大姐幫了他忙,大聲吆喝那大哥說,“你嘚啵啥呢?什麼光景了還扯閒白兒?”

秦東陽怕耽誤人,趕緊往前走了。

聽人勸吃飽飯,他垂眼看看自己那份隻吃了幾口的水果撈,伸手提起托在下麵的塑料袋來,拎著,先不吃了。

怕嘬癟子。

其實他挺喜歡吃水果的。

H市也有幾片人氣很旺的夜市,四月下旬開始經營,十月下旬才會消停,既是底層勞動人民的創收之地,也是沒錢大吃大喝的小市民們放鬆身心的好選擇。

讀大學和剛進入社會不久的秦大沛沒少帶秦冬陽去那種地方閒逛。

喜歡呼朋引伴的家夥自然也不會扔下女友和林巍沈浩澄的,秦大沛總得一嘴說好幾個人,通常沒啥精力細致照顧自己的跟屁蟲弟弟,總會先買兩大盒子水果撈,一盒笑盈盈地遞到肖非豔的手上,一盒不由分說地塞給秦冬陽,帶點兒盛氣淩人的口吻吩咐說,“吃!拿東西堵住嘴,彆囉嗦我!”

秦冬陽從來都不生氣,每次都是哥主動喊上自己,每次都是他主動給自己買吃的,呲噠呲噠不掉塊肉。

他媽過日子粗,家裡一年到頭除了蘋果橘子就是香蕉,各種各樣的蜜瓜和更多沒見過的熱帶水果實在太好吃了,要靠哥來領著自己這個小土包子開眼界飽口福。

林巍大概是嫉妒秦大沛有個這麼乖的弟弟,幾次不懷好意地說,“冬陽你就是聽話,換了我偏不老實!一盒水果撈就能堵住嘴了?”

十六七的秦冬陽笑得特純,“能!好吃!”

林巍慫恿不成自然生氣,“真是傻人有傻福!”

秦冬陽仍舊開心。

傻就傻唄!有好東西吃,還有哥和林哥陪著自己。

那時候的秦冬陽還料不到自己會對一個年長那麼多的成熟男人生出非分之想,也料不到自己會患上抑鬱症,他隻覺得日子太好。

秦大沛隻是順道幫著二叔二嬸帶帶孩子,林巍的精力也多用在談戀愛上,秦冬陽仍舊一廂情願地覺得他們都對自己很好,都肯陪著自己。

假如人不長大,想問題都能以自己為圓心,世間會少多少痛苦?

水果撈大姐騙了秦冬陽,她說這頭走到那頭啥都張羅起來,事實上秦冬陽隻走了一半不到,臭豆腐和綠豆麵煎餅的香氣已經把人給圍困了。

從來都沒自己逛過夜市的人異常貪心,買一份吃兩口就怕占肚子吃不下彆的,提在手上,再買另外一種東西。

都沒走出二百米遠,秦冬陽手上已經拎了五六個小袋子。他覺得自己實在有點兒不像話了,終於找個能坐的棚,穿著西裝蹲進去,要了幾個大串一瓶啤酒,占爿小桌,像個六七十歲的老大爺那樣慢慢地吃慢慢地喝。

孔乙己嚼茴香豆大概就是這樣情景,秦冬陽有些自嘲地想。

煙酒和開車一樣,都是哥教他的。

第一次喝酒秦冬陽才十六歲,那天哥過生日,幾個人又湊在一起,當時還買不起上檔次的白酒紅酒,就喝那種最親民的大綠棒子,肖非豔看見秦大沛咕咚咚地給秦冬陽倒酒,緊忙攔著,“你乾啥呢?他是小孩兒!”

“小個屁孩兒!”秦大沛伸長胳膊撐開女友,“我十六時都開始跟二叔劃拳了!多大了還小孩兒呢?”

沈浩澄也勸說道,“還是再等些年,酒精影響大腦神經發育!”

“他那大腦?”秦大沛更加不以為然,“還發育啥?”

林巍幫秦大沛攔沈浩澄,笑吟吟地看向秦冬陽說,“你還發育不發育了?”

秦冬陽的樣子真的像個智力遲緩的人,“啊?都行!”

“都行?”林巍哈哈大笑,“你是真行!那就喝吧!有哥在呢!醉死了不怕。”

林巍說的“有哥在呢”當然是指秦大沛,可是秦冬陽後來每每回憶起來,都會自欺欺人的想象成是他肯為年少的自己托底,不論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林巍都會管他。

事實上並沒有,林巍心情最好的那幾年隻把秦冬陽當成個小玩意逗,戲弄,撩撥,大概不太討厭,肯定也談不上喜歡,後來這些年……就是發現了他的妄想之後這幾年,態度急轉直下地變成冷漠,那種真真切切的笑容很難見了,更不要說彆的。

秦冬陽到這幾天才明白原因,也才開始想不通——林巍到底嫌惡不嫌惡自己呢?如果是看成了覬覦者偷窺者,心裡討厭,乾嘛要答應肖非豔的請求,答應他來身邊當助理呢?為了友情就可以那般沒有原則的嗎?

常在峰在案發現場琢磨了半天,湊到痕檢員龔峪的身邊,“怎麼樣?是第一現場嗎?”

“基本上。”龔峪神色沉峻地說,“這是什麼小區?偏僻這個樣子監控還不完備,綠化帶裡就能殺人!”

綠化帶……

常在峰不由抬頭望向幾十米外的居民樓。

這裡原來並沒小區,常在峰讀高中時還沒有,四棟跟經濟適用房沒大區彆的樓房才蓋起來六七年,卻像建成了幾十年,老舊而又破敗。

鮮族村原來是個大村,得有一兩百十戶村民,再往前推,鋼廠還沒建在附近的時候,周遭幾十裡的地方都是水田,很能產些糧食。

五十年代鋼廠成立,不少水田被征用了,許多名下有地的農民變成了鋼廠第一批工人,從此有了商品糧戶口,按月開資旱澇保收,幸福指數很高。

八七年鋼廠擴建廠房,常在峰他爸這種原來沒能進廠的農戶連田帶房貢獻出去,光榮地成了鋼廠第二批地皮工,但卻時運不濟,遠遠不如首批風光愜意,成了廠裡收入最低工種最差的那一撥人。

勞苦慣了的人仍舊不以為苦,安居樂業認真生活。

隻不過鮮族村剩的地盤就更小了,留下幾十戶兩次紅利都沒沾上邊的稻民們繼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天守著轟隆隆的鋼廠男耕女織,即使覺得賴以生存的土地日益貧瘠起來也沒彆的活路可以選擇。

直到一幾年的時候建築行業狂熱到無以複加的地步,搶不著市內好地段的小開發商們終於把目光投向了名存實亡的鮮族村,他們看中這裡地塊毗鄰鋼廠,覺得蓋起樓來能夠解決那批逐漸長大,需要與父母分家過小日子但又沒有能力購買市區那些昂貴住房的鋼廠子弟的生活需求,開始張羅買地。

常在峰他爸當時還動了心,回家說道,“頭一次聽著期房這個說法,先交錢能便宜不少,咱家也想辦法湊湊,給在峰留一套。”

這個打算遭到了常在峰的嚴詞拒絕,“買了你們自己住,我是堅決不要家裡管了!”

常海龍知道兒子多倔,隻好打消念頭。

事後證明這種打消實在英明神武,幾個小開發商資質極低經驗短少,夥在一塊兒硬湊些錢就想乾大事了,實際上卻應付不了屢次沒得好處卻把家族翻身的全部希望都壓在最後這點兒地皮上的村民,費了好幾年的時間都沒完全談攏拆遷事宜,同意的人剛過一半房地產熱就已急劇降溫,生怕資金鏈斷裂拿不回投入的開發商們趕緊收攏項目減少計劃,匆匆忙忙地貼著鋼廠外牆這邊蓋了四棟樓房,除去回遷安置之外還賣了一百來戶,剩著大幾十間空著也不管了。

自然更沒熱情操心這一帶的配套建設。

養慣了雞鴨種慣了小菜卻隻剩下幾十平米樓房的居民們就把這裡住了一個亂七八糟。

四棟六層樓房距離鋼廠外牆不過百米,中間甚至沒有柵欄。龔峪提的所謂綠化帶根本就不屬於小區,還是鋼廠早先種下的樹林,從那兒翻到裡麵就是廢渣車間,又臟又曠,整天呼呼呼地進出各種大渣土車,噪音極大灰塵極大,時刻沒個消停。

這種地方殺個把人沒被當場發現,並不稀奇。

隻不過……

法醫張舫過來說道,“死亡時間在一個小時左右,頸部貫通傷,喉管切斷合並創傷性失血過多。”

常在峰不由陷入沉思。

一個小時左右,天還沒黑。殺人手法如此利落,卻用在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年婦女身上。

不太尋常。

第39章不斷成長

案發地距離居民區太近,為不引起過多恐慌,痕檢和法醫部門做好初步檢查工作之後就將死者裝進裹屍袋抬上車拉回市局去做進一步的分析。

現場暫圈起來,由分片派出所的人員對事發地點進行協助管製。

常在峰最後離開樹林,大步往車上走。

他媽分開幾個阻攔她的民警,走到車邊喊了一聲,“在峰!”

“媽?”常在峰沒太意外,但卻蹙了眉頭,“咋啥熱鬨都看?”

“看啥熱鬨?”他媽歎氣,“我是知道你得過來,特地截著!都多長時間不回家了?你沒爹媽了啊?”

鄭麗是個農村婦女,一輩子安分守己,除了鋼廠效益特彆好的年頭做了一段臨時工,剩下歲月全都用在守丈夫和守兒子上麵。

常在峰年紀輕輕就當了刑警中隊隊長,在她眼裡算是大出息了。

可是兒子總不回家,這讓當媽的人接受不了。

“忙啊!”常在峰回頭朝樹林裡示意一下,“案子都堆住了,回去就得開會,累了直接就睡,往家折騰不起。”

“光乾活不過日子了?”鄭麗不高興道,“打仗的兵還得娶老婆呢!你這是工作啊還是賣身啊?”

“說得難聽。”常在峰很縱容地摟摟母親肩膀,“好了!這兒也不是說話的地方,您先家去等著,我擠時間回來。”

鄭麗沒再為難兒子,幽幽歎息了下,“聽說死的是老蔣婆子,這命苦勁兒,熬到這歲數了還沒得個善終!”

“您認識啊?”常在峰自然而然地問。

“老蔣婆子你不記得了嗎?”鄭麗又有一些嗔怪,“就是原來在村裡支個機器當裁縫的你蔣娘啊!你小時候的棉褲都是她給上腰,媽不會做。”

馮智學正好湊過來,聞言嘻嘻地樂,“常隊也穿過大棉褲啊?”

常在峰立刻橫他一眼,“滾一邊去!”

馮智學嘿嘿鑽上了車,“滾!滾!”

鄭麗一輩子也沒得過什麼尊重,眼見個子老高的小夥子對自己兒子嬉皮笑臉點頭哈腰,一副打不還口罵不還手的乖樣,心裡十分欣慰起來,“你們也是辛苦。沒功夫停就回去吧!趕緊破案,你蔣娘也算沾著咱們光了!哪天能回家來提前給媽打個電話,先把排骨燉上。”

“嗯!”常在峰伸手拂拂她媽散下來的鬢發,鄭麗從來都不認真打理自己,人不醜,歲數也還不太大,形象卻是十足十的老年婦女,“你和我爸買好的吃!現在也不那麼缺錢,彆啥都給我留著。回去吧!”

鄭麗仍舊站在原地,眼瞅著兒子鑽進印著刑警大隊字樣的車,風風火火地走了,寬懷而又無奈地歎了口氣。

另外一個老年婦女試試探探地湊到她的身邊,“常嫂你可真有福氣,這大兒子,太威風了!”

“威風管啥用啊!”鄭麗藏下心裡得意,半真半假地說,“掙不了幾個錢,家裡沾不著他的光!也不知道說媳婦,我和他爸都急死了!”

“那是挑吧?”婦女就說,“這麼大官兒,還長那俊,要啥樣的沒有?一般人可不敢給介紹。”

鄭麗隱著自豪,同時隱著對這婦女的輕視,沒再接話,生怕人家真沒眼色,要給自己那個英姿過人的兒子保媒拉纖。

她的大寶可得好好挑挑,說啥不能糊裡糊塗地過。

時間其實並不禁混,秦冬陽換了兩三個攤位閒坐,每家都吃了點兒東西喝了瓶啤酒,醉意就上了頭。

賴在這裡可沒人管,得回酒店。

秦冬陽看看表,發現竟已九點多了,連忙提起那些吃不掉的東西離開夜市,隨便找個垃圾桶扔了就到街邊叫車。

可他到底是個外地人,沒選明白攔車地點,站了半天才又發現情形不對,換到手機上下了訂單才等過來一個泡滴滴的。

“這邊不讓停呢!”先打電話指導秦冬陽換了地方等的司機待他坐好就解釋說,“我們拉你一單也掙不幾塊,再罰個款就屈死了。”

秦冬陽靦腆而又抱歉地笑,“我不知道,麻煩你了!”

“麻煩倒不麻煩,”司機又說,“打個電話的事兒。你等半天了吧?咋不跟人問問?”

秦冬陽回答不出。

他在社交方麵天生有些欠缺,打小就怕跟人問路,所以秦大沛才很堅定地認為他不適合當律師。

可也當了這麼多年,怎麼一點兒都不進步?

進房間時已經十點多了,秦冬陽一路都在祈禱林巍不要這麼早就回來,開門見到他在窗邊立著,心裡立刻沉了一沉。

林巍回頭望他。

二人隔得不近,秦冬陽身上的酒氣和炭火氣卻太明顯。

林巍冷笑地道,“不舒服?嗯?”

秦冬陽不敢細看他的表情,蚊子似地解釋,“路過夜市,隨便逛逛,不留神就晚了。”

“不用告訴我!”林巍輕輕地哼,“又不是工作時間,你玩通宵我也管不著。”

可他的樣子根本就不像是“不用告訴”,秦冬陽無法說明自己不是特意地“玩”,垂頭走到床邊坐下,伸手脫外套的瞬間瞟見旁邊的櫃子上擺著類似打包盒的東西,心跳立刻搶了一拍,馬上抬眼去看林巍,“那是什麼?”

林巍的臉越發黑了一些,“不是什麼。”

“吃的嗎?”秦冬陽仍試探問。

帶給自己的嗎?

“你管呢?”林巍語氣不善地說,“吃的關你啥事兒?混這麼晚還沒混飽?大老爺們那麼饞呢?”

秦冬陽被他訓得垂回眼睛,過幾秒鐘又不甘心,再次瞄瞄那盒東西。

林巍心情不好,不想立刻睡覺,又轉回身,拉開些窗,點了顆煙。

有風進來,藍色煙霧順著風飄,吹到秦冬陽的身上。

“我真有點兒不太舒服。”他又小聲解釋,“不嚴重,但怕給你丟人,所以才不跟著。”

林巍不吭聲了。

“可我這麼年輕,”秦冬陽還講,“也不能總睡覺啊!就在外麵走了走……”

“行了!”林巍不願多聽他那小心翼翼的口吻,給打斷了,“也沒說你。”

秦冬陽仰起臉來,呆呆地望他背影一會兒,心裡某些渴望被那些繚繞在身周的煙霧給撥動了,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慢慢蹭到窗邊,眼睛注視著林巍指尖的那點兒火星,帶了一些央求地說,“我也想抽。”

林巍斜眼看他,手卻掏出煙盒,擺在窗台上麵。

秦冬陽喜不自勝地摸過去,慢慢敲出一隻,慢慢銜在嘴裡,竟沒舍得立刻點燃。

平常是不敢問林巍討煙抽的,從來不敢,今夜破天荒了。

林巍沒有著急收回視線,納悶而又苦惱地看著秦冬陽,想不明白挺大個人,為啥要因一隻煙而高興。

秦冬陽的樣子令他困擾。

幾乎是親眼見證這個小孩兒怎麼長大。

如同見證過他初次抽煙。

那天秦冬陽先喝醉了,努力撐著眼皮,看著幾個嘻嘻哈哈笑話他的哥哥和嫂子,大舌頭說,“有什麼了不起的?以後我也能練出酒量來,跟你們一樣厲害……肯定能追上,嗯,肯定能……我也會抽煙的,會的……”

當時的林巍覺得他好玩極了,就把正抽的煙遞到他的嘴邊,“還等什麼以後?現在就抽!”

“哎!”小飛燕當即惱了,起身就搶。

沈浩澄也數落他,“你瘋什麼?他還小呢!”

醉醉的秦冬陽卻很利落地躲開了小飛燕的搶奪,急退了身,死死咬住林巍遞給他的那半顆煙,使勁兒吸了一口,隨即狂咳起來。

林巍登時樂不可支。

秦大沛也沒正形兒,先哄一會兒女朋友,然後走到弟弟身邊,假模假樣地拍兩下背,“笨蛋,煙是這個抽法?哥教你……”

秦冬陽嘴裡的煙已經燃到了過濾嘴處,他捏著看,臉上有些委屈,更有一些不甘,撅著嘴巴嘟囔,“咋沒了呢?”

“那還不沒?”秦大沛也覺得弟弟好玩,“你個小傻子!”

小傻子沒啥心思跟他哥學抽煙的正確步驟,隻把煙頭捏在指尖,一直垂著眼瞧。

“冬陽醉了!”沈浩澄說,“彆耍他玩。按到那邊睡一會兒吧!”

秦大沛伸手去摟弟弟一把,見他反應遲鈍得很,不由嗤道,“真醉了呢!這是學會了屁?趕緊睡去!”

林巍當時隻顧及時行樂,沒再注意被他哥給按進角落裡去睡覺的秦冬陽,現在卻忍不住想:他到底是哪天學會的抽煙呢?

“火呢?”秦冬陽好像一個從來都不抽煙的人,又找林巍來討。

可能是被小時候的秦冬陽柔和了情緒,林巍沒不耐煩,順手摸出火機,有些縱容地按燃了,送到秦冬陽的嘴邊。

秦冬陽立刻笑了,開心,高興,受寵若驚地笑,他顫著煙,眼神謹慎地湊到火苗上麵,極輕極輕地吸了一口。

林巍被那笑容和摻在動作裡的怯然揉搓了心,慢慢收回手去,揣好火機之後不由自主地說,“秦冬陽,最近你好像不一樣了,長大了嗎?”

秦冬陽剛剛過肺的煙立刻噴在空氣裡麵,他很有一點兒詫異地看住林巍,不明白對麵的人為何會說這樣的話。

最近不一樣了。

確實不一樣了。

是長大了嗎?

自己才長大嗎?

“林律……”他抖起來。

“那天的事對不起。”林巍非常鄭重地說,“我不該衝你去。但是忘掉它。秦冬陽,即使合同到期你要換個地方工作,也把這事兒忘掉。糟汙記憶耽誤人,彆硬擱在心裡。”

第40章做個選擇

秦冬陽又呆住了。

糟汙嗎?

被人指著鼻子羞辱,當然不是好的感受。

大抵是他最近性情大變保持不住平靜淡定的原因。

可是林巍竟然認真道歉,秦冬陽剛在煙火氣息濃烈的夜市裡撫平了的那些心褶就又抽回原狀。

不,可能更攣縮了。

剛才在夜市裡,他已下了決定放掉心裡那些念頭,打算要把它們按進土裡深深埋葬。

這個林大律師卻又突然好聲好氣地說話。

“不!”秦冬陽衝口道,“我忘不掉!”

而後便怔——真是白費了那些說服自己的力氣。

林巍很忍耐地望著他,“那還怎麼樣呢?就是幾句走氣不走心的話!不該講也講過了,能怎麼樣?耍脾氣也好,離開也行,除了這些,你還能怎麼樣?真要和我當敵人嗎?”

秦冬陽竭力分析著林巍臉上的表情,想由那些表情看清他的內心,同時猛然升起一種淒涼,“能怎麼樣……林哥……”

這副樣子,是個人都明白他在想些什麼。

林巍嗖地扭回頭去,音調迅速冷卻掉了,言辭裡的警告意味極其清楚,“秦冬陽,是不是因為眼看著我和沈浩澄好過,你就也想要跟男人發生點啥?”

“不是!”秦冬陽猛然拔高了音,“和這沒有關係!”

“那是什麼?”林巍重新望向了他,眼底已經攜風帶焰,“想也換個人想!這是抽煙喝酒嗎非得有樣學樣?一定得要向往男人,沒有彆的同學同事能惦記嗎?非來琢磨我嗎?秦冬陽,以前我是你林哥,現在是你林律,我他媽的大你八歲,八歲!林巍一直都把你當個小弟弟看,不該得尊重嗎?憑什麼讓你意淫?”

秦冬陽被他問得應答不上,隻是搖頭,“不……我沒想學……”

林巍再次收回視線,迅速調整一下情緒,“我也沒想挑明,這就是當哥哥的愛護你了!可是最近實在太煩,實在沒有忍住,所以我可以道歉,也不計較你這幾天總鬨情緒。實在要走也行,到日子正正常常地走,彆再這麼沒頭沒腦沒完沒了。秦冬陽,好好做你自己,二十六了,給人瞧出名堂沒什麼臉,不要樣樣都學林巍,總是自重些好。”

秦冬陽嗓子哽得像是噎著塊鐵,一根香煙這麼快就燒到了頭,狠狠地燙手指。

“沒鬨……”把煙頭丟在煙缸裡麵,他很艱難地說,“沒不好好……林哥,怎麼做才是我自己啊?”

林巍蹙著的眉被這句問弄得跳了一下。

“你教教我……”許是林巍連訓帶斥的話也算袒露心扉,秦冬陽的膽子突然大了,他往林巍身邊湊湊,非常認真地說,“林哥,你要不揭穿我,秦冬陽可以當一輩子窩窩囊囊的助理,給你看不上,沒關係,我樂意。可你一直知道,這麼多年都知道,最後還是那麼羞辱人地說出來,倒是愛護了嗎?”

“我已經道歉了!”林巍有些無奈。

“我不接受!”秦冬陽非常堅定地搖頭,“我都說過了,可以底線低,不能沒底線。你輕視我,羞辱我,十來年……十來年都看笑話似的看著我,不是一個道歉能完事的,我不接受。”

“那怎麼樣?”林巍就又煩躁起來。

“兩條路。”秦冬陽轉開眼睛,聲音很低,但很清晰地說,“要我,或者絕交。”

房間驟然安靜下去。

如同死室。

好久好久,林巍才冷笑道,“知道自己說什麼嗎?”

“知道!”秦冬陽的聲音再次輕抖起來,不是怕不是悔,隻因又等到了林巍開口,“以前你有沈律……可是都八個多月了,你們分開八個月了……沈律已經有了池躍,我想拚一把……林律,你從來都是狠心的人,即便認識了十多年,絕交對你來說也不是啥難事。隻要你說從此以後咱們當麵不識,我保證……保證安分守己地乾到合同到期那天……”

“我若是不說呢?”林巍似是不耐煩聽,很粗暴地打斷這話,“就得要你?秦冬陽你挺好笑,我怎麼做,你能規定?”

“我規定!”秦冬陽橫下了心,仰起臉對準比他高大了十來公分的林巍,“因為這裡麵有我的事,有我整個青春,得讓我定一回!”

林巍被這不講道理給氣笑了,頭一次認識他似地盯了秦冬陽的臉看了一會兒,而後竟然點頭,“要也容易。咱們熟成這樣,我還是個過來人,老手,不會多難。男人……不,人和人之間說到底不過那麼點兒事兒!愛啊,不愛啊,追求或者不追求,真心還是沒真心,努力經營或者逢場作戲,歸根到底不過要辦那點兒事情而已。林律什麼都經曆過,啥都吃得下去,可你秦冬陽得想清楚,缺少情誼做滋潤的單純身體關係一點兒都不美妙,隻是自找苦吃。”

“沒事兒!”秦冬陽像個英勇無畏的鬥士,“我還沒經曆過,總得試試!”

林巍的眸沉黑而亮,活似匐在平原上的大型猛獸,他的聲音極低,也像龍吟虎嘯,“你確定嗎?”

“確定!”秦冬陽勇成一隻沒有死過的鹿,仍在豺豹麵前晃角。

林巍一把掐住那截細細的頸,將他拚命昂著的顱按到自己眼皮底下,最後說了一句,“記住了,是你自己要獻 身的!”

不及再給回複,山峰一般傾過來的陰影已將秦冬陽給籠罩其中,鎮壓什麼妖魔似地,惡狠狠地壓迫住他,掠奪且又轟炸般的烈吻隨之重重落在秦冬陽的唇上。

如同春雷劈滾。

秦冬陽根本體會不出林巍摧枯拉朽般的動作之中是否含有一絲柔情,他隻知道那是自己的初吻。

終於給了出去。

猛然之間就被甩到牆上,魁梧異常的身體覆蓋過來。

無數次羞恥難言的夢境裡,秦冬陽總被林巍這樣親吻著壓製著,此刻卻不是夢,而是現實。

剛做交鋒而已,秦冬陽的唇上已經開始火辣辣地疼痛,但他心裡激動異常,滿是乍竊得手的狂喜。

望而不得的珍寶絕對不會主動跳進懷裡,他就偷了,就搶了,就下作就不顧一切……

淚珠悄悄滑出眼角,生怕林巍發現會停下來,秦冬陽使勁兒吸氣使勁兒張嘴,同時很努力很用心地回吻過去,想用所有能表達的積極主動轉移掉林巍的注意力,彆發現自己那麼慫,那麼沒用。

林巍突突被點燃了。

片刻之前還是教訓人,片刻之後他就墜入欲海。

到底孤獨已久。

林巍並非良善之輩,可那“並非”隻限心腸,秦大沛說得對,這人至少擇食,即便年紀正好欲望正濃,也並不是誰都能有資格替他紓解。

秦冬陽原本也沒資格。

林巍極其自輕,同時極其自傲,他從不缺仰望的人,也從來不把看不上眼的愛慕放在心裡認真。

可是這麼鬨著,林巍倒對秦冬陽生了一點兒興致。

非要試試不是?

急吼吼又餓慌慌的。

反正沈浩澄已經往前走了,反正這個小孩兒乾乾淨淨清清白白,既然他竟如此不甘,何不彼此滿足一下?

對於固執己見的,沒有實在吃過苦頭的小玩意兒,讓他受受教訓也是一種愛護。

好過彆處吃虧。

讓你隨隨便便就敢覬覦一個哥哥,讓你貼著身子伸著頭這麼用心賣力地勾引一個男人,讓你非得逼我要你,讓你身嬌骨軟沒有價錢……

林巍伸腳蹬掉自己的鞋,順勢又蹬掉了秦冬陽的,長腿攀進不算太寬的床,身體重心放在腰臀之間,一把扯掉了秦冬陽的襯衣扣子。

力量極大,秦冬陽被他扯得唔了一下,立即又得逞般,挺起胸膛來粘人,急不可耐地要將自己給付。

林巍呼吸粗重,秦冬陽的取悅令他覺得滿意,男人都是愛征服的,對手做小伏低的態度催發出了大律師久未尋得的自信,他眯起了一雙大貓似的眼睛,審視地,欣賞地看看掌底這個熟悉不過卻又異常陌生的人。

此刻的秦冬陽有種奇特的好看,他氣息緊促胸膛起伏,因為體脂不算太高,皮膚竟在微微晃動。

已經有汗亮在他的身上,像層水波,順著毳毛生長的方向一路晶瑩。

林巍伸手摸了那汗一把,指尖覺到輕微濕潤,心裡就升起些許嗜血的欲望,嘴巴狠狠啃了啃秦冬陽的耳後頸骨。

秦冬陽又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卻不掙紮,任憑他用鋼牙鐵齒磋磨自己。

林巍又撫摸住秦冬陽的肚子,如摸到了頂好的綢緞,特彆享受,但他僅僅享受了幾下就突然地加了力氣,掌心壓住秦冬陽微微伏起的圓臍,猛然往下一摁。

“啊!”秦冬陽隨著那個動作呼喊出聲,順在林巍身下的四肢頓時便向腹中縮去。

力道太大,立刻激生惡心,胃脘翻騰,各種說不出的難受都漫起來,而後四處散躥,秦冬陽覺得自己甚至可能受了什麼內傷,他緊緊地捂著肚子,驚惶難言地瞪住林巍。

林巍撐著些身,惡意地笑起來,像個壞透頂的魔鬼,心滿意足地欣賞著彆人的痛苦。

秦冬陽一邊緩解那個襲擊導致的不良反應一邊不可置信地望著他,紅紅眼裡全是難解。

為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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