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可要點臉吧(2 / 2)

“過日子不是風花雪月,柴米油鹽的消磨,熱情的減退,你真的能撐得住時有鬱氣的爭吵?吵一次可以和好,兩次也可以,三次四五次到最後都數不清了……分房而睡時,可會覺長夜寂冷,有那麼一點點後悔和不甘呢?”

“有一個人有那麼一次的不堅定,一點點,就會引來對方的失望,失望的種子發芽,會有猶豫,會有犯錯……很多時候,讓你覺得對方陌生的瞬間,不是時間或付出與否,而是兩三件不能挽回的事。”

朝慕雲聽著老人的話,眼前似乎能勾勒出這對情侶相處時的畫麵。

從兩小無猜,到情竇初開,情熾之時,眼底隻有彼此,哪怕隻是錯肩時一個對視,短暫視線相撞,都會覺得甜蜜……他們是赤誠的,是投契的,在最該被祝福的年紀,卻一步步被世情裹挾下,終成陌路,著實讓人難過。

有情人的故事,聽起來總是隔了層紗,感覺波折出處,又像千篇一律,話本子裡都有,但當事人其實各有各的苦,隻是晚了一步,就晚了一輩子。

換作彆的人丁興旺的家族,甚至不用改名換姓,稍微注意點,或住的遠些,有些事不是不能解決,但晉家俞氏寡婦持家,最重要的就是名聲,最不能犯的錯就是規矩,否則以後的事都不好辦,人脈也不好發展走動,俞氏必會嚴防死守,而江家就隻有這麼一個兒子了,成親大事,是結兩姓之好,都拴在一家算怎麼回事,必定也不會允。

白婆婆有很多話沒說,表達隱晦,但朝慕雲聽得出來,當年的江項禹和晉薇,反抗的相當激烈,甚至有可能私奔過,但日子可能並不那麼好過,世人的眼光,生活的不易,家人的追找,每一樣都不是那麼好應對的。

這還是尚未成親,如果成了親,孩子怎麼辦,和他們一起隱姓埋名麼?如果孩子被欺負,被辱罵,他們怎麼解釋?孩子都有家族長輩走動,不管愛恨,說出來都是一大家子,可他們的孩子注定孤苦伶仃,沒有依靠,再往後想一點,孩子以後長大了,怎麼說親?

有些事你沒想,不在意,它可能不是個問題,但你一旦想了,在意了,問題越滾越大,會越來越讓你害怕,讓你覺得無法應對。

“晉薇出嫁之後,二人便再無聯係了?”

“我知道外頭在懷疑什麼,”白婆婆道,“但我可篤定告訴你,他們之間清清白白,都是好孩子,從未有逾矩之舉。”

她歎了一聲:“情自是難斷的,越了解,對方越優秀,就越忍不住被對方吸引,我不能說他們之間現在沒有情愫,反而他們惺惺相惜,是世間最了解彼此的人,哪怕到了今日,若對方有難處,他們仍然會願意為對方付出努力,但更多的,不可能。”

夜無垢微訝:“竟然男人君子,女人也貞烈?”

這都不是簡單的情愛了,是知己,也有義氣,女人忍得住也就算了,男人竟然也忍得住?

朝慕雲看著白婆婆:“晉薇丈夫之死,官府去查,皆諱莫如深,婆婆可知曉些許?”

“那是個意外。”

白婆婆似乎看出了朝慕雲冷,給他添了熱茶,讓他捧在手中:“我不知史晉兩家為何結這個親,同在京城,低頭不見抬頭見,若我是俞氏,就算想結門好姻親,也會儘量為女兒尋個稍遠些的地方,遠離口舌是非,但偏偏就結在了京城,互相想打聽些什麼,都不太難,妻子的是非,情思是否係於己身,彆人不知道,身為丈夫的人豈會不知?”

“偶有一次在外麵被調侃,飲了悶酒,又遇到了當事人江項禹,史家小子就同他發生了爭執,打了一架,江項禹從小是有分寸的孩子,就算打架,也不可能下手太重,當時眾人拉開,兩個人都是沒事的,可後來史家小子回去,就染了風寒,明明平時沒病沒災,身子康健的很,丈夫也去看過,絕對不存在什麼嚴重的外傷,或陰毒下毒之法,就是個意外,可就是一場風寒,史家小子死了,你說史江兩家,會不會有仇?”

“那是得有仇,”夜無垢搖著扇子,“沒準史家看晉薇這個兒媳婦都會不順眼,把賬算在她身上。”

朝慕雲自也更懂,所以齊氏和晉薇的婆媳關係也更微妙。

那本案中另一個仇恨點就出來了,齊氏對江家,是存在仇恨的,她就這麼一個兒子,平時活蹦亂跳好好的,突然死了,大夫再說無有任何異樣,她也很難不陰謀論。

但是她丈夫呢?

朝慕雲斂眉:“您對史明智,可有了解?”

“沒見過,”白婆婆搖了搖頭,“隻知道他是個很會鑽營,又膽子略小,有色心沒色膽的人。”

好色?

朝慕雲幾乎立刻想起晉薇莊子房裡,那個她非常討厭,用針剪戳爛的男人荷包。

“他對晉薇……”

隻四個字,白婆婆就意會了:“反正不會做真正的惡心事,口頭說幾句,算得了什麼?誰還跟一個老頭計較?”

朝慕雲瞬間懂了,死者史明智這個‘愛好’,引來的恐怕不隻是晉薇的厭惡,還有對晉薇十分看重的,江項禹的仇恨,以及妻子齊氏的不滿。

白婆婆見兩個人若有所思,又道:“若是信我老婆子,你們就彆在那些所謂的私情之事上下心思了,什麼都是懂事的孩子,縱心有牽念,也是發乎情止乎禮,據我所知,他們從未有私會過,最多就是同在京城,不小心在人多的機會偶遇,說兩句話而已。”

不見麵,不說話,相思難熬,見了麵,說了話,相思更難熬。

朝慕雲卻感覺兩個人的情感走向,還是有些不協調之處,想起江項禹雖未成親,膝下卻有個孩子,聽聞年紀不大:“江項禹的孩子……婆婆可知曉?”

白婆婆就又歎了一口氣:“酒後誤事,錯把丫鬟當夢中佳人……也因此,兩個人才越來越遠,不可能有挽回機會。”

夜無垢:“江項禹把彆人當成了晉薇,還有了孩子?”

那還真怪不得今日關係至此……

兩個人之間隔的東西太多太多,已經扯不清,分不明。

朝慕雲整理思路,又問:“一個月前,還有最近五日內,江項禹可來過?”

“一個月前……”白婆婆搖了下頭,“有點太久,我記不太清,最近倒是常來,春日風暖,花卉盛放,外頭需求量大,他做為東家,怎麼能不來?最近每兩三日都會過來一趟,偶爾也會住在這裡。”

朝慕雲環顧四周,看了眼花房:“我觀這裡也有散客,那你有沒有見過江蓮和晉千易?”

這次白婆婆點了點頭:“江蓮我見過,她是江項禹的妹妹,本身也喜歡花卉,偶爾會來找些裝飾屋子,她丈夫晉千易隻陪她來過一次,還未走近擇花,其實少有男人會像江項禹這般,對花卉癡迷喜歡的。”

“那您見過這夫妻二人相處的樣子了?”

“嗯,非常恩愛。”白婆婆笑了下,“中間連個人都插不進去,丈夫不讓婢女近身,看向妻子是視線永遠溫柔,妻子也將丈夫照顧得非常好,樣樣周到,的確也不需要婢女。”

夜無垢卻搖著扇子,嘖了一聲:“舉案齊眉,一生一世一雙人,整個京城都傳遍了這對夫妻的佳話,男人夢想娶這樣的女子為妻,女人夢想嫁男人這樣的丈夫,可我怎麼覺得,這麼不靠譜呢?”

朝慕雲看著白婆婆:“您可看好他們?”

白婆婆的笑就有些意味深長了:“世間女子規矩大,女方嫁入男方家裡生活,美不美滿幸不幸福,其實主要看男方態度,男人若覺妻子應該忍讓長輩,再多的好都是虛的,整日在後宅,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其實是婆媳二人,男人若覺得夫妻一體,患難與共,那長輩的關心愛護,會理智的,有節製的聽取。”

“夫妻相處是學問,你得利他,才能利己,隻想著自己好,犧牲的都是彆人,那這份感情,實則是蜜糖包裹的苦藥,長不了。”

夜無垢不要太懂:“這俞氏母子,可都是聰明人。”

朝慕雲也看清楚了。

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為了自己過的舒服,甚至可以犧牲一些東西。

晉家小夫妻至今隻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俞氏話裡話外是不介意,不管,隻要他們夫妻感情好,實則私底下看了不知道多少旁枝孩子,就想過繼一個男孩,她是真的不在意?還是,她太清楚知道兒子想要什麼,大麵上予他幫他,跟自己利益無關的,便放一放,跟自己利益有關的就不行了,不管是賣慘還是話術,總要達到目的。

她連遇到生命危險時都沒忘話術,平時顯然隻有更過分的,滴水不漏間,就能讓大部分事情如了自己的意。

寡婦帶兒不易,疼愛太甚,也很容易養出個媽寶,晉千易坐享其成習慣了,越來越喜歡彆人為他付出,以深情裹挾,以話語要脅。

兒子對娘依賴的深,娘對兒子也依賴的深,可是如今娘老了,有些事沒力氣了,怎麼辦?自然是培養一個新的女人,繼續為他付出。

再一對比日前的事,就更明顯了,俞氏為了兒子升官調遷各種夫人外交,八麵玲瓏,長袖善舞,江蓮為了丈夫,在掛白之日,剛哭完靈就去翻父親的書房,找鹽引存在的可能……

天聊到這裡算差不多了,該問的都問了,是時候告辭。

朝慕雲謝過白婆婆:“您對情之一事這般通透,想來也有很喜歡的人。”

“唉,都是年輕時的事啦,彆人過了奈何橋,我這還活得好好的,將來就算去了黃泉,恐也見不到,歲月流年,該忘的早該忘了。”

白婆婆微闔眸,嗅了下滿園花香,微笑灑脫:“人要往前走,才能忘了身後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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