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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1
在市郊一個陰冷的舊倉庫裡, 兩方人正在交涉,氣氛一時劍拔弩張,誰也不讓步。
你來我往之間, 言語越發激烈,完全不像是談判,倒像是掐架。
接著也不知道是誰先推搡了一下, 很快,兩邊的先頭人馬就叫囂著纏鬥在一起。
直到其中一方開了一槍, 隨即紛紛掏槍,勢要和對方拚個你死我活。
不, 這根本不是談判,而是趁機找茬, 要將對方滅個乾淨, 恐怕雙方都是這麼想的,先殺人, 再搶貨或是錢。
當這個想法跳到鐘隸腦海中時, 他立刻尋找到遮蔽物, 隨即四處張望, 像是在找什麼人。
不一會兒,他聽到有人在叫他,遂側頭去看, 那是他的同伴陸儼。
兩人的目光很快對上, 在暗中打了幾個手勢,一個說情況有變,另一個說請求支援。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也不知道是哪顆子彈打中了廢棄的金屬罐。
不過一秒的空隙, 那金屬罐就毫無無預兆的炸飛, 渾濁的氣體很快散開。
有人喊道:“有毒,快走!”
可惜已經晚了。
自這以後,爆炸聲此起彼伏,火星四濺,氣體遇到明火很快發生化學反應,出現越來越多的爆炸點。
倉庫的煙霧越來越濃,鐘隸用袖子捂住口鼻,艱難的在霧氣中尋找陸儼的身影。
可如今還站著的人所剩無幾,倒下的人不是被擊中,就是中了毒氣昏厥過去。
漸漸的,鐘隸也體力不支,他不僅覺得暈眩,仿佛還被什麼東西用力撞了一下,令他一下子栽到地上。
捂住口鼻的手鬆脫了,他沒了力氣,眼前焦距也逐漸失準。
這時,他隱約聽到在那團團迷霧和各種呻|吟中,傳來一道聲音,是在喊他。
“鐘隸!鐘隸!”
鐘隸很想應,卻根本使不出力氣。
直到有一聲爆炸聲響起,比之前更大,更劇烈,四周的雜物也開始燃燒,倉庫也逐漸蔓延成火海。
鐘隸意識模糊間,隻覺得那些灼熱的氣體粘在他的皮膚上,他被包裹著,連氣都透不出來,隨即從高處掉落一塊重物,一下子壓在他的腳上。
他悶哼一聲,隻聽倉庫大門被人用力推開,發出聲音。
有人衝了進來,應該是來找他們的。
他們在濃霧和火光中搜索著,很快找到了一個,其中一人衝對講機叫道:“我們找到陸儼了,還沒找到鐘隸!”
對講機裡的人似乎說了什麼,他們便將陸儼先抬了出去。
可他們剛出去,下一陣劇烈的爆炸又一次來襲。
鐘隸周圍的火越燒越旺,離他越來越近,空氣裡的溫度幾乎要把人烤熟了。
不會兒,他就暈了過去。
……
鐘隸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救回來的,他隻覺得疼,渾身都疼。
他的意識時有時無,有時能聽到有人說話,有時就隻待在黑暗中,腦子裡回蕩著過去許多事,許多人。
鐘隸還記得,那個重要轉折點是發生在一個周末的午後。
那天,他到墓地給父母上了幾炷香,重新將掉色的字描繪了一遍,便一路駕車回到市區。
他父親早亡,母親於幾個月前病故,後來他就一個人生活,平日兩點一線,不是在警隊宿舍,就是去禁毒支隊訓練和執行任務。
這樣的生活,既簡單又充滿危險。
每一次執行任務,他們麵臨的敵人都不同。
敵人狡猾多端,手段陰狠毒辣,全國每年都有幾百名緝毒警察犧牲在前線。
有的因任務而犧牲後,連墓碑上都不能留下字跡,家人也不能去祭拜,對外更不能暴露他們的名字,隻怕販毒者會報複其家人。
鐘隸如今無父無母,一個人生活,獨慣了,也沒有什麼值得來往的親戚,就隻有兩個朋友,陸儼和薛芃。
陸儼和他同在禁毒支隊,而薛芃則是刑技實驗室的痕檢員。
鐘隸總在想,若是有一天為禁毒事業獻出生命,那麼在這個世界上,會有誰在心裡祭奠他,又有誰能代他在父母墳前上柱香?
鐘隸一邊想著,一邊將車停穩,誰知剛下車,就有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迎上來。
鐘隸站住腳,下意識生出警惕,卻見為首的男人麵帶微笑,上倆便問:“請問,是鐘隸鐘先生嗎?是許長尋先生叫我們來的。”
許長尋,這個名字鐘隸並不陌生。
這個人在江城叱吒風雲多年,多次上過財經新聞,同時也是他們禁毒隊的關注對象之一。
江城禁毒多年,至今仍有幾名重要毒販,因為缺少有力證據而逍遙法外。
上頭的意思是,放長線釣大魚,切莫打草驚蛇。
再往下追查下去,竟然發現這些毒販和許長尋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而事實上,就在幾個月前母親的病房裡,鐘隸也見過一次許長尋。
當時許長尋正要離開,和從門口進來的鐘隸剛好打了個照麵。
不過幾秒,鐘隸就認出眼前的人是誰。
而許長尋似乎比他還要驚訝,看他的眼神也是古怪的。
直到許長尋離開,鐘隸走到母親床邊,本想問她,可母親卻已經到了彌留之際,人有些迷糊,嘴裡還說著胡話。
她一會兒說“我剛才見著你爸了”,一會兒又說“我有個秘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鐘隸聽得糊塗,忙著安撫母親,就沒有問起許長尋。
而如今,許長尋的人找了上來。
為首的那個人說,鐘隸不是他父親的親生兒子。
鐘隸表麵上未動聲色,心裡卻是暗暗吃驚的,隻是他吃驚的不是這件事本身,而是這些人竟然知情。
他是O型血,而他父親是AB型血,這一點他早就知道。
鐘隸靜等下文,直到那為首的人忽然來了一句:“我們已經做過鑒定,許先生也親自問過您的母親,證實您是許先生的兒子。”
自這以後,鐘隸的腦子裡就是嗡嗡的。
他盯著眼前這群人,沒有一句反駁,也沒有過激的舉動,他就隻是皺著眉,消化著這些訊息,直到冷靜下來,開始思忖這件事的真實性。
再後來,鐘隸想起母親說的那句話:“我剛才見著你爸了。”
這是胡話,也是真話,是母親被病魔折磨的精神錯亂時,無意間透露的真相。
直到那些人準備離開,鐘隸終於開了口:“什麼鑒定都與我無關,這件事我不認,我的父母已經離世,我沒有其他家人。”
為首的那人似乎也料到了他不會接受,隻說:“我們隻是把話帶給你,沒有彆的意思。”
沒有彆的意思?鐘隸根本不信。
翌日,鐘隸就將情況告訴禁毒支隊隊長林嶽山。
這件事他經過一夜的思考,已經想得很清楚,紙包不住火。
事情若是真的,他必須要提前報備,而不是藏著掖著,處於被動地位。反過來事情若是假的,那這件事更要知會林隊,以防許長尋背後會有什麼陰謀。
當然,這件事是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許長尋並不知道他已經在禁毒支隊的關注名單上,他更沒有理由對一個緝毒警玩這一手,這是非常容易拆穿的。
林嶽山得知此事之後,遠比鐘隸來的要震驚,他也沒有立刻給鐘隸答複,隻讓他不要將此事對任何人提起。
鐘隸應了,心裡卻並不踏實。
其實他和林嶽山心裡都有數,許長尋若是無意認他,也就不會去他母親的病房,更不會派人來告訴他。
這之後,恐怕還會有其他動作。
這件事過了不到一天,鐘隸就被林嶽山叫到辦公室。
林嶽山的意思是,已經和上級領導通過氣,他們也商量出一個結果。
其實鐘隸心裡已有準備,而他想的和林嶽山所說的也完全吻合——臥底。
林嶽山說,這項任務比較特殊,也不像過去那些臥底任務一樣隱秘,它是完全暴露出來的,因為許長尋知道他是警察,他不需要改換假身份。
許長尋要認他,是想用他,卻也會防著他,他們之間不會有真正的父子情深。
而這項臥底任務也沒有具體的開始時間,鐘隸更不需要改換身份,隻要許長尋再度出現,他的任務隨時都可以開始。
說完這番話,林嶽山便讓鐘隸回去考慮清楚。
可鐘隸卻一動未動,就站在那裡,目光平定的說:“報告林隊,我願意接受任務!”
林嶽山有些驚訝,因為鐘隸連猶豫都省了。
“你可想好了,這件事不僅艱難,而且還有危險,甚至會危及你的生命。”
鐘隸隻說:“就算我和許長尋有血緣關係,我們也不是一路人,我們信仰不同。每一個緝毒警的目標,都是天下無毒,無論毒販是親人,還是朋友,他們都是國家和社會的危害,理應被除掉。”
……
時間一轉,很快又到了鐘隸和陸儼執行任務的前一天晚上。
任務內容就是,他們會在線人的安排下,偽裝成毒販裡的一員,前去某倉庫交涉。
而就在這天晚上,鐘隸和陸儼、薛芃三人,就在陸儼的小宿舍裡吃火鍋,這也是他們三人的傳統。
趁著薛芃去洗手間的時候,在客廳裡備料的鐘隸,突然對陸儼說:“等吃完飯,我送小芃回家的路上,就跟她表白。”
陸儼的眼睛裡有驚訝,也有一點慌亂。
可這些情緒很快就被壓住了。
鐘隸隻笑著說:“過幾天咱們就去執行任務了,我想先把女朋友定下來,要不然等我回來,她被彆人追走咋辦?”
陸儼垂下眼,半晌沒有言語。
鐘隸又道:“我知道,我是跟你說過要公平競爭。所以要是我被拒絕了,那你的希望就很大了。”
這話落地,薛芃就出來了,他們的話題也到此結束。
隻是這天晚上,陸儼異常的沉默寡言。
薛芃沒有看出異狀,因他本就不是個話多的人,鐘隸卻將一切都看在眼裡。
鐘隸若無其事的笑著,維持著往日陽光的人設,並沒有人看出來他的焦慮和不安。
事實上,他的心裡早已天翻地覆多日,每過一天他都在想,許長尋何時會出現,他的任務會在哪個契機點開始?
如此日複一日,他沒有一天睡得安穩。
直到這一天,在陸儼的宿舍裡,鐘隸跟他攤牌了。
而在回家路上,黑夜中,他就站在路燈下的黑暗處,叫住了薛芃,問她:“你能否做我的女朋友?”
但就在這個瞬間,就連鐘隸自己都不十分清楚為什麼要這麼著急。
他後來仔細想過,或許是因為他時間不多,將來也不知道會不會失去眼下的朋友,他和陸儼的公平競爭是否永遠都不會有結果。
他既不想失去朋友,又希望有一個薛芃這樣的女朋友。
也許再過不久,他會以其他身份出現在他們麵前,他會離開警隊,會與他們為敵。
而這層誤會可能要等到任務結束,或是等他犧牲以後,才會解開。
……
過去的片段在腦海中翻轉著,直到鐘隸在一陣劇痛中醒來。
他和陸儼一同執行的任務最終以失敗告終,也不知道是線人消息有誤,還是什麼原因,那兩方人馬根本無意交易,他們就是奔著要對方命,將錢和毒品全都獨吞的念頭去的。
誰知兩方人想到了一起,全都準備了槍支。
在爆炸和火光中,他被從倉庫後門進來的另一夥人抬了出去。
他們似乎早有準備,一早就備好了防毒麵具和武器、裝備,同時也趕在警隊第二次衝進倉庫之前,將他找到。
他的腿被重物壓著,無法脫身。
他們就將他的小腿砍掉,將他送到醫院進行急救。
鐘隸大部分時間都是昏迷的,有那麼幾次清醒過來,都是因為止疼藥勁兒逐漸退去,身上劇痛難以遏製。
而他也在極度痛苦之中,看明白幾件事。
將他帶回來的人,為首的叫康雨馨,她是康堯的女兒,授意她的則是許長尋。
他身處的病房設備精良,看模樣不像是地下醫院。
能將他送到這裡而不驚動警方,說明這家醫院隱私保護非常到位,而且還和許家有很深的聯係。
至於他身上所發生的一切,都和此前的想象相差甚遠,他真是做夢都想不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回歸”許家。
再睜開眼,他已經變成許景昕。
許景昕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當藥勁兒又一次褪去,他在隱約間似乎聽到了開門關門的聲音。
有人來到床前,安靜的看著他。
他吸了口氣,睜開眼,就看到一個穿著防護服且戴著口罩的女人站在那裡。
她的眼睛裡有著驚訝,也有一閃而過的狼狽,以及不知為何升起的愧疚。
單憑這雙陌生的眼睛,許景昕就非常肯定,他不認識她。
她說:“抱歉,我吵醒你了。”
許景昕沒有應,他又閉上眼,一個人默默承受著痛苦。
這之後,又過了一天,他再度陷入昏迷,再度見到過去很久的畫麵,仿佛還見到了父親和母親。
冥冥中,他有種預感。
或許此刻他的身體,正在經曆生死的考驗。
而他可能會因為並發症而死在這張病床上,而不是為禁毒而死。
……
許景昕並不知道的是,這天晚上十點,他在病床前見到的女人,此時剛趕到重症監護室外。
見到周珩,神情焦灼的康雨馨立刻應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煞白著臉說:“他的情況很不好,醫生的意思是,如果不繼續用藥,加大藥量,他恐怕撐不到天亮。但是……”
周珩問:“但是什麼?”
康雨馨垂下眼,聲音很小:“但是用了藥,也隻有三成機會。藥勁兒太大,也會對他的身體造成重創,可能還會留下後遺症。”
聽到這,周珩反手抓住康雨馨,語氣倒是堅決得多:“那你還等什麼,你還有彆的選擇嗎?”
康雨馨抬起眼,那裡麵有著慌亂,但更多的是驚恐:“這種決定怎麼能讓我來下?我是他的誰?萬一要是因為用藥死了,許家一定會找我的麻煩!”
周珩皺了下眉,問:“你不是有林明嬌的電話麼,打給她。”
康雨馨急道:“打過了,她說,說這件事她也拿不了主意,要去問許先生。可是這都過去半個小時了,她都沒給我回信。我再給她,她就關機了!”
周珩一頓,但很快就明白過來。
這就像是康雨馨不敢擔責任一樣,林明嬌同樣不敢。
林明嬌可是不止一次的告訴許長尋,許景昕沒有大礙,早晚能恢複,許長尋必然也多次囑咐,一定要照顧好他。
林明嬌滿口答應著,可是在具體實施上,卻是將所有都壓在康雨馨頭上,就是怕萬一有個不測,她也好找借口摘清責任。
如今林明嬌關機了,就讓康雨馨來拿主意,若是許景昕熬過去了,這件事自然可以翻篇,她們誰都不會告訴許長尋。
但若是許景昕沒熬過去,那林明嬌也有理由,就說自己手機沒電了,說康雨馨是私自做決定,在電話裡根本沒有提過此事,就隻是報喜不報憂。
而剛才,康雨馨在情急之下恐怕也沒想過要錄音,事後必然說不清。
也正是因為想到這一層,周珩才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康雨馨要將她叫來。
這種事康雨馨不可能通知許景楓和許景燁,或許她也沒有他們的聯係方式,而且即便通知了,他們多半也不會理。
誰會在這種時候上趕著背鍋呢?
康雨馨也是明白這一點的,所以在電話裡沒有告訴她詳細情況,而是等她來了再說。
這下,她不僅摘不出去了,還能替康雨馨擋一道,再做康雨馨的證人,證實許景昕確實情況危急。
思及此,周珩沒由來的生出一點怒氣。
這都什麼時候了,人命關天,康雨馨和林明嬌一個個的竟然還在玩心眼。
人還沒死,她們就開始想著鋪後路了!
隻是周珩生氣歸生氣,卻沒有當場發作出來,她閉了閉眼,等冷靜下來才開口:“眼下沒有彆的辦法,必須用藥。用了,許景昕還有機會活,不用,就是等死。”
這話落地,周珩也沒給康雨馨說話的機會,很快拿出手機,當著她的麵撥打許長尋的手機。
可惜,電話無人接通。
再一看時間,許長尋可能已經睡了。
康雨馨見狀,當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周珩冷眼看著她來回走動,手上卻沒有停,一遍遍的播著許長尋的號碼。
若非她早一步聽說康雨馨的背景和如今的圖謀,如今見狀,恐怕還真會以為康雨馨是在為許景昕著急。
一旦許景昕死在裡麵,康雨馨必然吃不了兜著走,那她要替父東山再起的籌謀就真的白做了。
周珩垂下眼,不再撥打許長尋的電話,很快走向重症監護室。
康雨馨始料未及,連忙跟上。
從裡麵迎出來一位醫生,周珩上前便說:“可以用藥。”
醫生很快應了,不會兒,手術同意書也遞到跟前。
周珩沒有猶豫,簽了字。
直到醫生走進裡麵,周珩腳下一轉,來到走廊的長椅上坐下,平靜得出奇。
康雨馨也來到跟前,不敢置信的問:“你怎麼簽字了,要是萬一……”
“從現在開始,就不要想那個‘萬一’。”周珩卻將她打斷,說:“你我都要期盼,他能挺過這一次。”
康雨馨說:“這是自然,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後果?”
“後果。”周珩扯了下唇角,卻是冷冷的,“你把我叫過來,不就是讓我和你一起承擔後果嗎?”
這一次,康雨馨沉默了。
她彆開臉,隔了片刻才轉回來,說:“我承認,我是這麼想的,因為這件事我扛不起,我也輸不起。”
周珩冷笑著:“既然知道,那你還擔心什麼。現在字是我簽的,出了事,也是我去和許先生交代。”
周邊邊說便將手機拿起來,遞給她看,那上麵有六個電話都是撥給許長尋的。
周珩繼續說:“我不是先斬後奏,也不是私自拿主意,我有打過電話請示,可他沒有接。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許景昕都等不了,所以我作為他的大嫂,隻能先救命要緊。再說眼下這種情況,就算是許家人都來了,也隻能簽字,難不成還要看著他死麼?”
周珩此言一出,康雨馨頓時沒了言語,她長長的歎了口氣,在周珩旁邊坐下。
她們一個低垂著頭,一個安靜的看著重症監護室的大門,就這樣安靜了許久,直到康雨馨忽然出了聲。
“我也知道這件事沒有彆的辦法,可這個決定我就是不能做。我不像你,你是周家人,你有底氣,你還有周楠申那樣的父親,而我的父親,他早就護不了我了……”
周珩沒有接話,如今已經簽過字了,她也靜下心了,這才開始思忖自己可能麵臨的後果。
可以肯定的是,許長尋不會責罰她,許景昕和他沒有感情,而她做的決定也是出於先救人的立場。
再者,她這邊還有程崎這條線,以及周家,許長尋衝著這兩點也不會對她發難。
若是周楠申責問她,為什麼要摻和這件事,她也可以說,是按照他的吩咐辦事,是為了接近康雨馨,也是為了許景昕。
今天的事她若是不管,以後恐怕無論做什麼,康雨馨都不可能交出藥方。
可是反過來,今天她幫了康雨馨這麼大忙,就等於直接換取信任,日後再談什麼都好說。
想到這裡,周珩閉上眼,頭向後靠著牆。
也不知道怎的,當她將各種籌謀算計從腦海中清理出去時,第一個跳進來的畫麵竟然是許景昕躺在病床上的模樣。
他分明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可他那雙眼睛,卻是那樣的堅定、平靜。
這樣的人,不該就這麼死了。
🔒22
Chapter 22
這個晚上, 周珩就一直留在醫院裡,和康雨馨一起等待結果。
前半夜,重症監護室裡正在忙著救許景昕, 到了後半夜,他的情況終於好轉,算是渡過了這次難關。
周珩鬆了口氣, 卻沒有立刻回家。
這一晚,康雨馨也和周珩說了很多話, 她是在有意靠攏,也是在套交情, 和之前相比,防備和警惕也少了些, 畢竟兩人如今也算是共過患難了。
周珩很是疲倦, 大部分時間就隻是聽康雨馨念叨,她倒是很少表達意見, 就連康雨馨多次提到她父親時, 周珩都沒有直接點出“康堯”這個名字。
等到天蒙蒙亮, 周珩在休息室眯了一小會兒, 醒來時,康雨馨已經將早餐買了回來。
周珩笑著看她如此殷勤,隻覺得有趣, 就和康雨馨一起吃了早餐, 隨即兩人再回到重症監護室,聽醫生說許景昕的情況很穩定,周珩這才徹底放鬆了神經。
周珩無意多留, 臨離開之前, 隻對康雨馨說:“今晚的事誰都不要說。既然人沒事了, 那就行了。”
康雨馨接道:“放心,我明白。”
周珩笑了笑,轉身就走。
隻是剛來到電梯前,就和正從裡麵出來的於真撞個正著。
於真見到周珩當即一怔,遂很快打招呼:“周小姐,你來看許總嗎?”
周珩卻慢了半拍,這才想起來許景楓還在醫院裡裝孫子,她說:“哦,本來是想去看他的,但我看錯時間了,這個時候他應該還沒起。我還有事,晚點再來。”
於真點了點頭,一副乖巧小媳婦的模樣。
周珩側著頭,瞅了她一眼,忽然說:“對了,景楓有沒有提到如何安排你的住宿?”
“提,提了……”於真有些緊張,“原本說是宛新苑,可我,我不想住那裡,我還想在許總的公司繼續上班。”
周珩安靜了幾秒,眼神裡逐漸多了一絲笑意:“你不想住宛新苑,是因為不喜歡那裡的‘風格’,還是因為覺得太‘擁擠’?”
於真很快就聽懂了周珩的用詞,所謂風格,自然指的就是二奶們的日常,而“擁擠”說的就是許景楓在那邊的“東西二宮”。
於真頭更低了:“都不喜歡。”
她的聲音雖然小,可周珩還是聽到了,當下一笑,覺得於真還有點硬氣,竟然把真實想法說出來了。
周珩不緊不慢的提了第二套方案:“這樣吧,景楓在南區還有一棟彆墅,最近剛拾掇出來,過段時間你就可以搬進去。那邊也有楓葉有限的投資,環境沒那麼複雜,也許你會喜歡。”
於真:“這,這合適嗎?”
“隻要他覺得合適,那就合適。這樣安排,‘你們’上下班也方便。”周珩邊說邊按了電梯的下行鍵。
電梯門開了,周珩走進去,再轉身對於真笑了下。
門板逐漸合上,於真也終於抬起頭,盯著周珩。
這一刻,兩個女人的目光對上了四分之一秒。
也就是因為這四分之一秒,於真忘記了繼續掩飾,或者說是她收的太快,剛好令周珩看到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周珩眯了下眼睛,直到電梯來到一樓,她心裡也有了數。
哦,八成又是一個彆有圖謀的。
隻不過看到歸看到,這種事周珩是不會提醒許景楓的,他既然好色成性,就該為自己的行為買單。
她微微揚起笑,走出電梯時,手機發出一陣震動,一下子進來好幾條微信。
周珩腳下站住,刷開手機一看,還真是又驚又喜。
微信都是袁洋發來的,沒有文字,隻有照片,而且就是蔣從芸在酒會上和一個男人的有趣互動。
在人前,他們的手暗中勾著,在角落裡,他們又抱在一起,激情擁吻。
最後兩人是前後腳離開的,坐著不同的車,方向卻是一致,最後還進了同一個彆墅區。
而最主要的,是這個男人的身份。
饒是周珩想象力再豐富,也從沒想到他頭上——慈心醫院的院長,廖啟明。
說起這個廖啟明,也是一個人物,他當年起家就是從做家庭醫生開始的,因為醫術不俗,也因為他很會和富人們打交道,很快就賺到了第一桶金,成立慈心醫院。
而這家醫院的背後投資者,就包括許家,和掌控江城化工業的霍家。
直至今日,廖啟明仍是許長尋和霍廷耀的私人醫生。
再回顧昨晚,周珩這才明白,為什麼許景昕狀況有變這麼大的事,院方竟然沒有叫來廖啟明,以廖啟明和許家的關係,得知消息必然會來坐鎮,也必然會親自知會許長尋。
恐怕院方是通知了的,隻是廖啟明太沉迷於蔣從芸的魅力,根本顧不上。
想到這,周珩又是一笑,回複袁洋說:“果然精彩,可惜隻有一集,隻有一個男主,我覺得還不夠過癮。”
她倒不信以蔣從芸的野心和魅力,隻會跟一個院長鬼混。
隔了幾秒,袁洋回了:“明白,我會繼續讓人盯著。”
兩人正說到這,忽然間,急診通道那邊就傳來一陣動靜,救護人員和醫生推著一張擔架,正在快速往急診室衝。
這在私立醫院可是少見的,而且還這麼緊要,必然是醫院的大客戶出了事。
周珩往那邊張望了兩眼,正琢磨著是誰,就見穿著便服的廖雲川也從大門口衝進來,行色匆匆,顯然是剛從家裡來。
周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竟然幾步上前,將他攔住。
廖雲川明顯嚇了一跳,先前根本沒有看到周珩。
隻聽周珩問:“廖醫生,剛才送進來的是誰?”
廖雲川欲言又止,又看了看周圍,遂將周珩拉到旁邊,小聲說了句:“是霍家老大,車禍。”
霍家老大,那不就是霍廷耀的兒子霍驍麼?
周珩沒有作聲,直到廖雲川說:“我要先去忙了。”
周珩醒過神,隻點了下頭,看著廖雲川飛奔向急診室。
要說霍家,表麵上和許家的交情並不算深,起碼比不了周家,但霍廷耀和許長尋,一直有私下聚會的傳統。
就因為這層關係,兩家晚輩也有機會在聚會上碰麵。
霍驍這個人,周珩是有印象的,他比起他那個弟弟霍雍,真可以說是青年才俊,樣樣出色,而且性格謹慎,一點都不像是能玩出這麼大車禍的人。
所以說麼,這場車禍還真是耐人尋味。
……
說起來,這可真是神奇的一天,許家的兒子經曆九死一生,剛剛撿回一條命,霍家的兒子卻又麵臨生死考驗。
然而周珩回到家,就將霍驍的車禍插曲拋在腦後。
她先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就拿起手機聯係程崎。
電話響了好幾聲,終於接起來,程崎一上來聲音就是要死不活的:“乾嘛?”
周珩說:“不是說好了今天帶你熟悉業務和環境麼,我這裡準備好了,你什麼時候可以出發?”
“呦,你還知道想起我,這都幾點了?”程崎開始挑理。
周珩疲倦的吸了口氣,跟他陪著不是:“我昨晚一直在醫院,剛處理完事情,我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了。”
程崎輕笑:“醫院?許景楓嗝兒屁了?”
周珩下意識翻白眼,隨即也好笑道:“還沒有,讓你失望了。好了,彆廢話了,什麼時候出發?”
“哦,你下來唄,我的車就在樓下。”程崎說。
周珩起先還不相信,隨即走到窗邊往外一看,果然下麵停了一輛黑色轎車。
周珩沒有耽擱,很快拿著包和手機下樓。
等她走出大門,就見程崎穿著飛行服夾克和休閒褲倚靠在車門邊,雙手環胸,唇角帶笑,鼻梁上還架了一副能當鏡子照的騷包太陽鏡。
等周珩走上前,程崎站直了,直接拉開駕駛座的門,跨了進去。
周珩繞到另一邊,坐進副駕駛座,係好安全帶,這才問:“你沒帶司機?”
程崎說:“我車技很好,不需要那玩意。”
周珩沒接話,從包裡拿出各部門用來裝飾門麵的資料,遞給他:“這些你隨便看看吧。”
程崎皺了下眉,接過來時還帶了點嫌棄,隨即當著周珩的麵快速翻了幾眼,扔到一邊:“什麼垃圾,鬼才信。”
話落,他側過頭,抬起一手將太陽鏡往下扒拉到鼻尖,露出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又道:“這就是你做的功課,拿來糊弄我。”
周珩卻是氣定神閒,目光緩慢掃過他因為轉頭而緊繃的脖頸肌肉,以及清晰分明的下頜線,隨即對上他的眼睛,說:“我當然另有安排,走的還是不尋常路,你會喜歡的。”
程崎的鼻子裡發出一聲“哼”,正要開口,周珩卻將她的手機遞到他麵前,說:“對了,既然消息是你提供的,那麼現在有收獲了,我也應該與你分享。”
程崎挑了下眉,目光從周珩的臉上挪到手機屏幕上,隻一眼,就笑出一口白牙。
這一張張的,全是蔣從芸和廖啟明的“合照”。
周珩就維持原有的姿勢,不動聲色的劃拉屏幕,直到展現完所有。
“精彩麼?”周珩問。
程崎的眼睛彎了:“你這個女人,還真是夠狠的。”
周珩應了:“是又如何。”
“難怪我喜歡你。”程崎淡淡落下這句,很快發動車子。
周珩隻一頓,未動聲色,將手機收好,目光扭正,看著前方路麵。
這之後好幾分鐘,兩人都沒有再交談。
等過了第一個路口,周珩將目的地輸入到車載導航裡,就聽程崎問:“第一站見誰?”
周珩說:“營銷部齊總,業務方麵他最熟悉。”
程崎搖了搖頭:“不好。”
周珩掃了他一眼,又道:“那麼,市場部張總。”
程崎說:“我不喜歡男人。”
周珩垂下眼,笑了:“那就姚總好了,他女兒姚心語你也見過,她還讓我跟你問好。”
安靜了兩秒,程崎沒說話,隻是對著車載導航挑了下下巴。
周珩意會,將姚總家的地址輸入進去,隨即給姚心語發了微信說:“你的問候我已經帶到了,程先生很想見你,和你父親。我們現在正在去你家路上。”
這話剛落,周珩的電話就響了。
是林明嬌。
電話接起,就聽林明嬌說:“昨晚董事長很早就休息了。他前陣子精神不好,昨晚難得困得早,我怕打攪他,就將手機調了靜音。你找他什麼事?”
周珩“哦”了一聲,平靜道:“也沒什麼,老三差點沒命,醫院那邊需要家屬拿個主意,這件事我隻能來問爸爸。”
林明嬌安靜了片刻,聲音壓低了:“那現在怎麼樣了?”
周珩笑道:“自然是過關了。不過這件事,我不會跟爸爸說,以免他擔心。”
林明嬌鬆了口氣:“也好,既然過去了,那就翻篇了。”
周珩又是一笑,笑的林明嬌有些尷尬。
兩人沒有多說,林明嬌很快找了個借口掛斷。
安靜了幾秒,周珩正在回味剛才她那難得一見的慌亂,這時就聽程崎問:“老三是誰?”
周珩說:“許長尋的第三個兒子,最近才找回來的。他受了重傷,這會兒還在慈心醫院。”
程崎又問:“多大了?”
周珩說:“具體不清楚,但應該二十多歲。”
隔了幾秒,程崎笑了:“這事兒你沒覺得奇怪?”
周珩說:“當然奇怪,失散這麼多年,根本沒有感情,許長尋也不像是顧念親情的人,突然把人找回來,圖什麼?”
程崎接道:“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這個老三,過去的身份有利用價值。另一種,就是許長尋在‘養蠱’。”
周珩一頓,順著這條思路細想,倒的確有這種可能。
過去說“養蠱”,指的就是將毒蟲放在一起,讓它們自相殘殺,最後活下來的那隻就是最毒的。
而現在企業裡的所謂“養蠱”也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培養同類型的產品和人才,再將這些產品和人才放在有限的空間裡,產品和人之間自然會產生競爭,相互吸收能量,最終優勝劣汰,提升綜合實力。
思及此,周珩說:“許景楓的確是扶不起來了,尤其是這一年,他的劣勢非常突出,好色、粗心大意。許長尋對此必然早就心裡有數,知道他不是合格的繼承人。至於許景燁麼,能力是有的,手段也夠毒辣,可他這一年太過專注於對付許景楓,沉迷內鬥,公事上卻隻求穩妥,沒有大的突破,目前也看不出來能否勝任繼承人。”
程崎接道:“許景燁鬥垮許景楓是遲早的事,隻要許景楓完蛋,繼承人就是許景燁的。可是鬥一個許景楓也證明不了他的能力,許長尋多疑善變,肯定不放心。”
所以,這才選擇加入一股競爭力?
周珩沒有接話,腦海中盤桓著她所熟悉的商界人士的故事,類似這樣在家族內鬥中掙紮出一片天的人,絕對不在少數。
隻有在人精中拔頭籌,將來才可以與市場競爭。
畢竟市麵上的那些大佬也都是經過千錘百煉的,一個個都是“毒王”。
然而話說回來,周珩記得康雨馨說過,許景昕眼下並不認許家,接下來要說服他認祖歸宗才是最難的事。
那麼問題來了,麵對富可敵國的許家,許景昕為何排斥?
思及此,周珩說:“‘養蠱’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可能還真和他的身份有關。你不是人脈很廣麼,去查查他。”
這後半句聽上去輕描淡寫,卻聽得程崎當即“嘖”了一聲:“又想利用我。”
周珩輕笑:“這怎麼是利用,你難道不好奇?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或許老三對你也有用呢。”
程崎沒有拒絕,隻問:“你怎麼不去問周楠申?”
周珩說:“我就是現在問了,他也不會告訴我。許長尋是在養蠱,而他是在釣魚。”
程崎投來一眼:“怎麼講?”
周珩說:“他拿我當池塘裡的魚,每次扔魚餌隻扔一點點,既餓不死我,也撐不著我。這樣一來,隻要他投餌,我就會湊過去,恨不得一次吃個飽。可他每次都要留一手,就拿一根線牽著我。”
聽到這,程崎笑了:“我說你怎麼這麼配合,我一問老三是誰,你就和盤托出,原來是等著我去挖後麵的事。”
“我隻是建議,你要是不感興趣,我又能拿你怎麼樣呢?”周珩同樣笑著回,語氣軟了半截。
程崎斜睨了一眼,哼到:“你這招對我不管用,彆演了。”
這話一落,周珩立刻變臉,轉過視線不再理他。
……
眼瞅著目的地就要到了,周珩的手機卻又一次響起,還是一個陌生號碼。
周珩起初還以為是廣告推銷,直接將電話按掉。
但不過幾秒,電話又打來了。
那邊,程崎正念叨著:“你可真夠忙的。”
這邊,周珩將電話接起來,就聽到一個帶點口音的女人聲音,上來便說:“周……周小姐……這裡出,出人命了!”
女人聲音又慌又亂,還很虛。
周珩反應了兩秒,終於將這聲音和人對上號,應該就是負責照顧米紅的保姆阿姨王姐。
想到這,周珩腦子嗡的一下。
隨即就聽王姐說:“米,米小姐,她睜著眼,躺在地上,好像是……死,死……死了……”
周珩連忙追問:“你確定?”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不敢去碰她……”
周珩閉了下眼,也來不及捋清楚情況,隻一句:“我馬上來。”
隨即切斷電話,對程崎說:“停車。”
周珩的聲音雖然冷靜,卻是被她強行壓出來的,那尾音的顫抖騙不了人。
程崎將車停靠在路邊,轉頭問:“出什麼事了?”
周珩深吸一口氣,一邊刷著手機準備叫車,一邊說:“許景楓的一個情人出事了,保姆說人死了,我不敢肯定,我現在就得過去。你自己去姚家吧。”
誰知這話剛落,程崎就將周珩的手機拿開,隨即對上她驚訝的目光,說:“行了,我和你一起去,路上你把你知道的情況詳細說一遍。”
“那姚家呢?”周珩也沒猶豫,邊問邊將地址輸入到導航裡。
就聽程崎應道:“廢話,當然是放鴿子了。”
隨即油門一踩,車子很快衝向大路。
🔒23
Chapter 23
當周珩和程崎趕到米紅的彆墅外, 隻見大門敞開著,保姆王姐就手足無措的待在台階上。
見到兩人,王姐立刻撲上來, 她的臉色還是白的,說話語無倫次:“米……米小姐她……”
周珩拍著王姐的肩膀安撫她,很快說道:“彆慌, 我們先進去看看。”
周珩話落,就抬腳邁進屋裡, 同時深吸一口氣。
果然,就像王姐說的一樣, 米紅的屍體就躺在客廳的地上。
周圍是一片狼藉,有明顯的掙紮痕跡, 包括沙發罩被拽下來半截, 還有卷到一邊的小地毯。
桌上碰倒了水杯,水流出來撒了半桌, 而另外一半桌子上散落著一些白色粉末, 有一部分被這邊的水衝散了。
至於米紅, 她躺的位置剛好是沙發和茶幾中間的地上, 拖鞋被遠遠的踢開,身上的衣服也沾了白色粉末和水漬,她肢體扭曲, 披散著頭發, 發梢蒙住了半張臉,卻依然可以看到她的眼睛是睜開的。
而米紅的唇角,還殘留著白色痕跡。
這種種跡象都顯示出, 米紅在死前曾經經曆過痛苦且劇烈的掙紮。
就在周珩駐足觀察的同時, 程崎也跟王姐要了一雙新的工作鞋套, 套好後踩進屋裡,隻靠近了沙發區幾步,就在外圍蹲下。
隨即他拿出手機的相機模式,將屏幕放大,就利用手機鏡頭當放大鏡,隔著幾米遠逐一掃過米紅的屍體和周圍環境,看得再仔細不過。
周珩沒有理會程崎的動作,她就站在另一邊,以遠觀的方式環顧整個屋子。
一開始她的腦子還是混亂的,如今已經漸漸冷靜下來,不由得開始回憶昨晚和米紅接觸的細節。
然後,她看到藏在沙發角落裡的手表和碎鑽首飾的盒子,有一半蓋在沙發罩下麵,而另一邊卻露出上麵的半截LOGO。
周珩吸了口氣,有那麼一瞬間曾浮現出要將它們拿回來的念頭,畢竟這些是她和米紅的私下交易,表上還有編號,購買者是她的名字,這一定會引起他人的懷疑。
可再一轉眼,周珩已經放棄了此念頭,拿出手機的同時,問對麵的程崎:“我準備報警。”
聞言,程崎抬了下眼,起身說:“報吧。”
……
就在警方趕到之前,周珩和程崎離開了屋子,就和王姐一起留在外麵。
周珩也沒閒著,她很快打了幾通電話,分彆是給許景燁、林明嬌和周家,將情況簡單的描述了一遍,讓大家心裡都有個數。
米紅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就是米紅的個人行為,或許是她吸毒過量,自作自受,可往大了說,卻有可能將許家和周家都牽扯進去。
畢竟出事的地方是宛新苑,媒體都知道這裡麵住的是什麼人,附近時常有鏡頭埋伏,一旦讓這些人知道死的是米紅,還是吸毒而死,那就一定會聯想到許景楓。
等周珩打完一圈電話,警車也到了。
北區分局出動了不少人,除了刑警和民警,還有技術人員,在了解清楚初步情況之後,就將現場圍了起來。
刑警和技術員就在現場勘查,而民警則開始走訪附近各家,包括跟物業調取監控。
屋裡,技術人員正在進行完初步采證和拍照記錄。
周珩就站在院子裡,接受一名刑警的詢問。
周珩沒有絲毫隱瞞,將自己昨晚曾經來過的事也一並告知。
她心裡很清楚,這裡的監控拍到了她,而她留下的手表和首飾也是鐵證,她若是裝傻裝失憶,故意不說,都會令警方將調查方向放在她身上。
而她並不想惹這種麻煩。
而此時,宛新苑的清靜早已被這番動靜所打破,不少鄰居走出來,站在院子外張望和小聲議論,還有人拿著手機拍照。
周珩下意識轉了個身,躲開鏡頭。
這一轉身,也正好令周珩看到屋裡的景象。
四個技術員正在客廳取證,還有兩個技術員以及刑警從樓上走下來,他們似乎發現了一些東西,手裡的證物袋已經滿了。
周珩頗為冷靜地望著這一切,腦子裡盤算著利害關係,直到目光一轉,和一個女痕檢的目光對上。
兩人對視不過一秒,周珩就波瀾不驚的移開視線,這時就聽到旁邊的刑警問:“你昨晚來這裡做什麼?”
周珩聲音很低,語氣很淡:“因為這棟房子許先生準備收回來,我來通知米紅。臨走之前,米小姐說喜歡我剛買的手表,想留個紀念,我就送給她了。”
刑警聽到這話,神情一頓,又仔細看了周珩一眼。
周珩卻不卑不亢,既不心虛,也不躲閃,仿佛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下一秒,刑警看向屋裡,叫了個名字:“薛芃!”
就見剛才那個女痕檢轉過身來。
刑警問:“沙發那是不是有塊表,拿過來看看。”
薛芃點了下頭,將已經裝進證物袋的手表盒拿上,遞給刑警。
刑警問周珩:“是不是這塊?”
周珩掃過表盒上R字開頭的LOGO,點頭:“盒子沒錯,裡麵的表需要對編號才知道。”
刑警眯了眯眼睛,問:“你說這是你送給米紅的?”
周珩又一次點頭:“對。除此之外還有一套碎鑽的首飾。”
聽到這話,刑警和站在一旁始終麵無表情的薛芃,交換了一個眼神。
刑警將證物袋還給薛芃,薛芃又看了眼周珩,便回到屋裡。
而這之後的問題,周珩的回答都十分嚴謹,完全找不出一絲破綻。
直到現場取證完畢,警隊將彆墅暫時封鎖,告知周珩,可能後麵還需要她的配合調查和口供。
周珩應了,轉身便上了程崎的車。
……
車門打開,周珩剛坐進去,就聽程崎慢悠悠的撂下這麼一句:“你被警察盯上了。”
這話他不是張嘴就來,剛才做完筆錄,他先一步回到車上,隔著一段距離瞧著這邊,將很多細節都看在眼裡。
周珩被刑警問詢了很久,仿佛她說的事很值得深究。
而刑警這個職業本就善於懷疑,當疑點出現時,他們會變得尤其敏銳。
再說大部分刑事案都是直截了當的,沒有那麼多曲折的懸念,也沒有幾個犯人頂得住刑警的氣場和眼神。
周珩卻從頭到尾都淡定極了,這一點本來就很反常。
周珩係好安全帶,說:“我隻是照實說,雖然聽上去有些荒謬,像是隱藏了內情,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昨晚我的確來過,如無意外,我應該是最後一個見到米紅的人。”
最後一個人,往往是重點關注對象。
程崎將車開上大路,嘴裡不鹹不淡的說:“許家的風氣還真和諧,竟然還有正房探訪情人的習俗。”
周珩安靜的翻了個白眼,說:“不是探訪,是請她走人,順便還留下一套首飾和一塊表做紀念。那塊表是我昨天剛取回來的,編號對應的是我的名字,警方隨便一查就會知道。與其等他們發現這一點,我還不如自己先坦白。”
“哦,有首飾,還有塊表。”程崎笑道:“這麼重的禮物,倒像是和平分手。”
周珩轉頭看他:“不是。”
程崎接道:“既然不是,那就是她拿住了許景楓什麼把柄,否則你為什麼要割愛呢?”
說到這,車子也在紅綠燈前停下。
程崎將頭轉過來,一臉無害的對上周珩的眼睛。
隔了兩秒,周珩才勾了勾唇角,將他的意圖戳穿:“你不如直接問我好了,拐彎抹角分析這麼多,也不嫌累得慌。”
程崎挑起眉,狡猾極了:“好,那我直接問。”
周珩也沒藏著掖著,隻撿重要的說:“她是姚總的奸細,被我發現了,許景楓的意思是讓我請她走人。可昨晚扯皮的時候,她獅子大開口,看不上我選的那套首飾,我沒辦法,就把手表給她了。”
“她敢開口,你就敢給?嘶……”程崎發出古怪的一聲,隨即說:“你聽聽自己的話,覺得合理嗎?你就是這麼跟警方說的,難怪會懷疑你。”
周珩挪開眼神,倒是冷靜得很:“懷疑我什麼呢?如果他們將調查方向放在身上,最終的結果也隻能證實,是我為了讓米紅不要出去亂說話,而給了她一點‘封口費’罷了。剛才的現場你也看到了,她明顯是吸毒過量致死,那些東西我從來不碰,更不是我給她提供貨源,怎麼都不會算在我頭上。而最主要的是,我都已經把表給她了,又何必殺人呢?反過來,若是我殺了她,又為什麼要把表留下呢?”
正是因為這番邏輯,剛才周珩才決定將昨晚的事告訴警方,一塊表和一盒首飾根本說明不了什麼。
這時,綠燈了。
程崎笑著將車開上大路,嘴裡說:“士彆三日當刮目相待,你現在和以前真是不一樣了。”
周珩也露出一抹笑:“都是生活所迫。”
程崎掃了她一眼,接道:“不過我勸你,還是要知己知彼。米紅雖然死了,可她背後都與什麼人來往,毒品的來源是什麼,除了勾結姚總之外是否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這些事雖然現在沒有妨礙到你,但還是要有個數。”
隔了兩秒,周珩意會道:“你的意思是,那些千絲萬縷的聯係,或許會牽扯出大風波。萬一波及到我,我隻有提前知情,才好早做準備。”
程崎笑道:“至於風波能有多大,就要看知情者會不會玩了。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案子恐怕不隻是吸毒過量那麼簡單。”
周珩半晌沒說話,腦子裡卻在琢磨程崎的意思。
或許這個案子隻是個意外,但萬一要不是呢,萬一是人為呢,這個背後的人又是如何做到的,為什麼要殺害米紅?
想到這,周珩腦子裡飛快地略過好幾個人,包括許景楓、姚總和姚心語,甚至還有許景燁。
可是當這些人逐一出現時,又很快被她推翻了。
不,他們都沒有作案動機。
許景楓如果要殺人,也不會讓她跑這一趟,再說他昨天才知道米紅的事,根本沒時間安排。
許景燁就更必要了,他是消息的受益者,根本沒必要殺害米紅。再說,米紅不是他的人,也不知道他的秘密,就算要動手也不會是他。
至於姚總,哪怕米紅有姚總的把柄,也不該選在這個時候動手。
她昨晚來得突然,連米紅都嚇一跳,姚總根本不可能知道暗樁已經被戳破,所以米紅到昨晚為止還是一個有利用價值的人。
退一萬步說,就算姚總再狠,也不會清理掉一顆有用的棋子。
想到這些,周珩發現思路突然斷掉了,因為就她所知,和米紅有牽扯的人就這麼多。
程崎的話倒是給她提了個醒,米紅必然還有其他社交關係,或是不為人知的聯係,而那些人或許才是重點。
周珩很快拿起手機,給袁洋撥了個電話,全然沒有避諱程崎的意思。
在電話裡,她將事情快速交代了一遍,讓袁洋去調查,而且不隻是表麵的,還要深挖,甚至是過去幾年間的。
直到電話切斷,不過幾秒的間隙,程崎就甩來這麼一句:“你倒是不見外。”
周珩一頓,笑道:“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我乾嘛防著你呢?”
聽到這話,程崎勾唇笑了,掃過周珩,並不太認真的問:“哦,既然這樣,那除了蔣從芸劈腿之外,還有什麼見聞,你隨便撿幾個說說。”
“還真有。”一說到這,周珩想起來了,“霍驍你知道麼,他出車禍了,很嚴重,現在應該還在慈心搶救。”
“霍廷耀的長子,霍家的繼承人。”程崎精準的說出霍驍的身份,對此事倒沒有大驚小怪,隨即話鋒一轉,撂下結論,“嗬,霍雍乾的吧?”
霍雍就是霍驍的弟弟,性格暴戾乖張,在商場上毫無建樹,早已養廢了。
這樣一個人,是斷不可能拿到繼承權的。
除非,霍驍死了。
周珩接道:“你倒是很敏銳,我也覺得是他乾的。”
隻是剛聊到這,周珩的手機裡進來一條微信,是姚心語發來的。
姚心語說:“我和我爸跟公司請了假,在家裡等了你們兩個小時,你們人呢?周珩,你可彆耍我!”
周珩見狀,不由得笑出聲,隨即回道:“剛才被事情耽擱了,馬上就到了,稍安勿躁,乖。”
姚心語又發了幾句過來,可周珩一概沒理。
……
幾乎同一時間,許景楓在接到周珩的電話沒多久,就急匆匆的從慈心醫院出來,坐上車走了,連於真都沒帶。
而後他的車一路未停,上了高速後經過幾個收費站,竟然直接離開了江城。
這件事許景楓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就隻給周珩發了信息。
周珩見了,隻在心中冷笑,回道:“好,這邊我會看著辦,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
事實上,她比誰都清楚許景楓是為什麼,恐怕米紅家裡那些毒品上,也留下過他的痕跡,比如指紋什麼的。
等到警方展開調查後,早晚就會找上許景楓,跟他了解情況。
吸毒雖然不構成犯罪,卻是違法的,一經發現,除了拘留和罰款之外,還會勒令強製戒毒。
許景楓在江城也算是名人,彆看他玩的開,卻是個極其要臉的人。
一旦讓外麵的人知道他和情人躲在屋裡吸毒,哪怕米紅的死與他無關,這件事也會在圈內激起千層浪。
到時候,他必然吃不了兜著走。
隻是話說回來,如今已經東窗事發,紙是包不住火的,許景楓就這樣跑出去又有什麼意義?
出了事就逃避,這點還真是可笑。
周珩對許景楓的下下策並不關心,直到程崎的車開到姚家,她便若無其事的下了車。
再一抬眼,對上迎接出來且滿臉熱情的姚總和姚心語,瞬間就恢複到許家準兒媳婦端莊秀麗的模樣。
姚總迎上程崎,將他請進屋:“哎呀程先生大駕光臨,快請裡麵進!”
姚心語慢了一步,等周珩踩上台階,和她走成並排。
兩人挨的很近,同樣在笑,舉手投足透著親切,乍一看還以為是閨蜜。
姚心語看著前麵兩個男人的背影,小聲打聽:“什麼事耽誤這麼久,這個時間都能開出城了。”
能把周珩和程崎一起耽擱在半路的,必然不是小事。
姚心語腦子裡過了好幾種可能,最後都推翻了。
誰知這時,周珩淡淡落下四個字:“米紅死了。”
姚心語腳下倏地一頓,轉頭瞪向周珩,仿佛見了鬼。
周珩也停下來,側身笑而不語的看著她,自然也看到了她眼中來不及掩飾的震驚和疑惑。
姚心語的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的,顯然,她沒有提前收到風,米紅的死也與她無關。
隔了幾秒,姚心語收拾好表情,快速眨了幾下眼,開始裝傻了:“米紅?這個名字聽著有點耳熟,是誰啊?”
周珩笑著靠近她,一副旁觀者的姿態說:“具體怎麼回事我也說不好。總之,警方現在正在調查死因,很快連她的背景和人際關係也會逐一挖出來。咱們就等著看吧。”
🔒24
Chapter 24
這之後, 姚心語一直處於惴惴不安當中,哪怕程崎來了,她也沒有積極表現, 對程崎和姚總的話是左耳進右耳出。
反觀周珩,卻是淡定自若,一邊喝著茶, 一邊聽程崎和姚總聊業務,你來我往, 話不挑明,用的全是暗語。
周珩細細琢磨著程崎的話術, 直到程崎遞過來一個眼神。
周珩意會了,便起身去解決內需, 給足了時間讓他們獨處。
姚家的傭人將周珩帶到客房的洗手間, 周珩慢條斯理的洗了手,整理好自己, 還對著鏡子補了淡淡的一層妝。
等時間磨蹭的差不多了, 周珩推門出來, 就見到不知何時追過來的姚心語。
姚心語八成已經等候多時, 臉上焦躁儘顯。
周珩挑了下眉,故作不解的拿她打趣兒:“怎麼,你也要用麼?你房間裡的馬桶堵了麼?”
姚心語耷拉著臉, 全然沒有心情開玩笑, 上前兩步,擋住正要離開的周珩,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們倆幾乎一般高, 周珩望著她眼睛裡的忐忑, 看得出來她是在力持鎮定, 也懶得再跟她打啞謎:“知道什麼?知道你比我想象中的卑鄙的多麼,竟然往許景楓床上塞女人。”
事實上,接近許景楓的女人彆有意圖,這種事周珩並不驚訝,可她卻想不到安排米紅的是姚家父女。
雖說美人計在商場上很常見,可姚家父女無名無分,竟然願意乾這種賠本賺吆喝的事。
“你果然知道。”姚心語緩慢地點著頭,往後錯了一步,又問:“那米紅是怎麼死的,自殺,他殺,還是被你們逼死的?”
你們?
周珩玩味著姚心語的字眼,麵上故作驚訝,順著她的話茬兒說:“你怎麼會這麼想,逼死她對我們有什麼好處?現在警察剛介入案件調查,真相如何誰都說不準,你怎麼就急著往我們身上潑臟水呢。”
姚心語卻是半信半疑:“不然呢,你們知道了她的來曆,她就死了,怎麼會這麼巧?”
“哦,她是什麼來曆,你倒是說說看。”周珩慢悠悠的打太極。
這下,姚心語不說話了,她吸了口氣,突然換了個話題:“那程崎呢,你們是什麼關係?”
周珩輕笑出聲,眼睛裡卻不見一點笑意,直勾勾的看著姚心語:“你希望我們是什麼關係?”
姚心語說:“我也是女人,彆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們倆絕不隻是朋友,你們有一腿。”
這話落地,周珩笑眯了眼。
姚心語的直覺還真是準,倒有點讓人刮目相看了。
也就是在這個瞬間,一直藏在周珩記憶深處的畫麵,也在此時浮現。
那時候,她已經回到周家多年,在周楠申的安排下和周珩上同一所私立高中。
那個學校是很講究派係和背景的,周家有投資,有底子,那個真正的“周珩”周大小姐,在學校裡就可以橫著走。
而當時的她還叫周琅,她沒有一個朋友,和同學們交流也不多,偶爾會聽到背後有閒言碎語的議論,偶爾也會因為私生女的身份而被欺負。
不過“周珩”這個人是很有意思的,彆人若是欺負她,被“周珩”瞧見了,“周珩”一定會出麵阻止,甚至還會給對方一點教訓。
但若是在家裡,“周珩”給她使絆子可從沒手軟過。
後來她想了想,那大概是出於一種“自家的狗隻有自己能打”的心理吧。
而就在那個時期,章嚴雲,也就是現在的程崎,也已被人收養多年。
收養他的人似乎家境不俗,雖然他很少提到那家人,但據周琅的觀察,他們對他很好。
章嚴雲平時閒的沒事,就會在周家和學校附近徘徊。
周琅一有機會就溜出去和他見麵,所有吃喝都是章嚴雲買單。
每次短短的一兩個小時相處,卻是她那幾年最開心、放鬆的時候。
有那麼一次,章嚴雲突然跟她開玩笑,說:“哎,長大以後給我當媳婦兒吧?”
周琅差點將嘴裡的飲料噴到他臉上。
隨即周琅驚魂未定的問:“你該不是看上我了吧?”
章嚴雲就以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盯著她說:“廢話,要不然我乾嘛喂你吃喂你喝,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我吃飽了撐的才會給彆人養老婆。”
周琅當時心口跳的很快,她眨了眨眼,半晌才吐出一句:“你才又白又胖。”
章嚴雲咧嘴樂了,眼神不正經瞅著她的身材:“你現在是有點乾巴瘦,不過也開始發育了。再等兩年吧,該有的都會有的。”
那語氣,說得好像她很著急一樣。
周琅當即憋紅了臉。
這些細碎的片段一閃而過,再開口時,周珩便對著姚心語淡定的撇清關係:“我和他,隻是普通的交情。我是周珩,是許家的準兒媳婦,他是程崎,是許家有意拉攏的掮客,周珩與程崎隻談交易。”
姚心語不屑道:“切,你以為我會相信嗎?要是被我抓到把柄,我再去董事長那裡告一狀,你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周珩笑了,帶著點不懷好意:“你最好相信,要不然那些你不希望被人知道的事,也會傳遍整個集團。”
其實她這話是在詐姚心語,她根本沒有姚心語的把柄,她手裡隻有米紅的錄音,而且還來不及聽。
不過按照常理推斷,米紅為姚家父女做事,或多或少會知道他們一些事,隻是姚心語並不知道米紅是否將這些告訴了她。
她要利用的,就是姚心語的猜忌和擔憂。
姚心語安靜了片刻,又飛快的眨了幾下眼,在那個瞬間裡,她腦子裡過了一些事,進而下意識做出了最真實的反應。
周珩抓住了這個瞬間,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姚心語卻嘴硬道:“我有什麼事,你不要血口噴人!”
“心語啊,有些事是不能做的。”周珩語重心長的開口了,還邊說邊朝她靠近,眼神更是深不見底,“我說,你做事怎麼這麼不小心呢。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總要有個底線吧?”
這一次,姚心語沒了話,她看著周珩胸有成竹的模樣,所有細微的表情都變得不自然了。
周珩這時收了笑,話鋒一轉,開始與她“交心”:“說實話,我有時候真的不懂你。你喜歡景燁,讓自己的父親為他鋪路架橋,這我能明白。可是這幾年你也沒能和他成就好事,連個女朋友也沒混上,你圖什麼呢?你怎麼就那麼肯定將來集團是他的,你就能成為下一任董事長夫人?萬一到頭來你是為他人做嫁衣,你心裡冤不冤呐。”
周珩的話恰恰說到了姚心語的痛楚,也是她一直在逃避的現實,無論她在外麵人勉強如何裝相,她心裡一直都沒踏實過。
許景燁是個狡猾的男人,他從不許諾她未來,卻又讓她認為他們是有希望的。
想到過去種種,姚心語的臉漸漸白了。
周珩將此看在眼裡,卻沒仁慈的放手,而是繼續捅刀子:“米紅的事,受益的隻是許景燁一人。等警方調查出來,許先生就會知道,她是兄弟倆內鬥的一顆棋。以許先生的風格,他會認為許景燁很有手段,‘知人善用’,而許景楓就是因色誤事。但是對於你們姚家呢,你猜他會怎麼想?”
對待自己家人,自然是和外人不一樣了。
一旦許長尋知道這件事是姚家父女辦的,他一定會很不高興,因為他們的行為直接顯露了許景楓的無能,丟的卻是他許長尋的臉。
他可以原諒許景燁,卻不會原諒損人不利己的姚家父女。
……
同一時間,正在客廳裡“閒聊”的兩個男人,此時也正說到美國名人蘭斯基,在二十世紀早期是相當危險的人物。
之前周珩坐在這裡,程崎對姚總關心的事是一概不提,全然一副防著周珩的模樣。
結果周珩這一走,程崎就提到了蘭斯基。
其實在前麵對話裡,程崎就已經聽出來姚總的擔憂,如今國內正在嚴打,儘管很多公司背後都在搞偷稅漏稅和洗錢的小動作,但若是真的追究必然一抓一個準,就看抓誰了。
這一年來,彆說是許長尋了,就連姚總都隱隱感覺到長豐集團似乎是被政府盯上了,這時候要是誰露出小辮子,那就會被拎出去當典型。
長豐集團也因為上了某個名單而多項業務受阻,程崎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姚總一邊暗搓搓的希望程崎是個護身符,可以幫長豐集團找出另一條路,另一邊方麵又不免擔心,生怕一個鬨不好,連他都會抓進去。
當然,姚總的擔心和試探,也是許長尋的授意。
程崎看到了這一層,便提到了蘭斯基此人。
至於蘭斯基最“傳奇”的一點,不是他如何圓滑,能遊走在□□和政府官員之間,將關係平衡的極其微妙,也不是他創造了“謀殺公司”,乾走私,投資賭場,而是因為他一直到八三年去世,都沒有因為任何罪行受過一天的□□,所有對他的犯罪指控最終都化為泡影。
也就是說,當時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乾什麼的,他乾的事也極度危險,可這個人就是天生運氣好,任何人都拿他沒辦法,十足的燈下黑。
就因為這點,很多同行都將他視為守護神,就像很多做生意的人拜關公一樣。
至於程崎,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洗錢”二字,就隻是說:“其實不管乾哪行兒,都需要一個守護神,蘭斯基就是我的守護神。”
姚總很快意會,轉而又想到,程崎的路子是美國過來的,或許在那邊他背後也一個“蘭斯基”坐鎮,否則這麼一個年輕人,是如何蹚出來的路子?
姚總正想到這,程崎就輕描淡寫的撂下一句:“生意上的事看上去彎彎繞繞很複雜,實際上就是簡單地以物易物。那些黃金、珠寶、借記卡、股票、債券、支票、稀有貨幣,都是物,隻要弄清楚門道,根本不需要受限於金錢的形式,就可以自由轉換。”
說白了,洗錢的陰謀就是對金錢流向的設計。
而黑色收入就是要在這個過程中,逐漸洗白,變成可以光明正大使用的乾淨的錢。
當然,任何痕跡都會留下證據,變成數據,是有風險的。
這之後,姚總一連問了幾個問題,全都是在旁敲側擊的打聽程崎的路子,以及這其中的風險。
程崎隻說:“風險自然不會小。如果要追求低風險,那就將它們‘放’在那,永遠都不要動。隻要一直處於放置狀態,既不分層也不整合,那就是安全的。”
可是這樣一來,就等於靜止的錢,不轉化也不流通,永遠都不能花。
姚總笑道:“程先生請彆見怪,現在集團情況特殊,我也是為了保險起見,多問幾句。”
程崎說:“姚總的擔憂我很能體會。不過風險麼,承擔它的人是我,我自有我的辦法去擺平。”
隔了兩秒,程崎眼中劃過一絲銳利,又道:“當然一分錢一分貨,風險越大,勞務費就越高,這個道理你們都應當有個數。”
姚總一頓,隨即笑問:“那不知道程先生的收費標準是……”
程崎說:“原來光景好的時候,我會收三成,現在麼,情況特殊,我又要鋌而走險,最低也不能低於五成。”
五成?
姚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可是獅子大開口了。
“這……這恐怕……”即便上慣了談判桌的姚總,也開始結巴了,“這我得先問問董事長的意思,但我想……他應該不會同意……你也知道,現在賺錢不容易……”
姚總的反應全在程崎預料之內,他隻微笑著將其打斷:“一邊是放著不能動的十個億,另一邊是有機會將它們變成可以自由消費的五個億,這就跟變魔術一樣,把死的東西變成活的。如果這件事很容易,隨便找個阿貓阿狗都能辦,外麵那些人也不會滿世界找我了。當然,這個勞務費是有點高,不是誰都能承受的。我不勉強你們,等過了這段時間,自會有下一家占住名額,我不愁沒有生意做。”
一聽到這話,姚總又連忙往回找補:“不不不,程先生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這個人呐,就是格局小,也就隻能跑跑腿,乾點傳話的工作,要說最後的決定麼,還得董事長來拿。”
程崎接道:“哪裡的話,姚總為人謹慎小心,處處為集團著想,鞍前馬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許先生必然都看見了。”
姚總聽了,心裡瞬間舒服的多,連個外人都瞧見了,何況是許長尋。
這之後,兩人就算是聊開了。
雖說程崎半點沒透露自己的背景和門路,卻一連講了幾個有趣的小故事,包括“洗錢”這個詞的由來,包括幾百年前歐洲人為了追求者中“來得容易”的錢,而去當海盜,以及後來毒販逐漸代替海盜,洗錢活動上了岸,毒販們又是如何用洗衣店和便利店來將錢洗白的,等等。
再加上程崎有副好口才,聽的姚總津津有味,全然不覺時間的流逝。
而此時的周珩,已經離開了客房,她邊下樓邊給袁洋發了一條微信,說:“米紅的來曆很值得深究,若是你不知道從何查起,不如就從姚心語入手。她已經露出破綻了,心裡虛,下一步一定會試圖彌補,露出更多馬腳。”
這邊信息發出,周珩也回到客廳,抬了抬眼皮,微笑著走向沙發。
程崎見了,也順勢起身,說:“和姚總聊天十分愉快,尤其是您對長豐集團業務的闡述和獨到見解,令我耳目一新、受益匪淺。可惜今天時間太晚了,我很期待下次與您見麵,到時候還有許多問題要請教。”
姚總先是一頓,隨即也跟著起身,一邊腹誹著程崎這小子還真是個兩麵派,剛才還是大爺,這會兒就裝起孫子了,一邊也不得不陪笑說:“哎呀,這是哪裡的話,程先生學識淵博,後生可畏,今天的淺談真是意猶未儘。那就這樣,咱們再單約?”
程崎笑的仿佛大尾巴狼:“好,單約。”
周珩垂著眼睛,用餘光將兩個男人的裝相收入眼底,等程崎走過來,她腳下也跟著一轉,不動聲色的和他一塊兒走出門口。
……
等回到車上,周珩見程崎一直噙著笑,便問:“這算是談攏了?”
“正事一個字沒提,聊的全是廢話。”程崎說。
周珩斜了他一眼:“那你把我支開做什麼?”
程崎笑道:“雖然沒有聊正事,卻成功傳遞一個信息,也算是洗腦成功。我想他現在應該已經在向你未來公公彙報了,說——彆看程崎這小子花樣兒多,但辦這種事,還真需要他這樣不走尋常路的,靠譜。”
周珩聽了輕笑聲,一時隻覺得他自戀到家了:“姚總這個人重男輕女,一向不看重女人的能力。你趁我離開的時候向他傳遞信息,他肯定認為你是信不過我,怕我耽誤事。這樣一來他就會更傾向認可你的說辭。看來你已經做了功課,難怪第一站要選姚家。”
程崎並未否認:“若是我先去拜訪其他人,這個姚總知道了,肯定要琢磨。他的職位雖然不是最高的,可這一年來卻是跑許家最勤的狗。現在他穩住了許長尋、林明嬌和許景燁這三座大山,隻要他去耳邊吹個風,可比你說一百句都管用。”
聽到這話,周珩頓時“不樂意”了:“呦,合著就是拿我當墊腳石啊,嫌我人微言輕了。”
程崎語氣一轉,又往回找補:“哪兒能啊,這叫術業有專攻,你有你的優勢,但要說到做寵物,姚總才是行家。”
周珩彆開臉,再一想姚總“汪汪叫”的模樣,很快又笑了。
程崎見狀,話鋒一轉,又問:“那你呢,你離開那麼久,閨蜜敘話去了?”
周珩安靜了幾秒,才說:“哦,姚心語這姑娘,我挺喜歡的。”
🔒25
Chapter 25
“哦, 姚心語這姑娘,我挺喜歡的。”
聽到周珩的話,程崎隻投來古怪微妙的一眼:“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態的?”
“你才變態。”周珩啐他, “我是喜歡她的性格,雖然有些小毛病,小計較, 但總的來說,還是單純、可愛的。比起姚總那種油滑的泥鰍, 姚心語也就是愛生氣的小兔子。”
“嘖嘖嘖。”程崎陰陽怪氣的學了句,“小兔嘰。”
周珩又是一個白眼過來:“你是不是……”
可“有病”二字還吐出, 她的手機就響了。
周珩拿出來一看,表情微變。
程崎見狀, 問:“出什麼事了, 這種表情。”
周珩醒過神,說:“哦, 那個把許家老三帶回來的女人康雨馨, 她的問題可真不小, 剛才還去見了霍雍。”
程崎也沒想到這一出, 先是驚訝,隨即笑了:“霍雍竟然聯合外人弄自己的大哥,該說他愚蠢還是聰明呢, 嘖。”
周珩沒有接這茬兒, 隻說:“我倒是覺得是康雨馨太過聰明,竟然投奔了三家。”
程崎冷哼道:“她這是自作聰明。既然你都能發現,你說許長尋和周楠申會不知道麼?”
一說到周楠申, 周珩想起一事:“對了, 我現在用的人叫袁洋, 他爸爸原來也住在小白樓,現在已經過世了。袁洋是周楠申派給我的,人很機靈、能乾,無論我讓他調查什麼人,他的辦事效率都一樣快。”
聞言,程崎隻無聲的笑了下,不置可否。
周珩繼續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袁洋既然是周楠申派給我的,那麼他的調查網絡,必然也來自周家。恐怕我交代給他的事,他同樣會轉達給周楠申。”
程崎說:“既然知道,那你還敢用他。”
周珩笑了:“我用他,是因為我沒有彆的人可用,也是因為我要借他的口,告訴周楠申一些事。”
比如,蔣從芸偷人。
比如,康雨馨背後都在與誰做交易。
再比如,姚家父女利用米紅在背後搞的小動作。
說到這,周珩語氣一轉,笑容遠比剛才柔和得多:“不過有些事,我不希望周楠申知道,也不能經過袁洋的手,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程崎先是皺眉,隨即掃過來:“你就直接說讓我幫你唄,乾嘛矯揉造作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周珩收斂了些,沒理他的嫌棄,繼續說正題:“那你幫不幫?”
程崎笑了,不答反問:“你要查康雨馨什麼事?”
周珩說:“她是一個變量,一個永遠不會明確站隊的棋子。無論投靠哪一方,那都不是真心的,這一點我們很像。我要與她交朋友,就要事先知道她的底細,了解她這個人,必要時候還可以製造一些小麻煩,拉近我們的關係。但我做這些事,絕對不能讓周楠申洞悉。”
“哦。”程崎應道:“你是打算培植自己的籌碼了。”
周珩說:“當然,我也不會白讓你幫忙的。你不是一直想打聽廖雲川的底細麼,我會幫你盯著。你隨時都可以把林曾青介紹給我,這樣萬一她在他麵前露了餡,我還能幫個忙。”
程崎沒有立刻接話,過了幾秒,算是考慮過了,這才點頭說了句:“很公平。”
周珩又是一笑,正準備再趁熱打鐵,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進來一通電話。
這一天天的,可真不讓人閒著。
程崎說:“接吧,我今天沒事兒了,放你回家。”
周珩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周家大宅,再接起來一聽,竟意外的聽到陳叔的聲音,而且還很慌張:“小姐,夫人讓我跟你說聲,請你務必回來一趟!”
周珩垂下眼,心裡有了數,嘴上卻在裝傻:“出什麼事了,你先把話說清楚。”
陳叔呀低了嗓子:“是先生,他,他怕是要打死夫人!”
哦。
周楠申知道了。
周珩提了口氣,同樣緊張道:“我知道了,我立刻回來!”
等電話切斷,她再度看向程崎。
兩人目光對上,一個笑的譏誚,一個笑的狡猾。
隨即就聽周珩說:“好了,我要換場登台了,明天見。”
……
周珩叫了輛車,直奔周家大宅。
車速雖然很快,她卻一點都不焦急,而是迫不及待。
就在半路上,周珩還腦補了各種“激動人心”的場麵,幻想著蔣從芸狼狽不堪的模樣,就像當年她母親梁琦一樣。
哦,還是不一樣的,她母親是被迫,蔣從芸卻是自食其果,而且也隻是打一頓,也沒要她的命。
等下了車,周珩步入表麵上看似寧靜祥和的前院,接著就見到陳叔急忙從屋裡出來。
見陳叔滿臉焦灼,周珩隻抬了下手,將正準備說話的他打住,隻問:“原因待會兒再說,先告訴我爸爸有沒有說要怎麼處理?”
陳叔一頓,想了想,搖頭:“這倒沒說,就是現在把夫人關在屋裡了。”
周珩垂了下眼,知道自己演戲要演全套,便用一種凝重的口吻說:“我知道了,後麵的事交給我吧。”
誰知周珩剛抬腳,就被陳叔攔住。
陳叔情急之下,還抓住周珩的手肘。
周珩沒有掙紮,就聽陳叔壓低了聲音說:“小姐,我知道你們有嫌隙,可是這麼多年,夫人對你算是不錯了。很多事,她也一直在護著你,你……”
陳叔的話沒有說完,周珩便看過來。
陳叔猝不及防的對上那冰冷的目光。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當初那個經曆了綁架案,整日神神叨叨、戰戰兢兢的小可憐,已經變成如今這個可以獨當一麵的強人。
平日她看似溫和,與世無爭,凡事都聽蔣從芸的,倒也沒什麼特彆,但偶爾也會流露出的神態,像是變了個人,令人心生膽寒。
幾秒的沉默,陳叔下意識屏住呼吸,抓住周珩的手也鬆開了。
隨即就聽周珩輕聲回道:“我這麼快趕回來,就說明我要幫她了。誰對我怎麼樣,我心裡都有本帳,不會因為彆人的幾句話就改變看法。陳叔,你最近可有點糊塗了。”
陳叔心裡一咯噔,動了動嘴,卻是一個字都說不上來,他隻覺得頭皮發麻,背脊發涼,好似在某個瞬間看到了周楠申。
周珩沒再理會他,直接抬腳進了屋。
周楠申此時就在書房,周珩沒有去二樓看望蔣從芸,而是目標明確的往書房走。
她心裡跟明鏡似的,此時去看望蔣從芸,在周楠申眼裡就等於感性超過理性,而她去見周楠申,則意味著公事公辦,意味著談判。
這兩者之間差距可是很大的。
……
書房裡,周楠申就坐在沙發中,閉目養神。
周珩敲了下門,聽到他的回應,這才推門而入。
周楠申見是周珩,第一句便是:“你回來得倒快。”
周珩將門合上,不緊不慢的在他對麵落座,麵色沉著,聲音更是冷靜:“我聽說您找人打了她一頓,我就知道應該是袁洋把事情報給您了。這件事是我考慮不周,我原本也沒報多大希望可以抓到把柄,也忘記囑咐他暫時保密。您的身體剛好點,就害您生了這麼大的氣,是我的不是。”
周珩這番話可算是“講究”到家了,聽的周楠申也不由得笑了笑。
隻是那笑容隻出現了一瞬就消失了。
周楠申眯起眼睛,打量著麵前這個女兒,一時有些恍惚,好似已經很久沒有這麼仔細地瞧過她了。
半晌,周楠申開口了,卻沒有提蔣從芸,而是說:“其實你小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有野性,你心裡沒有規矩,你有自己的一套法則,有時候會乾出破格的事,但有時候也會讓人驚喜。這些年,你成長了不少。”
周珩沒接這茬兒,隻問:“您打算怎麼處置她?”
周楠申又是一笑,說:“我還沒決定,不如你來出個主意。”
周珩挑了下眉,對上周楠申的眼神,忽然間明白了,這是周楠申在試探她,看她是急於泄憤呢,還是能沉得住氣。
而且她猜,周楠申早就有了決斷,隻是按下不表。
若他真的決定處理蔣從芸,她這會兒也不會被關在屋裡了。他們也不會有這番談話。
小不忍則亂大謀。
周珩腦中劃過這句話,輕聲道:“那就放了她吧。”
“放了?”周楠申有一絲驚訝,卻又很好奇周珩的想法,“她乾了這麼大的事兒,我竟然要原諒她?”
“放,不等於原諒。您若是想算賬,這會兒也不是最佳時機。”周珩笑道:“她的身份是您的妻子,我的‘母親’,要是您就這樣將她送去小白樓,讓她消失在眾人麵前,對外又該怎麼解釋呢?最主要的是,她還有用。”
周楠申沒接話,眼神卻也沒有離開過周珩,他是在探究,也是在測試。
到此,周珩心裡總算有了點數,便將此前突然冒出的一個念頭,脫口而出:“再說,她偷人的事,您知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麼多年都能相安無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怎麼今天就突然發作了。難道,是特意打給我看的,給我捅破的事一個交代?”
說到最後,周珩笑容漸深,眼睛裡還帶著一絲戲謔。
以周家的情報網來說,周楠申怎麼會不知道蔣從芸偷人,偷的還是廖啟明。
周楠申卻沒動怒,而是笑道:“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敢這麼跟我說話。”
周珩接道:“您才說過,我心裡沒有規矩,我又何必裝作有呢。既然您是打給我看的,那就是賣個人情給我,待會兒我就上樓去安撫她,告訴她您已經不氣了,這事兒就算翻篇了。”
當然,表麵的翻篇不代表真正的翻篇,從此以後,蔣從芸都不可能再抱著僥幸心理乾這種勾當,在這個家她永遠是理虧的,而且還欠了周珩一個人情。
周楠申緩慢的點了下頭:“你現在是有出息了,腦子也很清楚,倒沒有因為生活在這樣安逸的環境,就失去嗅覺和思考能力。”
野貓就是野貓,哪怕家養了,也會殘留著野性。
周珩卻打趣道:“這樣的環境叫安逸麼,我倒是覺得危險無處不在。”
這話落地,很快周珩就將這兩天的事情簡單彙報給周楠申,除了袁洋已經透露的部分,還包括許景昕險些喪命一事。
周楠申聽後,誇周珩做的很好,相信這件事稍後康雨馨就會告知許景昕,借此拉攏周珩。
隨即父女倆又聊到米紅案,周楠申就一句話:“利用這件事,給姚家一點教訓。”
前幾年周楠申病著,姚總就上躥下跳,如今周楠申好了,自然要跟他算清楚。
周珩應下這件事,便起身準備離開。
隻是剛走到門前,周楠申的聲音就飄了過來:“你剛才說,我知道這事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周珩一頓,轉身的同時,笑了:“哦,我猜的。”
周楠申打量了她一眼,隻點了點頭,再未多言。
……
周珩離開書房,臉上的笑容也倏地落下。
她自然不會告訴周楠申,她的猜測根據,全是來自蔣從芸和周楠申的性格和風格。
對周楠申來說,女人和家庭關係不是最重要的,他當初能犧牲梁琦,如今就能犧牲蔣從芸,隻不過不是現在。
而她,周琅,梁琦的女兒,也始終記得母親生前受過的屈辱,就算永遠都找不到殺死她的凶手,也要將那些賬一筆筆討回來。
當然,殺人是不需要自己動手的,如今借袁洋的手,將蔣從芸的醜事毫不遮掩的透露給周楠申知道,就等於鋪墊了第一步。
這樣一步步積累下去,等埋下去的刺越來越多,等到蔣從芸逐漸失去利用價值的時候,都不用她煽風點火,周楠申自己都會動手。
至於利用袁洋這一點,周珩自問還是跟周楠申學的。
打從袁洋被派到她身邊,她就心生疑竇。
袁洋對周楠申忠誠,是因為他對他有知遇之恩,還將他送出去念書、成才,而對於她,則是因為他以為袁生是病故的,最後還是她料理的後事。
還有,因為她是周楠申的女兒。
可事實上呢,在其他人看來,袁生是死在她手裡的。
儘管這件事沒有人會說出去,更不會有人告訴袁洋,它卻已經成為了周楠申利用袁洋牽製她的把柄。
若是她不聽話,或者有背叛之心,周楠申就隻需要將這件事告訴袁洋,“借刀殺人”。
相信袁洋就算再報恩心切,也不會連“殺父之仇”都不顧了。
這些時日,周珩正是因為想清楚了這一點,才越發“放心”用袁洋去辦事,將袁洋背後的消息網利用的徹底。
既然袁洋可以做周楠申的耳目,那麼她也可以反過來利用他來試探周楠申,這才叫有來有往。
自然,她這些小動作八成周楠申早就看出來了,所以才會故意找人打蔣從芸,還鬨得這麼大,連一向老練的陳叔都坐不住了。
這就是周楠申給她的回應。
想到這裡,周珩已經來到蔣從芸的房門外。
陳叔就站在門邊,原本臉上的擔憂之色,在見到她時逐漸散去。
陳叔吸了口氣,問:“怎麼樣?”
周珩不動聲色的伸出手,說:“鑰匙給我。”
陳叔意會,很快將鑰匙交出去。
周珩將門打開,又道:“這裡交給我吧,我和母親聊一會兒,事情就算翻過去了。”
陳叔一驚,但同時也算鬆了口氣:“真的?”
周珩隻笑了下,直接將門打開。
就在她進屋的瞬間,陳叔說了句:“小姐辛苦了。”
周珩腳下頓住,側身時,以餘光掃他:“原來陳叔說話這麼好聽呐。”
……
臥室裡,蔣從芸如一灘爛泥癱在床上,她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的,頭發蒙了半張臉,露出來的皮膚有淤青,有紅腫,真是滿身的狼狽。
周珩將門關上,不緊不慢的靠近那張床,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卻是母親梁琦的模樣。
那時候母親也像現在一樣,渾身都是傷,可她沒有哭,也沒有灰心,她從樓上下來,抱著她,輕聲安慰她,讓她不要怕。
再看蔣從芸,此時正瞪著一雙眼睛,透過發絲的間隙,牢牢地盯著她。
周珩立在床尾,聲音平緩:“沒事了,爸爸的意思是翻篇了。”
這話落地,安靜了好一會兒,蔣從芸閉上眼,嘴裡卻發出“哼”的一聲。
隨即蔣從芸從床上撐起身,語氣雖然虛弱卻帶著憤恨:“說得好聽,能真的翻篇麼?”
周珩輕歎道:“不然你想怎麼樣呢,除非爸爸失憶了,否則他就不可能真的忘掉,你也沒必要強人所難。再說,這件事根本沒有更好解決辦法,不如就讓時間來衝淡。”
蔣從芸“咯咯”的笑起來,直到那動作牽動了傷口,她才皺著眉停下,隻說了三個字:“王八蛋。”
周珩說:“這回你也的確讓他做了一次綠頭王八。”
蔣從芸掃過來,眼睛裡帶著笑,甚至還有點挑釁和得意:“可不止一次。”
“哦。”周珩挑起眉梢,也跟著笑了,隨即還鼓了兩下掌,“不止一次,卻隻‘捅破’了一次,那你還賺了。”
蔣從芸彆開臉,將頭發一下下捋順,再開口時卻換了話題:“今天的事我記下了,算是我欠你一次。”
這話從蔣從芸口中說出還真是不易。
周珩假客氣道:“都是一家人,說什麼欠不欠的。”
周珩話落,轉身就要走。
蔣從芸的聲音追了上來:“對了,康雨馨將來會和毒品扯上關係,你爸讓你接近她,卻不讓我把這件事告訴你。我思來想去還是想提醒你一句,小心彆讓她把你帶進溝裡。”
周珩在回頭的瞬間,忽然明白了點什麼,說:“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是爸爸親口告訴我的。”
“他告訴你的?”蔣從芸先是驚訝,隨即明白了,罵道:“合著他是在坑我!”
以蔣從芸的腦子,一下子就能想通,周楠申是在分化她和周珩的關係,製造出一種互相隱瞞的感覺。
周珩微微一笑,說:“他才大病初愈,缺乏安全感,難免多疑,這也很正常。”
“你懂什麼,他一直就是這種人,他比誰都能算計!”蔣從芸惡狠狠道。
周珩沒接茬兒,尤其是這種純發泄的言辭。
她走出門口,直接下了樓,來到門口時就見到袁洋站在那裡,似乎已經等候多時。
周珩邁出門,陳叔從後麵追上來,問:“小姐,不留下來吃飯麼?”
周珩倒有些受寵若驚,隨即笑道:“不了陳叔,我還有事,改天回來再看你們。”
直到陳叔將周珩送出門,車子開上路,周珩拿出手機刷了幾條信息。
這時,就聽到袁洋輕咳了一聲。
周珩抬了下眼皮,說:“想說什麼就說吧。”
袁洋吸了口氣:“姐,今天的事是我告訴周先生的,我提前沒跟你打招呼,對不起。”
周珩笑了:“說什麼對不起,你沒做錯。這件事也應該讓爸爸有個數,我不怪你。”
袁洋鬆了口氣。
半晌,周珩又道:“對了,康雨馨那裡的調查可以暫時緩緩。現在你要集中人手和精力,重點調查米紅的背景。命案不等人,越快越好。”
“是,我明白。”
自這以後,周珩再沒言語。
雖然她還不知道能利用這件事如何給姚總一個教訓,心裡卻已經生出一股預感,這件事或許會成為一個轉折點,一個改變當下局麵的契機。
至於能否抓住它,就各憑本事了。
🔒26
Chapter 26
後麵兩天, 周珩走過場一樣的交了“作業”,還為程崎引薦了和長豐集團業務相關的各個老總,程崎也一路演到底, 給所有老總留下不錯的初印象。
當然,老總們可能也是裝出來的。
這個圈子裡,誰不是當人一套背人一套呢?
再一轉眼, 周珩被叫去公司高層的周會,以往她是不會被通知到場的。
周珩做足了準備, 將三天的進展進行簡單彙報,並在周會上回答高層們的問題。
也就是在這個周會上, 周珩感受到來自各方的刁難和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