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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胎攻他不乾了 山有影 111935 字 2個月前

51 現實·回憶(1)

◎裴問青他不會O裝A吧?◎

“我哪裡敢說……”二十八歲的裴問青低聲道, “我們第一次見麵,那麼狼狽出現在你麵前,我也想保留一點形象。”

十七歲的祝敘喬問十七歲的裴問青, 為什麼不直接說“好久不見”。

但這種事, 二十八歲的裴問青都不能遊刃有餘處理, 更遑論十七歲青澀的裴問青?

在暗戀的人麵前, 總要保全自己的形象,將最好的一麵展示出來。

能肆無忌憚地表露內在自我,足夠親密的關係才是大前提。

他捏捏祝敘喬的手指, 站起身掀開窗簾。

祝敘喬已經在醫院躺了將近一個半月, 醫生說他狀態還不錯, 能夠出院回家住。

這一個半月裡,裴問青也曾為他屈起顫動的手指激動不已。

隻不過多來幾次後, 他就明白那隻不過是某些情況的自發性肢體活動,並不能證明他會醒來。

裴問青對此也隻能放平心態。

“我們今天要回家了。”他對昏迷的祝敘喬低聲道, “特意挑了晴天,你還能曬曬太陽, 散散步。”

顧寒聲匆匆忙忙趕來,幫著他帶祝敘喬回家。

“還沒醒嗎?”他問道。

裴問青點點頭。

顧寒聲從最初的難以接受,到現在的平和心態,經曆了多番掙紮。但最有資格悲痛的人安安靜靜不發一言, 他也隻能慢慢調節自己。

“淨折騰人啊你。”顧寒聲想放肆大膽一把, 掐祝敘喬的臉, 然而裴問青就站在他身後, 看得他頭皮發麻。

裴問青在市中心的那套平層早就叫人布置完畢, 在家門口的時候, 顧寒聲還從他背的那個大包裡扯出來一串柚子葉, 以及火盆。

裴問青:“……”

“去晦氣懂不懂?我特意查的。”顧寒聲一本正經道,拿著柚子葉在祝敘喬身上拍拍掃掃,又說:“其實應該沾水的,但那樣對小喬不太好。”

柚子葉掃完,他又掏出打火機把火盆點起來:“你抱著他跨過去好了。”

裴問青不辜負這位“長輩”的好心,再者他也因為祝敘喬做手術這件事,已經從無神論者徹底轉變,抱起祝敘喬,跨過火盆。

顧寒聲在他倆身後念叨:“身體健康,萬事平安,晦氣儘消。”

說完把火盆滅了,收拾東西跟著進了房子。

裴問青將祝敘喬放在病床上,房間朝南,床鋪正好能曬到太陽。

下雨了,還能讓他聽見雨聲。

顧寒聲神色複雜地看著這間房間,他不知道裴問青要花多少心血才能布置出來。

就算是找人,房間布局也要他親自看過才能放心。

他歎了口氣,對裴問青道:“那我先走了?”

“好,麻煩你了。”裴問青點點頭,顧寒聲也不用他送,自己走人,很是乾脆。

裴問青坐在祝敘喬身邊處理工作,所有事情告一段落後,他起身,走向那個裝滿“祝敘喬”的房間。

密密麻麻的照片依舊貼在牆上,他的手撫過那些照片,順著這些照片一路看過去,停留在祝敘喬做過的卷子,留下的草稿,還有那條校服上。

他從課桌裡抽出一份相冊,拿著那條校服回到房間,繼續和祝敘喬講少年時期的故事。

祝敘喬的身體似乎能感知到他的信息素,手指不自覺勾了勾,裴問青坐在他的身邊,環住了他的手,將相冊打開給他看。

“這張是高二運動會拍的。你還記不記得那個時候班級裡沒人跑三千,最後是你頂上的?”裴問青低聲道。

那張照片上,十七歲的祝敘喬正結束一場三千米比賽,大汗淋漓,仰著頭喝水。

周圍是一圈又一圈送水的人,鏡頭下全都做了虛化處理,隻剩下祝敘喬在人群中央,最為鮮明。

祝敘喬雖然在喝水,那雙眼睛卻是看向了鏡頭。

裴問青透過這張照片,似乎能望見那個十七歲的少年。

他那會兒站在人群之外,看著祝敘喬維持節奏,在隊伍裡不緊不慢跑,到最後一圈卻是直接開始衝刺,超了所有人,率先衝過終點。

衝過終點後的祝敘喬接過顧寒聲手裡的水,站在原地平複呼吸喝水,喝完後空瓶丟給顧寒聲,麵無表情穿過人群,來到了他的身邊。

裴問青幾乎能聞到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

運動過後信息素外泄是正常現象。

祝敘喬那會兒隔離措施做的到位,再加上他白水似的信息素,除了他刻意進行等級壓製,一般情況少量泄露不會帶來格外嚴重的影響。

他那時還會打趣裴問青:“能聞到我的信息素嗎?”

第二性彆不同,這種問題就是性/騷擾。如果是Alpha問另一個Alpha,大部分是挑釁,也有小部分是幫忙確認隔離措施是否到位。

十七歲的裴問青維持著祝敘喬alpha好友的身份,平靜回答他,能聞出來一點。

祝敘喬有些苦惱地勾住他的肩膀,問他是什麼味道。

“我聞不出來,白開水似的。”他說。

那時的他們在同桌一個半月的過程中逐漸磨合,中間還經曆了祝敘喬十七歲的生日,運動會時,祝敘喬已經把他當好友對待,肢體接觸成為再正常不過的行為。

裴問青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不動聲色將話題轉移到了彆的事情上。

“那個時候已經聞出來了,隻不過笨嘴拙舌,根本說不出來。”二十八歲的裴問青將相冊翻到下一頁,無名指上的鑽戒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他那個時候哪裡敢開口說,光是維持自己的神色不要暴露就已經是難事一樁。

祝敘喬的掌心乾燥,裴問青展開他的手掌,試圖給他看手相,去找那條生命線在哪裡。

處理工作,照顧祝敘喬,給祝敘喬講故事,已經成了他一天的固定事項,每天都活得格外規律。

他在這樣平靜的日子裡,躁動的心逐漸沉寂,如群山般靜靜等候一場山雨。

不過這種平和也為他帶來了一點小麻煩。

緊張懸吊的心一旦放平,身體在緊繃狀態期間的調節重新回歸原有水平,一些反應在身體機能恢複正常後也慢慢冒出了頭。

他早年間服用的禁藥太多,一朝恢複Omega的身份,發情周期紊亂簡直就是意料之內的事情。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與祝敘喬在之前就進行了完全標記,讓他不至於在發情期格外崩潰。

他隻注射了一針抑製劑,就倒在床上昏昏欲睡,醒來時發現躺在祝敘喬的身邊,被一堆祝敘喬的衣物包裹。

除此之外,還有祝敘喬之前用過的一些生活用品,他甚至能在枕頭旁找到祝敘喬的刮胡刀。

Omega的築巢現象。

他緊緊牽著祝敘喬的手不肯放開,早就沒有信息素的校服外套墊在身下。

已經濕透了。

就算祝敘喬昏迷,裴問青依舊感到格外羞恥,何小舟給他帶來的陰影至今未曾消磨,他對發情期的觀念還是抱有“放/蕩”的觀念。

他清楚知曉這是普通的生理反應,但那些十幾年的陰影與說教卻不是簡單能消弭的。

好在發情期隻持續了兩天就結束了,他沉默著收拾了一切,看見祝敘喬的眼皮顫動了兩下。

他沒什麼反應,也沒有驚訝的情緒,用熱水打濕毛巾,替祝敘喬擦了臉。

一些自主性肢體活動而已。

這次顫動後,祝敘喬再也沒有反應。

為了開顱手術剃光的頭發也冒出了茬,裴問青拿著手機拍了幾十張做記錄。祝敘喬每一天的變化他都沒有錯過。

那條濕透了的校服外套,裴問青隻能遺憾地洗了。

**

12月24日那天,高二(13)班整個班的氣氛都很浮躁,私底下的眉眼官司不知道來了幾回,祝敘喬和裴問青並不清楚這一天是什麼情況,直到兩個人的桌子上都堆滿了精美禮盒包裝的蛇果。

他倆中午一起躲音樂教室午休了,裴問青靠著牆抱臂睡,祝敘喬和他打了聲招呼,直接枕他大腿了。

為什麼要枕大腿,他的原話格外理直氣壯。

“睡覺總要墊一墊吧?”

裴問青無言以對,隻好任由他去。把大腿貢獻出來給祝少爺當枕頭睡了一個中午。

醒來的時候腿都麻了,好在祝少爺也清楚等價交換,給他按摩按到不麻,兩人才結伴回教室。

一進教室,就被桌上規規矩矩搭起來的禮盒震懾到了。

“今天平安夜?”祝敘喬高一的時候沒少收,看了眼就知道是平安果。

但裴問青還是頭一回被人送這些。

他高一的時候和人相處格外疏離,整個人就跟冰凍過似的,不和人搭話也不和人親近,獨狼一個。

這會兒大家大概覺得他和祝敘喬走得近,身上多了點人氣兒,也敢送東西了。

桌上滿滿當當都是平安果,祝敘喬想也沒想就讓顧寒聲替他傳話:“小喬這兒有蘋果,誰要吃的自己來拿啊。”

“你的收不收?”祝敘喬問裴問青。

裴問青搖搖頭:“發出去吧。”

這些都沒署名,就留了張紙條寫著平安夜快樂,壓根不知道誰送的。他們又吃不了這麼多,隻能再轉手送給班裡其他同學,讓其他同學分擔了。

文娛委員趁亂在前頭宣傳學校的信旅活動已經開啟,直到元旦結束。

信旅活動由長京一中學生會舉辦,所有人可以寫信給自己想要的收件人,送信件的工作由學生會文娛部的成員負責。

這種活動一般到最後都會變成大型表白信件遞送,祝敘喬高一那會兒經曆過收信狂潮,學生會的成員提著小麻袋的信,直接放在了他的腳邊。

那一麻袋的信他最後讓司機提回祝家,他一個字沒看,祝泊聞對他的人氣很滿意,方惟月則找了巨大的箱子,讓他把彆人的心意裝好。

參與信旅活動的年輕學生們,也沒想著收到回信,隻是找個由頭表達自己而言,如果收到回信,也算是學習時間裡難得的小幸福了。

祝敘喬對信旅活動不感興趣,但對裴問青有沒有收到信很感興趣。

“裴問青,你有收到過信嗎?”

裴問青把桌上最後一個蛇果遞給同學,回道:“有,不過都是學生會成員當麵直接給我的。”

全是“會長你辛苦了”,信封裡再裝點小零食就算結束。

那些信件他都放在學生會辦公室,沒敢帶回家。

何小舟對他瘋魔一樣的控製欲,會把那些信件全部撕碎,即使上麵隻是簡單地寫了“會長辛苦”。

裴問青深知善意來之不易,對他人的好意總是記掛在心,好好保存。

“那你這也不算參加過活動啊。”祝敘喬拖著音說,“今年可以參加一次。”

裴問青隻是搖了搖頭,下午上課時,就見祝敘喬埋頭狂寫什麼東西,他轉過頭,思來想去,還是抽了張白紙給祝敘喬寫。

內容不知道寫什麼,那些東西是他永遠都不會說出口的,全都藏在心底。

英語老師在講台上分析課文語法,裴問青低著頭,專注想應該給祝敘喬寫什麼,才比較符合現下他們之間的好友關係。

筆尖落在紙上,“祝”字寫了個礻字旁,筆畫都是抖的。

他這才發現自己應該先打個草稿。

英語課過後是體育課,祝敘喬率先出了教室去體育館,路上順手把信件丟進信箱。

他身旁沒人,也就沒人關注到祝敘喬也會主動參加信旅活動。

裴問青坐在位置上猶豫了很久,才寫下給祝敘喬的這封信,內容根本不多,就那幾行字。

信封是前桌女生送他的,他直接折好信,塞進信封,拿著信下樓投遞。

投完才去上體育課。

學生會的成員到下午下課,晚自習開始前來送信,照例是往祝敘喬身邊放一麻袋,再往裴問青桌上放一小袋,剩下的放在講台上,讓人自取。

“小喬,你這一麻袋又要提回家了啊。”顧寒聲湊熱鬨瞧了眼,對他道:“我今年可是給你寫了。”

祝敘喬抬抬眼皮,索性直接打開袋子找。

他其實更想知道裴問青有沒有給他寫。

顧寒聲在他旁邊跟著翻,率先翻出來一個大紅色的,啪一下拍在祝敘喬的桌子上。

“你為什麼不直接給我?”祝敘喬無語地看著他。

顧寒聲理直氣壯:“直接給你不就沒那氛圍了嗎?”

祝敘喬低頭看向那堆信,根本不知道裴問青用了什麼信封,又憋著一口堅決不問答案的氣,發消息叫司機上來把他這袋信提回家。

裴問青沒說話,也不敢看他的表情,提著自己那袋信去了學生會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鑰匙隻在他手裡,這會兒安安靜靜,根本沒人。

他坐在桌前,把信件倒在桌麵上,輕而易舉就捕捉了明顯是祝敘喬風格的信件。

因為那封信的信封是他們昨天的英語報紙。

祝敘喬拿來套信紙了。

他看著信封上的“高二(13)班,裴問青收”這幾個囂張的字,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才小心翼翼拆開信封,取出裡麵的信紙。

邊邊角角疊得很整齊,折了三折,他一折一折打開,入目開頭,就是【裴問青平安夜快樂。】

【裴問青,平安夜快樂,以後也快樂。雖然這麼寫好像有點惡心,但不管了,反正祝你快樂,早日攀頂問青天,給嘲諷你的每個人一個人一個響亮耳光。以及我還是那句話,挨打了要還手,彆傻乎乎地任人欺負。】

這封信寫的彆扭又認真,沒有署名,裴問青緩緩勾起嘴角,珍重地把信紙重新折好,鎖進辦公室的抽屜裡。

裴家對他而言並不算安全的地方,隻有這個辦公室才會讓他有點安心的感覺。

天色已經半沉下去,他起身鎖上學生會辦公室的門,背起包離開。

裴家司機已經在校門口等他,裴問青提著包上車,沿途的風景卻越來越陌生。

“何小舟讓你把我送到哪兒?”他看了兩眼,冷聲問司機。

司機抬眼看了看車內鏡,道:“太太說您到了就知道了。”

裴問青皺了皺眉,拿出手機再次確認日期,臉色忽然變白。

車窗外,街上已經有聖誕的裝飾,鈴兒響叮當的樂曲斷斷續續傳進車內,他不受控地抓手背,直到司機踩下刹車,將車停在一處老小區內。

“太太讓您上去。”司機替他打開車門,對他道。

裴問青的眉頭跳了跳,清俊的麵容忽然顯出幾分猙獰與陰沉來。

他抬頭看向樓上那唯一暗色的窗戶,提著包上樓,停在305的門牌前。

何小舟從房子裡麵打開門,淡淡道:“進來吧。”

這棟老房子是他們尚未搬進裴家前常住的,何小舟打開一間房間,打開了燈。

那間房間被裝修成牢房的樣式,靠牆的一側是一張木板床。

“你很久沒有訓練了。”何小舟平靜道,裴問青站在那間房間的門口,控製不住發抖,反胃感急速升騰,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何小舟的訓練,和那些禁藥是一個用處。

把他關在封閉的房間裡,釋放高濃度的Alpha信息素,逼迫他抵抗Omega的本能。

何小舟並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將他一把推進了房間裡,關上了房間門,在封閉的空間裡釋放高濃度合成alpha信息素。

裴問青幾乎連滾帶爬地縮在牆角,後頸的腺體開始泛紅刺痛,他下意識要抬手去抓,卻又生生忍住不敢動。

天花板處,黑漆漆的攝像頭緊緊盯著他,將他狼狽不堪的姿態全部傳送至何小舟的麵前。

冷汗不停冒出,冬日裡幾乎浸濕內襯,裴問青趴在地上控製不住乾嘔,完全脫離倒地,又靠著抓傷自己維持清醒,重新靠在牆角大喘氣。

他沒有屈服的機會。

裴問青眼前開始頻繁出現幻覺。熱潮與痛楚反複拉扯撕咬他,小臂滿是劃痕,鮮血淋漓。

他倒在地上,十指幾乎是抓著地板,拚命爬向門口,打開那扇被封閉的門。

然而那扇門怎麼扯都無動於衷,與攝像頭一同冷冷注視他難看的姿態。

裴問青咬住自己的虎口,驀地想起那張被鎖在抽屜裡的信紙。

【裴問青平安夜快樂,以後也要快樂。】

他的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麵,將那張信紙上的內容反複回憶,直到頭暈目眩,虎口發麻。

那扇門終於開了。

“能挺過一個小時了,不錯。”何小舟垂眸看他,“起來,回裴家。”

**

祝敘喬坐在房間裡,學校裡的那一堆信件就這麼灑在地上,祝泊聞敲了敲他的房門,他喊了一聲:“進來!”

“乾嘛呢兒子。”祝泊聞正準備下腳,見到滿地麵的信,腳就這麼尷尬地抬在半空。

“你們學校那個信旅活動?”他問道。

祝敘喬點點頭,祝泊聞挑了塊空地勉強下腳,道:“你平時不是壓根不會看這些信的嗎?”

“我在找一封信。”他道。

“誰的?”祝泊聞一聽有故事,立馬接道:“我幫你一起找。”

祝敘喬也不介意,挪了塊空地給他:“字跡很漂亮,很穩重的。”

“行。”

祝泊聞盤腿坐在他旁邊,替他開始找信,即便這個線索很是抽象,他也認真看過來。

父子倆找了半個小時,最後還是祝敘喬先找到。

裴問青的信封不知道是誰送給他的,粉粉嫩嫩,畫風特彆可愛,和學校Omega給他送的信件風格大差不差,怪不得他沒有那麼快認出來。

“Omega啊?”祝泊聞悄摸摸探頭看,被祝敘喬攔了一下:“不是,是我同桌。”

哦,裴問青。

祝泊聞興趣不減,又問道:“寫了什麼?”

祝敘喬這會兒警惕心上來了,把其他信件一攏,塞進方惟月給他準備的箱子裡,又放下裴問青的信,把祝泊聞推出房間:“謝謝老爸。”

“祝敘喬,你小子卸磨殺驢啊!”祝泊聞看著麵前緊閉的房間門,無奈地搖了搖頭。

祝敘喬拿起裴問青的信,坐到書桌前,慢悠悠打開信件。

裴問青的信寫得和他本人性格格外相似,他看著那一張白紙,還有點小期待,打開一看發現就一行字。

【祝敘喬,很高興能同你認識,那顆糖很甜。】

寫的比他還少。

祝敘喬拎著那張紙,下決心要拿來打趣裴問青,然而第二天見到他這位同桌時,他又不肯了。

裴問青趴在桌上,整個人蔫蔫兒的,前桌已經到了,祝敘喬屈指敲了敲對方桌麵,低聲問道:“裴問青怎麼了?”

前桌女生搖搖頭,道:“不知道,我來的時候他就一直趴在這兒了,會不會是身體不舒服?”

祝敘喬把包丟在桌上,輕輕拍了拍裴問青的後背。

“裴問青?”他壓低聲喚裴問青姓名,後者根本沒理會他。祝敘喬皺了皺眉,握住裴問青的手臂,輕輕一抬,那張慘白滿是汗的臉暴露在他的視野內。

裴問青雙眼緊閉,嘴唇張合,似在低聲囈語。

祝敘喬吐出一口氣,抬起他的一條胳膊,發現不好背後,直接把人打橫抱起。前桌女生一臉震撼地看著他,他道:“老師來了幫我和裴問青說一聲,我送他去醫務室。”

鄰近早自習的時間,往教室走的學生越來越多,祝敘喬麵不改色抱著半昏迷的裴問青穿過人群。老陳老遠見到他,正想說他招搖,緊接著就看見那塊心頭肉半昏迷,人都傻了:“問青這是怎麼了?”

祝敘喬懶得回答他問題,草草撂下一句:“我送他去醫務室。”

他腳步加快,直接進了醫務室,好在校醫已經在了。

“你把他放到病床上。”校醫見裴問青那張慘白的臉,匆忙指揮道。

祝敘喬想將他放下,然而裴問青死死抓著他的校服外套不放。

他嘖了一聲,單手抱住裴問青,直接拉下拉鏈,把校服外套脫了,這才把人放下。

醫務室裡開了暖氣,他身上是件厚毛衣,裡麵還有條加絨的針織衫,脫了件外套並不感覺冷。

“低血糖嗎?”校醫拿著一支葡萄糖,“什麼時候開始的?”

祝敘喬搖搖頭:“我六點四十分到的教室,他已經趴在桌上了。”

校醫拿著那支葡萄糖,皺著眉道:“這不是低血糖啊,他信息素分泌出問題了。”

祝敘喬扶起裴問青,讓校醫看他後頸的腺體,裴問青貼了隔離貼。

校醫的手碰上他的後頸,又抬頭看了祝敘喬一眼:“同學,你先出去一會兒吧,都是alpha,信息素對衝不舒服的。”

然而還沒動,裴問青先醒了過來。

他還抓著祝敘喬的校服外套,嗓音沙啞道:“老師不用了,就是有點感冒。”

“你這……”校醫還想讓他將隔離貼摘下觀察,裴問青隻是搖頭拒絕:“真的隻是一點感冒。”

祝敘喬垂眸看他,忽地開口:“老師,外麵有人在叫您,這裡我陪著他就好。”

他我行我素拉上病床旁的簾子,將兩人圍在了方寸之內。

裴問青低著頭,下意識抱緊了祝敘喬的外套。

上麵還有男生信息素的遺留,氣味很淡,基本分辨不出來。

但裴問青能清楚聞到那上麵的味道,像是雨後的群山,乾淨凜冽。

“給。”一隻手出現他的眼前,掌心放了顆奶糖。

他緩緩抬起頭,臉色還是一片煞白。昨天的“訓練”影響到了他今天的身體狀態,讓他格外不適。

“你……怎麼隨身帶糖?”他喑啞道。

祝敘喬不動聲色打量他一眼,擰開了紙包裝,又往他麵前遞了遞,隨口道:“低血糖。”

他也沒有每天備糖的習慣,隻不過看裴問青還挺喜歡,索性口袋裡都裝了點。

導致他現在有口袋的地方都能隨時隨地摸出一顆糖來。

裴問青緊張道:“你有低血糖?”

祝敘喬無言以對,拿包裝掐著那顆糖塞進了裴問青的口中:“笨。”

裴問青人還是木的,呆呆地看著他,沒反應。

祝敘喬叫他看得不好意思,默默把視線移開,想拿手機,才發現手機還在校服外套裡。

那條外套至今被裴問青抱得緊緊,他看著看著,還以為裴問青是Omega,要拿他衣服築巢。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那一瞬間,祝敘喬立馬就被驚到了。

草,我對著一個alpha在想什麼東西。

他在心裡暗罵,卻也沒準備把外套從裴問青哪裡拿回來。

“你要不還是睡一會兒吧。”祝敘喬抓了把頭發,對他道,“懶得上課了,和你在這兒躲回兒。”

裴問青昨天徹夜未眠,早上又早起上課,被他一說,自然而然打了個哈欠,慢慢蜷縮著,躺在病床上睡著了。

他睡著的姿勢很沒有安全感,抱著那條外套,整個人縮成一團。

祝敘喬靠著牆坐,看了一眼後,把病床上的毯子扯來給他蓋著,蓋完才坐在原地發呆。

他打量著裴問青睡著也不安生的臉,對他一個alpha喜歡貼著另一個alpha信息素的行為表示極其疑惑。

不會O裝A吧?

祝敘喬忍不住在心裡猜測,他將裴問青從頭到尾觀察了一番,然而無論怎麼看,裴問青都像是個alpha。

“唔……”躺在病床上的男A悶哼一聲,翻了個身,精準抓住了祝敘喬的手。

“不是吧,昏睡也能抓著我,裴問青,你什麼意思啊?”祝敘喬低頭看著被牽著的手,一臉茫然。

“祝敘喬……”

“在在在,沒跑呢。”

祝敘喬歎了口氣,裴問青緊皺的眉間總算鬆了鬆,靠得離他越發近了。

他抱著祝敘喬的校服,靠在祝敘喬的身邊,就像是找到此生的安心之處。

祝敘喬想了許久,也沒有收回那隻被他牽住的手。

【作者有話說】

少年回憶應該還有兩章就結束了

祝敘喬躺太久也該醒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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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少年回憶(3)

◎“我想你。”◎

裴問青這一睡, 一個上午的課都睡過去了。

他醒來的時候,祝敘喬正靠著牆坐,整個人睡到昏天暗地。

大概是意識到環境的不同, 祝敘喬睡著時的偶像包袱也格外重, 都不用打光, 能直接時尚雜誌出片, 修圖都不用。

裴問青掀開毯子,卻猛地發現自己的懷裡是一團衣服。

上麵還留了點alpha信息素的味道。

那是祝敘喬的校服。

他呆愣地看著懷裡的校服外套,臉刷的一下紅了。

抱著祝敘喬不撒手, 還死死抓著他的校服睡了一覺……祝敘喬會怎麼看他?

“醒了?”他的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裴問青轉過頭, 祝敘喬明顯剛醒, 但還是抱臂坐好,做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裴問青臉上各種情緒交錯, 最後羞愧萬分似的低下頭:“麻煩了……”

祝敘喬蔫兒壞,見他這副模樣就想調侃:“你知不知道你睡著以後乾了什麼?”

裴問青麵上驚疑不定, 根本不知道自己還乾了什麼有違天道的事情:“什麼……”

然而祝敘喬話到這裡為止,死也不說發生了什麼。

他朝裴問青攤開手:“校服。”

裴問青還抱著他的衣服, 聞言匆忙放回他的手中:“對不起!”

這應該是他麵對祝敘喬時情緒最外露的一次,祝敘喬看得有意思,慢條斯理套上外套,一把把他從床上拉了起來:“回去上課, 不知道上到第幾節了。”

兩人和校醫道過謝後, 離開醫務室往教室走。

無奈正好是下課時間, 走廊上有學生出來上廁所倒水, 見到他們倆時, 眼裡是不約而同的驚歎震撼。

裴問青叫那些眼神看得發慌, 眼皮狂跳, 總覺得發生了什麼難以預料的事情。

祝敘喬一進教室就被顧寒聲拉走,程廷玉更是用陰鬱的眼神打量他。

裴問青坐在位置上,班級同學的目光已經讓他如坐針氈,他隻好戳戳前桌女生,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真的要聽嗎?”

前桌女生委婉道。

裴問青沉默地點了點頭。

前桌女生示意他靠近點,緊接著壓低聲道:“祝敘喬早上公主抱著你去了醫務室。”

裴問青聽完臉上冷淡的麵具完全開裂,他看著前桌女生,半晌後,冒出來一聲:“啊?”

前桌女生沉重緩慢地點了點頭,還給他加了暴擊:“很多同學看到了,老陳也看到了。”

裴問青眼前一黑,全然不知道該怎麼麵對祝敘喬了。

公主抱……穿過走廊人群,所有人都看見了……

裴問青現在格外想把自己塞進地裡,短暫地不要出去。

祝敘喬被顧寒聲拉出教室後聽了一通廢話,不耐煩,直接回去。一坐到座位上,就覺得裴問青的溫度有點過高,似乎能直接煎雞蛋。

“你怎麼了?”他莫名其妙問道。

良久過後,才聽見裴問青聲如蚊蚋:“多謝你……”

祝敘喬抬眼一瞧,前桌女生朝他比了個大拇指,他就知道公主抱那事兒被裴問青知道了。

“多大點事,都是兄弟。”祝敘喬平靜道。

“不,還是要謝謝你,我請你吃飯吧。”裴問青抬起頭,正經道。

祝敘喬拿著手機在看方惟月給他發的消息,邊敲鍵盤邊回複裴問青:“我請你你請我的,我們倆那兩頓飯就沒正經吃上過。”

裴問青試圖挑能一起吃飯的時間,然而仿佛是跟他們作對似的,這兩頓飯直到新一年來臨,都沒有吃上過。

他們再一次談起這兩頓飯時,已經從高二(13)班搬到了高三(13)班的教室。

祝敘喬把筆丟在桌上,長歎了一口氣:“不做了,煩。”

他們高三的暑假就隻有十天,短短十天,他連家門都沒出,窩在家裡打遊戲看電影,再次出門又是在學校坐牢。

這段時間高二高一也慢慢開學,高三的教學樓在學校最安靜的地方,高一高二學生返校的動靜都聽不了多少,祝敘喬已經做題目做到無聊了。

裴問青坐在位置上,還是那副板正模樣,視線就沒有從那張卷子上離開過。祝敘喬瞧了眼,那道題他已經盯了十分鐘,也不算難,按照他平時的速度五分鐘就能解決。

祝敘喬探頭瞧了他一眼,果然在發呆。

“小喬同學,今年生日怎麼過?”顧寒聲挪到祝敘喬旁邊,問道。

祝敘喬生日在九月二十五號,下周四,生日過了就是十八歲的成年人。

“當天晚上自家慶祝,周末的時候估計開宴會……”那根黑色水筆在祝敘喬的指間輕鬆轉動,他轉過頭問裴問青:“誒,裴問青,你生日什麼時候?”

裴問青還是那個答案:“我不過生。”

他的生日在班級裡完全是個謎,壓根沒人知道,去年那會兒祝敘喬問了,他也是以不過生為由逃避了回答。

“那你什麼時候成年?已經?沒有?”祝敘喬換了個方式問他:“上半年還是下半年,又或者是明年?”

裴問青對他的排除法有些無奈,隻好道:“還沒有,今年下半年成年。”

祝敘喬正襟危坐:“你比我小。”

難怪閉口不言。

顧寒聲還在一旁胡說八道,但他已經沒心思聽人胡扯了,於是寫了張紙條,給裴問青遞過去:【下周四來我家嗎?】

裴問青接過那張紙條,看到內容後整個人都愣住了,驚道:“我?”

“嗯哼。”

祝敘喬並不覺得自己的邀請有什麼問題,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顧寒聲也來。”

顧寒聲呆滯地看著他們兩個:“我來什麼?”

祝敘喬抬眼看他。

顧寒聲應道:“我得去,我得去。長京小喬十八歲我不去太過不去了。”

他一連串話說的繞口,祝敘喬早已經習慣他的脫線,因此隻是回過頭,看著裴問青。

裴問青並不能保證自己那天能不能出現在祝家。

他到現在都沒有同何小舟提起祝敘喬,如果讓他知道自己和祝敘喬走得近,他不知道何小舟會說出什麼難聽的話。

連祝敘喬的存在,他都不想和何小舟提及。

“我可能……”他猶豫道。

“行。”祝敘喬已經明白他話裡的拒絕含義,乾脆接過話頭,斷了裴問青後麵要說出的話。

他低下頭回方惟月消息,顧寒聲在他身旁嘀嘀咕咕,問他等會兒要不要出去打球。

顧寒聲成績一般,顧家早就為他備了路,高考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祝敘喬把手機丟抽屜裡,道:“現在就可以,你叫人。”

他起身率先離開教室,顧寒聲朝裴問青比了個大拇指:“厲害。”

裴問青知道他想說什麼。

祝敘喬這人慣來是刀子嘴豆腐心,又是個在人際來往上格外嚴格控製的人,能讓他直白發出邀請,算得上關係很親近的表示。

也是他篤定發出的邀約不會被拒絕。

結果一定會同意的邀約被拒絕,現在麵子上掛不住,索性直接避開了。

裴問青苦笑一聲,把那張祝敘喬寫的紙條好好收到課本裡。

由他自己發展的,能與其他人聯係上的事物他統統不敢帶回家,他又怎麼敢明目張膽在何小舟麵前表示出於他人進行聯係的傾向?

他和何小舟的扭曲共生關係並非一時半會兒能解開,他尚未成年,一切行事都有掣肘。

祝敘喬出去打球後,直接翹了一個下午的課,他習慣散漫,高三依舊離經叛道,老陳和李雪萍說過他幾次,然而每回周考月考他的成績依舊是那個穩定的分數,老師們也就隻能隨他去。

至於和他走的近的幾個,家裡早就給他們鋪好了路,他們也管不到。

裴問青直到放學,都沒有再看到祝敘喬。隔壁班的一個男beta走到他的位置上,想拿他的書包和手機。

“祝敘喬還在打球?”裴問青問道。

“對,顧寒聲讓我把他的東西拿過去。”男生推了把眼鏡,道。

我去送吧。

裴問青猶豫片刻,還是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

男生理好祝敘喬的包,帶著東西出了十三班。

裴問青第二天來學校時,帶了袋奶糖,是祝敘喬慣常在口袋裡裝的,他隻當祝敘喬喜歡。

無奈東西難買,他昨天晚上跑了大半個城區,才在一家進口商品店買到,今天特意帶來,算是給祝敘喬賠罪。

然而祝敘喬並沒有來。

顧寒聲在位置上和程廷玉插科打諢,裴問青看著祝敘喬空空蕩蕩的位置,走到顧寒聲桌旁,敲了敲他的桌麵:“他今天……不來上課?”

顧寒聲抬頭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小喬沒和你講?他和祝叔方姨出門旅遊了。”

“估計下周才回來吧。”

裴問青愣了愣,回到位置上打開他自己私底下買的手機,和祝敘喬聊天框還停留前天晚上。

祝敘喬沒有給他發信息。

他點擊輸入框,打上“你出去旅遊了?”,又一個字一個字刪掉,猶豫許久,都沒有發出一條信息。

【祝敘喬:有事?】

祝敘喬的信息彈出來時,裴問青被嚇了一跳,根本不知道祝敘喬哪來的預判,知曉他在發消息給他。

【祝敘喬:輸入狀態一半天,也不見你發一個字。】

聊天軟件帶的功能,在輸入框內輸入,就會顯示“正在輸入中”。

裴問青幾乎是手忙腳亂回複他的消息,然而還沒輸入完全,講台上李雪萍便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問青,你上來把這道題講一下。”

他把手機熄屏扔進抽屜,上台盯著題目看了會兒,才知道李雪萍要他講的題目是什麼。

這一講就到了下課,裴問青回到位置上,麵上沒什麼表情,然而內心幾乎滿是沮喪。

消息回得不及時,就錯過了一次聊天的時機。

他拿出手機,屏幕卻在此刻適時一亮。

一個聯係人發來一條消息。

他沒開顯示信息內容和聯係人的功能,這台手機又隻用來和祝敘喬聯係。

祝敘喬給他發的消息。

他解鎖,先看見的,是祝敘喬發來的“。”。

這是什麼意思?

這句話出現在輸入框後,他才發現自己在祝敘喬的“。”前發了一條消息。

【裴問青:我想你。】

他猶如五雷轟頂,根本不知道這條信息是什麼時候發出去的。

反複回溯記憶,他才想起來,被李雪萍叫上講台後,手指在屏幕上劃了一下。

那句“我想問你……”一著急打錯字,還手滑發了出去。

【裴問青:我手滑,抱歉!】

他匆匆刪掉原來的內容,重新發了一條給祝敘喬。

【祝敘喬:下周三回。】

【對方已撤回一條消息。】

【祝敘喬:。】

顯然是在看到他的消息後,祝敘喬才匆忙撤回換了另一條內容。

裴問青把手機關了,額頭直接砸在桌子上,重重一聲,格外響亮。

把前桌女生嚇了一跳。

啊啊啊啊啊!

裴問青在心裡根本控製不住發出懊喪的哀嚎,臉上是帶著鮮明羞恥意味的薄紅。

他真的瘋了,該手快的時候不手快,不該手快的時候偏偏手快,按祝敘喬的性格,鐵定不會理他了。

裴問青在祝敘喬麵前乾過的尷尬事,他能一直記得,還會時不時浮現在眼前,反複折騰他那脆弱的心。

這一尷尬,就尷尬到了祝敘喬回來。

一見到祝敘喬,他心裡的尷尬就有如化成實質,連話也不敢說幾句。

少年人麵皮薄,實在頂不住。

“糖誰給的?”祝敘喬坐在座位上,一低頭看見抽屜裡那袋奶糖,拎出來問裴問青。

他反複看了下包裝,用篤定的語氣道:“你送的?”

裴問青緩緩點頭。

“行,謝謝。”祝敘喬道了聲謝,從包裡掏出一隻陶瓷小狗的擺件,放在裴問青桌子上:“特產,不客氣。”

裴問青一時間說話的能力仿佛跟被掐斷了似的,盯著那袋糖解釋道:“不是生日禮物。”

兩個人雞同鴨講,好在祝敘喬能迅速接上話:“啊,哦,行。吃糖嗎?”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顆糖給裴問青,裴問青拿起那隻陶瓷小狗,道:“謝謝。”

給祝敘喬的成年禮,他還在做,隻差最後一步就完工了。

他的動手能力還算強悍,能自己畫設計圖,自己做。

回到裴家後,裴問青放下包就坐在書桌前,將最後的零件安裝好,這是項精細活,稍有不慎前麵做的東西都會白搭。

他時不時抬頭看眼時間,趕在十二點前做完裝進禮盒,又安安靜靜盯著腦中,等到九月二十五日的到來。

僅剩一分鐘時,他的“祝敘喬,生日快樂”已經在輸入框裡等待發送。

時間愈發臨近,裴問青心跳的也愈發快,他幾乎是默念倒計時,直至時間日期跳轉,他卡點發出信息。

【祝敘喬:謝謝。】

祝敘喬幾乎是秒回了他的信息,又接著發了第二條:【我今天不在學校。】

仿佛是給裴問青出難題,生日禮物不在當天送,似乎連帶的意義都沒有那麼深重,可他明天不來學校,他又不知道要如何把東西送出去。

讓顧寒聲轉交?

像是要把他的路堵死,祝敘喬慢悠悠發了第三條信息:【顧寒聲今天請假。】

裴問青看著這連發的三條消息,如果還不明白祝敘喬的潛台詞,他和祝敘喬也沒有什麼繼續聊天的必要了。

祝敘喬:【定位】

前兩條還算是暗示,這一條幾乎是明示裴問青要怎麼送生日禮物了。

裴問青遲疑許久,還是給他發了消息:【知道了。】

**

祝敘喬說不來學校,就連帶著顧寒聲一起不來。

裴問青看著書包裡的禮物,等到放學後,他還在猶豫要不要去祝家。

出校門時,裴家的車已經在等他。他坐上車,還是決定大半夜趁所有人都睡了出門去找祝敘喬。

然而司機卻駛向了另一個方向。

裴問青看著車窗外與往常,甚至與去“305”時都不同的景象,皺著眉問道:“要去哪兒?”

司機恭恭敬敬道:“太太讓我送您去祝家。”

“你說什麼?”

裴問青緩緩開口。

“太太讓我送您去祝家。”司機耐心重複了一次,裴問青的手機鈴聲也在此刻適時響起。

小爸。

裴問青如墜冰窟,幾乎是麻木地接通電話:“喂。”

“我也沒想到和你走得近的那個,就是祝家那位少爺。”何小舟開口,話裡帶著明顯的喜悅,“祝家的習慣,那位少爺生日當天都是不請外人,你能被他邀請,看來關係不是一般深。”

“好孩子,今晚好好表現。我在後備箱準備了禮物,你記得帶給人家。”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裴問青咬緊牙關,一字一句問道。

“問青,”何小舟慢條斯理道,“我是你的小爸,你瞞不過我的。”

裴問青僵在座椅上,說不出一句話。何小舟又道:“你做的那點東西上不得台麵,彆送了,免得丟了裴家的顏麵。”

直到何小舟掛斷電話,裴問青依舊抓著手機沒放,他的手背暴起青筋,掐住手機的指尖已然發白。

“停車。”他道。

司機依舊保持車速直行,裴問青深吸一口氣,厲聲道:“我讓你停車!”

“少爺,我隻聽太太的。”

司機透過車內鏡,看這位被管束的少爺,眼底流露出一絲幾不可查的憐憫。

與他自己都未曾發現的諷意。

汽車在路邊緩緩停下,裴問青卻沒有下車的打算。

司機歎了口氣,低聲道:“少爺,下車吧。”

裴問青沉默許久,打開了車門。

司機下車,將何小舟備好的禮物放進裴問青的手裡。

祝家在蘭月湖附近,祝敘喬牽著狗繩,把顧寒聲養的那隻狂野比格扯回來,就看見裴問青傻站在車旁,手裡還拎著東西。

“裴問青,你傻站在那乾嘛?”他走到裴問青身邊,問了一聲。

裴問青回過身看向他,困惑道:“你怎麼——”

“遛顧寒聲的狗。”他麵無表情扯了扯繩子,把怪叫的大耳朵驢扯回身邊。

裴問青默默低下頭,狂野比格歪頭看他,“er”了三聲。

裴問青:“……”

“我知道你想問為什麼他的狗我來遛。”祝敘喬麵無表情道,甚至能從臉上看出幾分生無可戀,“他沒力氣了,就輪到我遛。”

“瘋子,說我生日,也要讓它來給我慶祝。”

他一把勾住裴問青的肩膀:“走了。”

還沒走幾步,那隻狂野比格開始邁腿,祝敘喬罵了一聲,牽起裴問青的手就往前跑。

“我是真的瘋了,生日當天幫顧寒聲遛狗!”他在風裡喊,“我應該、應該開車出來!”

裴問青跟在他身後一言不發,狂野比格越跑越快,祝敘喬猛抓繩子,也跟著越跑越快,直到踏進祝家,大耳朵怪叫驢才滿意地“wer”了一聲,衝進彆墅給躺在地上的顧寒聲一腳。

“顧、顧寒聲,我絕對會揍你的。”祝敘喬站在原地大喘氣,朝地上累倒的顧寒聲比了個中指。

“這是我想的嗎?”顧寒聲猙獰著一張臉,抓過狗頭狂親:“湯圓好棒,給爸爸親親!!”

那隻叫湯圓的比格犬很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又蹬了他一腳。

方惟月和祝泊聞躲在廚房裡,不知道是怕了大耳朵驢,還是在準備給祝敘喬的驚喜。

祝敘喬懶得理顧寒聲和他的狗兒子,牽著裴問青就往房間走。

“你想喝什麼?”他房間裡放了冰箱,放了一堆冷藏的飲料,裴問青搖搖頭,問道:“有沒有水?”

祝敘喬拿了瓶礦泉水,丟給他。裴問青精準接過,悄悄將腳邊的禮品袋踢到一邊。

他剛剛上樓的時候,看見樓下堆了一堆袋子,他看都不用看,就知曉何小舟送的是手表。

祝敘喬坐到他旁邊,很坦然地伸出手:“禮物。”

你做的那點東西上不得台麵。

何小舟的聲音猛地在耳邊響起,裴問青抓緊手裡的包,最後還是拎起了何小舟給他準備的那隻袋子。

祝敘喬順手接過,看了一眼後放到了一邊:“是你自己想送的。”

裴問青根本不知道他的眼睛怎麼會尖到這個程度,一眼就能看出禮物是他準備的,還是彆人置辦的。

“按你的性格,你不會送這種東西。”祝敘喬收回“差勁”的形容詞,用篤定的語氣說道。

他對裴問青的禮物有所期待,卻也不是非有不可,裴問青送他一瓶空氣,他會覺得這是一件很不錯的生日禮物。

裴問青就算今天什麼都不送,他也覺得沒有任何問題。

他本人到場就很好了。

可他不能拿著明顯模板化的東西,說一句乾巴巴的“生日快樂”。

他並不希望裴問青麵對他時,需要戴上僵硬的麵具,被迫與他相處。

“不過你今天人到了就很好。”祝敘喬又道。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沉默許久後,裴問青將禮盒從包裡拿出來。

祝敘喬接過禮盒,問道:“我可以現在拆開嗎?”

裴問青尷尬地推了推眼鏡:“沒事。”

祝敘喬小心翼翼拆開包裝,一隻暗綠色的機械蝴蝶靜靜躺在黑色絨布上。

那是一隻機械蝴蝶掛墜。

他的眼睛明顯亮了亮,臉上很難得地流露出幾分孩子氣:“你自己做的?”

裴問青點點頭,便見祝敘喬迅速拿起手機,對著那隻機械蝴蝶拍了十幾張照片,拍完之後挑了最好看的九張,直接發了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常年維持和他本人一樣的冷淡風,多發一個字都算違背形象,今天卻是直接發了九張照片。

“會不會很容易壞?”祝敘喬問道。

裴問青又搖搖頭:“我做了加固處理。”

他說完後,就看見祝敘喬拎起那隻機械蝴蝶掛墜,直接掛在了手機上。

“我要去給顧寒聲那個狗東西看。”祝敘喬拿起手機就衝出房間,裴問青看著他的背影,眼睛有一瞬間的酸澀。

他想,何小舟又說錯了。

【作者有話說】

顧寒聲能容忍祝敘喬的原因在這裡:他是一個養比格的忍人。

置頂是番外點梗,有想看的番外可以在置頂評論,儘量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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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少年回憶(4)

◎希望能和祝敘喬一直在一起。◎

“你朋友圈發的是什麼?就這個蝴蝶?”顧寒聲想伸手去摸祝敘喬手機上的掛墜, 被祝敘喬一把拍開。

湯圓在一旁“werwer”叫,祝敘喬直接起身舉高手機,居高立下俯視顧寒聲:“手彆欠, 你怎麼和你家狗一個德行。”

顧寒聲大聲嚷嚷:“我和我們家湯圓一樣怎麼了?我們家湯圓可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狗, 對不對啊湯圓?”

祝敘喬嘴角抽了抽, 實在不理解一隻把顧寒聲的房間拆的隻剩鐵架床和水泥牆的狗為什麼會被叫做世界第一可愛小狗。

他家湯圓都過了賞味期了!

祝敘喬拎著掛墜欣賞, 那隻機械蝴蝶垂落在手機的一角,振翅欲飛,帶著自由與幸福高歌。

機械的象征又保全了蝴蝶脆弱的生命, 他很喜歡這個禮物。

“這個好漂亮, 是誰送的呀?”方惟月悄悄從廚房出來, 躲在祝敘喬身後笑道。

祝敘喬驚了一驚,轉過身說:“媽, 你不要老是突然出現啊。”

“嗯,是問青做的嗎?”她從他身後探出頭, 朝下樓的裴問青打了聲招呼:“問青,你好呀。”

裴問青局促地點點頭:“阿姨好。”

方惟月笑了笑:“我們家喬喬經常提起你呢, 前幾天出去旅遊都還在念叨你。”

祝敘喬捂住臉,偏過頭不去看裴問青,裴問青的臉上卻寫滿驚訝,視線跟隨著祝敘喬不放。

方惟月偷偷打量他們兩個, 瞄到祝敘喬通紅的耳朵, 偷偷笑了一聲。

祝泊聞從廚房出來時, 看見的就是顧寒聲和他的愛犬倒在地上, 姿勢一模一樣, 祝敘喬捂臉站在原地, 耳朵紅的, 裴問青站在他對麵,呆呆出神望著祝敘喬。

他深愛的方惟月女士臉上露出慈祥且幸福的笑容,牙齦都快笑露出來了。

祝泊聞:“???”

“你們在乾嘛?”他揉揉鼻尖,問道。

“沒有沒有,阿聞,東西好了嗎?”方惟月回頭連忙阻斷他的發問,拿廚房的事堵他的嘴。

祝泊聞挑了挑眉,還是順著她的話道:“萬事俱備,隻欠祝喬喬這股東風。”

天色緩緩沉下來,彆墅內的所有燈光突然暗下,裴問青不明所以,暗色裡,隻有祝敘喬手機上的機械蝴蝶閃爍瑩瑩光芒。

以及不知名角落裡傳來兩聲“werwer”。

廚房裡浮現兩點微弱火光,與此同時響起的是一道溫柔女聲清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方惟月端著點燃十八歲蠟燭的蛋糕,祝泊聞陪在她身後,手護著她,為她保駕護航。

祝敘喬強忍著嘴角上揚,這讓他看起來格外幼稚,裴問青靜靜注視他,輕聲唱出那首生日快樂歌,與大耳朵怪叫驢的高昂歌聲、顧寒聲的狂野慶祝混合在一起,成為祝敘喬十八歲的樂章。

“我們祝喬喬同學今天就滿十八周歲了啊。”祝泊聞笑著看還有偶像包袱的祝敘喬,認真道,“十八歲對於你的人生而言,是一個新的起點,意味著你要走入更加廣闊的平台與世界。爸爸期待看見我們喬喬大步奔向屬於自己的光輝未來,有事業,有幸福美滿的家庭,人生順遂而平安。”

他把話交給方惟月,從後抱住她,一起端住了那個他們做了一天的蛋糕。

“我和爸爸呢,從你一歲開始,就這麼為你慶祝生日了,已經是我們家的慣例了。”方惟月的麵容在燭光下更顯溫柔,她帶著笑意的雙眼靜靜望著自己的孩子:“當我知道你在我肚子裡的時候,我和你爸爸緊張了一個晚上,那天晚上我們都沒睡著。”

“那個時候我們特彆害怕,怕我們做不好你的爸爸媽媽。我們沒考過試,萬一出錯了怎麼辦?你也是第一次做我們的小孩,沒想到也很諒解我們的錯誤,我們在磕磕絆絆中互相磨合,一起成長,一轉眼,我的小孩都長這麼大了。”

方惟月特意拖長音說,抬著頭,驕傲地看著祝敘喬:“很健康很平安地長到了十八歲,是一個很棒很棒的小孩,在未來也會是一個很棒的大人。喬喬,十八歲生日快樂,爸爸媽媽愛你。”

“來,兒子,許願吧!”

祝泊聞和方惟月把蛋糕往前一送,祝敘喬那雙瀲灩的眼睛在燭光下閃閃發亮,他閉上眼許願,幾秒後,他吹滅了蠟燭,開口道:“我也愛你們。”

彆墅的燈依次點亮,祝敘喬轉過頭,顧寒聲抱著湯圓,眼神慈祥,裴問青站在他身邊,眼眶有些紅。

“祝喬喬,十八歲生日快樂。”顧寒聲朝他擠眉弄眼,祝敘喬冷笑一聲:“顧嬌嬌,謝謝你的祝福。”

裴問青在一旁沒忍住,偷笑出聲。

祝敘喬自然沒錯過他的笑聲,拿指尖刮了點奶油,往裴問青臉上直接一抹。

被偷襲的裴問青一臉呆滯,怔怔看著他,完全沒想到發生了什麼。

顧寒聲狂笑。

“偷抹奶油等會兒再說好嗎?祝喬喬,先切生日蛋糕。”祝泊聞無奈看著鬨成一團的三個高中生,把小刀遞給祝敘喬。

祝敘喬拿著刀,給蛋糕切成五份,先遞了一碟給方惟月:“媽媽辛苦,媽媽第一個。”

“好,謝謝喬喬。”

緊接著剩下三個人,就見祝敘喬把蛋糕全部裝盤,一手那一碟,左右一伸,分彆遞給了裴問青和祝泊聞。

顧寒聲:“???”

顧寒聲:“祝喬喬你搞區彆對待?”

祝敘喬翻了個白眼:“我和你一起最後,可以嗎?你自己拿。”

顧寒聲本能覺得不對,又覺得沒什麼問題,將信將疑端過蛋糕,湯圓立馬把鼻子湊過去,舔掉了上邊的奶油。

顧寒聲:“!!!”

“啊啊啊啊啊湯圓不能吃啊啊啊啊啊啊!”

其餘四人很迅速地端著蛋糕後退大步,祝敘喬把蛋糕遞給裴問青,讓他幫忙拿著,火速掏手機錄像,把顧寒聲和大耳朵怪叫驢的戰鬥錄下,轉手就發了朋友圈。

“原來是這個慶祝法,那我還挺開心。”祝敘喬收起手機,幸災樂禍道。

裴問青平日裡總是繃著一張冷淡臉,今天也忍不住了,嘴角要笑不笑,索性拿蛋糕當做遮掩。

祝敘喬瞥了他一眼,道:“你想笑就笑吧,彆忍著。”

裴問青再也忍不住了,端著蛋糕笑出了聲。

祝敘喬用餘光偷瞄他,方惟月卻在這個時候支起了攝像機:“嬌嬌,抱著湯圓來,我們一起拍張照。”

顧寒聲捂著狗頭,把剩下的蛋糕塞進嘴裡,火速扛起湯圓擠進隊伍裡,直接把裴問青往祝敘喬的方向一擠。

快門聲響起的那一刻,祝敘喬伸手摟住了裴問青,腳下卻沒站穩倒向方惟月和祝泊聞中間,祝家夫妻齊齊摟住他們兩個,顧寒聲和湯圓則留下了最猙獰的一張臉。

鏡頭下,祝敘喬笑得格外恣意張揚,裴問青抬眼看向他,笑意靦腆,耳廓通紅。

**

一場小型生日派對鬨到將近十二點,有顧寒聲和湯圓在,派對格外熱鬨,方惟月和祝泊聞後來還專門做了個小狗專屬生日套餐,總算讓大耳朵怪叫驢消停一點。

時間不早,方惟月直接對顧寒聲和裴問青道:“嬌嬌,青青,你們兩個晚上就住這兒吧,客房收拾出來了,明天讓司機一起送你們三個去上學。”

顧寒聲對自己的小名極其憎惡,但方惟月喊他,他也隻能從了:“麻煩方姨了。”

“麻煩方姨。”裴問青道。

方惟月戳戳祝敘喬:“喬喬,你給他們拿個新衣服!”

“知道。”祝敘喬趿拉著拖鞋上樓,示意他倆跟上。

嚴格意義上來講,穿他衣服的隻有裴問青,顧寒聲之前也有借宿,他常住的房間裡就有他自己的衣服。

“我不給你拿了,你自己有。”祝敘喬推了顧寒聲一把,把裴問青拉進了自己的房間。

順帶關上了門。

顧寒聲:“???”

他抱著湯圓,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對於裴問青和祝敘喬的關係,他已經無法理解。

隻能認定為是一種相愛相殺死對頭的糾纏不清,也可以是宿敵的惺惺相惜。

年輕的顧寒聲到現在為止,依舊認為他們是宿敵。

也許這個觀點在未來都不可能改變。

房間裡,祝敘喬站在衣帽間裡翻自己沒穿過的衣服。

“你介意穿這樣的嗎?”翻了一半,他把方惟月給他買的可愛睡衣拎了出來。

帶了尾巴的奶牛黑白睡衣。

裴問青:“……”

祝敘喬叫他看得不好意思,匆忙解釋:“我媽買的。”

這是方惟月的品味,又不是他的,他很無辜啊。

“沒事,這件也好。”裴問青接過他的衣服,祝敘喬倒在床上,隨口道:“裴問青,你要是覺得很難受,其實可以和我說。”

裴問青拿著那條奶牛睡衣,疑惑地看著他:“要說什麼?”

“看你心情不太好。”祝敘喬道。

裴問青朝他笑了笑:“沒有,我現在很開心。”

“是嗎?”祝敘喬語氣慢吞吞,“感覺你很累。”

裴問青在他看來像是一場壓抑的暴雨,終有一日會爆發傾盆落下。

隻不過現在被不斷壓製,他每日用冷淡的麵容對待一切,早晚會給自己憋出心理疾病。

“真覺得累可以和我說。”祝敘喬怕他覺得自己的話有憐憫的意思,匆匆補充解釋:“都是哥們,彆把自己憋出病來。”

裴問青定定看他,不知道想到哪裡去。

祝敘喬今天生日,晚上還跟著祝泊聞喝了點酒,正好在一種很微妙的情緒外露階段。

“不然長京小喬勉勉強強給你當阿拉丁神燈?”祝敘喬猛地坐起身,對他說。

裴問青臉上一片空白:“什麼阿拉丁神燈?”

“意思是能實現你三個願望的神燈。”祝敘喬伸出三根手指,朝他比劃比劃。

裴問青見狀緩緩走向他,祝敘喬一愣,抱臂警惕道:“乾嘛?”

“向神燈許願,不是要先摸神燈嗎?”裴問青清楚祝敘喬是在逗他,下午和裴家司機對峙的事情應該讓他看見了。

送何小舟的那隻表時,他的臉色應該很難看。

祝敘喬關心人,總是愛用這樣彆扭的方式。

“裴青青,你這是想占我便宜啊。”祝敘喬笑得有些嘚瑟,但還是把手伸了出去:“摸吧摸吧,我也不是小氣的人。”

裴問青啞然失笑,輕輕拍開他的手:“你是壽星,我許什麼願。”

“壽星分你願望還不樂意了?”

裴問青牽過他的手,笑道:“那就許長京小喬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他又緊接著許第二個:“許願長京小喬心想事成。”

要說第三個時,被祝敘喬攔了下來:“給你三個願望,淨往我身上許什麼意思,最後一個留著吧。”

裴問青隻好將最後一個願望塞回肚子裡,還要誇他一句:“長京小喬無所不能。”

“我謝謝你啊。”

兩人一直鬨到十二點,還是裴問青先看見時間,率先回客房洗漱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三個打蔫兒的高中生全被叫了起來,坐在餐桌前吃早飯,顧寒聲基本是邊吃腦袋邊磕桌子,早餐就時不時往下掉,給守在桌邊的湯圓全吃了。

祝敘喬困到發懵,還要拿手機偷拍他。

裴問青稍微好一點,坐姿端正,吃的也能安安穩穩塞進嘴裡,但也沒好到哪裡去,眼睛全部發直。

吃完早餐,全部蹭祝泊聞的車去一中上課去了。

三個人踩著鈴進教室,祝敘喬一坐下就趴在桌上睡了,裴問青緊隨其後,李雪萍進來上課時,就見年級第一和年級第二趴在桌上,睡到昏天暗地人事不知。

她無奈地搖搖頭,隻能隨這兩個人去。

這一覺一睡就把上午的課全部都睡了過去,祝敘喬醒的時候,裴問青已經在做卷子了。

“去吃飯嗎?”他問祝敘喬。

祝敘喬還在發懵,聞言呆呆地點了點頭。

裴問青也沒起身,安安靜靜等他醒神。

“清醒了,走,去吃阿婆做的餛飩。”又過了片刻,祝敘喬說。

他轉頭瞥了眼還在睡的顧寒聲,低聲道:“等會兒給他打包一碗得了。”

祝敘喬自然摟過裴問青的肩,和他一同出了教室。

**

黑板右上角的高考倒計時每日更新,僅剩168天的時候,祝敘喬問裴問青要不要去看電影。

裴問青敢在上課期間蒙頭大睡,卻從來沒有跟著祝敘喬一起翹課。

他清楚自己要從現在這樣的生活中解脫出來,需要耗費多少力氣,他也不可能讓何小舟拿捏住他的把柄。

“什麼時候?”裴問青看著黑板上的倒計時,問道。

祝敘喬懶懶散散道:“今天。”

他的指間變魔術似的翻出兩張電影票:“去嗎?”

很顯然祝敘喬早有預謀。

裴問青低頭看了眼卷子,又道:“電影幾點開場?”

“下午兩點。”祝敘喬翻過電影票看時間,特意把印著時間的那一塊給裴問青看。

裴問青沒有半分猶豫:“去。”

祝敘喬火速理東西:“趁午休走人。”

他倆直接趁著午休時間走大門出校,然而平時根本不管的老陳此刻正在校門口巡邏。

“他沒事乾這個時間點巡邏乾嘛?”祝敘喬隻覺得莫名其妙,裴問青在學生會乾了兩年的活,直到高三才卸任,對老陳的習慣很熟悉:“他應該在查渾水摸魚出校的。”

前幾天有人偽造假條趁午休時間出了學校,老陳嚴格管束倒也正常。

祝敘喬看了眼時間,快下午一點,說出去吃飯有點太假了。

“算了,翻牆出去吧。”祝敘喬抓住裴問青的手腕,帶著他去高三教學樓後的圍牆。

這片地還算是他們重逢的第一現場。祝敘喬把包移到胸前,問裴問青:“會翻牆嗎?”

裴問青誠實搖頭:“沒翻過。”

祝敘喬索性先教他翻牆要領:“手跳上去扒住牆頭,腳踩著牆麵,像這樣……”

他做了兩次示範,裴問青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後退幾步助跑,還算輕鬆地翻上了牆頭。

祝敘喬看他沒問題,也跟著翻了過去,落地時,朝裴問青展開雙臂:“你跳下來,我扶住你。”

裴問青道:“不用,你讓一讓。”

就這麼點距離,他還不至於跳不過去,抓緊包就翻身下牆。

祝敘喬拍拍手撣掉灰,帶著裴問青大搖大擺翹了課。

至於上課時間到教室,發現兩個人都不在的謝鐘玉是什麼反應,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

祝敘喬算時間算的剛剛好,到影院檢票,進影廳落座,一連串動作,正巧是電影開場。

一分鐘都沒浪費。

裴問青對他這種計算時間的能力歎為觀止。

“我這叫利用一切時間。”祝敘喬道。

影廳裡人並不多,非節日假,又不是下班時間,幾乎算是他倆包場了。

祝敘喬專注地盯著銀幕,沒過幾分鐘,很認真地打了個哈欠。

“困了?”裴問青用氣聲問他,祝敘喬搖搖頭,說:“我也沒想到前麵這麼枯燥。”

整個畫麵並沒有多少刺激場景,隻有主角與家人的交談。

直到緊張的背景音樂響起,電影場景才發生了變化,祝敘喬的困意消失,靠著裴問青認真看電影。

裴問青即便是坐在電影院,也是目不斜視的端正坐姿,然而餘光卻全部落在了靠他肩頭的祝敘喬身上。

祝敘喬身上有很多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特質,一般都是無意識的表現。

他會和認定的自己人有主動性的肢體接觸,就像把貓養熟了,貓也會把頭湊過來給人摸一摸。

裴問青第一次被他勾住肩膀時,整個人都僵硬了,花了很長時間才從那種全身緊張到發僵的狀態中解脫,事後不斷訓練自己對祝敘喬的接觸脫敏。

現在總算能平靜接受和祝敘喬的肢體接觸。

還能尚有餘裕地觀察祝敘喬的小動作。

一場電影將近三個小時,片尾曲響起,影廳裡燈光大亮,祝敘喬拿著電影票根,伸了個懶腰。

他和裴問青一起走出影廳,低聲念出電影裡的那句詩歌:“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老年應當在日暮時燃燒咆哮。”

裴問青自然而然念出下一句:“狄蘭的詩。”

“裴會長有什麼賞析的想法嗎?”

“都出來看電影放鬆了,還要做閱讀理解?”

“不過很顯然,愛是一種神奇的力量。”祝敘喬將一張票根遞給他,裴問青挑了挑眉,接過票根:“觀後感嗎?”

“是啊。一個俗人看完電影的感悟,說不出來更多了。”祝敘喬有一搭沒一搭和他講話:“如果你不想聊抽象的愛,我們還可以聊裡麵出現的理論。”

“那還是談一談抽象的愛吧。”裴問青搖搖頭,“我暫時不太想看見公式了。”

他們一路胡說八道走出電影院,正好是晚餐時間,還能去找個地方吃飯。

然而裴問青見到了這個時間最不想見到的人。

何小舟。

父子倆隔著人海遙遙相望,何小舟臉色鐵青地看著裴問青。

裴問青的臉色也算不上好看。

祝敘喬站在裴問青身旁,總覺得風雨欲來,下意識在何小舟逼近的那一刻打圓場:“何叔叔好。”

他抬了抬手,隱晦地把裴問青往身後攔。

去年在校門口的那個耳光他至今記得,現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他更不可能讓何小舟扇裴問青巴掌。

這種掌控欲有點太過分了吧?

他不免閃過一絲懷疑。

何小舟不敢得罪他,勉強扯出一抹笑:“祝少爺。”

“誒,您彆這麼叫我。”祝敘喬連忙開口,“您叫我敘喬就行了。”

何小舟朝他笑了笑,眼神卻緊緊盯著裴問青:“裴問青,你為什麼會在這?”

“高三壓力大,我又不想一個人出來,隻好勉強裴問青陪我了。”

祝敘喬能清楚感覺到裴問青全身發僵站在他身後,自然而然攬過責任開口:“何叔叔,正好到飯點了,一起吃個晚飯?”

他對著何小舟笑,那雙瀲灩的眼裡卻沒什麼笑意。

何小舟渾身的冷氣忽然收攏,換了和善的麵容:“不過不太湊巧,我晚上已經有約,沒辦法和你們一起了。”

他在望見祝敘喬麵上的笑時,才徹底反應過來傳聞裡祝敘喬的脾性。

祝泊聞在商場上有暴君之名,他的兒子也不會好脾氣到哪裡去。

多少人捧出來的少爺性格,給人做臉麵叫客氣,他要是真順著被捧起來,得被人說一句“不識好歹”。

“啊,那還真是不太湊巧。”祝敘喬的手在羽絨服的遮掩下碰了碰裴問青的。

冰涼。

“問青,晚上和我一起去吧?你陳叔叔也好久沒有看過你了。”何小舟避開祝敘喬打量的眼神,抬眼看向裴問青。

“我……”

祝敘喬用力捏了捏裴問青的手,然而何小舟的下一句話,便叫裴問青回握住祝敘喬的手,又緊跟著鬆開。

“令昔今晚也去,弟弟都到場了,你這個做哥哥的總要來吧。”

“祝敘喬,下次再約吧。”裴問青臉色蒼白,幾乎不敢看祝敘喬的眼神。

“行,有空了給我打電話。”祝敘喬靜靜凝視他,最後拍了拍他的肩。

等裴問青和何小舟上了車,他才拿手機給祝家的司機電話:“王叔,過來接我,我現在海韻路禾影門口……”

**

“我沒想到你膽子會大到這個程度。”何小舟厲聲道,“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裴昌年已經——”

他咬著牙,將接下來的話重新咽回肚子裡,不再開口。

裴問青靠著車窗,並不想回答他的話。何小舟見狀,更是不耐煩道:“掉頭回裴家。”

他深吸一口氣,抓住了裴問青的手:“問青,我把路都給你鋪好了,隻要你謹言慎行,裴家的一切都會是你的。可你現在在做什麼?”

“祝家的少爺,”他諷笑一聲,“你真當他是認真的?問青,彆太當真。”

那隻機械蝴蝶的掛墜掛在祝敘喬的手機上,他像是對待珍寶那樣,對待它。

裴問青閉上眼後,低聲道:“知道了。”

“回家好好反思吧,明日就不用去學校了。”

司機將車停在裴家門口,何小舟與裴問青下車,裴令昔想上前和他們打招呼,卻在看見何小舟陰沉的神色,裴問青暗示的眼神裡停在了原地。

他站在樓下,看著何小舟躲過裴問青的手機,將人鎖進了房間。

“令昔,你哥哥累了,不要去打擾他。”何小舟語氣陰森,將裴令昔嚇了一跳。

裴問青倒在床上,把和祝敘喬用來的聯絡手機拿了出來,卻發現怎麼也開不了機。

他想給手機充電,才發覺何小舟直接斷了他房間的電。

裴問青如今隻慶幸沒有被關在305。裴昌年近來有立遺囑的傾向,何小舟不能做絕,隻能用這種不痛不癢的方式關他禁閉。

他脫了外套,索性直接把自己裹在床鋪裡睡覺,然而閉上眼沒多久,耳邊便傳來鈍響。

裴問青輕咳兩聲,桌上的鬨鐘時間顯示深夜十二點二十。

“咚——咚——”

他坐在床上仔細聽了很久,才明白這些聲音來自窗外。

有人在往他的陽台砸東西。

裴問青眉間緊皺,套上外套打開了陽台門。低頭向下望去,祝敘喬靠著車,百無聊賴地拋兩顆石子玩。聽見陽台門打開的聲音,朝他擺了擺手。

“你怎麼會來?”裴問青瞪大眼,用氣聲喊道。

祝敘喬聳聳肩,朝他招招手:“下來。”

“太危險了!”裴問青用氣聲喊道,然而祝敘喬壓根沒理會,直接翻牆跳進裴家院子,站在他的窗戶下,朝他展開雙臂。

“跳下來,我接住你。”他朝他一字一頓做口型。

裴問青搖搖頭,他住二樓,這個高度下去,萬一把祝敘喬砸出好歹怎麼辦?

祝敘喬站在原地沒動,又朝他招了招手。

裴問青皺著眉看他,不知道誰家的狗突然喊了兩聲,他心下一驚,猛地關上陽台門,借著陽台下欄杆做緩衝,直接跳了下去——

“接住了。”

祝敘喬將他抱了個滿懷,低聲笑道。

他抬頭看向祝敘喬,後者頂著盈盈月光,一雙明亮的眼裡滿是笑意。

“不要小瞧alpha的身體素質啊。”

祝敘喬對他道,又帶著他翻了裴家的牆,讓他坐上車的副駕。

“你怎麼會在這兒?祝叔叔和方阿姨知道嗎?還有剛才那麼危險,你——”裴問青語速極快,話裡滿是擔憂,然而祝敘喬俯身替他扣好安全帶,直接堵住了他所有的話。

祝敘喬打開車前燈,踩下油門直行:“一個一個問題來。你家地址我找人問的,我爸媽知道我晚上出來找你,車鑰匙還是我爸給的。”

“我對我的身體情況有把握,抱個你不會出問題,放心好了。”

他低頭看了眼導航,又抬頭看路況。

“有駕照,可以放心,不用那麼緊張。”祝敘喬瞥了眼緊張的裴問青,解釋道。

裴問青抓著安全帶,問他:“我們現在去哪裡?”

“帶著你翹課結果害你被家長抓,賠罪。”祝敘喬慢悠悠說,“所以帶你去看流星雨。”

裴問青隻覺得不可思議:“啊?”

“今晚有流星雨。”祝敘喬語氣認真,等紅綠燈的過程中,他甚至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個保溫桶給裴問青:“吃的,不知道你有沒有吃晚飯,不過吃了現在估計也餓了,當夜宵吧。”

裴問青小心翼翼打開保溫桶看了眼,老鴨湯。

他沉默地蓋上了蓋子。

已至深夜,路上車並不多,祝敘喬放慢車速,沿著山路往半山腰的停車場開,停好車後,他從後座拿出一雙全新的棉靴遞給裴問青:“你就腳上一雙拖鞋會冷。”

後座上甚至放了毛毯,裴問青拎著那隻保溫桶,知曉他是有備而來。

大抵是今夜有流星雨,山上還有部分人在等,祝敘喬看著那些光亮,打著手機的手電筒,帶著裴問青換了另一個方向走。

裴問青被他牽著,踩著那雙棉靴,跟在他身後,腳步並沒有遲疑。

“我前幾天就看到新聞了,還特意來踩點哪裡比較容易觀測,你隻管跟著我就好。”

祝敘喬照著前路,一次邁三個石階,裴問青好奇地打量四周,看向遠處的佛寺:“那裡是什麼?”

“哦,好像是長京市最靈驗的寺廟吧,叫什麼我忘記了。”祝敘喬掃了一眼道,“到那寺裡要爬一千多級台階,之前還看到說隻要一路跪拜登頂,就能消除此生業障,實現心中所求什麼的。”

“一路跪拜?”

“嗯哼。”祝敘喬應道,“就三步一叩首,爬三級台階跪拜一次。”

“不過有這樣的毅力去許願,什麼事情做不成。”他不信這些,也沒有親自爬過那一千多級的石階,隻不過聽傳聞而已。

跪拜朝山是僧人們的修行,現在幾乎沒有人會這麼做,有也隻是嘗試體驗一番,跪個兩三階就算完。

“畢竟也有人力不可及的時候。”裴問青遙遙望向那座靜立的古刹,對祝敘喬說。

“也對,畢竟也是一片癡心。”祝敘喬掃了一眼,抓緊裴問青的手:“要到了。”

他們牽著手爬越最後幾級石階,來到祝敘喬精心挑的觀測點。

四周開闊,草葉上掛著霜,今天是晴夜,正好能看清夜空。

祝敘喬又和變戲法似的變出一塊野餐墊,展開鋪在了地上。

“裴問青,坐這兒。”他朝身側招招手,裴問青抱著那個保溫桶沒放,坐到他旁邊。

祝敘喬定定盯著那隻保溫桶好一會兒,才想起忘了什麼:“隻帶了桶,忘帶餐具了。”

“那就抱著它一起看吧。”裴問青對他說。

他們並排坐在野餐墊上,互相靠著擋風,靜靜等待那場流星雨到來。隻不過等得有些無聊,祝敘喬索性拿出手機開始放音樂,分了裴問青一隻耳機。

“隨機播放啊,我也不知道會放到什麼。”他道。

裴問青接過耳機,聽耳機裡先響起幾聲吉他音,緊接著是哀愁的曲調。

“煙花易冷?”

他問道,祝敘喬點了點頭,往後一倒,躺在了野餐墊上,斷斷續續哼著曲調。

緣分落地生根是我們。

“好像有點太哀愁了,換點高興的。”祝敘喬切了歌,然而前奏響起時卻有些陌生,還是裴問青先聽出來:“Scarbh Fair。”

星子從深黑的天際劃過,祝敘喬仰起頭,驚訝道:“那是嗎?”

那一瞬劃過的流星像是某種征兆,更多的流星從遠山、從樹梢、從他們的頭頂劃過,又墜落於夜色,猛地消失。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耳機裡,音樂依舊在播放中,祝敘喬靜靜注視著裴問青,輕聲開口:“裴問青,不許願嗎?”

裴問青道:“許什麼?”

“看你自己啊,流星許願過時不候的。”

裴問青低下頭,與那雙記了十年的雙眸對視,帶著笑道:“那我許一個。”

他閉上眼,沒多久又睜開眼,祝敘喬好奇地打量他,問道:“你許了什麼願望?”

問完,他又覺得不對,匆匆開口:“彆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裴問青笑了笑,說:“我許的願望,是祝敘喬能和我在周日見麵。”

離周日也沒幾天了,祝敘喬道:“這個願望我倒是能幫你實現。隻不過我和我爸媽周六要去趟海城,陪我媽去采風,周日可能會遲到。”

“沒事,我會等你。”裴問青道,祝敘喬於是安心繼續看流星。

裴問青抬起頭看夜空,最後還是閉上眼,正式且虔誠地許願。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我向上天禱告,希望祝敘喬長命百歲。願他不被病痛纏身,生龍活虎健康無憂。

希望祝敘喬家庭幸福美滿。我不曾擁有,便希望他能一直如此。

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希望能和祝敘喬一直在一起。

【作者有話說】

煙花易冷和斯卡布羅集市的歌詞。

*好像又寫超了……一寫上頭就什麼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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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回憶終章

◎花掉了。◎

將裴問青送回裴家時, 天色熹微。正門沒法走,祝敘喬直接抱起裴問青,讓他坐自己肩頭, 翻回房間。

“注意安全。”他趴在陽台圍欄上, 對祝敘喬道。

“知道了, 冷, 回房間去。”祝敘喬朝他擺擺手,轉身翻牆離開裴家。

引擎聲過後,裴問青靜靜注視祝敘喬驅車離開。

他脫了外套, 翻回床上補眠, 周六晚上何小舟就把他從房間裡放了出來, 裴昌年要見他,何小舟不能再關著他不放。

“問青。”裴問青站在門口, 冷眼看當年暴虐的alpha如今因病痛折磨,隻成了枯萎的人乾, 蜷縮在床上,朝他招手。

何小舟在他身後, 推了他一把。

裴問青換上溫和的笑臉,單膝跪在裴昌年床邊:“爸爸。”

“好……好孩子。”那隻乾枯的手撫過他的頭發,又摸過他的眉眼。

裴問青沒說話,安靜地跪在原地, 等裴昌年摸完他的臉。

“你的……你的哥哥們。”裴昌年眯著眼, 說話並不利索, “太烈!”

“兄長們隻是行事直率而已。”裴問青不卑不亢道。

裴昌年點著頭:“直率……問青, 你恨不恨爸爸?”

裴問青平靜地注視他, 何小舟掩去猙獰的麵孔, 恨不得逼著裴昌年寫完遺囑, 代替裴問青,捂死那張臉。

“不恨。”靜默後,裴問青道。

何小舟露出滿意的神情。

裴問青不知道要恨什麼,一切都該恨,但他遇到了祝敘喬。

這足以讓他消除所有恨。

蜜糖有時也需要用苦難來換,他知曉這點,裴家讓他擁有了接觸祝敘喬的機會,不值當恨了。

“好孩子……好孩子!”裴昌年顫顫巍巍道,又讓裴問青貼近他。

他在裴問青耳邊壓低聲道:“問青……你小爸不是個老實的!”

窗外雷聲轟鳴,暴雨傾盆而落。

裴問青眼神顫動一瞬,卻沒有什麼格外的情緒表露。

裴昌年喘著氣,隻剩了氣音:“彆讓他碰到裴家的一分一毫!”

說這句話時,他所有的力氣似乎都回到了身體裡,帶出經年經商做事的狠厲。

裴問青麵容緊繃,垂眸看見裴昌年挺起胸膛,瞪大雙眼死死盯著他,默不作聲閉上眼,點了點頭。

裴昌年這才像是放下心來,倒回床上:“回去吧……”

裴問青站起身,道:“您好好休息。”

他走出裴昌年的房間,何小舟關上門,難掩麵上的焦躁:“他說什麼了?”

裴問青望著他眼底的貪婪,內心隻餘不耐煩,可仍要維持那張麵皮:“讓我好好讀書。”

尚未進裴家前,他和何小舟住在破舊的老屋裡,何小舟抱著他,不斷念叨他要成才,他要爭氣,給小爸爭口氣。

日子最困苦時他發高燒,卻也是何小舟挨家挨戶跪著求,把他的命救回來。

他同何小舟的關係從根就是扭曲混亂的,恨著何小舟,卻在恨裡長著愛。

於何小舟而言,最微不足道的愛。

裴問青想起裴昌年那句話,隻剩悲哀。

他意興闌珊地看著何小舟,道:“你不用操心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