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貴民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坐下。
幾分鐘後,他掛掉電話,認真打量了一下這個久未見麵的女兒。
真沒想到,現在長得這麼漂亮了,若不是主動喊他,他還真有點不敢認了。
“珍珠啊,你這是回來探親了?雲南那邊怎麼樣,還能適應吧?”
佟珍珠說,“還行,我被學校招生,回來了。”
佟貴民一聽挺高興,甭管上什麼學,以後也是國家乾部了,身份上說出去不至於太丟臉。
他像對待下屬一樣,習慣性的問,“生活上有什麼困難,我都可以幫你,如果有什麼想不明白的事兒,也可以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拿個主意。”
他是政工乾部出身,最善於做人的思想工作。
佟珍珠說,“爸,我媽這邊住不開,我能去你家住嗎?”
佟貴民聞言皺了皺眉。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的前妻沈玉梅是個沒腦子的,他那堂弟佟貴山更是不靠譜,是個混子。
這倆人搭夥過日子,那日子是越過越差。
不說彆的,自家好好的房子都給弄沒了。
他沉默了數秒,“珍珠,你的情況我知道,現在誰家住房都緊張,不過你放心,爸爸肯定給你解決。”
佟珍珠說,“成,那我先走了。”
她剛站起來,恰好齊珊珊來了,她現在調到了輕工局醫院,任職副院長,她盯著漂亮姑娘看了幾眼,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佟珍珠扭頭走了。
齊珊珊好奇地問,“貴民,剛才那是誰啊?”
“局裡新分來的大學生啊?”
佟貴民為她拉開椅子,“不是,你不認識了?是珍珠,從雲南農場回來了,通過招生回來的。”
齊珊珊有點不高興,“都這麼多年沒來往了,來找你有什麼事兒?”
佟貴民說,“當然是好事兒啊,她小時候做不了自己的主,長大了自然知道應該跟誰了,想搬過來跟咱們住。”
家裡的確還閒著一間房子,可齊珊珊還是不樂意,“你答應她了?”
佟貴民笑了笑,“乾嘛不答應啊,她都這麼大了,這次回來參加的是護士培訓班,一般學習時間也就幾個月。”
“現在很多技術崗位都缺人,你肯定也清楚,不少醫院都缺護士,她一結業就參加工作了。”
“根本用不著咱們操心。”
言外之意,白撿一個漂亮女兒。
齊珊珊順著他這個思路一尋思,還真是這麼回事兒,她撇了撇嘴,“我倒是沒意見,那潑婦能同意嗎?”
提到前妻,佟貴民就皺起眉頭,“父母都要尊重孩子的意見,珍珠樂意,她反對也沒用!”
“今天晚上咱們就去一趟棗花胡同,把珍珠給接回來。”
齊珊珊打心眼兒裡不愛去,可她也不放心佟貴民一個人去,“成吧。”
傍晚,沈玉梅下班路過杏兒胡同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還是進去了。
這幾年,雖說娘家挨得近,但她很少回來,倒不是不孝,嫌棄瘸了腿的老爺子,而是每次來都挨罵。
次數多了,她就不願意來了。
一進院子,就看到佟珍珠和老爺子坐在樹蔭下,也不知道說了啥,一老一小都笑嗬嗬的,旁邊的小桌子上放著一盤點心,還有一壺沏好的茶。
瞧著可真是好。
沈玉梅有個毛病,看不得彆人過得高興,即便是她親爸和她親閨女,她心裡也有點不痛快。
她拉長了一張臉,從盤子裡抓了兩塊米糕,這點心又軟又糯還甜,是挺好吃的,但不像是北京口味兒。
指定是佟珍珠從雲南帶來的。
沈玉梅飛快地又抓了兩塊兒。
沈老爺子皺著眉頭,“玉梅,你來有事兒啊?”
沈玉梅快速咽下嘴裡的米糕,又喝了半杯茶水,“對啊,爸,我有事兒跟你商量。”
說著瞪了女兒一眼,“你還在這兒愣著乾什麼,回家去吧,熬上棒子麵粥,把菜洗好切好,等我回去再炒就成了!”
佟珍珠翻了個白眼,“不會好好說話,當媽了不起啊?”
她走後,沈玉梅歎了口氣,“爸,你說這珍珠冷不丁的就來了,雖說是為了上學,可也真是沒有什麼準備,有點麻煩。”
沈老爺子冷哼一聲,“麻煩你什麼了?”
沈玉梅提高了音調,“這不明擺著的嗎,沒地方住啊,這家裡統共就一間屋子,兩個窩棚也都住人了,我為這事兒愁得,昨天一晚上沒睡好!”
“那你想出來什麼轍沒有?”
沈玉梅瞟了一眼老爺子,“我尋思,我們院裡沒地方搭窩棚了,要不就在您這門外搭上一間,反正二哥能弄到碎磚頭,就搭得小一點,夠放下一張床就成了。”
沈老爺子猛拍了一下桌子,“玉梅,珍珠是你的親閨女,你就這麼委屈她?她就是住窩棚的命?”
沈玉梅今天上班也不專心,尋思一天了,佟貴山說,讓佟珍珠住到那陳世美家裡,聽著似乎是不錯,可細琢磨她覺得不對啊。
那不就等於,她養了十幾年的女兒,現在長大了,出息了,又巴巴的給佟貴民送去了嗎?
想得倒挺美。
她也不高興了,“爸,家裡頭就這個條件,那還能怎麼著啊?”
沈老爺子說,“這事兒聽我的,讓珍珠去她爸那邊住。”
沈玉梅急了,“您是不是老糊塗了,咱們辛辛苦苦把珍珠拉扯大,卻讓佟貴民摘個現成的果子?”
“您忘了,他當年怎麼騙我的?”
沈老爺子歎了口氣,勸慰女兒,“玉梅,你和佟貴民的事兒都過去那麼多年了,現在也都各自成家了,甭想了,就讓它過去吧。”
“珍珠是個好孩子,她且得往前奔呢,再說了,她住到那邊去了,就能把咱們忘了?”
“你放心,指定不能。”
沈玉梅深一腳淺一腳的回到家,天已經黑了,她顧不上彆的,趕緊鑽到小廚房,看到粥熬好了,小白菜已經切好了。
她鍋裡滴了幾滴油,胡亂炒了一下,加了鹽就出鍋了。
剛把飯端上桌,佟貴山就回來了。
他十分挑剔的看著簡單的飯菜,喝了一口粥,“玉梅,這棒子麵怎麼熬的,沒攪勻啊,還有疙瘩呢。”
“德花做的?”
佟珍珠心裡冷笑了一聲,她這個繼父彆的本事沒有,挑人毛病的本事倒是不小,可能是怕沈玉梅這個後媽對佟德花和佟德勝不好,總說沈玉梅做飯最可口,沈玉梅洗得衣服最乾淨。
彆人誰做的他都瞧不上。
沈玉梅被他哄得團團轉,下了班還要忙家務,還覺得自己在這個家很有地位。
佟珍珠抬起頭,“我做的,怎麼了?”
佟德勝把碗裡的粥扒拉了一個遍,說,“哪有麵疙瘩,這不挺好的?”
佟貴山笑了笑,“珍珠做的呀,是挺好的,你上學不累,多幫著你媽做點家務,廠子裡最近忙,我都怕她腰疼犯了。”
沈玉梅挺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佟珍珠說,“的確,家裡的活兒不能一個人乾,我媽也上班呢,要不這樣吧,除了德芳,大家輪流做飯。”
佟貴山立馬拉長了臉,還沒等他說話,沈玉梅趕緊說了,“嗨,不就做個飯嗎,哪用那麼麻煩,誰有空誰做就成了。”
說完還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己的大女兒表態。
佟珍珠不看她也不接話茬,拿起筷子吃飯。
剛吃完飯,一桌子粗瓷破碗還沒收拾,佟貴民和齊珊珊就來了,而且是坐著小汽車來的。
兩人都打扮得特彆講究,和這搭著窩棚的院子格格不入。
沈玉梅瞅了佟貴民兩眼,憤憤的想,他倒是越活越得意了,這麼些年,竟然沒怎麼變,倒是頗有幾分當官的派頭了。
讓她更氣惱的是,齊珊珊更顯年輕,她本來歲數就小,雖說長得不如她漂亮,可架不住人家臉上一絲皺紋都沒有,還穿著粉色碎花的布拉吉,背著奶白的皮包,腳踩高跟鞋,和佟貴民站在一起,的確更像兩口子。
她翻了翻白眼,“喲,陳世美和小來了,乾嘛來了,這兒可不歡迎你們啊!”
雖然齊珊珊來之前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可還是一下就被氣到了。
她嫌棄的看了一眼破破爛爛的屋子,以及未老色衰的沈玉梅,“你怎麼說話呢,誰是小,誰是陳世美,當初你剛和貴民是性格不合才離婚的,而且是你先走了一步!”
說到這事兒,沈玉梅的腸子都悔青了,她死死盯著齊珊珊,“你敢發誓嗎,誰要是胡說誰就是丫頭養的,打量彆人不知道呢,我沒離婚的時候,你就跟佟貴民搞一塊兒去了!”
齊珊珊還要再說話,佟貴民攔住她了,麵色沉靜的說,“玉梅,都過去十幾年的事兒了,就不要說了,今天我和姍姍來,是要接珍珠過去。”
雖然沈老爺子已經做好了沈玉梅的工作,但她這個人,忒容易變卦,這會兒就改了主意了,覺得自個兒養大的閨女,憑什麼要白白送給這個陳世美?
“誰答應你們接珍珠了?佟貴民,小時候你對孩子不管不顧,現在想起來了,是不是看她長大了,有出息了,想要直接摘桃子了?”
“我告訴你,沒門!”
佟貴民才不跟她吵,“玉梅,當初離婚,女兒的撫養權本來歸我,是你硬搶走了。”
“你看看你們現在這院子,弄得亂七八糟的,你不讓我領走珍珠,這孩子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再說了,雖然咱們離婚了,但珍珠不是你一個人的,是我們兩個人的女兒,我這些年的確對不起孩子,所以想好好補償她。”
一直沉默不語的佟貴山發話了,“玉梅,哥說得對,咱們家的確住不開,讓珍珠過去住有啥,難道她過去住,還能把你這個親媽忘了?”
“她又不是歲的小孩了。”
佟德花早就想把佟珍珠趕出去了,佟珍珠太漂亮了,幾乎樣樣都比她強,她都成了陪襯了,“媽,咱們家的確沒地方,窩棚裡也就勉強能住一個人,實在擠不下第二個人了。”
“要不然,珍珠留在家,我去我二姨家住?”
德花的二姨,可厲害著呢,要是德花過去住了,第二天保準會上門來罵,罵她容不下佟貴山前頭的女兒。
沈玉梅這下不說話了。
佟珍珠的東西很少,就拎了一隻舊皮箱,佟貴民從女兒手裡接過來,”貴山,玉梅,你們放心好了,我肯定會照顧好珍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