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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胎攻他不乾了 山有影 121500 字 3個月前

82

回房間的時候,我思考了很久,還是沒關上門。

萬一裴問青大半夜有事呢?

開著門似乎比較保險。

我把燈關了,躺床上發呆。

反思這種事情不可能,堅決不對內耗,這應該算作是我的優點。

大概是下午睡過覺,我現在格外清醒,望著天花板,躺姿很筆直,閉上眼蓋塊布,顧寒聲就能替我起靈摔盆了。

裴問青就抱著我的骨灰站旁邊。

說不準顧寒聲摔盆都摔不爛。

我腦補了一下那個場景,忽然覺得後背陰風陣陣,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給我抱骨灰盒的時候,我腦子裡冒出來的人選是裴問青。

這個問題很值得思考,我索性打電話給顧寒聲。

顧寒聲這個點絕對沒有睡著,不存在寒聲亦未寢的情況。他接通電話很快,背景音格外嘈雜:“老祝乾嘛呢?”

我問他:“人死了端骨灰盒的人選有什麼說法嗎?”

顧寒聲懵了懵,大概完全沒想到我問這種問題。他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對我說:“這我怎麼清楚,反正就是子女配偶抱著吧?上回還看到說妻子抱著亡夫骨灰盒是不準備改嫁的意思。”

“不過這都什麼時候了,殯葬風俗應該都與時俱進了吧?”

顧寒聲對這些完全不了解,知道這些都算是把他腦子榨乾淨得出的結論了。

“反正來的時候體麵走的時候也體麵不就好了。”他精簡概括。

我忘了他的生死觀和我沒多少差彆。

火葬場一燒骨灰拉出來一撒得了,能做花肥做花肥,不能做就拉倒。

“你怎麼突然想到問這個了。”他吸了吸鼻子,困惑問道。

我麵無表情對他說:“因為我夢到你給我摔盆了,盆還摔不爛,廢物。”

顧寒聲大聲嚷嚷:“誰是你兒子呢!給我亂降輩分!”

他這回腦子動的還挺快,立馬抓住了重點:“等會兒,夢到我給你摔盆,那誰給你抱骨灰盒,你可沒後代啊。那我媽是誰?”

剛剛還在嚷嚷少給他降輩分,現在又坦然問我給我端骨灰盒的是誰,聰明了但也沒完全聰明。

我用儘可能慈祥的語氣,但難聽的話語對他說:“傻兒子,去玩吧,少操心我的婚姻生活。”

他明顯還想再嚷嚷,我直接把電話掛了。

聽不到念叨,神清氣爽。

我扯了扯被子,翻了身閉上眼睛,腦海裡卻浮現了裴問青那雙失神含淚的眼。

嚇得我又把眼睛睜開了。

“壞了。”我又翻了個身,這個狀態不太妙啊。

這種時候就需要一點音樂靜心,我打開手機,在音樂APP上搜索過後,開始播放大悲咒。

開得最小聲,手機放在我耳邊。功效很強,我立馬入定,模模糊糊間竟然也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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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是一場追悼會。

我漂浮在半空之中,下方是為我布置的靈堂,遺像看不清臉,被一團血紅色的亂線切割遮擋,變成了無數碎片。

顧寒聲一臉肅穆,眼眶卻是紅的。

我試著控製自己降下去一點,還沒細細觀察他,身後就傳來刺耳響亮的哭聲。轉頭一看,果然是老祝家那幫親戚。

本來以為他們會衝進靈堂大哭一場,卻沒想到他們身前還攔了一排人,都是些穿著黑色西裝身強力壯的保鏢。

不知道是誰安排的,但我很滿意,還我了清淨。

我飄到供桌上坐著,低頭看了眼供品,隨便拿了個蘋果拋著玩。

反正他們看不見我。

拋累了乾脆拿來吃,反正是供給我的。

一天一蘋果,醫生遠離我。雖然這個情形下有點像是地獄笑話。

沒關係,我拿自己開玩笑又沒事。

“你憑什麼攔著我們,不讓我們吊唁?!他可是我們親侄子!”

我啃了口蘋果,聽見老祝家那幫糟心親戚朝著一個男人怒吼。

我隻能看見他的背影,身材頎長,但看著很清瘦。

認不出來是誰。

那人也不是傻站著挨罵,我瞧著他手上好像抱了什麼東西,環視一周,沒見我的骨灰盒,應該在他手上。

我起了好奇心,還沒飄到他身邊。就聽見他開口,聲音嘶啞:“他是我的丈夫,你們一群狼心狗肺,不知道隔了多少親緣的長輩還想吊唁他?都給我滾出去,彆臟了他的輪回地。”

我什麼時候結婚了,我怎麼不知道。

他這話嚇得我連蘋果都啃不下去。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有多了個法定配偶。

顧寒聲走到那個男人旁邊,勸了男人一句:“為了這群畜生發火不值得,老祝也不會希望你哀毀過度。”

“你罵誰是畜生?你又算是什麼東西!”

靈堂和菜市場似的,又開始吱哇亂叫,活像幾百隻鴨子齊聲亂喊,顧寒聲露出嫌惡的神情,朝保鏢比了個手勢,把那群人全部趕了出去。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打什麼主意。”那個男人再一次開口,字字泣血,“你們是怎麼害死他的,有一個算一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徐願行匆匆趕來,接過那個男人的擔子,把那群聒噪的鴨子趕了出去,顧寒聲扶著那個男人坐下,擔憂道:“你這肚子裡還有一個,彆動那麼大氣。”

我草!

怎麼還有個遺腹子!

我敢保證我露出了最驚恐的表情,這個追悼會果然離譜,我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老婆還有個孩子,這孩子甚至還沒生下來。

男人抱著我的骨灰盒,輕輕摩挲。蘋果核從我手裡滾落,我飄到他身邊,便見兩滴淚落了下來。

“他走的倒是乾脆。”

他苦笑兩聲對顧寒聲說。我的麵部表情已經完全失控了,左飄右飄,就是看不見他的臉。

真該死,我咬牙切齒換了個方向,那張臉跟我玩捉迷藏似的,死活看不到。

我突然想起來顧寒聲和我說的那句話,他抱著我的骨灰盒,不準備改嫁了。

心口仿佛破了個洞,冷風如箭穿心而過,留下經年不愈,血淋淋的傷疤。

“他還那麼年輕……”他幾乎是用氣聲說出這句話,顧寒聲低著頭沉默不語,而後像是意識到什麼,又抬起了頭。

那個男人終於肯抬起頭,我終於能看清他的臉。

陰鷙蒼白,麵上毫無血色,五官線條卻格外清楚。

那是裴問青。

84

“我草!”

我控製不住大喘氣,直接被嚇醒了。

這麼多年我見過不少恐怖的場景,但我敢保證這絕對是唯一嚇到我的場景。

我這幾年心如死水,心率比顧寒聲去酒吧的頻率都穩定,再穩定估計要大徹大悟原地出家了。

現在我能清清楚楚聽見我心臟狂跳的聲音,瘋狂躍動,像是要從胸腔裡徹底跳出來尋找自由。

腦子還是一片雪花屏,我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會做這種亂七八糟的夢,感覺比小時候躲被窩玩手機我媽在床邊偷偷閃現,一抬頭就能看見她還要緊張刺激。

還有點恐怖。

我深吸兩口氣,總算把那股心慌意亂趕了出去。

鼻腔內是濃鬱的清香,我算是知道夢境的來源。

不僅有我自己胡說八道腦子跑馬的原因,還有裴問青信息素的原因。

身側的被子裡隆起一大塊,我打開床頭燈,默默且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一條小縫。

裴問青以一個安全感並不充足的姿勢蜷縮在我的床上,和我保持著一個微妙的距離,他稍微動一動就會翻下床,手卻握著我的睡衣下擺。

他是什麼時候鑽到我的被子裡的。

我大腦進入宕機狀態,又默默把被子蓋了回去。

深吸一口氣後,我怕他悶死在裡麵,再一次掀開了被子。

他的雙眼緊閉,麵色潮紅,不是夢裡的陰鷙慘白。海桐花的香氣漂浮包圍著我,他的信息素似乎能看見實質的形象。

我生理課就沒認真聽過,因為篤定我這個狗脾氣會孤獨終老。

終老都不一定,哪天橫死都是正常。

但現在我突然想到了那些被我遺忘的生理知識。

Omega的發情期解決方式因人而異。

如果Omega身體好,臨時標記的效果能維持一周,再補上抑製劑,基本就沒問題了。

但Omega如果身體不好,發情期簡直就是大混亂,臨時標記的效果維持時間不明,抑製劑都壓不住的程度。

很顯然裴問青屬於第二種。

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身體是什麼狀況,看他打抑製劑的熟練程度,平時應該都是用抑製劑直接解決。

可這次抑製劑無用,他就像是忍耐多年,一朝爆發,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了。

“裴問青,裴問青?”我低聲喊他名字,拍了拍他的肩膀。

咬一口已經是我能幫他的最大尺度了,脖子以下不太合適。

他發出一聲悶哼,攥緊我的睡衣下擺,而後像是感知到我的存在,緩緩挪動身體,移到了我的身邊。

好可憐。

我歎了一口氣,拿出手機準備動用我的權利,把傳說中霸總小說裡的經典角色醫生叫過來。

淩晨三點我也管不著了。

祝家的家庭醫生,勢必要守護我和裴問青的貞操。

我把手機聯係列表翻了個遍,突然發現我壓根就沒有醫生的聯係方式。

我的手機裡一共就三個人的聯係方式,裴問青,顧寒聲,徐願行。

我倒吸一口冷氣,想到了裴問青的手機。

還沒下床就被拽了回去。

說好發情期Omega身嬌體軟的呢,裴問青力氣大過頭了吧!

“祝敘喬……”他低聲喊出我的名字,我回過頭看他,問道:“你還好嗎?”

他的手攀住我的手臂,挺起身子直接倒進我的懷裡。

“不好……”他貼著我的耳朵說,“你身上好涼……”

把我當冰袋了啊。

我嘗試掂量一下他,暗示自己能夠做到。

臨時標記我是不敢再給他了,這玩意兒多來幾次和完全標記也沒區彆,我怕他醒來會後悔。

祝敘喬,你可以的。

我在心裡給自己打氣,緊接著將裴問青抱了起來。

這副身體能活下去都算個奇跡。大概是裴問青這幾天的監督工作做的很到位,增長的那兩斤體重在這一刻爆發出史無前例的力量,支撐我抱起裴問青,往他的房間走。

“一天熬夜不夠了,你起碼得讓我自由活動一周。”我咬牙道。

把他抱回房間,我還在找他的手機,他又纏了上來。

我終於意識到發情期的Omega有多纏人,以前看過的某些秀恩愛貼內容忽地從我的腦子裡冒了出來。

“手機……手機在哪?”我四處查看,終於在床頭櫃下麵看到了,伸手撿過來,在我的期待下——

它是關機狀態。

我現在特彆想罵街,真的。

“祝敘喬……”他低聲對我喃喃,“祝敘喬……”

“在在在,沒跑。”我無奈回應他,替他把被汗濡濕的頭發撩開,“怎麼了?”

裴問青隻是抱著我不說話。

說他有理智,他又發著熱根本不鬆開我,說他沒理智,又能安然待在我懷裡不鬨。

我仔細觀察他這個狀態,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脫水。我用貧瘠的生理知識思考了一下,決定給他倒水喝。

好在他的床頭櫃放了水,應該是他準備好的。

我端過水杯放在他的唇下:“喝點水。”

裴問青抓著我的手腕,根本沒聽清楚我在說什麼話,隻是低聲喃喃。

我仔細聽了一會兒,沒聽出來到底是什麼。

“能乖乖聽話把水喝了嗎?”我掐住他的後頸,試圖讓他意識到不喝水的嚴重性。

裴問青平時一副正直精英男的形象,怎麼這會兒就這麼黏糊。

他忽地伸出手環住我的脖頸,我抬高手,把水杯放下,省得潑了一床水。

海桐花的香氣在這個房間裡徹底彌漫開來,我的呼吸一頓,詭異地接收到他的信息素。

按理來講我已經不會受到信息素的影響,但現在我的身體很微妙地告訴我,我會受到影響。

裴問青抬起頭,雙唇貼上了我的。

他在親我。

【作者有話說】

祝敘喬真的很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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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巧克力(2)

◎我想和你結婚。◎

85

裴問青的嘴唇很軟, 和他這個人不太像。

這回輪到我變成石雕了。

我坐在床上沒動,任由他陷在我的懷裡,不得其法地親我。

我沒和人接過吻, 經驗為零, 哪裡懂得回吻他, 很顯然他也不會, 好幾次牙齒磕到我,隻不過沒磕出血。

如果磕出血,我還要緊張一下, 畢竟血裡有信息素, 我怕他狀況更加嚴峻。

他摟著我的腰, 按照平時我應該會笑,可現在的我仿佛沒了那根神經。

“祝敘喬……”他嗓音沙啞地喊我的名字, 聽著還很委屈。

我摸了摸他的頭發,發質還挺軟。

回答他的時候我很無奈:“裴問青, 所以你喜歡誰不好,你喜歡我一個陽痿的, 現在不是很可憐嗎?”

他對此沒什麼反應,然而身體反應還是暴露了他的真實情況。高熱脫力,隻是抓住我的力氣卻依舊很大。

我低下頭去親吻他的腺體,光是輕輕擦過, 他都像是根本承受不了那般發顫, 我隻能把他圈在懷裡, 企圖用念經似的語氣安撫他。

有時候覺得我的確挺莫名其妙的。

坐懷不亂柳下惠, 絕不趁人之危, 也不會讓彆人趁我之危。

我無法判斷自己對裴問青的情感, 這些情感如果要一條一條進行分析, 顯然是一個大工程,需要我騰出時間來處理。

唯一能確定的,我並不討厭裴問青。

這點似乎就足夠了,畢竟中性情緒以外的反應對我而言也在特殊事件行列之中。

裴問青吻上我的喉結,他的手沿著我的脊背上撫,下巴最後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便停下了動作。

我知道他現在沒多少理智,但我依舊問他:“怎麼了?”

我在寂靜間聽見了他沉悶的抽泣。

哭聲壓抑,帶著濃鬱的懊悔。

我抬起他的臉,看見了他在痛苦中沉浮的掙紮情態,他哽咽著,斷斷續續對我說:“祝敘喬,花掉了。”

花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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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夢境裡的生硬機械音,是我困於幻覺時聽見的悲鳴。

不是嚎啕大哭,隻剩壓抑沉悶的泣音,所有的哀痛被濃縮至最極致,流淚都成為一種禁忌。

我不受控製地將他摟得更緊,渾渾噩噩的大腦卻像是猛地照進一束光,讓我得以清明一瞬。

某些模糊的景象如狂風驟雨中的驚雷,霎時讓我心跳如鼓。

裴問青頹喪地鬆開雙手,隻剩模糊不清的囈語:“祝敘喬,對不起……對不起……”

他像是要將我十年來的苦痛全部收納,獨自消化後用道歉的方式卸下我本不必承擔的劫難。

“為什麼道歉。”我問他,“你什麼錯都沒有。”

他隻是固執地重複“花掉了”,仿佛這三個字成為他確鑿無疑的罪證,讓他以最狼狽的形象站在審判庭上接受審判。

儘管無人認可這樁罪行。

他不再言語,接二連三的熱潮折磨他,讓他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

裴問青癱軟在我懷裡,靠著我的胸口,手指哆嗦著解開我的睡衣紐扣。

然而指尖次次從紐扣上滑過,像是在刻意折磨他。

我歎了口氣,抓住他的手,解開了那些扣子:“按你的解法這周都解不了。”

他的手在我胸口的貫穿傷疤上滑過,我以為都過了這麼久應該沒有什麼感覺,但還是很癢。

“裴問青,你自便吧。”很難想象我在這個時候還能講出爛話,然而這句話對他而言是一種許可,他的動作忽然變得急切。

我抓著他的手腕,掌心貼上左胸口,皮囊之下,那顆心臟依舊在躍動。

“我把花撿起來了。”我對他說。

我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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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關上了燈,環境徹底暗下來,海桐花的香氣在蒸騰間愈發濃鬱,我靠在床頭,視野朦朧模糊,裴問青的身影罩了層霧,隻能望見他生疏的動作,與仰起頭時的脖頸線條。

在濃鬱的香氣間,我聞到了裴問青口中的雨後群山,霧靄籠罩的味道。

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那是我的信息素。

生平第一次,我聞到了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清淺到近乎於無的味道沉靜地包裹住了海桐花,兩股不同的香氣在耳鬢廝磨間纏繞相融,化作某種更加溫和清冷的氣息。

我似乎能聽見雨落的聲音,淅淅瀝瀝,順著枝葉滾落,在草葉間驚起震耳欲聾的轟鳴。久曠打蔫的花瓣迎來期待已久的一場雨,在山嵐中緩慢綻放。

雨聲逐漸變大,虛幻與真實的交界線被細密的雨徹底模糊。咬痕下的血珠融進雨珠中,給養了那朵顫動的海桐花。

夜間的長京,落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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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睡眠的需求並不多,隻睡了兩三個小時就睜開了眼。

醒來時房間還是暗的,窗外連綿雨聲並未停,一夜的雨持續到了現在。

裴問青睡的很沉,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他身上圍繞著溫和淡然的氣味,仿佛仍舊籠罩在濃霧之中。

全是我的信息素味道。

我抓了把頭發,頭痛欲裂。

那些朦朧模糊的記憶碎片在我腦中翻江倒海,拚湊成利刃,將我攪得體無完膚。

十八歲的祝敘喬與十八歲的裴問青冒雨跑過操場,衝進教學樓的身影逐漸清晰,我在那兩張尚有青澀的麵容中窺見了仍舊昂揚向上的靈魂。

二十八歲的祝敘喬對此隻餘歆羨。

我套上睡衣,沒由來的很想抽煙。

隻不過煙酒這兩樣東西我很早就戒了,現在也不過有個並不打算實現的想法而已。

我走神地盯著裴問青的臉,直到他用沙啞的嗓音發出悶哼,我才意識到他醒了。

他安靜地注視我,什麼話都沒說。

“早上好。”我和他打招呼。

尷尬的氣氛在我和他之間蔓延,連信息素涵蓋的意思都發生了變化,柔軟的花香與雨霧緊繃成一條洶湧尖銳的河流,橫亙在我和他中央。

我們的心臟在深夜間交融,聆聽彼此好好生活的證據,然而在白日降臨的時刻,靈魂仍舊分居二地。

大概能叫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早上好。”裴問青遲疑地開口。

那雙深黑的眼瞳不複往日的冷靜自持,他在猶豫中斟酌地開口:“如果你……後悔的話,我會去洗掉標記,避孕的話我也——”

“你要讓我當祝世美?”

我扯了扯被子,好好蓋住他,晨間降溫,房間內有絲絲涼意,他方才動作間大半肩膀都露在外麵,我怕他感冒。

他感冒,我照顧人的技能可是稀巴爛。

把他包裹得嚴嚴實實我才繼續開口說:“裴問青,我在你眼裡到底有多窩囊啊。”

窩囊到讓他覺得我不敢對任何人負責,不敢承擔任何責任。和岑舒與他的情人們口中的形象逐一對應契合。

二十八歲的祝敘喬是一個廢物。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立馬開口反駁我,言語間抓住了我的衣袖,“我從來沒有一刻那麼想過你。”

我又想到了那個夢境,他端著骨灰盒,清瘦蒼白的臉望著我的遺像。

還有那個遺腹子。

這個夢境像是某種陰沉冷色的暗示,我皺了皺眉,試圖將它從腦海中剝離。

他大概是看見了我緊皺的眉頭,不再開口,落寞地低下了頭。

我的頭還是很痛,過往的記憶反複拉扯神經,卻不給我個痛快,偏要糾纏不休,放出一點線索,又將大部分的重點模糊刪除,給我拚接過後的虛假記憶。

額角一跳一跳地疼,幾乎到了我難以忍受的程度。

裴問青抓住我的手臂,慌亂道:“祝敘喬你怎麼了?”

“沒事,讓我緩緩。”

我的後背瞬時冒出冷汗,連裴問青的聲音都聽不清了,整個人如同沉進深海,周遭一片死寂,全身的肌肉都不受控,我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權。

眼前是一片血紅,滔天火光和內臟斷肢攪成一團濃厚的血泥,從公路的起始蔓延至儘頭。

鼻腔裡的血腥味被淺淡的香氣慢慢舔舐卷走,海桐花的氣息穿透深海,慢悠悠包住我,帶著我脫離深海。

“嗬……嗬……”我的眼前炸開白光,所有的聲音儘數歸位,雨聲重新飄入我耳中,我大口呼吸,直到理智重新歸位。

裴問青抱著我,慢慢放出信息素安撫我,手掌撫過我的發絲,話語溫柔:“沒事了,沒事了……”

我這才發現我的手指扭曲成可怖的模樣,動彈不得。

裴問青伸出他的手包住我的,慢慢揉捏放鬆。

我生硬地屈了屈手指,關節僵硬,肌肉也扭曲彈跳。

“等一會兒就好,先放鬆。”裴問青的手乾燥溫暖,我的手卻是冰冷的。

“嗒。”液體落在被麵上的聲音格外響亮,我和他不約而同垂眼看向那抹痕跡,暗紅色。

裴問青鬆開我的手,急切地抬起下巴:“彆動!”

聲音格外嚴厲,我的腦子裡被各種亂七八糟的記憶充斥,隻剩一團漿糊,聞言不敢妄動,尷尬地半抬下巴坐在原地。

他的手指按壓在我的兩側鼻翼,深黑的眼瞳似是不忍,慢慢移開了視線。

尖銳的疼痛終於平複,我的語言功能也重新歸位,我含糊地問他:“你暈血嗎?”

裴問青的眉頭跳了跳,我默默比劃了一個給嘴巴拉拉鏈的動作。

隻是動作不甚熟練,手和帕金森患者一般抖動,根本控製不了。

他現在臨近爆發邊緣,我不惹他不開心了。

裴問青那隻空的手抓住我不太安分的手,無奈歎口氣,轉過頭看向我。

我們就這樣沉默地對視,各自無言。

方才那場爭吵似乎都不能算是吵架。我和他之間總是有那麼多的阻礙,質問辯解時,總會被攔下,那些問題便如同寂靜的群山,無言立於雨霧之中。

隻有在下一次陰雲密布的時間裡,才會露出嶙峋刺骨的本貌,將脆弱的皮囊紮得鮮血淋漓。

有些話語不是說出口就能解決,我在長久的孤寂中緩慢地明白這一點。

難言的問題總是最傷人。

“好了。”他對我說,又伸手取來床頭櫃的濕巾,替我擦拭鼻下的血痕。

許是天氣乾燥,又或者是信息素刺激,亦或是神經壓迫,但我已經沒精神去想這些,一氣嗬成的思路被打斷,隻能等待第二次合適的時機開口。

裴問青沉悶,總是將所有的話藏在心底,我又何嘗不是。

替他掖好被子後,我下床,在他茫然的神情裡對他說:“等著。”

這個房間裡並沒有多少他的衣物。他似乎隻是來暫住,監督我的身體狀況,一旦恢複健康,就能提起行李箱直接走人,從此成為我人生裡印象最深刻的過客。

他表達愛意的方式都顯得格外沉重隱秘,生怕我會從細枝末節裡發現。

“下雨,降溫了,多穿點。”我將衣櫃裡的襯衫取下來遞給他,他怔愣在原地,沒有要接的意思。半晌後,他似乎才意識到自己與我坦誠相待一晚的事實,現下依舊是昨夜的窘境。

“多謝。”他的指尖瑟縮,接過我手裡的襯衫。我安靜觀察他,直到他坦然套上了襯衫。

多古怪的關係。

他後頸的咬痕鮮明,我在他穿衣的動作中,齒根卻驀地開始發癢。

“我去煮點粥。”把話撂下後,我落荒而逃。

Omega發情期隻能吃得下流食,冰箱裡的食材並不多,翻出來一袋肉沫和青菜豌豆,我也沒想著做花裡胡哨的東西,最後還是做了肉沫蔬菜粥。

裴問青下樓時,粥正好出鍋,我盛了兩碗出來,放在餐桌上。

“先吃飯。”我將勺子遞給他。

他點點頭落座,大概是在房間裡整理好了心態,道謝的語氣總算沒有那麼生硬尷尬。

Omega的發情期基本維持在一周左右,有已標記alpha的陪伴,時間會縮短在三到四天。

我不清楚裴問青是什麼想法,但看他的身體狀況,接下來幾天的陪伴是板上釘釘的事。

“我把公司的事情安排好了。”裴問青安靜喝完粥後,放下勺子對我說,“祝敘喬,麻煩你了。”

他那木頭腦袋總算拐過彎,知曉早上那番話於他自己,於我都算得上難聽羞辱,我應了他一句,認可地點了點頭:“想清楚了?”

“不讓我當祝世美了?”

他被我一句話哽住,嘴角扯開一抹笑:“我之後,不會那麼說了。”

“你還想講第二次啊?”我倚著餐桌,抱臂看向他,裴問青的喉結動了動,最後起身收攏碗勺:“我去洗碗。”

我抓住他的手腕,讓他放下東西:“放著我收拾,你回去休息。”

多虧他信息素刺激,我現在也能想起來一點方女士和我說的雞零狗碎的東西。

她從我十五歲開始就憂心我的婚姻大事,每回飯點的餐桌上,都要和我爸憂心忡忡,生怕我這個混賬小子砸手裡。

老祝倒是無所謂,他的自戀投射到我的身上,成為對我最深厚的信任,認為我必定在長京市最想結婚alpha排行榜上獨占鼇頭。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天下大部分父母的通病,總而言之我媽是這個樣子,在吃飯的時候冷不丁冒出一句你這樣以後能結成婚嗎?

我依稀記得十五歲的祝敘喬是個中二少年,結婚這種東西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必要。

方女士在這個時候,通常會用看傻狗一樣的眼神看著她幼稚的傻兒子。

不知道她是否有先見之明,亦或是當年為我鋪路之時發現的隱患。

她大概隻是希望有一根能牽住我的風箏線而已。

傻狗一樣的孩子最終會離開家庭,踏上屬於他自己的征途,隻是當他回頭的時候,就能發現一根長線係在他的腰間,將他與遙遠的家相連。

他在這個世界上依舊有可供溯回的錨點。

現在那根線斷了。

裴問青迫於無奈放下碗勺,卻又用眼神細細描摹我的臉:“你身體還好嗎?”

那時隻不過是一點小狀況,我發病嚴重的時候,他可從來沒有見到過。

“沒事,小毛病而已。”我對他說,又想著轉移話題:“你覺不覺得對我問這種話很像挑釁。”

我以為他會傻愣一會兒,沒想到能立馬反應過來我話裡的暗示。他輕咳一聲,反將我一軍:“……你很好。”

這回到我沉默了。

裴問青果然是悶騷吧。

我被他激起一點勝負欲,思來想去終於找到能反駁他的話:“我也沒好到哪裡去吧?畢竟昨晚你是在吃自助——”

他捂住了我的嘴,我垂眸看他,舉雙手示意投降。

“現在在白天。”他用這個做借口,讓我閉嘴。

維護一下他那顆內斂傳統的心好了。

“行,我不說了。”

我用眼神暗示他,可能在他那兒我的信譽還挺不錯,他放下捂住我嘴巴的手。

“雖然這麼說很冒昧,”我和他對視,“但說出口表明還是很有必要。”

裴問青疑惑地看著我,不知道我在賣什麼關子。

“因為你隱藏了自己的第二性彆,所以我會覺得說這種話會很冒犯你。”我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說話前打預警,嘴欠才是我的風格。

裴問青愈發困惑地看著我,他沒有心急,隻是向我許諾:“不會冒犯。”

“你……”我有些忐忑,那些動詞在心裡轉了千百回,始終覺得不妥當。

情商真就在這一刻達到巔峰,但說出口後,還是隻有那一句簡單生澀的話語。

“你會希望我用婚姻的方式承擔責任嗎?”我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我和他像是趕鴨子上架,互相交付彼此生命中的首次,求婚也是如此。

儘管這種問法一點也不像是求婚。

裴問青笑了笑,低聲道:“祝敘喬,你好傻。”

在我開口反駁前,他率先開口繼續說:“這次的責任主要在我,但你把造成問題的所有原因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我那個……狀況,不代表完全沒有思考能力。”他接著道,“你有很多機會不管我,畢竟我隻是你一個普通的追求者而已,你沒必要對一個普通的追求者負責,臨時標記已經算是仁至義儘。”

“所以說你心軟你還不信。”裴問青歎了口氣,對我說道。

“成年AO間的事情,一定要分個對錯嗎?不是所有事情都是非黑即白。”我平靜回望他。

裴問青抬手替我扣好睡衣扣子,又撫平了衣領:“也不是分個對錯。”

他抬眼凝視我,我卻在這個時候發現他的鼻翼上有一枚痣,很淡,並不顯眼。

“現在回到那個問題。”裴問青妥帖做好一切後,才回答那個問題:“我不希望。”

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向來如此。

“但是我很想。”裴問青對我說,我尚未明白這兩個答案的不同之處,卻在這一刻奇跡般明白了他尚未說完的話語。

我想和你結婚。

這是他的答案。

【作者有話說】

壞了,變成先婚後愛副本了。

*喜大普奔!祝敘喬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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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蟲草山藥牛髓湯(1)

◎“要是和你吵架你會擰我耳朵嗎?”◎

89

“隻是我的第二性彆更正需要一段時間, 暫時領不了證。”裴問青不太自然道,我能看出他其實對直白表達自己訴求很不熟練,我隻好點點頭回答他:“不著急。”

希望與想, 這是兩個不同的動詞, 前者代表責任, 後者代表愛。

我不知道我和裴問青之間, 這兩者是否能交織相談,我很難從這顆躍動平靜的心找出我愛裴問青的證據。

這件事甚至沒有辦法證明。

在萬千思緒中,我找到了一個對目前的我而言, 勉強算作合理的答案。

與裴問青有親密接觸過後, 我對他負責是很正常的行為。

這幾年因為間歇性頭痛, 我已經很少動腦,非必要我都當這顆腦子不存在, 反正我和蘑菇也沒區彆,今天已經算是超額思考了。

裴問青站在一旁拿著水杯喝水, 他喝得不急,但量很大, 足可見昨晚已經近乎脫水。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Omega水會多到那種程度,床鋪直接濕了大半。

後半夜我把昏睡過去的裴問青放到另一邊,鋪了層乾燥的毯子,才能有地兒睡。

“還要準備什麼嗎?”我拿著手機朝他晃晃, “是不是要備好吃喝?”

裴問青放下水杯, 麵色很平靜, 沒有半點窘迫意味:“我已經叫人送過來了。”

我有時候真的很不能理解他害羞的點在哪裡。

時有時無, 和我的情商一樣神秘。

裴問青的助理將東西送到之後就離開了, 大門關上的那一刻, 熱潮再一次降臨, 裴問青燒得神誌不清。

我看了下二樓房間和客廳的距離,躬身問他:“能在客廳嗎?”

遲早在家裡裝電梯。

不過也不排除我的一些惡趣味,畢竟青天白日,光線明亮,我很想看裴問青臉紅。

無論是麵頰還是脖頸、鎖骨,薄紅蔓延應該會很好看。

打橫抱他走到沙發前的力氣還是有的,我還沒把他放在沙發上,他便纏著我不放,隻能先親吻他的腺體讓他安分一會兒。

我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心想保持身體健康這件事的確要儘早提上日程。

夜晚與白日相移,主導權的擁有也發生更迭,我也不管裴問青聽不聽得見,隨口道:“你一次我一次,很公平。”

窗外是晴日,沒有落雨,裴問青的手臂擋著臉,避開刺目的光線,我替他拂開被汗濡濕的劉海,手指穿過他的發間,海桐花的香氣充盈在我們身側,我在他不安顫抖的時刻,伸手摟住了他。

90

我起身給裴問青倒了杯水,剛一接觸水源他就急切地喝下,我拍著他的後背,用低緩的聲音勸他:“慢點,沒人和你搶。”

他喝完水後就睡了過去,我扣好睡衣扣子,看了眼狼藉一片的沙發,給他換了個位置,蓋著薄毯睡,這才坐在他旁邊,回顧寒聲那些亂七八糟的屁話。

【顧寒聲:小喬小喬,還活著嗎?】

【顧寒聲:不是吧老祝你彆嚇我,你人呢?!】

【顧寒聲:老祝我現在在去你家的路上,你等我啊!】

【祝敘喬:你還是掉頭走吧。】

手機突然吱哇亂叫,我火速掛斷電話,嚇得看了眼裴問青,睡著的,沒醒。

【祝敘喬:我社恐,有什麼話線上聯係得了,彆打電話。】

【顧寒聲:你摸摸良心,你說這話良心痛嗎?】

【祝敘喬:沒良心,不痛。有事說事,我還有事。】

【顧寒聲:?你有什麼事情?】

我思考了一會兒,把和裴問青的談話全部總結一番後,給他回了消息:【我要結婚。】

【顧寒聲:???!!!】

顧寒聲這狗東西給我發了七條幾十秒的語音,我連轉文字都懶得看,直接回他再見,就關了手機。

裴問青這次隻睡了兩個小時就醒了,醒來的時候人還在發懵狀態。

電影正好播放到結尾,我摘下耳機:“醒了?”

他的手掌撐著沙發坐起身,薄毯從他肩頭滑落,我眼皮跳了跳,替他把薄毯往上扯了扯,披好。

“我……睡了多久?”他捂著額角問道,我回他:“兩個多小時,還需要繼續睡嗎?”

他緩慢搖了搖頭,我知道他這個時候需要很大精力恢複到平日雷厲風行的狀態,因此沒和他多說話,隻是安靜觀察他。

過了幾分鐘後,他才完全脫離那種狀態,臉色也幾經變換,青紅交錯,很精彩。

這種時候一般就適合逗他,很有意思。

“我是不是……”他遲疑地開口,視線落在那滿是狼藉的沙發時,臉色更紅了。

我對回答他的問題躍躍欲試:“就是你想的那樣,不過沒關係,失……”

他的眼神乍然變得緊張,我衝他眨眨眼,把後麵跟著的那個字咽了回去,順手薅了一把他的腦袋:“得了,這麼緊張做什麼,人之常情,又不是不能理解。”

隻不過這沙發算是徹底廢了。

“沙發算是徹底報廢,裴總,抽空去重新挑一張吧,就當新婚禮物了。”

我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全身骨骼哢啦響,又在提醒我是一個蒼白病弱的中年大叔。

裴問青臉色還是那副精彩模樣,但估計已經把自己調理好了,開口和我說話時很認真:“好,你有什麼要求嗎?”

“你喜歡就行。”我將采購大權交給他,“不過買不買也說不準,指不定哪天我就不想住這兒了。”

他朝我笑了笑:“好,明白了。”

明白什麼我也不清楚,他開心就行。

我決定從現在開始學習老祝的婚姻智慧,裴問青應該不至於和我吵架後就隻給我吃不喜歡的飯菜吧?

老祝和方女士是對婚姻幸福美滿的愛侶,我對婚姻的理解與思考全都來自於他們。他倆恩愛的時刻實在太多,我懶得記,反倒幾次拌嘴吵架我記得格外清楚。

方女士不太喜歡家裡人太多,因此隻雇了個保姆。有回看顧我的保姆阿姨家裡有事兒回家,方女士自己又有事要出門,老祝家那幫雞零狗碎的親戚狗都不信,於是照顧我的任務落在了老祝身上。

等她結束事情回家,打開家門就見我這個倒黴孩子滿身泥巴,老祝舉著我把我當玩具四處開飛機,家裡和打過仗似的,氣的當場扭住了老祝耳朵。

那天溫溫柔柔的方女士和老祝大吵一架。

老祝單方麵被訓斥,在方女士的斥責下帶著我委屈進浴室,洗乾淨了才出來,還承包了一個星期的洗碗工程,方女士監工,保姆阿姨在一旁很局促緊張,我猜她是擔心老祝砸了碗。

那天餐桌上的菜全是老祝不喜歡的,他吃的很痛苦,最後方女士頂著他可憐巴巴的目光,翻出來一小罐肉鬆,讓他肉鬆拌飯隨便糊弄吃了。

我在旁邊嘲笑他,笑得很大聲,後來樂極生悲,正逢換牙期,笑他的時候沒看路,往茶幾上磕掉了一顆牙。

老祝開懷大笑,被方女士跳起來打了腦袋沉默閉嘴,但我知道他已經憋笑到扭曲的程度了。

方女士抱著我哄,那天晚上我和她一起睡,老祝後半夜抱著毯子跑我房間,鐵塔一樣的壯漢擠在我那張倒黴的小床上。

早上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地上,他倆在床上,方女士在老祝懷裡,睡得很沉。

很顯然罪魁禍首是老祝,他把我一屁股擠下床了。

這些吵鬨拌嘴的日常在我腦子裡記得清楚,大多都是片段不連貫的,偶爾想想都會覺得高興。

我也從老祝那兒學到不少。

總而言之太太高興家庭和睦,不知道裴問青樂不樂意當祝太太,他不樂意我當裴太太也行。

最方便的還是都彆用這個稱呼,他當他的裴先生,我當我的祝先生,一張結婚證連著我們倆,這就足夠了。

反正關起門來過日子,是我和他,又不是彆人。

我坐在沙發上東想西想,絲毫不覺得和裴問青過日子這件事有什麼問題。

他就坐在一旁窸窸窣窣,我猜在穿衣服。

“裴問青,結婚了你會不讓我吃飯嗎?”我轉過頭看他,他正低頭給自己扣扣子,聞言睜大了眼睛:“你想逃避吃飯?”

我忘了他不可能不讓我吃飯,我少吃一粒米他都要管我。每天的飯菜跟扣好量似的,營養半點不缺,而且剛好到我能全部吃完不剩的程度。

天塌了我都得在他的監督下早睡早起。

“那你如果和我吵架會擰我耳朵嗎?”

我又問他,裴問青看著我的眼神特彆古怪,我老是從他的眼神裡看出慈祥和藹。

“我不會和你吵架的。”這話的另一層意思是,他也不會擰我耳朵。

那我比老祝強。我自覺贏過了他,決定下次去看他的時候和他炫耀。

裴問青隻覺得有些好笑:“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和你吵架一定會擰你耳朵?”

這沒什麼不好說的:“我爸惹我媽生氣,我媽就擰他耳朵。”

方女士和老祝身高差又大,老祝每回都要彎腰給她擰,還要配合吃痛哀嚎。

我一直覺得他是憑不要臉才得到方女士垂青的。

裴問青愣了愣,笑容看著有些苦澀:“老祝總和方阿姨感情很好。”

他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他的家庭關係全稱不上和諧,我說這些不知道會不會紮到他,隻能說點話找補:“沒事,以後就是你爸媽。”

結了婚可不就是爸媽了,老祝和方女士應該會很開心,我結婚了誒!

裴問青勉強朝我笑了笑,他精神不太好,發情期到底吃體力,我們倆就坐在沙發上,安安靜靜的。

肩上沉了沉,我偏過頭,裴問青小心翼翼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思索一瞬,抬手把他腦袋紮紮實實摁在我肩膀上。

“想靠就靠嘛,我又不是小氣的人。”

他頭發還挺好摸的,趁機再摸一把。

裴問青枕著我的肩,喊了聲我的名字。

“怎麼了?”我問他,他默了默,才對我繼續說:“我沒想過你會和我結婚。”

“現在你可以想了,還成功了。”我懶散回答他。

我有時候覺得裴問青是個很好滿足的人,他給我的感覺就是平靜穩重。在商場上的咄咄逼人雷厲風行,他從來不會用在我的身上。

岑舒這個人對想要的東西勢在必得,很擅長利用他能用的一切達成他想要的結果,要挾哭訴撒嬌賣癡裝可憐,隻要能成功,他向來無所不用其極。

我對他的這些手段花招不感冒,畢竟當戲看的確很精彩,但麵對裴問青,我竟然會期待他將這些手段用在我身上。

他在醒來的那一刻至少應該直接用標記裝無辜要挾我,不管怎麼說這樣我人就跑不了,他再哭一哭,再借著Omega的身份,發情期完全標記中標率百分百,用那個可能存在的孩子當籌碼,我說不準直接搖白旗服軟。

但我也清楚他不是這個性格的人。

他對坦然表露自己的目標喜好很生疏,很不習慣,甚至樂於隱瞞。

我在心底歎了口氣,覺得我真的很莫名其妙,我還要教裴問青怎麼“追”我。

十八歲的祝敘喬不知道會不會敲我腦殼一下,自由如風的男A找個家管住他,有點傻。

但他那會兒有家,二十八歲的祝敘喬隻有個棺材樣的房子,又沒家,找個家似乎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扶正裴問青,認真問他:“發情期完全標記百分百,會有孩子嗎?”

兩次都成結了。

他很懵,有些猶豫道:“我不知道我的身體……”

裴問青像是終於想起這件事,臉色有點難看:“我有信息素類藥物史,我不知道這些對我的身體會有什麼影響。”

我幾乎是立刻明白他話裡的意思。裴家當年爭權奪利極其凶狠,老裴總隻要alpha做繼承人的想法所有人都清楚。裴問青隱瞞Omega身份,偽裝成alpha拿到裴家的繼承權,必定服用了相應的藥物,禁藥估計都在其中。

他隱瞞了二十幾年,那些藥物估計都成為他血液的一部分,沉積在他的身體裡。

我皺了皺眉,握住他的手:“你高考信息素紊亂進醫院,是不是因為服用這些藥?”

他詫異地看著我:“你怎麼——李老師和你說的?”

反應還挺快。

“發情期結束做個體檢吧。”我對他說,“瑜晟有私立醫院,我雖然天天在家擺爛,管人還是管的住的,不用怕信息泄露。”

有異心四處倒的早就給我踢乾淨了。

裴家的產業也有涉足醫療,但我總覺得他家還有那些雜碎在,隻想把裴問青扒拉到自己的地盤來。

大概是看出我緊張,裴問青低笑道:“我就算當著他們的麵去體檢,把報告單砸他們臉上,他們也不敢有半句話,不用那麼緊張。”

哦,差點忘了他是裴總。

從那個養蠱場出來最毒的那個人。

91

直到第四天,裴問青的發情期才算勉強到了尾聲,我們之間的相處也沒有前三天那麼急切,他有餘裕慢慢享受,我也有心情慢慢來。

有時候覺得我在aftercare上簡直無師自通,這點能夠得到裴問青的證實。

“我要去見你Omega父親嗎?”我問他。

裴問青的臉色有點冷,他搖了搖頭:“不用。”

看來和裴問青關係不好。

這也正好,無論是公婆還是嶽父嶽母,都不用相處,很幸福。

他的後頸頂著我的牙印,正彎腰把床單被套全部拆下來丟進洗衣簍。

我上前一步幫他一把,被他攔下了:“你可以去做點彆的,這裡交給我就行。”

他臉色很鎮定,我晃了晃手裡的棒棒糖:“你不用害羞的,我全都看過了。”

順帶朝他露出一個笑容。

他最狼狽最驚慌失措的時候我都看過了,他覺得最丟臉的時刻我也在,不知道他有什麼好害羞的。

大家都坦率一點,多好。

裴問青:“……”

他低下頭扶著額:“你能讓我在你麵前保留一點形象嗎?”

“我在你麵前也沒有過形象啊。”

十八歲的祝敘喬暫且不論,二十八歲的祝敘喬在二十八歲的裴問青麵前可沒有形象可言,就一個蒼白瘦弱的摳腳大叔。

我轉念一想,我跟狗一樣的時候沒給他看過,算是我贏了。

那段時間的記憶也是這兩天勉強想起來一點的,我其實很希望徹底忘乾淨,主要真的是太丟臉了,但忘乾淨,我也就不是祝敘喬了。

為了我還是我,那還是留著吧。

裴問青似乎對我這番話有很大意見,但他忍了回去,同意我和他一起收拾。

一個人當甩手掌櫃,一個人乾活,這哪裡是婚姻。

一起做事才有那種氛圍感。

我說不上來那種氛圍感是什麼,但我現在心情還算不錯,顧寒聲來我都不會說他是傻狗。

把家裡勉強收拾乾淨快晚上了,客廳那張沙發隻能叫人來抬走,抬走前裴問青強行找布擦了個遍,很顯然不想讓人知道上麵發生過什麼事情。

“還是得雇人。”我躺在地上,被裴問青一把拉了起來:“地上涼,你身體不好,彆感冒了。”

他發情期過後跟沒事人一樣,健步如飛,我為此很震驚。

那些秀恩愛帖子也不見得都是真的,裴問青就是例外。

不過有點確實是一樣的,裴問青會黏著我不放。

這點也是人之常情,AO伴侶就是這樣。

做飯是不可能做的,裴問青叫助理送了晚餐,對方來的時候裴問青正在洗澡,是我去拿的東西,他看到我的時候,我敢肯定他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震撼。

最後懷著幻想破碎的茫然臉色離開了。

裴問青把頭發吹乾才下樓,見他下來我對他說:“你助理的世界觀好像發生了大地震。”

“我和你結婚他還有得震驚。”裴問青沒什麼反應,把晚餐端出來,我眼睜睜看著他把補湯放在我麵前,自己看都沒看一眼。

“等會兒,這個不是你的嗎?”我疑惑地看著他,裴問青有些驚訝:“給你的,你身體虧空太多,吃藥總歸傷身,藥膳要好些。”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陽痿男的名號傳的太廣。

裴問青不見得有彆的意思,畢竟我風吹就倒的體質他深有體會,上回裴家那個醫生來檢查,估計見我這身體爛成這樣還沒死都覺得是奇跡。

他讓我養身體這件事沒什麼好質疑的,他是真心實意關心我。

對,是關心我。

我屈辱地站起身,拿了個碗,給他倒了一碗,假惺惺對他說:“虛不受補,你這幾天也辛苦了,喝吧。”

裴問青低頭看看那碗湯,又抬頭看看我,用拙劣的演技表達他的受寵若驚:“謝謝你!”

我也謝謝你。

【作者有話說】

長京市知名木頭祝敘喬,一邊給自己拆窗戶紙一邊給自己糊窗戶紙,永動機。

裴問青:……

裴問青好想直接把窗戶拆了破門而入

*正文不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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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蟲草山藥牛髓湯(2)

◎“祝敘喬你真的很會說情話。”◎

92

裴問青結束發情期後, 就回公司上班,他準備出門時,我還在試圖把早餐塞進嘴裡。

他是在等我把早飯吃完後才正式出門, 我把空碗給他看了一眼, 他點點頭, 對我比了個大拇指。

哄小孩似的。

我把碗洗乾淨後, 走到客廳中央,環視四周,打量這間房子。它有點像是被繁盛枝葉蔭庇的樹根, 而我是樹根下長著的蘑菇。

它的布局更是和棺材沒區彆, 很像墓碑。

但我很喜歡, 畢竟很契合我的身份。隻是現在再看看,冥冥之中有我要離開它的感覺。

我獨自傷春悲秋了一會兒, 情緒剛醞釀好起了個頭,門鈴就哐當哐當響, 還要配合震天的砸門聲,這種愚蠢的做法隻有顧寒聲這個傻狗乾的出來。

他很急躁, 我站在原地耐心聽了一會兒,才慢悠悠晃到門口。果然是他,然而他壓根沒搭理我,熟門熟路衝進廚房, 猛灌了一大杯水, 才緩過來和我搭話:“差點渴死。”

“你乾嘛了?”我靠著門, 驚奇地看他。

顧寒聲擺擺手, 意思是不重要的事兒, 他放下杯子, 湊近我深吸一口氣後爆了句粗口, 緊接著用難以言喻的表情看我:“老祝,你身上Omega的味道好膩乎,你不會這幾天都和發情期的Omega待一塊吧?”

我隻是假笑應了一聲,他的臉上緩緩浮現出震驚驚歎出乎意料等複雜神情,緊接著用下流的眼神難以置信地看向我的大腿內側根部交界處,恥骨聯合前下方。

我麵無表情給了他一個重重的鑿栗:“眼睛不要捐給有需要的人。”

“嘶——”顧寒聲倒吸一口冷氣,問我:“你是自願的還是被脅迫的?”

“自願的。”我不爽地看著他,顧寒聲腦子也沒傻到那個程度,立馬反應過來:“那個Omega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竟然讓你奉獻自我甚至步入婚姻殿堂?”

他擠擠我的肩膀,朝我眨眨眼,滿臉八卦。我嘴角扯起一點弧度:“我會請你當伴娘的。”

這麼想當伴娘我就大方讓他當。

“伴娘服要紫色的。”他舉了舉手,我朝他比了個中指:“你也就適合當陪嫁狗,陪嫁小子都撈不著。”

顧寒聲和我做了二十幾年的好友,腦回路自然不一般,他掐著嗓子對我道:“少爺,奴婢是真心伺候您啊,那O少爺家龍潭虎穴,少爺你身子弱,不好生養,萬一被休做了下堂夫可怎麼辦啊!”

我嗬嗬一笑,踹了他一腳,他立馬柔弱無骨倒地,矯揉造作嚶嚶哭泣。

還沒哭完又換了戲本子:“老爺可不能有了新人忘舊人啊!”

“你覺不覺得自己很荒謬。”我無語地看著他,“起來,不玩了。”

顧寒聲拍拍屁股麻溜從地上起來,收斂那一身的浮頭滑腦,拍了拍我的肩:“雖然覺得你有時候可能連自己的感覺都不明白,但總歸是件好事。”

“我以為你會覺得我是踏入了婚姻的墳墓。”

他低笑一聲,從煙盒裡磕出一支煙,並沒有點燃:“那是對彆人,對你又不一樣。”

“老祝,我有時候是真的害怕你突然死了。”

顧寒聲聲音低緩,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他甚少會表露輕浮下的沉穩與真心,往往都是調笑糊弄。顧寒卿與他關係好歸好,但總歸也會對一個成器的弟弟忌憚。顧寒聲不願讓顧寒卿和顧叔秦姨難做,索性就坐實了浪蕩子的身份。

一個沒什麼威脅的弟弟總比一個成器向上的要來的好對待。

“這不是還沒死嗎?”我隨口道。

顧寒聲搖搖頭,沒有多說,反倒聊起了以前。他這幾年已經很少和我提以前的事,今天大概是聽說我要結婚,便覺得總歸能提一點。

“你剛出院那段時間,我看你站窗邊站久點都會嚇死,生怕你一個想不開一跳解千愁。”他將手裡的香煙對折,比劃了一下當時的情景。

“我隻是在看風景。”我想不起來我有沒有站過窗邊了,自殺這種念頭我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顧寒聲在汙蔑我。

顧寒聲瞥了我一眼,又說起他想想就會倒吸一口冷氣的事情:“那火災怎麼算?你那個時候也住的偏,沒多遠就是塊墓地,壓根沒什麼人,要不是有好心人經過報警,你得燒死在裡麵。”

“這我哪裡知道。”這件事我是真的很無辜,我那天隻是想睡個好覺而已,難得有困意我就睡死過去了,誰知道家裡電路會燒起來。

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火場睡大覺,還覺得睡得很好,隻是我被煙氣嗆昏過去而已,被救出來的時候醫生都誇了我一句福大命大。

“所以由此得知我的確命不該絕,我不會自殺的,我隻會靜靜等死。”我用兩次傳奇經曆做佐證對顧寒聲說。

“你也不是貓,沒九條命給你謔謔,收斂一點吧。”顧寒聲歎了口氣,視線落在我的胸口。

那裡曾被鋼筋貫穿,差一點就真死了。

“你這幾次死裡逃生,不會真有人保佑你吧?”顧寒聲的手肘抵抵我,說出他的猜測。

我聳聳肩:“我怎麼知道,有的話我認真謝謝他。”

我雙手合十,朝虛空拜了拜。

“不煽情了,打遊戲嗎?”我看向顧寒聲,他眼睛一亮,攬著我的肩膀就往影音室走:“走走走。”

93

“我請問你是什麼品種的蠢貨?”我在倒計時結束前咬牙切齒道,顧寒聲握著手柄,恨不得把我摜進屏幕裡。

手機鬼叫的聲音紮穿我們的爭吵,我看也沒看來電人,直接接通電話:“喂?”

“祝敘喬你吖故意逃的吧!”

顧寒聲在我身後瞎嚷嚷,我聽見手機裡裴問青的聲音:“敘喬,晚上想吃什麼?”

我條件反射道:“不要補湯!”

裴問青的聲音很輕快,帶著笑意。他嘴唇微微上揚的時候,深黑色的眼瞳總是明亮而溫和的,衝淡原本的嚴肅:“藥膳不能少,徐醫生說你身體要好好養,飲食上麵更要精細。”

我不知道我吃幾頓藥膳了,但我真的不喜歡裡麵帶的一點中藥味。

顧寒聲不知道什麼時候湊到我旁邊,我計上心頭,對裴問青說:“顧寒聲也來了,要不出去吃?”

裴問青說好,又囑咐我讓顧寒聲開車。

“你不要自己開車,讓他來。”他對我說。

“好,我讓他當司機,你把地址發給我。”我掛斷電話,看著顧寒聲,扯出一個笑容。

顧寒聲抖了抖,摸摸自己的胳膊:“你這樣笑我真的頭皮發麻。”

死道友不死貧道,我今晚就要把所有補湯都灌進顧寒聲肚子裡。

“走吧,出去吃飯。”

我對他假惺惺說。

顧寒聲放下手柄,狐疑地看著我。

“帶你去見我的結婚對象。”我換了個說法,他立馬站起身,緊緊跟在我身後,沒有半點抓著手柄不放的抗拒心態。

顧寒聲來找我一向是自己開車,我把地址輸進導航中,他看了眼目的地,挑了挑眉:“老沈開的店?”

他知道我的記憶力,因此和我多解釋了一句:“我們和他高中關係還挺好的,一中門口那家火鍋店就是他家開的,我們那會兒不是考完試會去他家聚餐。”

我對一中的餛飩店情有獨鐘,因此沒注意過附近的火鍋店,不過料想應該已經搬到新的地方了。

上回去的時候好像沒見過。

“他做飯很好吃,沒想到畢業開了家藥膳館。”顧寒聲盯著路況,車速很慢,比起他平時的狂野開法,明顯現在更加溫和。

慢騰騰到達後,顧寒聲把我攔在位置上,自己跳下車,替我開車門:“請吧少爺。”

“跪安吧小聲子。”我彈開他的手,低頭看了眼裴問青的消息。

他已經在包廂等我們兩個了。

“哎呀,沒備禮物。”顧寒聲走到門口才記起來,“第一次見麵空手多沒禮貌。”

我拍拍他的肩:“沒事,他不會介意的,畢竟你也見過他,都是熟人。”

顧寒聲的眉頭跳了跳:“說實話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來都來了,走吧。”我對他說。

八大寬容在某些場合真是一把好用的武器。

顧寒聲懷著忐忑走到包廂門前,我用餘光看他,他已經整理自己的衣領袖口不下十次了。

細細一看,額角都有汗。

“又不是你的結婚對象,你為什麼要這麼緊張?”我戳戳他,嘴角抽了抽。

“我怎麼知道,有種見家長的感覺。”他倒吸一口冷氣,我沒給他準備的時間,直接打開了包廂門。

裴問青背對我們坐在餐桌前,沒等他轉過頭,顧寒聲就先往後退了一步,他睜大眼看著那個背影,一把抓住我的手:“他、他……”

“來了?”裴問青轉過頭看向我們,朝我們招招手,顧寒聲掐了一把我的胳膊,我倒吸一口冷氣,他麵容扭曲道:“我沒在做夢嗎?”

我咬牙切齒擰了回去:“你抽風?”

顧寒聲深吸一口氣,挺直脊背走向裴問青:“裴總怎麼在這?老祝的Omega還沒來嗎?”

裴問青靜靜地看著他,緊接著又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我。

我朝他露出一個假笑,待顧寒聲看向我時,又換成皮笑肉不笑。

在我和裴問青的沉默當中,顧寒聲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事,但他依舊固執地不肯相信,轉道問我:“老祝,你的未來老婆呢?”

他乾笑一聲,上揚的嘴角在和我的對視間緩緩拉平:“你的結婚對象不是裴問青吧?”

“……不是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坐到裴問青的身邊:“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顧寒聲的腦子一向有問題,他定定看著我很久,最後舉起手,悲憤地舉起手,顫顫巍巍比出了一個中指。

我拉了拉裴問青的袖子:“裴問青,顧寒聲衝你比中指!”

顧寒聲立馬麵無表情收起手,恨恨坐在離我倆很遠的對麵。

裴問青無奈地看了我和他一眼,把養生茶推到我麵前:“先喝口茶,彆喝太多了。”

“真叫我大開眼界。”等上菜期間,顧寒聲道。

我見怪不怪:“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顧寒聲撇撇嘴道:“情敵變情人,真有你們的。”

“我和他不是情敵。”裴問青正色道,解釋了自己和岑舒的緋聞。顧寒聲打蔫兒道:“我當然知道,你都O裝A了,我哪裡會不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說,你們倆是什麼時候暗度陳倉的?不會是三年前遙遙碰杯那一次吧!”顧寒聲像是突然來勁,猛地坐正,眼神放光看著我和裴問青。

“你不餓嗎?”我把茶推給他,“喝你的茶。”

顧寒聲接過茶,朝我擠眉弄眼,剛抿了一口茶,裴問青冷靜的聲音同步響起:“比那要早。”

“好苦——什麼!”顧寒聲麵色猙獰放下茶杯,還沒緩過來茶的苦澀,又被裴問青的話語鎮住。

我偷偷把那壺格外苦的茶端下餐桌。

特意給顧寒聲倒的,他當然得喝。

我正襟危坐,對裴問青的答案沒有任何驚訝。

看他在我麵前表現出來的樣子,高中時期我們倆有私情簡直是板上釘釘的事。

至於顧寒聲沒看出來,他是個傻子的事情我以為人儘皆知。

菜端上來的時候,我搶先把公筷放到了顧寒聲那邊。

笑話,今晚我要拿出我身為裴問青alpha的威嚴,拒絕讓他給我夾菜。

“先喝湯。”

“哦。”

我乖乖拿起勺子把湯喝了,顧寒聲埋頭苦吃,偶爾抬眼鬼鬼祟祟打量我們兩個人。

手裡的湯似乎漂浮著顧寒聲邪惡的笑容,隻有我一個人喝,我格外不爽,裴問青沒有和我搭話的意思,他本來話就少,吃飯的時候更是沉默不語。

顧寒聲低著頭,估計在發消息,沒幾秒後,我的手機先開始振動。

我趁機放下勺子看消息,這狗東西給我發了十幾條哈哈哈。

好想叫人掐住他的臉,我要把湯直接灌進他的嘴巴裡,裴問青式酷刑!

包廂門響動,筷子與筷枕“嗒”一聲後,我見裴問青指了指顧寒聲:“這盅湯給他。”

這回輪到我笑顧寒聲了。

我像個奸佞小人,朝著顧大忠臣幸災樂禍道:“顧二少,喝吧,見麵禮呢。”

他滿臉苦澀地看著我,隻有一隻手在桌上。

我掀開桌布低頭去看,不出所料,他的另一隻手在桌子底下朝我比中指。

我比了回去。

好沒品的兄弟情誼。

顧寒聲閉上眼一口悶掉那盅湯,五官全部擠到一塊了,我悄悄問裴問青:“我感覺也沒那麼難喝啊?”

裴問青湊到我耳邊,用氣聲說:“我和人吩咐過,他那碗做的苦一點。”

我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94

聚餐結束後,顧寒聲自個兒開車回家,臨走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看著我和裴問青說:“祝你倆百年好合啊。”

“你這話留到婚禮那天再說吧。”

我把他推到車裡,等他開車走了,我才回過頭看裴問青:“直接回家還是去逛逛?”

逛逛的話我不識路,導航得交給裴問青。

我的方向感跟死了沒區彆,根本分不清路,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迷路簡直是意料之中,跟著地圖走都能走出極其混亂的路線。

裴問青自從下了餐桌就很忙,電話就沒停過,但他一個沒接。

“我家在附近,想去嗎?”

他略略沉思一會兒,對我說。

“去。”我應了一聲,坐上副駕。

我對裴問青的個人住所還是挺好奇的,他在我那棺材房裡就是個普通房客,一切從簡。

他打開房門時,我還愣了愣。

出乎意料,他家裡和他本人的處事方式差彆還挺大,一看就是個有生活情調的人。

“我還以為你家的裝修會走冷冰冰的商務風。”

我看著那些掛畫和綠植,落地窗外是江景,對岸燈光繁盛通明,彙聚成汪洋燈流,如同永不熄滅的燭火。

光是看窗戶,就能想到白日陽光通透的場景。

裴問青還在地上鋪了地毯,窗邊放了張懶人沙發,布料微微下凹,使用頻率應該不低。

裴問青開了燈,對我說道:“我還是稍微有點生活追求的。”

這點他不知道比我強多少。裴問青會自己給自己找寄托,他坐在窗邊曬太陽,看江景的時候,會想什麼呢?

我窩在那張沙發上,裴問青站在我身邊,低下頭看我:“晚上住這兒?”

“顯而易見。”我坦然承認,“你家比我那棺材房要舒服。”

不過我暫時沒有要搬來的想法。

這其實是一種很彆扭的心態,但總要給我時間思考處理。

裴問青也沒有提出搬到市中心的建議,我想起高中時期,抬頭問他:“裴問青,你家裡有高中的照片嗎?”

“怎麼突然想到這個了?”

“就當提供恢複記憶的線索了。”我對他說。

我這種情況,要想找回以前的記憶隻能去找刺激源,催眠其實我嘗試過,用處不大。

裴問青搖了搖頭:“沒有。”

我驚訝地看著他:“畢業照也沒有嗎?”

他認真道:“我沒有留高中時期的照片,拍畢業照那天家裡有事,我沒去。”

顧寒聲似乎給我看過高中畢業照,上麵唯獨缺了我和裴問青兩個人。

我往旁邊挪了挪,挪出一個空位之後,往空位拍了拍:“坐。”

在我旁邊站著,還以為他被罰站了。

我們兩個擠在一張柔軟的沙發上,我問一句,裴問青就答一句。

“按照你高中時候身上的標簽,不應該一張照片都留不下來。”我摸摸下巴對他說。我和他讀書那會兒貼吧還算有熱度,還有個什麼校園表白牆,應該是這個東西。

去翻翻這些地方說不準能找到高中裴問青的痕跡。

“我也不想留下來。”裴問青道,“你要是想起來我高中的樣子,你會想,祝敘喬,你眼光怎麼差成這個樣子,居然會和這種人結婚。”

“是嗎?”我根本不信他的話,如果是我討厭的人,我連他的名字都不會記住。

十八歲的祝敘喬依舊是個中二病,對不喜歡、討厭的人擅長本能排斥,彆提讓裴問青接近他。

“我自己都討厭十八歲的裴問青。”他搖搖頭,有些無奈地笑了。

“按照我對十八歲祝敘喬的了解,”我靠著沙發,掰著手指頭數他的毛病,揭他的短,“他就是死裝男。要真討厭你覺得自己眼光差,你這個人連靠近他都沒可能。”

“你怎麼會覺得自己死裝。”他失笑道,我彈了彈他的腦門:“這不就結了,你覺得十八歲的祝敘喬不是那個欠揍樣,我也不覺得十八歲的裴問青是你口中格外差的人。”

“就讓十八歲的祝敘喬和裴問青自己玩去吧。”

我歪在沙發上,幾乎要倒在裴問青懷裡:“現在是即將結婚的二十八歲祝敘喬和裴問青。”

裴問青口中溢出一聲笑,又迅速收斂,憋笑道:“祝敘喬,有沒有人說過你其實很會說情話?”

“如果真有,你應該要開始找人查我的風流情史了。但很遺憾,我不是,我隻是一株蘑菇。”

我慢慢往下倒,頭枕在了裴問青的大腿上:“除了你,沒有人這麼評價過我。顧寒聲那個狗樣你也看到了,他隻會評價我嘴巴欠到所有人都想打我。”

裴問青伸出手輕輕摁我的額角,他身上微弱的海桐花氣息取代了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我閉上眼,打了個哈欠。

“困了?”

他問道,我睜開眼,擺了擺手:“不能睡,現在睡了大半夜必定醒。”

到時候估計就得坐在這坐到天亮。

裴問青幾乎把我圈在他的懷裡,他停下按我額角的動作:“那聊會兒天,驅一下瞌睡。”

“裴問青,你高中那會兒是不是次次第一?”我來了勁,抬眼看他。

裴問青低著頭垂眸看我,從我這個角度看去,他一張臉都寫滿了悲憫。

“沒有,我一直不是第一。”

我睜大眼:“你不是第一,那誰是?我一直覺得你就是第一。”

“那個第一是你。”

裴問青忍俊不禁,我指了指自己:“我?你確定?”

十八歲的祝敘喬這麼厲害?不會是那種人前“哎呀我也沒複習根本不知道考多少”,人後拚命複習學習到淩晨的裝模作樣卷王吧?

裴問青篤定地點點頭:“李老師外出參加教研會的時候,數學卷子都是你上台分析的。”

我現在連sin30°是多少都不知道,我還分析數學卷子,講今天吃什麼還差不多。

“唉算啦,都是過去式!”我伸了個懶腰,“現在把自己養胖就很了不起了。”

裴問青的手掌虛虛搭在我的胸口,唇角微微上揚。

“這裡還痛嗎?”他像是終於鼓起勇氣,將手落在被衣物遮擋的,胸口的傷疤上。

“還好,我也沒感覺,隻是下雨天偶爾會不舒服。”我無所謂道。

然而裴問青看起來很難過。

我並不想看到他這樣的神情,總是會和我夢裡出現的所有“裴問青”逐漸重疊。

想到顧寒聲白天和我說的,我立刻轉述給裴問青聽,想拿他的話讓裴問青高興一點:“今天和顧寒聲聊天的時候,他說我一次這道傷,一次火災都能活下來,兩次死裡逃生,和有人庇佑似的。”

裴問青沒說話,我凝視他,朝他眨了眨眼。

“可能是老祝總和方阿姨在保佑你。”許久後,他勉強笑了笑,對我說。

“也是。”我想了想,發現他的答案比較靠譜,老祝和方女士雖然覺得自個兒生了個混賬小子,但總歸不希望這死孩子太早去見他們的。

“所以你更要好好生活,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讓他們擔心。”裴問青替我整理劉海,將我的眼睛從亂七八糟的劉海裡拯救出來。

我正在做這樣的事。

【作者有話說】

猜猜火場報警的好心人是誰?

*這麼看老祝能活下來真是命大,被神秘力量庇佑了()

顧寒聲:裴大青天冤枉啊!

裴問青(裝聾作啞給祝敘喬倒湯)

祝敘喬(得意洋洋):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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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筒骨湯(1)

◎我就不能為自己身為alpha的尊嚴一戰嗎!◎

95

到固定的睡覺時間, 我已經徹底清醒沒有困意了,裴問青一臉無奈看著我,被我用理由駁回:“發情期的時候你同意我十二點睡了。”

裴問青試圖通過他並沒有答應來否認這一點, 但最後還是同意了:“隻能三天, 最多三天。”

我欣然掀開被子躺下, 拿起手機的時候才反應過來要不要去客房睡。

“有沒有婚前不見麵的規矩?”我看向裴問青, 道。

裴問青在我旁邊坐好,手裡拿著電腦,戴了一副銀邊眼鏡:“如果你一個人睡得著的話。”

“那算了。”我翻個身, 開始打緊張刺激的消消樂。

感覺這遊戲看不到頭, 據說有三千多關, 不知道它和我比誰命更長。

十二點整時,裴問青伸手直接抽走我的手機, 把時間調出來給我看:“時間到了。”

我歎息一聲,看著他把我的手機拿到另一邊, 開始拍我肩膀讓我迅速產生困意睡覺。

“我有時候真覺得你把我當你兒子。”我在沉靜中開口,裴問青躺在我身邊, 手上動作不停:“如果你不像個小孩,我也不會這麼對你。”

“我很像小孩嗎?”我撐起身,朝著他的方向。

夜視能力還是廢物,他的臉模模糊糊的, 總不能是陽痿這個屬性, 給我貼上了性縮力百分百標簽吧?

不過傳統婚戀市場上病弱alpha的確不太受歡迎, 如果有錢財做靠山應該屬於另一個賽道。

老公病死我繼承家產這種故事劇本。

裴問青的動作遠比之前要大膽, 卻又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 他伸出手輕撫過我的額角與眉眼, 溫暖的指尖觸碰到我蒼白的皮膚時, 我的心底忽地湧上難以言喻的情感。

“你有時候很小孩子心性,有時候又是不一樣的麵孔,成熟穩重,哪樣不是你。”

我倒回枕頭上,側躺著,和他麵對麵。

“如果現在有月光,而我夜視能力還算不錯,我就會安靜地數你的睫毛,一點深夜的浪漫。”我試著摸索他眉心,“但我在夜裡半瞎,還沒月光,咱倆來不了這麼浪漫的橋段。”

“也沒必要刻意追求浪漫。”裴問青的聲音在深夜裡顯得有些失真,“祝半瞎同學,睡覺吧。”

頭有點輕微的刺痛,不過我適應良好。

我閉上眼睛,海桐花的香氣柔和包圍我,我的意識在清淺的香氣托舉下,慢慢悠悠沉入最深處的黑暗。

96

“祝敘喬,要上課了。”我被推了一下,緩緩睜開眼,裴問青低頭看著我,臉上有些擔憂,他替我遮擋大部分的日光,在我臉上投下一片陰影,讓我的雙眼不至於受到日光的刺激。

我這才發現我枕在他的大腿上。

他穿著藏藍與白相間的校服,手上還拿著一卷習題冊。

“幾點了?”我晃晃頭,緩緩坐起身,還是覺得有點奇怪。

我明明記得睡前看到的是二十八歲的裴問青,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青澀的裴問青。

少年裴問青抬手看了眼手表:“一點二十,還有十分鐘就上課,下午第一節是謝老師的課。”

我下意識開口道:“下午第一節上語文,不困死才怪。”

聲音沙啞,手撐著地麵站起身,身體格外輕盈有力。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死氣沉沉取代身體原有的健康活力,成為行屍走肉在世間踽踽獨行。

“怎麼傻愣著?”少年裴問青訝異地看著我,對我說,下樓吧。

我已經知道這是在做夢。

天台枕大腿睡覺,也虧裴問青會同意,如果是我,我會在對方睡著的時候立馬抽回腿,讓對方腦袋砸地。

“等會兒,”我喊住他,他在我麵前站定,還是有些疑惑:“怎麼了?”

我抬起手,指尖輕輕撫過他的麵頰,看著那張青澀的臉逐漸泛起薄紅。

他往後躲了躲,不太自然問道:“你乾什麼?”

我收回手,混不吝道:“看看是不是假的,給我遇到活神仙了。”

裴問青的臉上露出一點迷茫困惑交織的神情,這種臉色一般在他遇到傻子的時候會格外明顯。

我轉身走到他在他的前麵,懶散道:“走吧,去上課。”

天台的門被拉開時,腳下的台階變成了純白的空地,一踩就是空,我回過頭,少年裴問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

我緩緩睜開眼,裴問青的手仍舊搭在我的後背上,時不時輕輕拍。

窗簾露了條縫,日光從那道縫隙間慢悠悠晃進來。

裴問青還在睡覺。

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臉色也算不得好看,連睡著時都是一副憂慮的模樣,我想撫平他緊皺的眉間,然而抬起手的那一刻又不想打擾他睡覺,隻好往被子裡縮了縮。

我盯著他濃密纖長的睫毛,無聊到開始數。我的手機放在他那邊的床頭櫃,打發時間也沒有道具。

裴問青沒睡多久,等我快把他睫毛數完之後,他才揉了揉眼,含糊問道:“幾點了?”

“鬨鐘沒響,應該還早。”

我依靠鬨鐘響鈴的時間判斷時間早晚,裴問青打了個哈欠,下床換衣服。

在換衣服這件事上,他已經完全不會避諱我,很顯然那番大家一起丟臉的言論得到了他的認可。

我的視線順著他大腿上的襯衫夾滑落,最後停留在他的膝蓋上。

他的一雙膝蓋上有小片淺淺的疤痕,之前發情期的時候他的姿勢多把膝蓋隱藏,我看的並不清楚。

“你膝蓋上的疤,是哪兒來的?”

我的手指輕點在他膝蓋上的疤痕,他低下頭,不甚在意說:“小時候被罰跪留的吧,我也記不清楚。”

輕描淡寫就蓋過去了。

能留下傷疤的罰跪未免太狠,我總覺得他在誆我,但想想裴家那個風氣,他幼年被嚴格要求對待,還有家法什麼的大概在情理之中。

我沒再多問,裴問青打好領帶問道:“早餐想吃什麼?”

“餛飩。”我舉手道。

我是一中阿婆家餛飩的忠實擁躉,誰敢罵阿婆做的餛飩,我會追殺他。

裴問青點點頭,拿起手機,大概在給他的助理發消息,讓人送餛飩來。

“那個阿婆做的?”他問我,我點頭回應他,像是被雨打的蘑菇。

晃動頻率太大,腦子有點痛。

“嘶——”我倒吸一口冷氣,他立刻緊張地看著我:“頭痛?”

我搖搖頭,否認他的說法:“不是頭痛,頭暈,蘑菇快折了。”

“你不要這麼用力點頭。”他屈指敲了敲我的頭頂,“起床吧。”

我下床伸了個懶腰,洗漱好沒多久,小餛飩就送上門。

裴問青吃完後就去上班了,我看著窗外的晴日,果然昨天猜的沒錯,光線通透,日光照進來的時候,整個客廳都格外明亮。

我吃完餛飩就窩在窗邊的懶人沙發上,徐願行最近很安靜,沒有給我打電話,說明沒遇上什麼困難,祝家的老東西們被我收拾過一回,也不敢放肆,裴問青這幾天工作中臉色不好看,也該好好補一補。

顧寒聲估計出去旅遊了。

我把自己簡要的聯係人都想了一遍,發覺歲月靜好萬世太平,除了早上晃腦袋把自己搖勻了。

這些都是寫無傷大雅的小問題。

趙醫生那裡也看過了,近期不需要複查。

我安分曬了會兒太陽,準備站起來活動一會兒。

然而地麵卻傳來“嗒”的一聲。

暗紅色,很刺眼,慢慢滲入進木地板中。

我呆滯地看著那滴血,慌忙蹲下拿袖子擦乾淨了。

然而鼻腔裡還在流血,地上根本擦不乾淨,我終於意識到要先處理我流血的鼻子。

我匆匆趕到衛生間,用冷水打濕毛巾蓋在額頭,一手捏住了鼻翼。

劉海遮住了大半視線,然而還是能夠看清麵前的景象,我狼狽的身影出現在鏡子中,血紅色的線團劃過我的臉,將那張陰鬱森然的臉切割成不同的肉塊。

焰火從肉塊中燃起,鏡子裡的人伸出焦黑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眼前的景象虛幻不清,剝了皮的肉蟲從我的眼球慢慢爬過,留下腥臭腐爛的痕跡。我的手掃過洗手台,摸到某樣東西時,控製不住砸了出去。

一陣劈裡啪啦的響聲過後,鏡子碎裂成千萬片,眼底的肉蟲終於爬了出去,我倒在地上,衣襟滿是深色的瘢痕。

血止住了。

我扶著洗手台慢慢站起,掌心壓過碎片,血珠從細密的傷口中滾落,浸染指縫。冰冷的水衝過掌心稀釋那些血珠,淡紅色的液體裹挾碎片,滾入洗手池微小的漩渦之中。

我沉默地盯著發白的傷口,那些蛆蟲會從傷口中爬出,蠕動著把所有東西吞乾淨。

打破水流聲的是手機的怪叫。我從劇烈的頭痛中掙脫而出,跌跌撞撞去拿手機。

“中午會有阿姨上門送飯,她會替我監督你有沒有好好吃飯的。”裴問青不疾不徐道。我看向餐桌,裴問青坐在電腦前,十指輕按過鍵盤,偶爾拿起鋼筆簽字,他辦公時的細碎聲響傳入我的耳中,我低笑一聲,試圖用吊兒郎當的語氣問他:“裴問青,你什麼時候下班啊。”

裴問青會抬起手看手表,用無奈的語氣對我說:“這才過了兩個小時。”

我摔在沙發裡,側著頭看落在地板上的日光,和日光裡長長蜿蜒的點點血痕:“是嗎?感覺你出門一天了。”

裴問青歎了口氣,背景音裡有他助理的聲音。他要去開會,最後囑咐了我一句:“一定要吃飯,如果出門給我發定位。”

“我不是小孩子,不會走丟的。”我抹掉上唇的血,回答他。

電話掛斷後我倒在沙發上沒動,頭還是很暈,門鈴響的時候我壓根沒力氣開門,好在那位阿姨應該是知道密碼,摁了兩下門鈴後自己開門進來了。

衛生間的狼藉我還沒收拾,阿姨走進來,見到躺在沙發上的我,先是小小驚呼一聲:“祝先生,怎麼搞成這樣呀。”

她說話帶了點口音,我虛弱地擺擺手,示意她我沒事。

阿姨把菜放在中島台上,我粗粗掃了一眼,沒有我討厭的和忌口的。

很顯然她也看到了地板上的血痕,我撐起身體,對她道:“阿姨,那個衛生間裡還要麻煩你收拾一下。”

她應了聲,先在門口瞧了一眼,立馬驚道:“哎呀,這鏡子怎麼碎成這樣!”

我沒什麼力氣,乾脆倒在沙發上裝屍體,阿姨在房子裡忙忙碌碌,很快把東西收拾好了,提著菜進廚房做飯。

日光照不到血痕。

菜刀落在砧板上很有節奏,鍋內熱水沸騰的咕嘟咕嘟聲也格外舒服,飯做好後,阿姨叫我去吃飯。

她應該和裴問青關係還不錯,見到我時也沒什麼生疏感,當然也不排除她自來熟。

我看著桌上那碗筒骨湯,比劃了一下,阿姨立刻道:“裴先生特意囑咐過,我想著祝先生體弱,得喝點骨頭湯養養。祝先生放心,我沒放多少中藥材,嘗不出來味道的。”

她沒直接走,而是對著餐桌的菜拍了照,又對著正在吃飯的我錄了一段像,才放下手機坐在我對麵。

那些照片和錄像應該是發給裴問青的。

他真的生怕我餓死。

“阿姨,您也吃?”說實話我一個人吃倒也不覺得尷尬,就怕這種我在吃而同桌的人根本不動筷。阿姨一笑,擺擺手:“我吃過了才來的。”

大概是看出我不自在,她去收拾房間了,我端著飯碗,看她略過某個房間,才開口問道:“阿姨,那個房間怎麼了嗎?”

她道:“裴先生吩咐過,這房間就不要動了,一直上著鎖,我也不知道是什麼。”

哦,老裴的小秘密。

我想著他那張正派的臉,開始猜那個房間裡有什麼東西。

比如裴問青看似高冷古板,實際上在一個房間裡放滿洋娃娃當收藏。

我有一搭沒一搭把飯往嘴裡扒,飯吃完了阿姨也把房子收拾好了。

她整理完廚房餐桌就走了,整個房子又剩我一個人。

我看了眼時間,思考要不要回家一趟。

然而這個念頭還沒付諸行動,困意就席卷了我的身體,這是碳水攝入加中午時間的特殊力量嗎?

吃了睡睡了吃,要變成豬了。

我懶得回房間,直接往沙發一倒就算。

眼睛一閉立馬安眠,速度之快讓我自己都很驚訝。

97

我是在手掌被人輕點的過程中醒來的。

睜開眼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去,落地燈開著,裴問青盤腿坐在地上,腿邊是醫藥箱,正在給我的手掌上藥。

被碎片割開的傷口沒什麼痛意,反倒是他上藥讓我有點癢。

“好溫柔哦裴總。”我吸了吸鼻子,沙啞道。

裴問青看都沒看我,把左手最後的傷口處理好後,他收起醫藥箱,把東西放回原位。

好像生氣了。

我從沙發上起來,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後,小心問他:“生氣啦?”

裴問青把醫藥箱放好,這才轉過身看著我:“沒生你的氣。”

他像是不知道說什麼,猶豫多次也沒有開口,最後有些低沉道:“我是克你嗎?這才剛來就讓你受傷了。”

“誒,”我立馬開口,“這種瞎話就彆說,什麼克不克的,跟我在一塊你得叫命硬,我不克你都算好的。”

“但你遇到我之後——”裴問青脫口而出,“你是福大命大,福澤深厚的人。”

“也成,分點福氣給你,省得你一天東想西想。”我順理成章給了他一個腦瓜崩,朝著虛空說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啊,小裴同學的話各位都不要放在心上。”

“哪裡是童言了。”裴問青失笑道,他的眼角有點濕潤,我從來不會在這些事情上戳穿他,於是順著他的話說:“誒,人家神仙都活多久了,和神仙比起來,你這個二十八歲的凡人頂多算出生沒多久的小孩。”

手上上了藥,不方便抱他,我索性攬過他的肩膀,對他說:“這事兒也怪我,我自己不注意,還把你嚇到。”

他搖搖頭,是否認的意思:“不怪任何人。”

“那怪鏡子?”

這話術我感覺老一輩的家長還挺喜歡用,孫輩磕到哪兒了,都是那玩意兒的錯,替小孩把那東西打一頓。

還挺好玩的,雖然不太利於小朋友的教育。

我這手算是半殘廢狀態,也沒準備和裴問青下樓散步。索性和他坐在客廳看電影,電影開播前,那扇上鎖的門又浮現在我眼前,我戳戳裴問青,好奇問道:“裴問青同學,你在那個房間裡藏了什麼秘密?”

裴問青瞥了眼房門,沒有半點沒抓住小把柄的緊張,很平靜道:“雜物間。”

原來是雜物間,估計東西多不好打理,索性直接上鎖眼不見心為淨。

這是第三次看這部電影,我望著那片無垠的宇宙,問裴問青:“高中那會兒我們倆去看過吧?”

裴問青點點頭。

“第二次去看的時候還裝不熟,裴總挺能演的嘛。”

“那個時候覺得沒有必要說,就當無事發生。”裴問青始終認真盯著屏幕,沒有要給我眼神的意思。

唯一的光源卻照亮他泛紅的耳廓。

得,害羞了。

不過這到底有什麼好害羞的,裴問青的羞恥心果然奇奇怪怪。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靠了沒一會兒又覺得不對勁,默默挺直身板,在裴問青茫然且困惑的眼神裡,把他的頭摁在我的肩膀上。

裴問青:“……”

“我覺得這樣好像正確一點。”我對他解釋。

他開始忍笑了。

我就不能為自己身為alpha的尊嚴一戰嗎!

【作者有話說】

喜歡胡說八道的兩口子。

一個敢講一個敢信

今日是為尊嚴一戰的祝敘喬!

祝他成功!成為一株有尊嚴的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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