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1 / 2)

皇太極出征不過數日,進展順利,早有捷報不斷傳來,□□哈赤怒氣早就消失,對皇太極仍是大加讚賞。而國內情形也果如其所料,漢人反抗投毒案頻發。後院起火,一心擴張南進的□□哈赤忙得焦頭爛額,各女真貴族家眷們也人心惶惶,每日必反複查驗飲食才敢用。入了冬,關外苦寒,新鮮果蔬糧食更顯得格外珍貴。近幾年生活日益富足的貴族們哪裡還受得住這樣艱苦的生活?紛紛嚷著要回赫圖阿拉舊睹,氣得□□哈赤大發雷霆,一麵訓斥大家,一麵帶頭粗茶淡飯才終於穩住了人心。

看著碗裡的燉白菜和大白饃饃,海蘭珠心裡哀嚎。已經連續吃了十天的燉白菜配饃饃,這味道早已變得難以下咽。她眼前不斷變換著各種新鮮的蔬果:甜瓜,櫻桃,鴨梨,葡萄,慢慢催眠自己,將燉白菜當成甜瓜,將白饃饃當作鴨梨,一口一口吞下肚去。

好容易填飽了肚子,海蘭珠四處走走,正預備歇午覺,卻突然聽見主屋傳來哭聲,聲音由遠及近,由小變大,由一兩個人變成十多人,哀哀戚戚,此起彼伏,悲慘得很!

那是大福晉烏拉那拉氏的屋子!海蘭珠心中立刻警鈴大作,三兩步走上去。隻見主屋旁已聚集了不少丫頭仆婦們,紛紛伸長脖子張望打探。那門“嘎吱”一開,一年長的嬤嬤從屋中出來,帶出一片哭聲。

嬤嬤麵色灰暗,陰鬱傷悲,蠕動著嘴巴,好一會才找到聲調:“二阿哥……歿了……”

院子裡頓時一陣寂靜,丫頭們麵色各異,驚懼異常。自上回投毒事件後,大福晉閉門謝客,各房福晉無論誰來探視求見一概不許,每日請大夫看診抓藥也統統保密,再沒任何消息傳出,如今二阿哥卻突然歿了,實在令人震驚。

海蘭珠隻覺悲從中來,這可憐的孩子到底還是沒熬過去,這麼幼小就成了無辜的犧牲品。

嫡出的阿哥沒了,各房福晉們聞訊紛紛趕來。一時間,主屋門口圍滿了人,哭哭啼啼的聲音此起彼伏。

“可憐的孩子,你怎麼就沒了!嗚嗚嗚……”側福晉葉赫那拉氏扯著嗓子使勁號哭,仿佛沒的是她的兒子,引得旁的丫頭們偷偷側目。

倒是一旁的哲哲,一身素衣,麵上掛淚,眼含淒色,要不是偶爾控製不住嘴角細微的上揚弧度,海蘭珠都要為她的情真意切而感動了!

房門突然敞開,烏拉那拉氏在丫頭的攙扶下疾步而出。她在門柱邊倏然站定,蒼白的臉上泛著憤怒的紅暈,布滿血絲的雙眼仿佛要冒出火來。

“統統給我閉嘴!都給我滾出去,誰也彆讓我看見假惺惺的眼淚!”她大口的喘氣,衝院子裡混亂的人群怒吼,身體因憤怒而起伏不定。

院子裡再次恢複一片寂靜,方才哭得格外誇張的幾個此刻全部噤聲,瞪大眼睛望著她,不知所措起來。

哲哲見勢不對,不動聲色,悄悄往後退了一步。倒是不怕死的葉赫那拉氏,仍舊義無反顧往槍口上撞。

她哭哭啼啼上前扯住烏拉那拉氏的衣袖道:“姐姐,你實在太可憐了,要是難受就哭出來吧!”說著自己又先哭上了。

烏拉那拉氏咬了咬牙關,閉了閉雙眼,壓抑怒火道:“撒手。”

葉赫那拉氏卻全無察覺,隻繼續我行我素。

烏拉那拉氏額頭青筋浮起,猛地甩開葉赫那拉氏,讓她猝不及防的跌倒在地:“來人,葉赫那拉氏犯了規矩,拉出去禁足一月,罰奉半年,身邊伺候的人全部鞭撻二十!”

立刻有兩人從斜刺裡冒出來拖走了葉赫那拉氏,留下一群受驚的人們。

哲哲率先反應過來,她躬身行禮道:“請大福晉節哀,我先告辭,明日再來。”說著便離開了。其他人紛紛效仿,一個個告退。這小院裡終於恢複了寂靜。

直至最後一個人離開,烏拉那拉氏才頹然倒地,麵上漸漸露出哀慟之色。淚水順著她的雙頰緩緩滴落,在她素色衣襟上暈開,形成大片水漬。

旁邊的嬤嬤心下戚戚,打小看著福晉長大,如今年紀輕輕便經曆如此喪子之痛,還要被這宅中的女眷們議論指點,不得安生。

她輕輕摟住恍惚的大福晉,如照看稚子般輕拍她背部,安慰道:“乖孩子,不哭不哭,還有大阿哥呢等著額娘呢!”

烏拉那拉氏渙散的目光終於聚焦了些,愧意浮現,她喃喃道:“豪格?我的豪格啊……他……”

她神色再度黯然,瞪著烏蒙蒙的天空繼續喃喃自語:“都是我的錯,我造的孽,卻報應到洛格身上。他還那麼小,那麼無辜……”

嬤嬤再忍不住心中的複雜情緒,終是摟著大福晉一道嚶嚶哭泣起來。

幼子早殤,無子女晚輩哭喪守孝,即便是貴人家中,喪事也不宜大操大辦。後金物資匱乏,條件艱苦,是以幼年去世者比比皆是。四貝勒府僅以火燒飯葬之,未再驚動各府大肆奔喪。

下葬後,烏拉那拉氏便病倒了。據主屋的小丫頭們議論說,大福晉每日裡惶惶不安,一會痛哭流涕,大喊二阿哥乳名,一會又驚疑不定,仿佛要躲著什麼人。她性情更是大變,往日克製的她對待下人尚和善,現在卻疑神疑鬼,清醒時動輒打罵,短短幾天已經趕走了三兩個年紀小的丫頭。

不日,皇太極得勝,攜長子豪格歸。哲哲早早聞訊,打扮妥帖領著各內眷立於門口等候。

遠遠就見一對人馬行來,打頭的兩個騎著高頭大馬,身姿挺拔健碩,吸引了眾人的目光。方才還犯困的宜爾哈此刻興奮不已,拉著海蘭珠的手不停晃動。海蘭珠笑笑,摸摸宜爾哈胖胖鼓鼓的臉頰安撫道:“格格乖乖的,貝勒爺很快就到了。”

也難怪小孩子這麼開心,連日來壓抑的氣氛終於因為男主人的歸來而稍稍變好了些。而且……海蘭珠想起那日夜裡的皇太極,不禁有些恍惚疑惑,她甚至懷疑那不過南柯一夢,壓根不曾發生。

算了算了,不能再想!海蘭珠努力想把思緒拉回,開始悄悄的觀察他人。

出來相迎的內眷無一不是按捺不住喜悅的,就連平日裡喜怒不形於色的哲哲也舍棄了往日裡格外樸素的打扮,穿了件粉色袍子,抹了些胭脂,少了平日的端莊穩重,倒襯得臉蛋有了些嬌俏。到底才二十多歲,即使是嫁作人婦多年,也還是個年輕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