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燃側頭想了一想,見他神情懇切,確實並無半點勉強之意,又見令狐衝臉色灰敗,情形的確不大好,方點了點頭,卻又道:“量力而為,切莫勉強。”
她並不知道這位林千戶是否有彆的算計籌謀在內,譬如要借此收攏江湖人心,又或者要安插一二眼線雲雲。
畢竟兩人認識不久,不好交淺言深。
也隻能提醒到“要小心行事”這一層為止了。
兩人遂又商議了一番該如何做,便起身請劉正風儘他的地主之誼,連同嶽不群一道請出屋外清場了。
嶽不群心懷鬼胎,自然是不願離開的,無奈他剛一開口,話還沒說兩句,便被葉灼兩眼朝天地給堵了回去,道師門自有秘傳,不可被旁人覷見。
饒是嶽不群平日裡修養再好,亦是被他氣得一股直衝天靈蓋,一眼瞥見端坐在一旁的葉燃,險些要問出“憑什麼她能”這等渾話來。
也好在理智尚存,不曾將這話問出口。
再看旁人,從劉正風到定逸師太,乃至自家夫人,都一臉本該如此理所當然的樣子,胸中這口悶氣更是噎得不上不下。
蓋因如今的江湖中,敝帚自珍乃是常態,尤以醫家傳承為最。
名聲在外的那幾位神醫,無一不是脾氣古怪。
葉灼態度再如何倨傲,也不過是不令人旁觀罷了。
如那“殺人名醫”平一指可是要“殺一人,救一人”的,且這要殺的人全看他(以及他夫人)彼時的心情。
莫說華山派的麵子未必請得動他,就是請動了他,萬一他夫人見寧中則和嶽靈珊生得比自己美貌,一個不高興,要讓嶽不群殺了妻女抵數,這又當如何是好?
其餘幾名數得上的名醫,也各有各的怪癖,總之若不是實在無法可想的危難症狀,並無多少人願意求到他們頭上。
何況葉灼也不過是讓大夥兒在門外等著,並未讓人退避三舍,說起來已經算是十分溫和了。
嶽不群吃虧就吃虧在他要維持“君子劍”的形象,縱然怒極也不能口出惡聲的那種,是以他雖是暗暗咬牙,卻也無法可想,隻得隨眾人一道退到了門外。
一乾弟子此時已被揮退,唯有嶽靈珊和陸大有兩人與令狐衝一向情誼深厚,再三苦求之下,被寧中則做主一道留了門外等候消息。
此時屋中除了一個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令狐衝,便隻餘下葉燃等三人了。
林平之心地良善,見嶽靈珊臨行仍頻頻回首看向令狐衝,雙目紅腫,其情可哀,心想這小姑娘大約便是令狐大哥口中的“小師妹”,倒也不枉大哥時時念著她,遂開口安慰了兩句,大意是道葉前輩醫術通神,自家堂兄亦會鼎力相助,令狐大哥必定無事雲雲。
倒讓嶽不群著實側目看了他兩眼。
此前嶽不群知曉青城派要從福威鏢局謀奪辟邪劍法一事,早派女兒跟著二弟子勞德諾前去福州的總局之外,假扮祖孫打探情形。
嶽靈珊容貌俏麗,為免引人注目,更是扮成了一個麻皮歪臉的酒肆醜女,身形卻仍是窈窕動人,因此引來了餘滄海兒子的惡意調笑,恰在酒肆中打尖兒的林平之仗義出手,不慎失手將他殺了。
自此拉開了福威鏢局腥風血雨的序幕。
雖然青城派大舉入閩本就存了要將福威鏢局滅門的心,餘滄海兒子死在酒肆中不過是導~火~索,但究其始末,嶽靈珊事先雖不知情,卻也很難說就能安然置身事外了。
更不用說嶽不群在暗中挑唆撥弄之事了。
無非是此時林家並不知多少內情,林平之又與令狐衝交好,因此還是將華山派當名門正派來看,態度也和緩許多。
此時嶽靈珊早已恢複了本來的俏麗麵容,林平之雖不認得她,她卻是認得林平之的,聽他溫言安慰,心中愧悔交加,隻得囁嚅著謝過,便自出去了,連話也不敢多說一句,唯恐被林平之聽出聲音來。
嶽不群當日裡肯讓不知世事的獨生愛女,隨著一個帶藝投師忠誠度大為可疑的弟子,千裡迢迢去福州打探情形,也很難說是不是知道福威鏢局的少鏢頭與自己女兒年貌相當,存著個欲行美人計的心思。②
然而及至此時,林平之才第一次見到嶽靈珊的本來容貌,言行舉止之間雖是禮數周到,卻並無半點驚豔之色,倒更似是因令狐衝而不得不重嶽靈珊的模樣。
嶽不群眼角餘光朝葉燃看了看,又落到了正合什閉目,默默禱祝的儀琳臉上,不由得暗中歎了口氣。③知道自己在林家辟邪劍法上的謀劃隻怕已是全數落空,隻能另尋途徑了。
他雖是個不好女色的性子,倒也能分辨得出來孰優孰劣。
好在此行也不全是壞消息。
至少嶽不群一直以來引為心腹大敵的嵩山派今日大大栽了個跟頭,不但派中前四位高手已傷了三人,更被牢牢扣上了“裡通外國”這口大黑鍋,看情形一時半會兒是摘不下來了——或許永遠也摘不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