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六大派掌門齊聚,丐幫亦率諸多中小幫派前來,滿場俱是中原武林英雄好漢,數千雙眼睛看著葉燃一襲白衣,緩緩步上高台,自身後抽出一柄漆黑醜陋的大刀,將之捧到眾人麵前,朗聲道:“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
說罷,頓了一頓,見場中靜寂,並無一人開口,遂微微一笑,又道:“昔日郭大俠和黃女俠鑄此寶刀,並非將號令天下看做什麼榮耀之事,為的是留待後人持此刀驅逐韃虜,還我清平世界。今日本教請諸位江湖同道前來,便是做個見證,此刀在手,元廷一日不滅,我等便一日不退!”
她話音剛落,台下明教教眾已然舉臂高呼“驅逐韃虜,還我河山”,群情激奮,勢不可擋。
方東白率先立起身來,朝台上拱手道:“既是黃幫主遺願,丐幫願為前驅。”
宋遠橋略一沉吟,也站了起來,道:“武當弟子義不容辭。”
滅絕師太冷哼一聲,雖未起身,卻道:“我峨眉與元廷有不共戴天之仇。”
坐在一旁的空智大師,不,現任七省十三道綠林總瓢把子釋空智一拍大腿,叫道:“老子跟韃子拚了!”
……
當夜武林群豪聚首,正在酒酣麵紅,觥籌交錯間,葉燃留下範遙和黛綺絲在此應酬,自己帶著楊逍,悄然離了席,來到天鷹旗總壇後院的禁地之中。
隻見四**王,五行旗掌旗使均已到齊,正躬身迎候她前來,楊逍退後一步,亦入了列,站在最前方。
那禁地正中設置了一個極大的石盆,其中滿盛著黑油油的液體,殷天正極為謹慎地從隨侍的教眾手上接過一個金屬盒子,在葉燃麵前緩緩打開,其間有一縷微弱的火苗在搖曳著。
正是月前殷天正親自帶人從光明頂的聖火壇上取回的火種。
昔年明教被迫西遷,將一縷火種自中原帶去了光明頂,如今重返中原,再立總壇,自然也要在此重燃聖火。
明教年青一代的教眾尚隻是激動,對殷天正這等曆經了明教興衰的老人而言,卻是看著這縷火種,便已然忍不住老淚縱橫。
葉燃亦鄭重地將火種接了過來,一手相護,輕輕地放入了石盆之中,說來也奇怪,其間並無燈芯等助燃之物,卻隻見石盆之中火光升騰,陡然便燃起了烈焰。
眾人皆隨她退後一步,雙手在胸前結成火焰印,口中低誦著明教經文,神情肅穆。
光明頂上,聖火不滅。
這在明教最艱難的時期裡燃起的火焰,象征著遲早會到來的光明,激勵著在黑暗中追尋希望的明教中人。
而現在它來到了這裡,所照亮的卻是少有人見過的,光芒萬丈的道路。
縱然道中仍有荊棘,道旁仍有濃重的陰影,然而其勢已起,一往無前。
葉燃回頭看著站在她身後的明教眾人。
在過去的日子裡他們不遺餘力地支持她,信任她,跟隨她的腳步。這其中或許也有人動搖過,但終究還是選擇了聽從她,她也理當以他們所期待的回報他們。
她環視四周,將每個人的神情都看在了眼裡,忽地展顏一笑,揚手指向大都的方向,道:“出兵!”
眾人轟然應諾,眼中俱是希冀之情。
時光荏苒,倏忽而過。
轉眼又是三年,峨眉山上,滿樹花開。
滅絕師太緇衣芒鞋,親率滿門弟子,肅立在山門之外,相迎明教來客。
遠遠便見一行人自山腳而來,為表對峨眉祖師的尊敬,來者並不用輕功,而是如同普通人一般,緩緩拾階而上。
卻也不過片刻,便到了山門之前。
當先一名白衣女子,肌膚勝雪,明豔動人,眉宇間卻彆有一種英氣勃勃,令人不敢逼視,正是明教前任教主葉燃。
月前她突然昭告天下,將教主之位傳給原光明左使楊逍,一時之間江湖震動,無數小道消息不脛而走。
蓋因此時明教正如日中天,氣勢如虹,各地起義軍無不宣稱奉明教教主之命,驅逐韃虜,救黎民於水火之中。
大都之中的那位至正帝焦頭爛額,疲於奔命,就連最忌憚的汝陽王也被他調了出去四處撲火,卻是旋滅旋起,一處義軍被滅,便有十處,百處又複揭竿而起,其餘義軍則趁機攻城略地,大有所獲。
莫說是江湖中人,便是普通民眾也隻當葉燃遲早要劍指大都,坐上那至尊之位的。
此時卻突然聽到這傳位之事,竟是無人敢信。
亦有那等膽子大的去向六大派的弟子求證,得到的消息俱是“葉教主早已告知本派此事”,而明教中人亦異口同聲道葉教主一夜參悟天人之道,無意再履凡塵,故此傳位於楊左使,不,楊教主,抽身而去。
因而自上月二十八日起,明教教主便已是楊逍了,正為第三十五任教主。
楊逍出任教主之後,光明左使之位原本應由範遙接任,但範遙隻笑說自己喜歡“右使”這個名頭,不願改任楊逍知他心事,也就此作罷。
卻亦不願讓旁人越過他去,索性將光明左使的位置也空了下來,待日後擇定下一任教主,再做任命。
此時楊逍卻仍跟隨在葉燃身後,一如他任光明左使時的模樣,同行之人也處之泰然,倒像是本該就如此這般。
蓋因隨同葉燃一道前來峨眉的,本就是一向同她最為親厚的三人——楊逍、範遙同黛綺絲。
楊逍手中捧著一把長劍,黛綺絲手中卻抱著一個兩歲不到的小女孩,生得玉雪可愛,此時正好奇地朝四周望著,不時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明教一行人此來為的是兩件事,葉燃事先早已在書信中同滅絕師太說清楚了。
一是要將倚天劍送回峨眉。
二是要帶楊逍和黛綺絲來峨眉認親。
峨眉祖師郭襄終身未婚,不曾留下後代,門人弟子卻是眾多,滅絕師太正是第三代的掌門。而楊逍和黛綺絲則分彆是郭襄同胞姐弟的後人,輩分算起來恰好要叫滅絕師太一聲“師姐”。
來此之前葉燃早已壓著楊逍練習過數遍認親場麵,因而此時不管他心中有多麼地不情不願,麵上卻仍然堆著無懈可擊的微笑,雙手將倚天劍捧到了滅絕師太的麵前,道:“恭送郭祖師佩劍歸山。”頓了一頓,又道:“還請師姐驗劍。”
此話一出,他嘴角不由得抽了一抽,滅絕師太的臉部表情亦不由得抽了一抽,正尷尬間,黛綺絲已經抱著懷中孩兒飄然上前,朝著滅絕師太盈盈拜下,道:“黛綺絲代小昭拜見師伯。”
黛綺絲同韓千葉大婚後不久便懷上了身孕,一朝分娩,是個極其可愛的女孩兒,小兩口原是請葉燃起名的。
葉燃想了一想,卻不知這孩子是否便是將來的小昭,不敢隨意起名,遂將此事推給了楊逍。
楊左使也不知道連夜翻閱了多少典籍,揪斷了多少根頭發,方得意洋洋地宣布,給他家外甥女起名為“昭”。
昭者,明也。
日月當空,光明臨世。
這個名字難得被明教眾高層一致擊掌讚歎,蓋因這個小小女嬰乃是明教起兵之後,高層中第一個出生的孩子,意頭極好,便連五行旗掌旗使亦忍不住誇了楊逍兩句。
自此,黛綺絲和韓千葉的長女之名便定為韓昭。
滅絕師太憐惜弱小,見黛綺絲天真爛漫,又聽葉燃說過她身世,麵上雖是不顯,心中對這個漢胡混血的便宜師妹倒是頗有憐惜之感。
再看她懷中的女童麵容秀美絕倫,生得與黛綺絲極為相似,卻又幾乎看不出胡人樣貌,心中更是歡喜,又念及這是祖師在世間最後的三個血脈親人,一時之間竟是先顧不得去接倚天劍,反倒是伸手過來欲抱小昭。
說也奇怪,這小昭平日裡在教中固然是千嬌萬寵,卻隻認她娘親、舅舅和教主三人,旁人若是要抱,必定大哭大鬨。
便是親爹韓千葉也不例外。
因而黛綺絲不在營中之時,不是楊逍抱著小昭處理教務,便是葉燃抱著小昭會見外客。
明教中人已然熟視無睹了,看在外人眼裡卻是驚訝之極,有那等愛捕風捉影的人,還當是葉教主同楊左使已經私下成婚,甚至秘密生下了孩兒——卻不想一想葉教主日日都在人前露麵,哪來的時間去偷偷生子。
葉燃等人卻是直到如徐壽輝周子旺這等在外征戰的將領送回許多精致玩物,道是送予“小教主”賞玩的,方才知道外間竟有這等流言,直氣得楊左使當場臉色都黑了,恨不得把懷裡的小魔星塞回她娘親肚子裡去。
倒是黛綺絲笑得打跌,好生嘲笑了他一番。
此時黛綺絲見滅絕師太伸手,唯恐小昭又哭鬨起來場麵不好看,正想同她解釋一二,卻見小昭竟是伸手過去,朝著滅絕師太要抱。
待接過去之後也不吵鬨,含著手指頭乖乖地靠在她懷中,與往日那小魔星的樣子迥然不同。
滅絕師太低頭逗弄了小昭兩下,連往日裡不苟言笑的神情都略鬆了些下來。
也不去接那倚天劍,便引著明教四人進了觀中,到祖師畫像同靈位前供回了倚天劍,又命楊逍和黛綺絲拜過了先祖,便欲留他們一家三人在峨眉盤桓數日,也教門人弟子們俱都認認人。
說至此事,楊逍卻麵露為難之情,滅絕師太隻當他不耐清修,欲尋理由推脫,當下麵色一黑,正要訓斥,卻見他朝外看了一眼,低聲道:“我們此來還要……送彆教主。”
滅絕師太怔得一怔,卻也不由自主地隨他朝外看去,隻見葉燃站在院外,正同身側的範遙低聲說著什麼,兩人麵上均帶著淡淡的笑意。
也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年紀,連明教教主這樣炙手可熱的位置也不要了,又欲去向何處呢?
滅絕師太默然片刻,忽覺意興闌珊,遂揮手讓楊逍和黛綺絲兩人去了,臨行又再三囑咐,每年帶小昭來峨眉小住幾日。
楊逍和黛綺絲自然是應了,又朝滅絕行禮告辭,方轉身朝葉燃處去了。
葉燃在院外領著三人又朝峨眉祖師畫像行了一禮,這才轉身下山,黛綺絲早已抱著小昭蹭到她身旁撒嬌去了。
楊逍同範遙並肩而行,相隨其後,問道:“方才我瞧你盯著我家先祖姑的畫像看了半晌,可是發現有什麼不妥?”
那畫像也不知是誰人所畫,曆經這麼多年的香火供奉,竟仍隻是略有黃舊,畫中人卻仍清晰可見,栩栩如生。
世人皆知郭襄乃是四十歲上削發為尼,才開創峨眉派的,那畫像上卻隻見一位明~慧瀟灑的少女,身著黃衫,容貌秀美,一雙如秋水般的眼眸微含笑意,仿佛活過來一般,注視著畫外之人。
楊逍雅擅丹青,鑒賞頗精,自然看得出這人畫功雖未臻化境,落筆之時卻必定是滿心滿眼俱是畫中人,如同就在眼前一般。
範遙搖了搖頭,心中想著的卻是旁的事。
楊逍看了一眼在前麵的兩人,又將聲音壓得極低地問他,道:“先前你,你和教主,和教主說什麼了嗎?”
範遙啞然失笑,搖頭道:“教主她隻是囑咐我要愛惜身體,決不可輕易毀棄……尤其不可毀容吞炭。”
他自然是應下了。
當日不知費了她多少心思得來的那一瓶藥,才換回他此身再無暗傷隱疾,自然一生都會珍而重之,哪裡會去做這等事呢?
楊逍亦想不大明白,隻得道:“教主所說必有深意,你自記住便是。”
一行人下了峨眉,並不曾走出多遠,葉燃便尋了個僻靜無人的山坳停了下來,回身看向身後的三人。
一年前,她的任務值終於跳到了1000/1000,在此間世界的任務也已完成,但慮到明教教內情況尚未穩定,遂又勉強多留了一年。
及至此時,已是不能再拖了。
此前她已經先行去過武當,在武當山中住了三日,同張三豐以下的武當弟子俱都告彆過了。
她原本是想在離開峨眉後便同他們三人也分彆的,但往日裡俱都聽她調派的這三個人,此次卻怎麼也不肯聽話了,堅持一定要親自送她離開。
黛綺絲怕她武功卓絕,半夜悄然離開自己也不知道,甚而抱著小昭睡到了她床邊,一大一小兩個美人兒哭得滿臉都是淚痕。
葉燃也實在是對他們硬不起心來,問了問係統,被人看到也並沒有什麼妨礙,遂答應了他們一路送到最後,然而終究還是到了離開的時候。
她目光在身後這三大一小四人的臉上緩緩掃過,並不知自己的不舍之情亦被他們看在了眼裡,黛綺絲已是淚流滿麵,哽咽道:“主上……就不能不走嗎?”
葉燃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上前抱了抱她,轉頭看向楊逍和範遙,微微一笑,道:“我得走啦。”見他們兩人眼眶亦微微泛紅,想了一想,又道:“一生順遂,平安喜樂。”
說罷退後一步,對係統發布指令道:“脫離任務世界。”
楊逍等人隻見一道白光自天而降,將葉燃整個人都籠罩在了裡麵,不過一瞬之間,方才還站在那裡的人,便已隨著白光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時的武當山上,張三豐剛畫完最後一筆,手中毛筆尚未放下,忽地如有所感般朝天上看去,卻隻見白雲悠悠,一如昔年。
小院外傳來了輕輕的叩門之聲,他一聽便知是宋遠橋,遂開口道:“進來罷。”
宋遠橋是前來取畫像的。
世人所不知的是,峨眉祖師郭襄生前並未留下寫影,及至她去世後,峨眉第二代掌門風陵師太才親上武當,請張三豐為祖師留影,以便後人祭拜。②
此後每十年峨眉都會派門人來武當求取一副新的祖師畫像,俱都是由張三豐親筆所繪。
但張三豐同郭襄的最後一次相見,是她十九歲時的事了,自此兩人各創門派,一人入道,一人剃度,雖仍有書信往來,卻是不曾再見過一麵。
因而曆代峨眉弟子所參拜的祖師畫像上,永遠都是她十九歲時笑顏如花的少女模樣。
宋遠橋進屋走到桌前,正欲將郭襄的畫像卷起取走,卻驚見桌上卻另有一張畫像,畫中人一襲白衣,容色傾城,卻正是數日前剛離開的葉燃,不由得開口問道:“師父,您這是……”
張三豐長歎一聲,神色甚是悵惘,道:“待你們要供祖師畫像之時,將葉小友也供在旁邊罷。”
以免她百年之後,無所依歸。
作者有話要說:曆史上的徐壽輝是紅巾軍首領,後來被部下陳友諒所殺。周子旺是彭瑩玉彭和尚的徒弟,在連載版的倚天屠龍記裡,他是周芷若的父親,後來連載版將周芷若改為漁女,去掉了她這個身世。
②張三豐畫像一事原著中沒有,是我的私設。
他給葉燃留畫像,又命弟子供奉,是擔心沒人供奉的話,她百年後沒有衣食,要和孤魂野鬼搶食,這是那個年代普遍的看法。
【當然張真人也想不到葉燃真正意義地百年之後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