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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當夜, 宋杬卿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烙燒餅,輾轉難眠。

何玦在軟榻上也沒能睡著,開口說道:“元元, 你怎麼了?”

“……我睡不著, ”宋杬卿的聲音有些悶悶的, “一想到明天就要離開了,心裡有點舍不得。”

“元元, ”何玦坐起身來看著他,“一年後就回來了, 這裡的一切都不會變的。”

“唔……”

宋杬卿哼唧兩聲也坐起來, 目光往何玦這邊一瞥, 忽的一愣。

何玦坐在軟榻上,一身白色裡衣,麵色十分冷硬, 看起來有些不近人情, 可是望向他的眼神卻是溫柔繾綣。

宋杬卿覺得何玦好像越來越帥氣了, 手臂上好像有肌肉, 不確定,想摸摸看。

夜晚總容易勾出人心中的欲.望, 宋杬卿的膽子頓時大了許多。

他覺得現在是個好時機, 於是緩緩將手伸進枕頭下麵,語氣輕快道:“何玦, 我有東西給你。”

“什麼?”何玦下意識說道。

宋杬卿拿著東西, “噔噔噔”地小跑過去, 瞧見她身旁的空位就直接坐下了, 沒注意到何玦刹那間緊繃的身體。

宋杬卿毫無危險意識地坐在何玦身旁, 他惹眼的肌膚比淺雲色的裡衣還要白皙, 微顫的眼睫一下一下敲在何玦不平靜的心上。

何玦屏住呼吸,艱難地移開目光,然後拉過被褥圍在宋杬卿身上,輕聲叮囑道:“彆著涼。”

“好。”

宋杬卿隨意地拉了下被子,然後將手中的東西遞給她:“喏,你看看喜不喜歡?”

雖然是問句,可是他語氣裡並沒有多少緊張。

他手上是個蕉月色的荷包,上麵繡著一株蘭草,針腳細密,一看就是用心繡的。

何玦接過來後下意識捏了捏,有些不明所以:“這是……”

“這是給你的生辰禮,”宋杬卿直直地看著她,眉眼彎彎,“阿玦,生辰快樂。”

他的手揪著被褥一角,聲音中帶了幾分不好意思:“雖然你今年的生辰已經過去了,但是對你的祝福還是可以補上的。”

他看了眼荷包,解釋道:“因為你經常穿暗色的衣服,如果戴粉嫩或者鵝黃色的荷包應該會很奇怪,所以我給你繡了蕉月色的。”

他見何玦直愣愣地盯著荷包,眨眨眼,然後悄悄地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手臂。

隨後,宋杬卿麵色如常地收回手,輕聲道:“怎麼不說話,你不喜歡嗎?”

“……不,”何玦目光灼灼地注視著他,聲音有些乾澀,“多謝元元,我很喜歡。”

她握住宋杬卿的手,嘴角微揚,聲音低沉又好聽:“元元,這不過是一個已經過去了的生辰,你竟這麼在乎……”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宋杬卿立即說道,“之前我不知道就算了,如今我知道了,肯定要給你過生辰的。”

他輕哼一聲,揚眉道:“這個荷包,我悄悄繡了很久呢,想著千萬不能被你發現。”

何玦想到了什麼,立即道:“所以那日元元所藏的東西,就是還沒成型的荷包?”

“對呀,”宋杬卿點點頭,“你突然出現,給我嚇了一大跳。”

他的眼睛笑成了小月牙:“既然是驚喜,當然要最後才讓你知道了。”

何玦心中劃過一道暖流,而後捏了捏他的掌心,緩緩說道:“若元元下次再有什麼不想讓我知道的,可以直接叫我離開,莫要再像上次那樣用自己身體擋著了。若有針,你可能會受傷。”

宋杬卿瞅了何玦兩眼,她看向他的眼眸裡儘是情意。

何玦滿心滿眼都是他,所以如果他稍微“放肆”一點,何玦應該不會介意吧?

他這麼想著,然後伸出另一隻手放在何玦腰腹上,摸了摸。

嗯,真的有腹肌。

何玦身體一僵,立即捉住他還想作亂的手,無奈道:“元元,我不會做你不喜歡的事,所以你不用再試探我。”

“不是試探,我隻是想摸.摸.你的身體而已。”宋杬卿脫口而出道。

何玦呼吸一滯,擒著他手腕的手也不自覺地收緊。

宋杬卿一驚,忙抽回手,又連連搖頭:“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覺得你的身體看起來很不錯,所以我想試試是不是真的很結實……”

宋杬卿覺得自己越描越黑,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用手捂著臉,支支吾吾道:“阿玦,你彆誤會……”

他本來隻是想摸摸她手臂上的肌肉來著,最後怎麼好像是在饞她身子?

何玦微不可查地歎口氣,緩緩說道:“我沒誤會。”

她伸手將宋杬卿身上的被子拉好,牢牢蓋住他整個身體,最後才摸了摸宋杬卿的腦袋。

宋杬卿悄悄張開手指看何玦的表情,確實沒有嘲笑的意味,頓時消了心裡的不自在。

他輕咳一聲,拉過頭上的手,低聲說道:“我想著這荷包今天送還是明天送都差不多,我又睡不著,就今晚給你了。”

何玦溫聲道:“原來如此。”

“可是我現在更加睡不著了,”宋杬卿嘟著唇,“阿玦,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我快速入睡呢?”

“有,點睡穴。”何玦言簡意賅。

“是嗎?”宋杬卿有些躍躍欲試。

他立即坐得端端正正,闔上眸子,語氣輕快道:“那你來吧。”

何玦盯著他這幅好似“任君采擷”的乖巧模樣,眼眸中閃過一絲暗紅,有些森然。

她當然不可能對宋杬卿做什麼,最後也隻是將他抱回了床榻上。

她站在一旁,看著他放鬆的睡顏,逐漸染上血色的瞳眸中盛滿了克製與隱忍。

熟悉的痛意襲來,何玦知道自己該吃藥了……

翌日,宋杬卿一覺睡到自然醒,神清氣爽。

畢竟要離開家了,他久違地同家裡人一起吃了頓早餐。

宋家人雖然都十分不舍,但也沒人開口讓宋杬卿留下來。

白溪吟拉著宋杬卿的手,依依不舍道:“一路上該休息就休息,讓何玦先去臨安就是,你千萬彆累著自己,也彆委屈了自己。”

他眼眶紅紅的,元元從來沒有離開家這麼遠過,讓他怎麼能不擔心?

宋杬卿乖乖點頭,下意識說道:“爹爹彆擔心,我都這麼大了,當然能照顧好自……”

他看著白溪吟的神色,話頭一轉,變成了:“爹爹彆擔心,青梔他們會照顧好我的。”

白溪吟看著他身邊的青梔紅玉等人,暗自點頭,最後還是忍不住說道:“如果在外麵過得不舒心就給家裡人寫信,我立即讓人接你回來。”

“我知道了爹爹,”宋杬卿挽著他胳膊,親昵地靠著他,“爹爹不用擔心。”

白溪吟摸摸他的頭,最後說道:“對了元元,還有一件事同你說……”

……——

今天本來打算寫3k多的,可是晚上突然發現了老鼠,賊大一個,嚇死人了,捉了半個多小時都沒捉到(捂臉)2k也差不多吧,反正我更新了(驕傲)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馬車徐徐前行。

宋杬卿上半身伏在小桌上, 用手枕著腦袋。

爹爹說平南王那邊隻差人送了賠罪禮來,沒幾分真心。

而且諸芷兒好像更瘋了,在王府大喊大叫, 滿口咒言, 昨夜還跳了池塘。

平南王不堪其擾, 想把他嫁出去,平南王君以死相逼才將人留下, 如今他已經將諸芷兒送到爹家去了。

宋杬卿徐徐歎口氣,諸芷兒他是自作自受, 他不需要有什麼心理壓力。

他還是好好想想接下來在臨安的日子吧。

宋於修一直將她們送到城關, 離開前又叮囑了宋杬卿好幾回, 不在乎都是些“彆委屈自己”、“若有不順心就趕緊回來”之類的話。

“我知道了阿姐,”宋杬一臉無奈,“你彆操心我了, 還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他看了眼四周, 小聲道:“阿姐, 你和秋舒哥哥怎麼樣了?”

宋於修麵色一紅, 捏著韁繩的手收緊,故作鎮定道:“你一個小郎君問這麼多乾什麼?”

“看來沒有那麼不順。”宋杬卿歪著頭, 笑眯眯的。

宋於修板著臉, 生硬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宋杬卿瞅著外麵的青天白日, 沒拆穿她:“好, 阿姐加油。”

他舉起拳頭, 滿臉認真:“希望等我回來後, 阿姐有好消息告訴我。”

“咳……咳咳……”宋於修臉色更紅了, “元元, 我先走了。”

話落,她人已經駕馬離去了,背影似乎帶了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一行人繼續前行,翟遠做了規劃,保證每日入夜前都能尋到落腳的地方。

宋杬卿沒有出現水土不服的情況,反而心情十分不錯,因為他不僅能享受到各種地方的美食,還能觀賞各地山水。

走走停停十來天,最後一行人終於在何玦上任前一天到了臨安三錦縣。

縣裡人見她們浩浩蕩蕩的氣勢,心裡正想著她們到底是什麼人,見一行人停在縣衙前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這群人裡有一個人是拖家帶口的新任知縣。

得了消息的縣丞朱自怡早已在外等候多時,她是個四十多歲的女子,樣貌端正,衣著整潔。

朱自怡見著何玦後立馬迎上來,笑容滿麵:“想必閣下就是何大人了,真是一表人才啊。”

何玦翻身下馬,衝她微微頷首,說道:“言重。”

簾子被人掀開,何玦伸手扶著宋杬卿下了馬車。

朱自怡見狀笑道:“這位……想必就是尊夫郎了?”

宋杬卿聞言抿唇一笑,落落大方。

朱自怡隻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暗道:『不愧是京城來的公子,容貌比我家雲兒更勝一籌,發間的紅玉簪子也是不俗。』

『不過,我怎麼覺得這位公子有些眼熟呢……』

朱自怡接過何玦遞來的調令文書細看,心中微薄的疑慮也被打消。

『文書並未作假,果真來自京城。』

她將文書還給何玦,笑道:“此行舟車勞頓,何大人與尊夫郎還是快快進去歇息吧。”

朱自怡帶著何玦去縣衙前殿看看,一名年輕些的侍兒帶著宋杬卿在後院逛了起來。

這縣衙的後院和宋杬卿的院子差不多大,而且中間也有一座小橋,橋下水流緩緩,十分清澈。

宋杬卿覺得裡麵放幾條魚比較好,於是轉頭看著青梔,對方立刻明了他的意思,認真地點點頭。

侍兒將他帶到一座月門前,笑道:“公子看看,可還喜歡?”

月門裡種滿了花木,枝葉繁茂,花朵累累,一看便知是有人細心打理。

“真好看,”宋杬卿眉眼彎彎,“我很喜歡。”

雖然這裡麵沒有海棠花,不過也算可以了。

侍兒又道:“上任知縣的寵侍喜好花木,她便讓人建了這座花園。“

“上任知縣被革職後,家主想著新知縣要來,就讓下麵的人將庭院好生修整了一番,不至於有礙觀瞻。”

“原來如此。”宋杬卿看著漂亮的花花草草,心情更加愉快了。

他撥了撥耳前的發絲,又道:“對了,你剛剛說上任知縣被革職了,那她是犯了什麼錯才被革職的呀?”

侍兒愣了愣,湊近說道:“其實這也是件人儘皆知的事,我也不瞞著公子了。”

“上任知縣貪圖享樂不顧百姓,任人唯親判冤案,有人告到知府那兒去了,最後上麵派人來查,還從她私庫中發現了數萬兩的白銀。”

宋杬卿瞪大眼睛,脫口而出:“是貪汙啊……”

在京城的時候,他也偶爾聽說過官吏貪汙被抄家的消息,這次是他離得最近的一次。

待二人熟悉房屋布置後,朱自怡就帶著人離開了。

宋杬卿與何玦麵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睡覺問題,主屋隻有一間,床榻也隻有一張,沒有軟榻。

宋杬卿瞅了瞅那張大床,又看看何玦,遲疑道:“不如……我睡偏房?”

反正上任知縣夫侍成群,房間多的是,他隨便挑一個就好了。

“不用,”何玦牽著他的手,輕輕地捏了捏,“我去就好。”

宋杬卿歪了歪頭,努力壓下嘴角的笑意,眉眼彎彎道:“那好吧。”

宋杬卿院子裡的人都跟著來了,雖然這邊的食材可能不太相同,但還是滿足了宋杬卿的味蕾。

因著何玦不吃辣,故而二人共膳時雖菜式相同,但何玦那份是不加辣的。

宋杬卿也曾嘗過何玦的菜,雖然味道不錯,但他還是更喜歡自己那份。

申末時,朱自怡差人來找何玦,說她今夜在暖清閣設宴,為何玦接風洗塵,請她務必賞臉。

宋杬卿知道這是新官上任的慣例,和上輩子的“應酬”差不多,何玦還是去了比較好。

何玦換了身衣裳,正準備出門。

宋杬卿囑咐道:“你彆喝太多酒,醉了不方便回來,而且宿醉會頭疼。”

他頓了頓,又道:“我也不太喜歡渾身酒味的人。”

之前的楊拾桑和李瑛不就是因為吃醉了酒才冒犯了他麼。

何玦鄭重道:“好,我不喝酒。”

宋杬卿小聲說道:“少喝點也沒關係的……”

他目光瞥到何玦腰間,眼神一眯,說道:“阿玦,我給你繡的荷包呢?”

“我收起來了,”何玦眉目溫柔地看著他,“怎麼了?”

宋杬卿盯著她,微微嘟著唇:“怎麼不係上?”

“我……”何玦一頓,從衣襟內拿出一個布袋子,又從裡麵拿出荷包放在宋杬麵前,“於我而言,重要之物要小心收好才是。”

宋杬卿聞言,頓時有些不自在地眨眨眼,伸手拿過荷包,小聲說道:“我給你係上吧。”

何玦身材頎長,並不文弱,身穿瓦青長袍,腰係蕉月荷包,看著也挺俊秀的。

宋杬卿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好了,去吧,有什麼事就叫翟遠通知我。”

“好。”何玦頷首,眸光繾綣。

看著何玦離去的背影,宋杬卿緩緩抬手捂著臉,想著她剛剛說的話,麵上溫度急劇升高,甚至有了灼燒感。

他又一次意識到這一點——

何玦真的喜歡他。

宋杬卿忍了忍,最後還是沒忍住,眼睛都笑成了小月牙。

話說,她怎麼還單獨拿個布袋子裝荷包呢?而且他感覺那個布袋子還有點眼熟。

宋杬卿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一個相似的袋子,乾脆扔在腦後,不為難自己了。

他看了看外麵的天色,摸了摸肚子,然後去了後院的廚房。

今日晚膳也是極合他的口味。

入夜,宋杬卿沐浴後坐在床榻上,微微出神。

青梔他們儘量將屋內的陳設布置得同晚廂閣一樣,桌上暖光的燈光溫馨又寧靜。

宋杬卿在等何玦回來。

他發了會兒呆後又覺得不能乾等著,顯得他傻乎乎的。

於是他隨手披了件衣服,翻出自己的話本坐在桌前,接著上次的地方繼續看。

隻是看了一陣子後他又走神了,突然想起來他那本還沒寫完的書,琅掌櫃聽說他要離開京城時嚇了一跳,在他答應今年將下冊寫完後才又鬆了口氣。

其實他在渟裳閣和胭脂坊都有收成的,飄香樓也是。

所以他還是很有錢的,帶了很多銀票來,家裡長輩也給他塞了很多銀票。

所以何玦不用做貪官,他的錢足夠養活她們一家人的。

不對,何玦本來就不會做貪官,他是君子,為人正直,絕對不會貪汙的。

宋杬卿知道自己看不下去話本了,將它合上後放在一旁,一手撐著腦袋,有些懶懶的。

何玦怎麼還不回來,吃個飯需要吃這麼久嗎?

難不成是喝醉了?

可是翟遠也沒回來說個信兒。

宋杬卿抖了抖身子,默默地將外衫拉緊了些。

他又等了會兒,覺得眼皮有些重了,應該是到他平日裡睡覺的時辰了。

算了,熬夜傷身,不等了,她可能是有事在忙。

宋杬卿站起身來,輕輕地打了個哈欠,然後爬到床榻上,拿錦被裹住自己,沉沉睡去。

等何玦回府時,已經是一刻鐘之後了。

門外,何玦看著微亮的燭光,以為宋杬卿還在等她,一顆心緊了緊。

她輕輕推開門進去,房內傳來輕柔又均勻的呼吸聲。

她站在床邊,注視著宋杬卿恬靜的睡顏,麵容柔和許多。

還好沒等她。

他自小身體不好,若是因為等她回來傷了自己的身體,真是不值得。

宋杬卿翻了個身,將手臂露在外麵,還有整個背部。

何玦立即將他的手臂放進被褥裡,又給他掖了掖被子,動作輕柔。

今夜之事,明日再同他說吧——

久違的日三,誇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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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翌日, 宋杬卿起床後發現頭昏昏沉沉的,有點疼,還很困。

他好像感冒了。

沒想到這十多天都安安穩穩過來的他最後還是栽了, 這破身體……

何玦看著他蒼白的臉, 沉聲道:“大夫很快就來了, 元元再堅持一下。”

她緊緊皺起的眉頭好似能夾死兩隻蚊子,看起來有點凶惡, 其實心裡卻是泛著細密的痛意。

宋杬卿本來隻是覺得有點難受,可是一看到何玦的眼神, 他心裡突然湧現出一大股委屈來。

這股委屈來的莫名其妙, 他生病與何玦沒有任何關係, 是他自己要等何玦,也是他自己嫌麻煩就隻披了一件衣服,最後感冒也是他自己的鍋。

可是何玦用那種眼神看著他, 好像就算他放肆一回也沒關係。

宋杬卿一臉控訴地瞪著何玦:“你昨天什麼時候回來的?我等了你好久, 最後實在撐不住了就睡了……”

他以為自己看起來很凶悍很有氣勢很不講理, 但在何玦眼中, 他此刻就像一隻分明十分虛弱卻還是張牙舞爪的小貓。

何玦立即說道:“抱歉,我昨日不該那麼晚回來, 隻是意外遇上一個人。”

“什麼人?”宋杬卿盯著她。

“我本就打算今日和你說, ”何玦頓了頓,“我姑姑來了, 她想見你一麵。”

宋杬卿眨眨眼, 一團漿糊似的腦袋劃過一道思緒:終於要見家長了嗎?

他一手撐著床想坐起來, 但又很快脫力倒下去, 摔得他有些發懵。

何玦忙扶著他, 麵色凝重:“元元, 你要做什麼?”

“不是要見姑姑?”宋杬卿迷迷糊糊地說著,雙手還在掙紮,“我得起來打扮一下。”

既然要見家長,還是要好好準備一下。

何玦歎口氣,態度強硬但動作輕柔地將人摁在床榻上:“不急,元元先養好身體再說。”

“姑姑會在三錦縣待上一段日子,等元元身體好了再見也不遲。”

宋杬卿腦袋暈乎乎的,眼皮又耷拉下來了,乖乖說道:“哦。”

紅玉在外麵說大夫請來了,青梔綠芮兩人立即將層層床幔放下,隻留了手腕出來,再搭上一條薄薄的手帕。

大夫聽聞是知縣的夫郎病了,進屋後目不斜視,規規矩矩地診了脈後就出去了。

她將何玦叫在一旁,看著她凝重的麵色,說道:“大人,尊夫郎這是感染了風寒,並無大礙,吃兩劑藥就好了。”

何玦眉頭漸鬆,又聽她道:“尊夫郎身體有幾分先天不足,需要好生調理才是。”

何玦頷首:“有勞。”

綠芮帶人下去寫藥方。

何玦回到床邊,看著闔眸的宋杬卿胸口悶悶的,一片鈍痛。

她輕聲道:“元元,你以後困了就睡,不用等我。”

宋杬卿腦子亂亂的,能聽到何玦在說話,可是沒聽清她說了什麼。

他努力偏過頭看著她,想到了什麼,小聲說道:“阿玦,你好像該去上職了。”

何玦眉頭未鬆:“我擔心你。”

“彆擔心,”宋杬卿勉強笑笑,“這種事每年都會出現幾次的。”

他都習慣了。

宋杬卿伸手推了推何玦,聲音軟軟的:“你快走吧,上任第一天千萬彆去晚了。”

“上任知縣給你留下了很多爛攤子吧?你不能敷衍塞責哦。”

何玦捉住他的手,將它塞回被子裡,沉聲道:“……好。”

藥很快就煎好了,宋杬卿皺著臉把它一口氣喝完了,就算是蜜餞也遮蓋不住滿口的苦味。

他沉沉地睡了一覺,好像做了個夢。

鋪天蓋地的紅綢極為醒目,床榻上躺著一位眉目精致的小郎君,一身大紅婚服,肌膚極為白皙,襯著那張柔和清麗的麵容多了幾分明豔。

房門被人推開,走進一位身著婚服的年輕女郎,她身材頎長,一雙瞳眸暗紅譎然,不帶一絲感情。

她俊美的臉上沒有分毫喜意,好似今日成親的人不是她。

淩陌玦站在床邊,盯著床榻上的宋杬卿看了很久,赤瞳像是沁了墨一般黏.稠,涼薄又森然。

榻上的人眼睫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有些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

“醒了?”

冷冽的聲音在宋杬卿耳邊炸開。

宋杬卿下意識坐起身來,入眼是令人心驚的紅,還有站在他麵前、一身婚服的淩陌玦。

宋杬卿瞳孔一震,瞬息之間,刺骨的涼意席卷全身。

他麵色發白,神色慌亂道:“我怎麼在這兒?”

“我不是在馬車裡麼……桑姐姐……”

淩陌玦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冷聲說道:“你還沒明白麼,眼下正是吾與你的大婚當夜。”

她緩緩勾唇一笑,赤紅的瞳眸中卻劃過一絲諷意:“楊拾桑親手將你送入吾的六皇女府,她如今已經是戶部主事了。”

她話語中的惡意好似要凝為實質一般。

“不可能!”宋杬卿大吼道,止不住地搖頭,聲音顫抖,“桑姐姐不會這麼對我的,你……你說謊!”

淩陌玦轉身端起兩杯合巹酒,淡漠道:“吾不必與你解釋,縱使你再不願,你我已然拜堂成親,是名正言順的妻夫,生同寢,死同穴。”

淩陌瑜直直地看著宋杬卿,赤瞳內儘是愉悅與得償所願:“宋杬卿,你隻屬於吾。”

她將酒杯放在渾身發顫的宋杬卿麵前:“喝了它。”

宋杬卿縮在牆角瞪著她,眼神儘是驚懼與抵觸。

淩陌玦今夜出奇地有耐心,繼續道:“吾再說一遍,喝了它。”

宋杬卿咬牙,緩緩伸出手,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酒杯時,他卻突然動手將那杯酒打翻,冰涼的酒液撒落在地,有一兩滴落在淩陌玦手上。

宋杬卿倔強地盯著她,一字一頓說道:“我不喝。”

他彆過頭去不看淩陌玦,身子不斷顫抖著,一顆心也極為不安地跳動著。

他怕極了,卻還是自欺欺人般告訴自己這一切不是真的。

眼淚不知道何時越積越多,模糊了他的視線,最後爭先恐後地逃出眼眶。

淩陌玦眸色一暗,將自己左手上的合巹酒一飲而儘,隨意將酒杯往後一扔,大步上前擒住宋杬卿的下巴,吻上他因為驚懼而變得冰涼的唇。

這是個激.烈.粗.暴又夾雜幾分辛辣的吻。

“唔……不……你放……”

宋杬卿劇烈掙紮著,可這於淩陌玦而言不過是以卵擊石。

淩陌玦一手抓住宋杬卿雙腕,不理會他宛如幼貓撒嬌般的抗拒。

等她放開手後,宋杬卿終於得以大口呼吸了。

宋杬卿劇烈地喘.息著,不斷用手擦拭著唇瓣,看著淩陌玦的眼眸裡儘是厭惡。

他身體不斷向後退,直到背後抵著冰冷的石壁,才發現自己已經避無可避。

他知道不會有人來救他的,所以哭得更厲害了,心中害怕與無助交織,但啜泣聲卻是低低的,細弱蚊蠅。

淩陌玦極具.侵.略.性的目光牢牢鎖住宋杬卿,笑得暢快又歡.愉:“吾從不憐香惜玉……”

“你最好乖一點……”

桌上的龍鳳蠟燭肆意燃燒,逐漸燃儘宋杬卿那本就微薄的希冀。

屋內雲朝雨暮,是淩陌玦獨享的風月。

……

宋杬卿突然驚醒,麵色慘白,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時間隻覺心慌意亂。

他剛剛做的夢……是原書的劇情嗎?

一旁的青梔見他醒了立即拿錦帕擦拭他額間的細汗,一麵說道:“紅玉,公子醒了,快拿茶來。”

紅玉應了聲,動作迅速。

宋杬卿抿了口茶,那股心慌的感覺遲遲未下去。

他都快把原書劇情忘得一乾二淨了,怎麼又突然做了這麼個夢?

竟然是原身和淩陌玦的洞房花燭夜?!

太可怕了吧!

不過,他遇上的宣王和原書那個殘.暴不仁的六皇女很不一樣,就好像是兩個人似的。

青梔看著宋杬卿依舊凝重的神情,擔憂地問道:“公子,你還難受嗎?”

宋杬卿轉了轉頭,沒有頭痛的感覺了,於是說道:“好些了。”

果然,頭疼的話睡一覺就好了,他現在隻覺得身子有些懶懶的。

恰時,綠芮將藥端了上來:“公子醒了,快喝藥吧,剛熥好的。”

宋杬卿頓時緊皺眉頭,抱怨道:“我都好了,還要喝啊?”

青梔無奈道:“風寒怎會這麼快就好了?才吃了一回藥呢。”

宋杬卿深通惡絕地瞅著那碗黑乎乎的湯藥,癟癟嘴:“它真的好苦。”

“公子,良藥苦口,”青梔輕聲哄他,“公子快將它喝了,小文同小茹去街上買了各色糕點回來,公子喝完藥就能吃了。”

他想了想,又道:“其中有種叫白糕的點心和京城西街張記的珍珠糕很相似呢。”

宋杬卿這下乖乖地喝了藥,畢竟誰能拒絕美食的誘惑呢?

青梔所說的白糕和珍珠糕隻在外形上有些相似,味道卻是不同。

不過也挺好吃的。

這日何玦抽空來看了他兩回,一次碰上宋杬卿在睡覺,一次讓宋杬卿抓了個正著。

他叮囑何玦要專心致誌處理事務,不能敷衍了事,何玦也應了。

宋杬卿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十月中旬才完全好了。

那段日子何玦真的很忙,上任知縣留下太多爛攤子了,她得一一擺平。

某日下午,宋杬卿正在構思下冊書的劇情,突然聽得外麵有人說道:“公子,府外有人說要拜訪你。”

“嗯?”宋杬卿心覺疑惑,“拜訪我?應該是拜訪何玦吧?”

侍兒回道:“公子,少夫人出府查案去了,此刻並不在府中。”

宋杬卿想了想,又道:“那對方可說她是何人?”

侍兒:“來人不少,說是三錦縣的員外,個個都帶了禮品來。”

宋杬卿一愣,員外……禮品……

他意識到什麼,連忙揚聲道:“不見不見,你就說我身體有恙,不宜麵見外客,讓各位請回吧。”

侍兒:“是。”

宋杬卿心下暗歎,員外不就是富商麼,沒親沒故的來送禮,不就是相當於賄.賂麼,他絕對不能接。

之後又有人交給宋杬卿一封書信,上麵寫著“宋杬卿親啟”五個大字。

宋杬卿覺得可能是爹爹母親她們想他了就寄了信來,於是連忙展開信仔細看,一麵低喃道:“碧落海棠詞……”

他忽然一頓,垮下臉來,將紙張揉成一團往地上扔。

一隻手將它撿了起來,是何玦。

“怎麼了?”她問著。

宋杬卿板著臉:“楊拾桑寫的酸臭詩文,真晦氣!”

他可不是原身那個小可憐,會因為她虛假的關心而動心。

何玦瞬間掐滅想打開看看的念頭,又將紙團扔給翟遠:“燒了。”

翟遠瞥了眼宋杬卿,見他並未發話才說道:“是。”

“阿玦,”宋杬卿向她這邊走過來,“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何玦牽住他的手,溫聲道:“事務基本上都處理完了。”

“元元,如今你身體也好了,不如今晚與姑姑見一麵,如何?”

宋杬卿點點頭:“嗯,好呀。”

他微抿著唇,有些懊惱地說道:“姑姑來了三錦縣這麼久,我都沒主動找過她,真是失禮。”

“無妨,”何玦捏捏他的手指,“姑姑她也有任務在身,前幾日也不宜與你相見。”

“這樣啊。”宋杬卿了然地點點頭。

他想了想,笑道:“阿玦,你和我說說姑姑這個人吧。”

“我想知道你家裡人是怎樣的。”

何玦注視著他,眸光繾綣:“好。”

……——

今天3k7誒(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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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今夜的明月掩於雲霧之後, 夜色漸濃,府上卻是燈火通明。

何玦將姑姑墨映安送至門外。

墨映安是個四十出頭的女人,容貌俊秀, 但氣勢冷冽, 抬眼間皆是鋒芒。

屋內, 宋杬卿盯著桌上的兩個錦盒微微發愣。他還以為姑姑不怎麼喜歡他呢,沒想到人家離開前還給了他禮物。

二人除了剛見麵時打了個招呼後就沒有對話了, 吃晚飯的時候也是安安靜靜的。

就在宋杬卿以為這次見麵就這麼過去了的時候,墨映安在飯後拿出兩個錦盒遞給他。

她先推了推左邊小一點的盒子, 嗓音淡淡:“我父君送你的賀禮。”

隨後又推了推右邊那個, 但什麼都沒說。

她無論是神情還是聲音, 都是硬.邦邦、冷冰冰的,宋杬卿有一點怕她。

姑姑說一個是她父君給他的,那應該就是何玦的外祖父, 也是他的外祖父。

另一個錦盒是誰送的她沒說, 但宋杬卿覺得應該是姑姑自己送的。

宋杬卿想了想何玦和姑姑的模樣, 覺得她家裡人可能都是不苟言笑的那一類人吧。

何玦總是麵無表情, 看著有些不近人情,這個姑姑也是神色冷酷, 令人生駭。

宋杬卿將小一點的錦盒打開看了, 裡麵是一隻帝王綠的翡翠鐲子,顏色濃鬱, 玉質細膩, 色澤透亮。

他將左手上的紅玉鐲子取下來收好, 再將翡翠鐲子戴上, 白皙的手腕與清潤華美的鐲子十分相稱。

另一個大點兒的錦盒裡裝著一把精致的匕首, 柄身鑲金嵌玉, 特彆漂亮。

宋杬卿拿起它細看,眉梢儘是笑意。

沒過多久,何玦回來了,麵色微凝。

宋杬卿見她神色不對,不由得問道:“阿玦,你怎麼了?”

何玦緩緩搖頭,隻道:“沒什麼。”

宋杬卿鼓了鼓腮幫子,也沒太在意,而後抬起自己左手給他看:“阿玦你看,我戴著這鐲子好看嗎?”

何玦看著他的皓腕微怔,說道:“這是我外祖父的嫁妝。”

她記得這鐲子,當時外祖父是給了父君戴的。後來父君長眠,外祖母從戰場趕回來,隻向母皇要了這鐲子。

原來是想留給她夫郎。

何玦收回思緒,繼續說道:“看來外祖父很喜歡你。”

宋杬卿麵色微紅,忍不住摸著臉說道:“是這樣嘛……”

“元元,你知道麼,”何玦伸手將他攬入懷中,聲音舒緩,“姑姑要我好好待你,不能欺負你。”

“是嗎?”宋杬卿咬了咬嘴唇,“我還以為她不喜歡我呢,看著似乎對我很不滿意的樣子。”

“不過,我覺得那隻是我的錯覺,她還送了我禮物,我很喜歡它。”

“姑姑不喜言語,麵上看著有些凶悍,”何玦眸中閃過一絲笑意,“但她其實很喜歡你。”

宋杬卿有些羞赧地閉上眼睛,輕聲說道:“所以我覺得,姑姑和你一樣麵冷心熱。”

“……是麼。”何玦嗓音淡淡,將懷裡人摟得更緊了,瞳眸中藏著森然的情緒。

元元,姑姑的確是麵冷心熱,但我不是。

“元元……”何玦聲音極低,十分壓抑,帶著幾分試探的意味,“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人騙了你……”

“你怎麼這麼問?”

宋杬卿覺得何玦這話不對勁,連忙將她推開,板著臉說道:“你什麼意思?你出軌了?”

何玦一愣:“出軌……是何意?”

宋杬卿退後兩步,惡狠狠地看著她:“你我現在是妻夫關係,如果你背著我找了彆的小郎君,就是‘出軌’!”

“我沒有!”何玦斬釘截鐵道,麵色嚴肅。

宋杬卿癟癟嘴:“你最好沒有。”

何玦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溫聲道:“是我不對,我不該這麼說,元元彆放在心上。”

“哦,”宋杬卿沒怎麼掙紮,“那你怎麼突然這麼問?嚇我一跳。”

何玦聲音略有些乾澀:“我……隨口一問……如果有人騙了你,元元會如何呢?”

宋杬卿想了想,說道:“看到底是什麼情況吧,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我現在也不能給你什麼定論。”

“好,我知道了。”何玦沉聲道。

宋杬卿仔細看著何玦,忽然說道:“阿玦,我怎麼覺得你和姑姑長得不太像呢?”

何玦心中一震,麵上卻是不動聲色:“長輩都說我與母親長得更像。”

宋杬卿點點頭:“也對。”

他抽回雙手,小聲道:“阿玦,我要沐浴休息了。”

何玦抬手摸了摸他耳邊的碎發:“好。”

她近日因公務繁忙怕打擾到宋杬卿休息,便一直與他分房睡,縱使新的軟榻已經做好了,她依舊沒和同宋杬卿說。

何玦走至門外,逐漸融入黑暗中。

夜色如墨,一如她的心境。

墨映安走前突然說了一句話:從謊言開始的故事大多沒有好結局。

何玦明白她的意思,告誡她早日告訴元元真相。

可何玦不敢,她怕如今種種隻不過是一枕槐安。

如若她告訴元元真相,元元會如何待他?抵觸還是接受?

何玦不敢賭,甚至不願深想種種可能性。

如果可以,她希望這個謊言能一直存在,她永遠是元元心中那個溫柔體貼的阿玦,而不是那個他避如蛇蠍的宣王。

就算戴一輩子麵具,她也覺得無妨,。

對宋杬卿來說,在三錦縣的日子和他在京城的生活沒有太多不同。

某日,何玦提了個禮盒回來。

“這是?”宋杬卿不解道。

何玦:“朱自怡給的謝禮。”

她解釋道:“前幾日,我出門查案時路遇歹徒非禮良家公子,便讓翟遠將人救了下來,我沒出手。”

宋杬卿輕笑一聲:“我知道,你心中隻有我,不會出軌的~”

何玦嚴肅道:“對。”

宋杬卿瞅著她那樣,笑得眉眼彎彎,很快就將那件事扔在腦後。

之後,某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府上來了位不速之客。

下麵的人說來人是縣丞朱自怡之子,宋杬卿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讓人請他進來。

宋杬卿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袖,抬首就見一位眉目清秀的小郎君走過來,他手中拿著一個細長的錦盒,身後跟著一名侍兒。

朱秋雲見著人心中微驚,隨後淺笑道:“何主君。”

宋杬卿聞言愣了愣,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這聲“何主君”是在喊他。

他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喊呢,其他人都是叫他“宋小郎君”或者“宋公子”。

他淡淡笑道:“朱公子此番前來,不知所謂何事?”

朱秋雲暗自捏緊衣袖,麵上波瀾不驚道:“家母朱自怡,想來何主君略有耳聞。”

“三錦縣內與我同齡的小郎君不多,我也沒什麼深交的好友,又聽聞縣令大人的夫郎年齡與我相當,便想與你結識一番。”

宋杬卿心下了然,笑道:“我來這兒這麼久了也覺得有些無聊呢,與你相識也是緣分。”

他主動拉著朱秋雲的手,二人一齊坐到桌旁。

朱秋雲坐下後明顯放鬆了許多,溫聲道:“我一個月前剛及笄,應該比何主君小些,我喚你‘宋哥哥’如何?”

宋杬卿眨眨眼,雖然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喊這麼親密的稱呼,但是為了不聽到“何主君”這個彆扭的稱呼,他同意了。

“好,那我叫你朱公子。”

朱秋雲麵上的笑意真切許多,緩緩說道:“其實,今日我來還有一事。”

見宋杬卿目露疑惑,朱秋雲抿了抿唇,又道:“前些日子,我差點被一醉酒女郎衝撞,是何大人出手相助。”

“母親雖已送了謝禮,但我仍然覺得自己應當親自登門道謝才是。”

他將手中的錦盒放在桌上,笑意盈盈道:“還望宋哥哥替我轉達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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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宋杬卿盯著滿臉笑意的朱秋雲, 一個想法在腦中閃過。

他將桌上的錦盒打開,裡麵是一柄折扇,一看就是送給女郎的東西。

宋杬卿微微歪著頭看著他, 脫口而出:“朱公子你……該不會是看上何玦了吧?”

他以為眼前人至少會掩飾一下, 可沒想到對方直直地看著他, 一臉認真地點點頭:“嗯。”

宋杬卿眨眨眼,還真坦誠。

“你……”

宋杬卿說了這一個字後忽然一陣啞然, 說吃醋倒還不至於,畢竟他知道何玦對朱秋雲沒什麼想法。

宋杬卿盯著他, 腦中思考措辭, 麵上看著有些嚴肅。

朱秋雲深吸口氣, 看他的眼眸中卻隱隱帶了幾分期待。

宋杬卿:?

他剛剛看錯了吧。

宋杬卿緩緩說道:“你喜歡何玦?為什麼?因為她救了你?”

朱秋雲果斷地點點頭。

宋杬卿繼續說道:“她救了你,你是不是覺得和話本裡一樣,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朱秋雲又連連點頭, 眼眸似乎閃閃發光, 問道:“宋哥哥也看話本嗎?”

“嗯, ”宋杬卿唇角微彎, 用雙手撐著下巴,“不過有一件事你應該還不知道。”

“什麼?”朱秋雲下意識接話道。

宋杬卿笑眯眯道:“何玦她是入贅我家的。”

“這樣, 你還想嫁給她嗎?”

……

酉時, 朱自怡回到府中,接了侍兒遞來的茶, 問道:“雲兒在何處?”

按照往常, 這時他應該來迎接她了。

身後的小廝立即說道:“家主, 公子正在房中休息。”

她猶豫幾息, 又道:“聽人說, 公子似乎有些不高興。”

朱自怡麵色一沉:“發生了何事?”

小廝緩緩說道:“公子今日午後去了知縣府邸, 回來後就一直悶在房中。”

朱自怡眉頭緊皺,將茶盞擱在桌上,轉身就往朱秋雲院子裡去了。

她走近門口,見朱秋雲站在桌前背對著她,麵色嚴肅道:“雲兒,聽聞你今日去了知縣的府邸?”

朱秋雲沒轉過身來,隻說道:“是。”

聲音有氣無力的。

朱自怡徐徐歎口氣,走近道:“雲兒,為娘不是說過了,何大人已經娶夫,你就不要再對人家有念想了……”

“誰對她有念想!”朱秋雲轉過身來看著她,眼睛紅紅的。

“雲兒……”朱自怡見他這樣頓時慌了,連忙問道,“怎麼了這是?”

朱秋雲咬了咬下唇,厲聲道:“母親可知,何玦她是入贅!”

朱自怡一驚:“這……”

朱秋雲一手拍桌,冷聲道:“我以為她是個麵冷心熱、年輕有為的女郎……沒料到她竟然是個吃軟飯的!”

朱秋雲越想越氣,最後將桌上的折扇扔在地上,惡狠狠道:“果然話本隻是話本,我再也不信了!”

若說他有多少喜歡何玦,那還真沒有。

他隻是以為自己碰上了話本故事裡的人物,想努力抓住她。

聽聞她已經娶了夫郎後,他是有些難過的,但也做好了為愛做侍的準備。

畢竟,虐戀情深、為愛舍棄一切,不也是話本裡的故事嗎?

他還做好了被她夫郎譏諷一番的準備,結果卻知道了這個消息!

什麼年輕有為、麵冷心熱的想法通通都是假的!

朱自怡也是十分詫異:“竟會如此……”

她反應過來後上前拍拍朱秋雲的肩膀,安慰道:“雲兒莫要在意,世上女郎多如繁星,何懼找不到妻主?”

朱秋雲轉過身子躲開她的手,嘟囔著:“反正不可能出現像話本裡寫的一樣的女郎。”

“雲兒……”朱自怡輕歎一聲,有些無奈。

她腦中劃過一道思緒:“雲兒,你可還記得你有個表姐,是你表舅的孩子,叫做方梓玥的。”

“表姐?”朱秋雲微微凝眉想了想,“我不記得了。”

“你們兒時還見過麵的,”朱自怡立即說道,“幾日後,她會來三錦縣,你可見一見。”

朱秋雲眨眨眼,表姐,久彆重逢。

他忽然伸手挽住朱自怡手臂,輕聲道:“母親,表姐她品行如何?”

朱自怡思索片刻道:“其母品行端正,又是江南一帶有名的富商,她應當也不差。”

“商賈之家啊。”朱秋雲癟癟嘴,興致缺缺地鬆開手。

和她想象的不一樣。

朱自怡又道:“對了,雲兒,那位何大人的夫郎可曾欺負你?”

朱秋雲搖搖頭,然後抬起手捧著臉頰,眉眼彎彎:“宋哥哥是個既好看又善良、還十分溫柔的小郎君呢。”

“他還送了我好些書冊,還說我可時常去找他。”

他癟癟嘴,不滿道:“就是眼光不太好,挑了個吃軟飯的女郎……”

朱自怡:?

之前是誰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是誰說“甘願為侍非她不嫁”?

朱自怡暗歎一聲,知道他是小兒心性,還沒長大……

何玦一回來,宋杬卿就叫住她:“阿玦,我和你說件事。”

何玦:“什麼?”

宋杬卿看著她,緩緩說道:“你前幾天不是跟我說朱大人給你送了謝禮麼,今日朱公子也來了,說讓我替他向你傳達謝意。”

何玦神色未變:“是麼。”

宋杬卿笑道:“他送了一柄折扇,價格不菲,看來十分用心呢。”

“元元,”何玦眉峰微微隆起,“我同他並無乾係。”

“我知道啊,”宋杬卿伸手抓住何玦左手,“所以我沒收下。”

“我說,”宋杬卿摸了摸她掌心的傷口,“你這雙手不適合拿折扇,適合提槍。”

他見過何玦耍所有兵器的模樣,覺得她舞槍最帥氣了。

何玦心下了然,手指微動,捏了捏他指尖,低聲道:“元元,我的手也適合牽你。”

她直直地注視著宋杬卿,眸中盛滿了醉人的情.意。

宋杬卿羞赧地抿了抿唇,小聲說道:“油嘴滑舌。”

他佯裝不忿地瞪了何玦一眼:“朱公子可喜歡你了,還說願意為你做侍。”

雖然不是真的,人家把話本裡的內容套自己身上了。

宋杬卿微微偏著頭看她,有點期待她會說什麼。

下一瞬,何玦抱住了他,雙手環住他的腰身,溫聲道:“其他人與我何乾,元元,我隻心係於你。”

宋杬卿的腦袋埋在何玦胸前,聲音有些甕聲甕氣的:“阿玦,你總是這麼說話。”

直球犯規啊……

當夜,何玦終於住進了主屋。

當然,她依舊睡軟榻上。

之後朱秋雲又來找過宋杬卿一回,說他很喜歡宋杬卿送的書冊,還提了一嘴他即將重逢的表姐方梓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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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某日, 朱秋雲同宋杬卿一起出門遊玩,身後跟著青梔、綠芮,還有朱秋雲的侍兒小蕊。

天氣漸涼, 宋杬卿已經披上了一件略薄的氅衣。

朱秋雲與他並肩而行, 一直在為他介紹縣城的商鋪:“宋哥哥, 買匹布最好去七翎閣,買珠釵首飾最好去琳琅苑……”

宋杬卿笑道:“好, 我記下了。”

“至於吃食,”朱秋雲眉眼彎彎, “南街巷子裡的紅棗糕味道一絕, 甜而不膩, 我特彆喜歡。”

“是麼,”宋杬卿來了興致,“那我定要嘗嘗。”

不知道和他小廚房裡人做的相比, 味道如何。

二人尋了一座茶樓坐坐, 裡頭的人是認識朱秋雲的, 笑著叫了聲“朱公子”。

朱秋雲解釋道:“我常來這兒坐坐, 這兒的茶很好喝。”

宋杬卿抿了一口,茶水有些苦, 但最後又有點甜, 似乎還帶著幾分馨香。

“嗯,好喝。”他輕聲道。

朱秋雲記得那條巷子離茶樓不遠, 於是讓小蕊去買些紅棗糕來。

宋杬卿想了想讓青梔也去了, 他最會認路了。

青梔從錢袋裡拿出了一些碎銀子, 然後將錢袋交給綠芮, 讓他好生保管。

宋杬卿瞅著那錢袋, 腦中劃過某個念頭。

“對了宋哥哥, ”朱秋雲麵色微微泛紅,聲音也低低的,我見到我那個表姐了。”

宋杬卿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忙問道:“如何?”

他知道朱秋雲和他表姐是隔了好幾層的關係,不算近親,也就沒說些什麼。

朱秋雲先是左右看了看,微微湊近他說道:“表姐她溫和知禮,容貌俊秀,和我想象中陰險狡詐的商販很是不同。”

宋杬卿眨眨眼,遲疑道:“在你眼中……商販是這種形象嗎?”

朱秋雲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嗯。”

“話本裡幾乎都是這麼寫的,比如《九裡紅妝》中那個嫌貧愛富、乾擾女兒婚事的富商;又比如《月古明》中愛慕虛榮、捧高踩低的員外;還有《藍顏知己》中為了銀子將自己唯一的兒子賣給彆人的巨賈……”

……

二人聊了很多,多數時是朱秋雲說,宋杬卿耐心地聽著。

宋杬卿這輩子幾乎一直是被寵愛照顧的角色,雖然十分享受,不過他偶爾也想試試照顧彆人。

朱秋雲生父早亡,是被母親朱自怡捧在手心裡寵大的,生性率直,單純可愛,他很喜歡。

而且秋雲還和他一樣喜歡話本,喜歡美食,他更覺得投緣。

沒過多久,青梔和小蕊回來了。

紅棗糕果然十分香甜,卻並不膩味。

幾人離開茶樓想去彆處看看,路過一條巷道時,被突然出現的三個流裡流氣的女郎攔住去路。

宋杬卿當即抬手護住朱秋雲,然後想安慰他彆怕,轉眼就看到朱秋雲閃閃發光的眼睛。

“秋雲?”他下意識問道。

朱秋雲小臉紅紅的,低聲說道:“宋哥哥真颯爽,毫不猶豫地擋在我身前呢。”

宋杬卿忍不住輕咳一聲,耳尖泛紅。

對麵為首一人說道:“兩位小郎君家住何處,讓姐幾個送你們回去如何?”

此話一落,對麵幾人“嘿嘿嘿”笑得不懷好意。

宋杬卿冷聲道:“不必了,我們自己能回去。”

他又聽得青梔揚聲說道:“真是無禮至極,我家公子是三錦知縣何大人的夫郎,朱公子的母親是三錦縣縣丞朱大人,你們豈敢無禮?”

他這話震得對麵三人瞬間變了臉色。

她們本就是見宋杬卿二人容顏出眾、身旁沒什麼護衛,便想來調戲一番,沒想到二人有如此身份。

朱秋雲回過神來,雙手叉腰說道:“對,你們若還敢放肆,我母親定不輕饒!”

幾人麵露掙紮之色,最後還是灰溜溜地離開了。

朱秋雲鬆口氣,小聲嘟囔著:“貪圖美色,欺軟怕硬,真討厭!”

“秋雲表弟。”

一道女聲傳來。

朱秋雲轉身一看,驚訝道:“梓玥表姐,你怎麼在這兒?”

方梓玥解釋道:“今日我本打算回平江,在不遠處看見你似乎遇上了麻煩,你可有事?”

“我沒事。”朱秋雲搖搖頭。

他挽著宋杬卿的手臂,笑道:“表姐你看,他是宋哥哥,是何知縣的夫郎。”

方梓玥這才轉頭看向宋杬卿,微微一愣,而後道:“宋公子,有禮。”

“方小姐。”宋杬卿淺笑著點點頭。

這人果然和秋雲說的一樣,氣質平和,溫潤如玉。

方梓玥同朱秋雲又敘了幾句才道彆。

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朱秋雲忍不住問道:“宋哥哥覺得梓玥表姐如何?”

宋杬卿輕笑著:“才見了一麵,目前覺得是位溫和有禮的女郎。”

“我也這麼覺得,”朱秋雲伸手撥了撥額前的頭發,“母親有幾分撮合我跟表姐的意思,不知道表姐怎麼想的。”

“那秋雲你是怎麼想的,”宋杬卿看著他,“你喜歡方小姐嗎?”

朱秋雲愣了愣:“……我不知道。”

“什麼是‘喜歡’?和我喜歡紅棗糕的感覺一樣嗎?”

宋杬卿搖搖頭:“不一樣。”

“那宋哥哥喜歡何大人嗎?”朱秋雲看著他問道。

“喜歡啊,”宋杬卿抿唇笑笑,“不然也不會跟她來臨安了。”

他臉紅了紅,輕聲道:“和她在一起我就覺得很安心,在她麵前我做什麼都可以,就算是無理取鬨她都會耐心地哄我。”

見朱秋雲依舊懵懵懂懂的模樣,宋杬卿緩緩說道:“你不要因為朱大人覺得好就好,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你和方小姐在一起開心嗎?你喜歡她嗎?她喜歡你嗎?”

“哦,”朱秋雲下意識點點頭,隨後又是一臉苦惱,“我現在都不知道我是否喜歡表姐,又怎麼會知道表姐是否喜歡我呢?”

宋杬卿抬手將耳邊發絲撩至耳後,說道:“冬日裡,你在炭火旁能感覺到溫暖嗎?”

朱秋雲下意識道:“當然能。”

“對啊,”宋杬卿摸了摸他的腦袋,眉眼間皆是笑意,“喜歡就是這樣,藏不住的。”

“她若喜歡你,你隻要不是太遲鈍,就一定能感覺得到。”

見朱秋雲陷入沉思,宋杬卿動作一頓,瞪大了眼睛。

他剛剛在和這個孩子說什麼呢?

他又不是什麼情感導師,為什麼能說出這麼大一段話來?似乎還言之鑿鑿的?

“咳……咳咳……”

宋杬卿猛然一陣咳嗽。

“宋哥哥怎麼了?”朱秋雲連忙問道。

“沒事,”宋杬卿努力給自己順氣,“秋雲,我剛剛都是亂說的,你彆放在心上。”

“你還小,親事不著急。”

朱秋雲乖乖點頭:“嗯,我知道了。”。

宋杬卿回府後發現何玦還沒回來,於是打算去縣衙找他,還上帶了食盒。

他住的地方其實離縣衙正殿有一段距離,而且他平日出入也是走的偏門,而非縣衙正門。

這還是他第一次去縣衙找她。

宋杬卿剛踏入偏門,聽得裡麵傳來聲音:

“何大人,張員外的公子二八年華,生的花容月貌,大人確定不考慮一下?”這是個中年男子的聲音。

“餘已成親,絕不納侍。”這是何玦冷冰冰的聲音。

“哎呀,何大人難道不願享齊人之福?聽聞何大人並無子嗣,正君想必也是寬容大——”

“來人,送客。”

何玦的聲音裡充滿了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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