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簿李淮瞧著外頭一層層的人影就眼暈,誰能料到這案子,能整出這麼大攤子,朝慕雲竟然一點都不慫,他再有本事,不也有萬一麼?如果出現了什麼紕漏……這場子怎麼收?
朝慕雲掀袍,正座就位,左手輕捋右手袖口,右手執驚堂木,輕輕一拍,便是金玉錚鳴。
“今年二月,有婦人黃氏母女,死於招提寺,凶手已落網,六月,其子冷念文遇害,遇害之時周身並無異樣,隻被取走了一枚雙環玉佩,此玉佩卻並非黃氏或冷家之物,與汾安侯府有關——”
他朝皇宮的方向拱了拱手:“本官上承天威,不敢懈怠,今次便將所有相關人請至公堂,還事實以真相,還法理以公正。”
“大人問案!有些事就是不能不明不白的!”
“沒錯,問!”
“大人不要怕,誰敢妄動,就是心虛!”
百姓們看熱鬨不嫌事大,一腔熱血,不帶怕的。
請到公堂之上的人表情就不大一樣了,尤其小吳氏小湯氏,還有汾安侯,都有些忍耐的,不好表現出來,或者已經表現出來的不滿。
朝慕雲手往下壓了壓,視線環視廳堂,朝一旁皂吏點了下頭,讓他承上證物玉佩:“經查明,死者冷念文身上丟失的玉佩,乃是十六年前,侯府老夫人為兩個嫡孫準備的禮物,隻是做好送過來時,兩個嫡孫已經夭折,睹物思人,難免神傷,在自己壽宴上看到年紀尚小的冷念文和章初晴時,老夫人心有所感,將兩枚玉佩分彆賞給了二人。”
“但此之後,此二人人生機遇大為不同,章初晴被人牙子拐走,再未出現在人們麵前,冷念文從未在人前戴過這枚玉佩,黃氏死後,不知想到了什麼,日日在人前佩戴,之後遇害——”
“本官並不認為這是巧合。”
“當然不是巧合!”
“這絕對是有事啊!”
百姓們小聲議論,怕是叫人知道害了侯府嫡子的秘密了,要殺人滅口呢!
朝慕雲看向堂上站著的一對妻妾:“侯夫人,小湯氏,你二人可有話說?”
吳氏淺淺歎了口氣:“我知大人意思,是疑當年侯府兩個嫡子的死有問題,有人害死了兩個孩子,今日怕東窗事發,又害死了可能知道秘密的冷念文,或者柴方,但此事著實與我無關……”
“那日我正逢產期,隨便問一個侯府下人就知道,婦人生子,是要走一遭鬼門關的,我哪有精力算計其它?再說死的兩個嫡子,大的是我親姐姐生的,小的是我生的,血濃於水,我怎會那般心狠?”
她帕子掩唇,似乎想起當時畫麵,十分悲傷:“此事之後,大湯氏畏罪自儘,所有人都知道,我失去了兩個孩子,又因受到驚嚇,產程不順,差點失了條命。”
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雖然有得到好處,但失去的更多,這麼一對比,某些人可就是純得利益了……
大家視線齊齊轉向,放在一旁的小湯氏身上。
這位搖身一變,從破落戶的女兒變成侯府受寵的小妾,上頭沒有姐姐壓著,又逢剛剛生產完,還得坐月子的小吳氏,瞬間風生水起,之後更是能和小吳氏平分秋色,短短時間站穩腳跟,還生了個孩子,隻是運氣稍稍有些不好,是個女兒,若是男丁,怕是更得橫著走了。
小湯氏自然注意到了眾人看過來的視線,滿麵委屈:“妾身那年的確在侯府,但妾身當年隻才十四,哪來的膽氣和手段,做出謀害侯府子嗣之事?是覺得活太長,想見見閻王爺麼?”
她微微咬唇,閉了閉眼:“就算妾身真是那心狠手辣,十惡不赦之人,偌大侯府,有侯爺,有侯夫人,還有妾身姐姐,妾身才去不到一個月,處處不熟悉,誰誰不識得,哪裡敢多走動,但凡有些錯處,就要被姐姐抓住教訓一頓的,哪裡來的心腹下人幫我做這些惡事?縱是妾身敢,這些下人誰敢信?謀害兩個嫡子這種事,妾身真的能做到麼?”
這麼說好像也……有點高看她了。
百姓們沉默的沉默,摸下巴的摸下巴,難道真是畏罪自殺的大湯氏?
不可能啊,如果當年的事當年就了了,凶手都死了,今年不會有後續,也不會有人因為心虛,害怕被發現當年秘密,又開始殺人……
朝慕雲看向汾安侯:“侯爺可有話說?”
汾安侯麵無表情:“在本侯這裡,當年事,當年已了,並未料到會有如此多波折。”
看上去就不是很想配合的樣子。
朝慕雲也未緊追,抬手叫皂吏:“將人請帶上來吧。”
被請上堂的是兩個婦人,年紀都不小,一個是田村陳大娘,眼睛有點問題,臉上溝壑很深,卻儘量笑著,看起來親切很多,一個是劉婆婆,腿瘸著,拄著拐杖,一雙眼睛看人像在瞪人,十分不善。
朝慕雲指著陳大娘:“陳氏,侯夫人應該認得?”
小吳氏怔了一瞬:“這是……”
“你生產之日,兩個嫡子出意外後,侯府賣出去一堆丫鬟婆子,陳氏就在此列。”
見對方沒說話,他又指向劉婆婆,加了句:“這一位也是,姓劉。”
小吳氏搖搖頭,歎氣:“抱歉,我不大記得。”
朝慕雲看向陳大娘和劉婆婆:“你二人可記得侯夫人?”
他問的不是認得,是記得。
陳大娘臉上的笑收了收,伸手摸了摸瞎了的眼睛:“夫人的聲音,還是記得的,不過夫人們高高在上,認不得我這樣的下人,倒也正常。”
朝慕雲看著小吳氏:“侯夫人可知,此二人現在在做什麼營生?”
小吳氏遲疑片刻:“做什麼?”
“跟隨蛛娘娘,行暗牙子拐賣之事。”
朝慕雲話剛說完,陳大娘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我沒有,我冤枉啊!讓我們上堂認人前,大人可不是這麼說的!那田村是蛛窩子不假,可我也是被你們親手營救出來的,那日大人去,是我幫的忙,提供的消息,幫你們打的掩護,不然你們怎麼可能全身而退……我沒盼著你們記恩,隻是也彆害我吧?”
朝慕雲早就料到她會鬨,淡淡看過去:“你的幫忙,並非為我們打掩護,而是監視,不是麼?”
陳大娘動作一滯。
朝慕雲看著地上的人,眸底墨色微深:“你扮作和善人,給予我們幫助,隻不過想讓我們對你沒有戒心,正好趁機看一看我們的實力,清楚我們的動向,好去給村裡人報信,方便控製我們,是也不是?”
當時他沒能第一時間看清楚,一是因為所有心神全係在村子裡,二是陳大娘眼睛似乎生過什麼病,連帶著臉上肌肉都有些僵硬,當她想要隱藏時,微表情表現會很少,難以分辨。
“你的兒子真的是和田村人生的麼?所有孩子真的死了?你真的是受害者,還是自一開始,就是組織者?”
“我沒有……你怎麼就能不信我呢……”陳大娘眼神閃爍,哭著喊冤枉,似乎傷心的不能自已。
朝慕雲看向劉婆婆:“你當時要趕我們走,拐杖揚的老高,打下來的力道十足,是真的很凶,你真的覺得村子裡很好,處處以他們為榮麼?”
劉婆婆視線淡淡掃過跪地哭冤的陳大娘,開口是老年人說話時特有的蒼老和沙啞:“老婆子不懂你在說什麼。”
朝慕雲目光暫時移開,再一次落回小吳氏身上:“此二人,侯夫人果真近年來從未見過?”
小吳氏搖頭:“沒有。”
“你確定?”
“確定。”
“那貴府管家柴方,與陳大娘來往密切,你可知曉?”
“我……我不知,”小吳氏看起來有點慌,似心中掀起了什麼驚濤駭浪,“柴方怎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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