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1 / 2)

暗夜裡,大福晉屋裡燈影幢幢,人仰馬翻。有丫鬟欲對二阿哥洛格下毒手,恰被人撞破揭發。大福晉聞訊大受打擊,當晚即病倒在床,四貝勒欲親自查明此案。

消息傳至哲哲屋中,烏蘭大驚失色,跪倒在地,哲哲也心慌意亂。

……

哈日珠拉側臥於炕上,眼眸緊閉,眉心微蹙,好容易養出些許紅潤色澤的臉龐也仿佛一下子剝落了,印著慘淡的月光也能看出蒼白的底色。

半掩的窗下,靜靜立著個女子,隱約可見她翻飛的衣角閃爍著絲綢的光澤。她麵無表情,一雙眼緊緊鎖住熟睡的哈日珠拉,滿是憤怒與憎恨。她一步步靠近炕邊,垂在身側的雙手悄悄緊握成拳,再逐漸伸出,顫抖著圍成個圈就要往哈日珠拉脖頸上扣去。

哈日珠拉仿佛有所覺,猛的睜開眼睛。眼前出現的卻是大哈屯博禮,她那與哈日珠拉有一分相似的美麗麵孔上布滿了扭曲的恨意,見哈日珠拉突然醒來,立刻死死扣住她的脖子,嘴裡喃喃道:“你怎麼不死?怎麼不和我那討厭的姐姐一起死掉?”

哈日珠拉立即呼吸困難,雙手使勁推拒,卻始終無法掙脫。力氣逐漸流失,博禮扭曲的臉也開始迷糊,漸漸化成尹素那張無辜又冰冷的臉,耳邊仿佛傳來母親的呼喚:“蘭蘭,你怎麼還不回家呀?”

……

哈日珠拉猛的從炕上坐起,身上的薄被一下滑落在地,渾身的冷汗涔涔在空氣裡凍得人瑟瑟發抖。

原來隻是場夢。

久未想起前世和家人,哈日珠拉一度以為自己已經完全融入了前清的生活,原來不過自我催眠罷了,妹妹的背叛早已傷她入骨,隻盼著母親不要太過傷心,好好活下去……

旁邊炕上,寶音咂咂嘴迷迷糊糊翻了個身,繼續熟睡過去。哈日珠拉再睡不著,披衣起身,推開窗,望著慘淡月色。

黑暗處,突然燈火閃爍,由遠及近。哈日珠拉眯眯眼,仔細瞧著,似乎是個侍衛打扮的人領著幾個仆婦夥計,提燈而來。她心下了然,合上窗,穿好衣服,來不及梳妝,轉頭望望毫無察覺的寶音,悄聲出門而去,等著來人。

來人正是安達禮。

隻見海蘭珠沒有一絲慌亂,衣裳整潔,盈盈立於台階上,烏發映著月光,美麗恬靜。安達禮肅穆的眼裡倒多了一絲敬佩,伸手止住欲直接衝上前拿人的仆婦夥計們。

他抱拳道:“海蘭珠姑娘,得罪了,貝勒爺吩咐,今日所有涉事人等,均需看管起來。”

海蘭珠回禮道:“安達禮侍衛,海蘭珠明白,這就隨您去便是了。”

原本摩拳擦掌的仆婦夥計見她這般恭敬有禮,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也隻把她圍在中間,簇擁著一同走去。

說是看管起來,其實就是找個柴房把人關起來,外頭由幾個侍衛看管著。海蘭珠所在這間柴房不大不小,還算齊整,角落裡堆了不少柴火,地上鋪了乾淨的稻草。隻是屋裡沒有燈火,黑漆漆一片,大門一關,更是什麼也看不見。好在牆上還有扇小窗,能照進一縷月光。她席地而坐,靜等明日。

“嘎吱——”

柴房的門突然打開了,一雙黑色緞麵繡金線的長靴踏入,踩在乾燥的稻草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海蘭珠順著那雙長靴向上望去,黑色緞麵滾邊長袍,金線鑲玉腰帶,那熟悉的挺拔身姿,不是皇太極又是誰?

他背光而立,深刻的五官隱隱綽綽,隻那雙寒潭般的眼眸閃著光。海蘭珠一不小心掉入那深不見底的眸光中,許久才回神,壓下複雜的心緒,忙起身行禮:“請貝勒爺安。”

皇太極也不叫起,隻靜靜看著海蘭珠白淨細膩的麵容,一言不發。半晌,直到海蘭珠雙腿打顫,他才喟歎一聲:“好了,起來吧。”頓了頓,又搖頭道:“到底還是衝動了些。”

這是句陳述句,滿滿的是對年輕小女孩不懂事的無可奈何。海蘭珠皺了皺眉,心中卻突然有些憤怒,關係到他親生兒子的性命,為何他仿佛毫不在意?

重壓下的憤怒鬱結於心,海蘭珠忍不住冷言道:“海蘭珠隻知道人命大過天。”

皇太極眼底的溫度迅速冷卻,凍得人瑟瑟發抖:“這世上最不值一提的就是人命,輕易就能叫人奪去。”

這話語冰冷堅硬,重重砸在海蘭珠心頭,壓得她渾身打顫。眼前突然閃現沈陽城外遍地橫陳的屍體,是啊,那些死於戰亂的普通百姓連身後安身之所都沒有,如今的四貝勒府,連出生尊貴的小阿哥也沒有無法安生。

眼下的自己,不過來自蒙古的俘虜,無依無靠,如蘆葦般脆弱渺小,真真是不值一提,輕易能教人奪去性命。

她緊緊握住手,指甲陷入掌中,感受疼痛帶來的刺激。

“可……那是您的親生兒子……”

皇太極冰冷的氣勢終於出現一絲波動,深鎖的眉心透出一縷掙紮和無奈。然而他輕輕閉了閉眼,不過一瞬,又恢複那無懈可擊的冷酷,像盔甲一般堅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