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站著的何師傅見到這一幕,忍俊不禁。
一直以來,南煙在他麵前的形象是寵辱不驚的大家閨秀,可是好像,每次接到齊三少爺電話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格外的多。電話掛斷,要麼嘴角噙著笑,久久不退散;要麼像現在這樣,看上去很生氣,但嘴角也是往上翹的。
小情侶的日常甜蜜打鬨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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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煙收拾好之後,沒再錦琅府停留,直接回家。
到家後,直奔沈老太太的工作室。
甫一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件穿在假人偶展示架的紅色正娟旗袍。
旗袍采用的是純手工的花羅織物,宮牆紅的布料裡印著朵朵牡丹,不顯豔俗,隻覺典雅大方。盤扣是與花紋相對應的花扣,扣珠采用的是淡水珍珠,光澤亮麗,暈著粉光。金色琨邊,紅和金的搭配,使得整條裙子更顯典雅端莊。
沈老太太放了雙金色細閃兩片的高跟鞋在地上。
“試試這套?”她問南煙。
南煙點頭。
她取下旗袍,拿好旗袍和鞋,進了換衣間。
因是回國後新量的尺碼,這條為她獨家定製的旗袍非常合身。
換衣間裡的全身鏡照出她此刻的模樣。
旗袍勾勒出她窈窕有致的身段,腰線迤邐,胸線起伏,令人浮想聯翩。旗袍開叉到膝蓋上方十厘米左右位置,不過於嫵媚妖嬈,也不會襯得死板保守。走路時,露出她細白的腿部線條,她皮膚如上乘的羊脂玉,細膩白皙,和旗袍的紅色相互映襯。
南煙在做旗袍之前,並未對旗袍產生過好感。
哪怕她學了近一個月的旗袍,做了一條旗袍,比起喜歡旗袍,更多的是做完旗袍的成就感。
而此刻,她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是喜歡旗袍的。
為什麼她如此確定是喜歡呢?
因為她腦海裡已經在想,等她訂婚那天,穿這條旗袍時,她的心情了。
人或許是自戀的動物。
南煙尤其自戀。
她覺得那天的她,一定是星河裡最璀璨的那顆明珠。
想到這裡,南煙迫不及待,想要讓奶奶看看自己穿這條旗袍的樣子了。
她推開門,踩著雙十厘米高的高跟鞋,如履平地地走出去。
來到沈老太太麵前,轉了一圈:“奶奶,您看這條旗袍穿我身上漂亮嗎?”
陽光由敞開的門外照入室內。
沈碧華朝光而坐,南煙站在光裡轉了一圈,漂亮的像個公主。
沈碧華戴上眼鏡,又細細地觀察了許久,邊看邊嗓音裡溢出讚美之詞,而後,扶著鏡框,很是疑惑地問南煙:“你剛剛叫我什麼?晚照。”
晚照。
蘇晚照。
那是南煙媽媽的名字。
南煙登時如墜冰窟。
激蕩的心情霎時一掃而空。
陽光分明是有熱度的,照在南煙身上,南煙卻察覺不到熱。渾身上下,是密密麻麻的冷,由脊椎骨往上,滲著砭骨的寒。她站在那裡,光拉扯著她的身影,沒有一絲風的傍晚,她的影子卻顫個不停。
喉嚨裡像是含著沙,南煙艱難又艱澀地問:“晚照……嗎?”
沈碧華笑:“怎麼了,晚照?是不喜歡我叫你的名字嗎?”
南煙雙眼蒙著一層霧,她嘴角艱難扯著笑,若無其事般地搖頭:“沒有,很喜歡。”
沈碧華走到南煙麵前,幫她將旗袍掀起的褶皺鋪平整,動作溫柔又細致,邊整理邊說:“一想到你再過幾日就是我的兒媳婦,我真是開心得不行。你是不曉得,這幾晚我都開心的沒怎麼睡好。我總說長庚這不好那不好,但他看人的眼光是一等一的好,給我挑了個這麼好的兒媳婦回來。”
“哎,長庚,我剛說到你,你就來了。”沈碧華的視線越過南煙,往門外看。
南煙僵硬著身子,轉了過去。
門外,齊聿禮寡淡的臉,眉頭微皺起。
沈碧華朝他招手:“長庚,快過來看看,媽給晚照做的旗袍,是不是很合身,很漂亮?不過我覺得不是旗袍漂亮,是你家晚照漂亮。”
齊聿禮顯然對這兩個名字非常陌生。
他望向南煙。
南煙雙眼裡,寫滿了天崩地裂的絕望,以及,苦苦哀求。
齊聿禮藏著滿腹疑惑,緩步上前,配合著沈老太太,說:“嗯,很漂亮。”
沈老太太欣賞著南煙,忽地拍了下額頭,“我說好像缺點兒什麼,我嫁過來時的那枚玉鐲忘了給晚照了。你倆在這兒等著,我回屋拿玉鐲,很快就回來。”
沈老太太急匆匆地離開,連眼鏡都忘了摘。
她走路很慢,幾乎是扶牆走的。
待她離開後,齊聿禮回頭,眼前驀地有人影晃動,南煙仿佛失去支撐般整個人倒了下來。他眼疾手快,把她抱在懷裡。
“怎麼回事?”他問。
南煙放在他胳膊上的手無端收緊,十指扯著他的衣袖,用力到指節泛白。
她臉上也毫無血色,聲音細若蚊吟,牙齒都在顫,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地往外蹦:“是……阿爾茲海默症。”
說完後,她眼睫一眨,一滴淚無聲無息地滑過臉畔。
阿爾茲海默症。
俗稱。
老年癡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