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離(1 / 2)

不出幾日,四貝勒大福晉烏拉那拉氏便不再稱病,一改之前每日閉門謝客,與世隔絕的姿態,從哲哲手中奪回掌事大權。一時間,物歸原主,哲哲仿佛成了被厭棄的女人,明裡暗裡處處受嘲諷冷落,不禁叫人感歎,即便沒失寵,不過將原本屬於彆人的東西還了回去,也要遭人指點。

烏拉那拉氏卻是性情大變,一改過去得過且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寬鬆處事方式,反而變得嚴厲苛刻,咄咄逼人,下人犯一點點錯便重重責罰。如此一來,原本無甚怨言的主子下人們都頗有微詞,甚至反倒感念起前幾月哲哲福晉的種種好處來,以至於一開始對她的冷落嘲諷也漸漸低了下去,她反而獲得了一片讚譽和懷念。

四貝勒聽說大福晉跋扈苛刻,也曾當麵提醒敲打,奈何大福晉表麵態度誠懇,甫一聽訓便當即認錯,轉身卻又變本加厲,對待下人和側福晉管得愈加嚴苛起來,甚至連哲哲身邊中規中矩的丫頭也提溜了來,當著眾人的麵好好管教了一番。眼看府裡形勢一邊倒,皇太極卻容忍得很,反而耐心安撫哲哲,更細數與烏拉那拉氏自小青梅竹馬的情分,倒是越發讓原本就扮演溫良恭儉讓的哲哲無話可說起來。

然而烏拉那拉氏好像並未領皇太極的情,反倒闖下了更大的禍。依照慣例,各府福晉當每月入宮向大妃阿巴亥請安問候,以示尊重。烏拉那拉氏先前已數月未曾入宮請安,這次大好後終於有機會再次入了宮門。大妃為表看重,多問了幾句以示關心。然而烏拉那拉氏卻不知進退,未曾謝恩,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惹得阿巴亥失了麵子,格外不快,甚至有意要當場請大汗來處置。幸有哲哲在後麵打了圓場,又是道歉又是解釋的拖住了阿巴亥,才沒把事情鬨大。

烏拉那拉氏得罪了大妃卻好像渾然未覺,照舊是行止沒輕沒重,我行我素。再入宮請安時,烏拉那拉氏乘坐轎輦到了宮門,非但沒有如往日一般下轎,反而無視宮規,以身體乏力,不適宜下轎走動為由勒令轎夫繼續抬輦而入。轎夫們心中害怕,卻不能頂撞主子,隻戰戰兢兢的跨門而入。這一次再也沒有了前幾次的好運,不但少了哲哲的從旁幫襯,更是直接撞到了□□哈赤的槍口上。

這日,恰逢大汗帶著十二阿哥阿濟格從宮外回來。二人遠遠就瞧見個轎子大剌剌在道上前行。那轎子的樣式一眼便看出不是大妃或者其他後妃的,□□哈赤當即不悅。再見那轎子行至跟前,裡麵的人也絲毫沒有要下轎叩頭問安的樣子,更是勃然大怒,厲聲嗬停,揪出了轎子的主人來。

烏拉那拉氏這才意識到事情不妙,慌忙撥開轎簾,連滾帶爬,伏地叩首。然而大汗的怒氣豈是這麼輕易就能平息?更何況他一瞧這是皇太極福晉,前些日子就聽大妃埋怨過了,沒想到這回更加過分。那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實在令人厭惡,老八這麼優秀,著實不該被這麼個上不了台麵的福晉拖累了去。

他立刻著人把烏拉那拉氏帶至大妃處,當著大妃和前來請安的各府女眷們的麵,狠狠訓斥烏拉那拉氏的無禮衝撞,更是當場下令,讓皇太極廢了她大福晉的位分,趕回娘家,正妻隻為則另擇賢良者居之。

烏拉那拉氏麵色灰白,原就羞愧難當,此刻更是萬念俱灰,連磕頭求饒都忘了,隻跪坐原地,一聲不吭,直到侍衛進來把她帶走。旁的福晉們紛紛低頭噤聲,再不敢多言。如烏拉那拉氏這般,前一秒還是風光的四貝勒福晉,下一秒就被休離,成了棄婦,眾人的笑柄,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輪到誰。

消息傳至四貝勒府中,眾人皆是震驚萬分,大福晉的位置這樣突然就空了出來!側福晉們也沒心思奚落烏拉那拉氏的下場,各個暗地裡卯足了勁,思考如何才能脫穎而出拿下這主母之位,倒讓烏拉那拉氏得了個最後的清淨。

烏拉那拉氏識趣得很,大汗親自下了令,皇太極絕無不從的道理。此刻,她反倒顯得從容了起來,徑自收拾起屋裡的東西,預備過三兩日打點好便回娘家去。

“什麼?大福晉被休離了?”海蘭珠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寶音篤定的點點頭:“是真的!起初我也不信呢,可聽說大福晉衝撞了大汗和十二阿哥,而且態度嬌橫,無禮得很!這回可是大汗親自下的令,就算貝勒爺再偏袒也是不行的!”

沒想到事情竟這麼嚴重!在海蘭珠眼裡,大福晉平日裡尚端莊穩重,曉得顧全大局,不至於看不清利害關係去做衝撞大汗的事。但聯係她近日越來越暴躁易怒的性情,倒像是故意做給大家看似的,真是讓人惋惜又費解。

這邊正說著,突然來了個丫頭。海蘭珠一瞧,正是烏拉那拉氏身邊的大丫頭。隻見她朝海蘭珠微一躬身道:“海蘭珠姑娘,我家主子有請,勞您同我走一趟。”

海蘭珠有些遲疑,自己同府中福晉們向來保持距離,無甚交集,當此落難之際,烏拉那拉氏竟要見自己!

“煩請姑娘告知,不知福晉找我有何貴乾?”海蘭珠忍不住發問。

那丫頭微笑道:“姑娘隻管跟我來了便知,我家主子定不叫您為難。”

海蘭珠疑惑更甚,卻也不在多言,隻跟了她去到主屋。

主屋中,沒了平日裡跟前伺候的各色人等,烏拉那拉氏一身素淨,卸了臉上妝容,摘了身上頭上繁瑣的釵環裝飾,端坐正中。一旁嬤嬤早把該收拾的行李收拾妥帖,屋子裡剩下的擺設簡單整潔,倒看起來像個普通女真人的家,而烏拉那拉氏看來也不過一個普通婦人。

見到海蘭珠來了,她招手喚她進到跟前。見海蘭珠要行禮,她又示意丫頭拉住,道:“你再不必朝我行禮了,如今我已不再是四貝勒福晉,隻是個普通的格格了。”

海蘭珠抬眼瞧她,那蒼白的臉上見不到絲毫悲傷難過,反而充滿了解脫後的安詳寬和。她仍是蹲身福了福道:“四貝勒還未發話,您仍舊是這裡的女主人。”

烏拉那拉氏微微一笑:“恐怕闔府上下也隻有你還能這樣說了。”說罷,便示意海蘭珠在一旁擺好的椅子上坐下。

“你一定不知道今日我為何突然招了你來。”烏拉那拉氏靜靜打量著身旁的海蘭珠道。

終於說到正題了!

“海蘭珠的確不知,請福晉示下。”

烏拉那拉氏終於移開視線,不再打量海蘭珠。她站起來緩緩走至窗邊,好半晌才道:“我叫你來,不為彆的,隻想替我的洛格向你道聲謝。”

海蘭珠微微一愣,這件事情除了皇太極和烏拉那拉氏,再無其他人知曉,早已成了府裡的秘密,此刻卻突然被提起。

“福晉大不必如此,海蘭珠隻是據實以告,實在當不起這聲謝。”況且……最終也沒能讓二阿哥熬過生死難關,反而連累了其他人。

烏拉那拉氏搖頭:“不,我很欣賞你的勇氣。若換作是我,恐怕隻會當做什麼也不知道,根本不會為了彆人冒險。”

海蘭珠默然,各人選擇不同而已。彆人有權選擇明哲保身,這無可厚非。她從來不是衝動幼稚之人,她隻是相信真理,相信正義,相信公平,無法看著無辜的人在自己眼前遭人迫害而無動於衷。

烏拉那拉氏長歎一聲:“我那可憐的孩子福薄,到底還是去了,這都是我造的孽。我很快就要離開,在這之前,還了你的情,就當是為孩子積德了。”

海蘭珠皺皺眉,不懂她的意思。她造的孽?難道事情不止是哲哲暗中下毒這樣簡單?

“我替你做主,把你許給豪格當側室如何?”烏拉那拉氏突然望著海蘭珠道。

海蘭珠著實被這話嚇了一跳,瞪眼瞧著烏拉那拉氏。這是什麼情況?她不過見過豪格一次,豪格更是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如今就要來談嫁給他?兩人都不過十幾歲,就要談婚論嫁,這樣的事落在自己身上實在有些可怕。

烏拉那拉氏見她不答話,也未有歡欣雀躍之意,複又開口道:“你不願意?豪格同你年歲相當,尚未娶正室,你這時候入了門,一切應當和大福晉是一樣的,即便日後他娶了正室,也會看在我的分上善待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