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2 / 2)

民國之奪玉 逆水舟 9059 字 3個月前

若那日換成自己,定然是不敢去替彆人擋刀,當然也就不會有機會進入柏公館。

孟連生站起身道:“柏先生還在等我,我走了,以後有空再來看你。”

肖大成點頭,眼眶微微泛紅。

孟連生沒再看他,拎著包裹,頭也不回地往外走,隻是走了兩步,又回頭看過來,看的卻並非站在原處傷春悲秋的肖大成,而是自己那小小的床鋪。

回想這四個多月的日子,算不上好,也稱不上多壞。

隻是讓他明白,這不是自己想要過的生活。

除了吃飽肚子,他還能做更多的事。

*

柏公館位於公租界的虹口,主宅乃是一座三層的紅牆洋房。

下了車,孟連生默默跟著柏清河走進大門。

寬敞的大廳,是西洋風的裝潢,黑白相錯的地磚光滑可鑒,一套真皮沙發橫在屋子中央,上方是一盞巨大的水晶吊燈。

孟連生微微低頭,眼觀鼻鼻觀心,雖然好奇,卻沒敢多看。

一個眉慈目善的老翁迎上來:“先生,你回來了?”

柏清河點點頭,道:“鐘叔,這是我的救命恩人小孟,日後他就在家裡做事了,你帶他下去好好安排。”

“這就是小孟啊,我們先生這回可真是多虧了你。”鐘叔上下打量一番孟連生,又對柏清河笑道,先生,我這就去安排。”

柏清河混跡十裡洋場近二十年,學了一套新式做派,加之年紀不大,家中傭人都喊他先生而不是老爺。

他拍拍孟連生的肩膀:“小孟,這是管家鐘叔,以後有什麼需要你就跟他說。”

孟連生道:“謝謝柏先生,那就麻煩鐘叔了。”

就在這時,上方忽然傳來一道脆生生的聲音:“爸爸。”

緊接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樓梯咚咚跑下來,直接跑到柏清河跟前,一頭撲進他腰間。

柏清河順勢將人抱起來,在他腦袋頂揉了把,柔聲道:“這兩日爸爸太忙,沒空陪子駿,子駿是不是想爸爸了?”

他懷中的小男孩點點頭,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怯生生看了眼孟連生,像是怕生一樣,又趕緊將臉埋在柏清河肩頭。

要說小,這孩子其實也並不算太小,約莫六七歲的模樣——至少已經不是該被父母抱在懷中的年紀。

但柏清河像抱稚兒一樣抱著他,抱得十分的自然。抱了好一會兒,才將人放下,笑著對猶站在原地的孟連生道:“小孟,這是犬子子駿。子駿,這是小孟哥哥,以後就是我們家的人了。”

柏子駿躲在父親身後,露出一隻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又小心翼翼往孟連生瞧。

柏清河揉揉兒子的頭,無可奈何般笑了笑:“子駿膽子小,從小就怕見生人,小孟你彆見怪。”

柏家父子長得幾乎沒半點相似,柏清河是粗獷鋒利的長相,柏子駿卻生得粉麵桃腮,十分惹人憐愛,許是長得更像母親。

一旁的鐘叔附和道:“我們少爺除了膽子小點,什麼都好,可聰明了。”

孟連生彎起嘴角,露出做擦鞋匠時慣有的淺笑,朝柏清河身後的男孩看去。

柏子駿試探著將腦袋伸出來,小聲道:“是你救了我爸爸嗎?”

孟連生還未回答,柏清河已經替他答道:“沒錯,就是小孟哥哥救了爸爸。”

柏子駿抿抿唇,像是鼓足勇氣一樣,終於從父親身後走出來,鄭重其事道:“謝謝小孟哥哥。”

孟連生笑著朝他點點頭。

柏清河對於兒子的舉動,仿佛很有些驚訝,愣了下才輕笑出聲,伸手摸著他的小腦袋,笑道:“看來小孟真和我們家挺投緣的,子駿可從來不會和剛見麵的人說話。”

鐘叔道:“可不是麼!”

孟連生看著害羞的小孩兒,依舊隻是笑。

鐘叔道:“先生,您陪少爺,我帶小孟下去了。”

柏清河點頭:“去吧。”

孟連生拎著自己簡易的包裹,跟上鐘叔,穿過大廳,從一盞琉璃門出去。

入目的是洋房後花園,約莫有兩畝地,沿著圍牆牆根是一圈冬青樹,花圃裡則開著鵝黃臘梅和紅色山茶花,即使是冬日,也綠意盎然,花團錦簇。

鐘叔一麵領著孟連生往左側配樓走,一麵絮絮叨叨道:“小孟,我跟你說,你千萬彆聽外麵怎麼說我們先生,我們先生可是個大好人,公館裡的傭人大都做了好多年,個個舍不得走……”

孟連生一邊聽一邊謙遜地點頭,並不插話。

及至來到配樓二層,他已經從老管家口中,將偌大的柏公館,了解了個六七分。

這座公館裡,傭人聽差廚子護院汽車夫加起來二十多個,柏太太幾年前因病過世,柏清河並未續弦納妾,公館裡的主子隻有柏家父子二人。

鐘叔打開二樓內側的一扇房門,道:“小孟,以後你就住這間房,我給你拿套床被過來,再讓人送點吃的,今日就早點休息,明天我再帶你熟悉熟悉。”

孟連生跟著他走進屋,禮貌地鞠了個躬道:“謝謝鐘叔。”

上了年紀的人,對謙虛有禮的孩子很容易有好感,鐘叔擺擺手笑道:“客氣什麼!”

柏公館的吃食自然是相當不錯,孟連生好好吃了頓飽飯,又洗了個痛快的熱水澡,光溜溜地躺在舒適乾淨的新床被中,單手枕在腦後,一雙黑沉沉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自己這個新住處。

不算大,但很乾淨,床櫃書桌一應俱全,屋子裡非常暖和,一點不似冬天,他知道這溫暖是來自牆角的一塊熱水汀。

天花板上掛著一隻電燈,開關就在床邊。

老家鄉下和碼頭邊的工棚都沒有電燈,他見過的電燈,隻有夜晚昏黃的租界街燈。

他到底隻得十七歲,還有著孩子心性,平生第一次住上電燈的房間,一時難免玩心四起,抬起那隻受傷的手,輕輕按了下開關。

原本明亮的屋子頓時陷入黑暗。

他哢嚓再摁了一下,屋內複又明亮。

哢嚓,哢嚓……

在燈光明滅之間,孟連生的嘴角不由自主彎起一道淺淺的弧度。

*

民國七年冬,碼頭擦鞋匠孟連生,成了柏公館聽差小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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