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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下黑 餘姍姍 118175 字 4個月前

首先,她是這裡唯一一個女人。

在職場上, 每一個人都不會公開承認自己是重男輕女的。

可真實的情況是, 越往高處走,女性主管越稀少。

不過在這場會議上, 他們針對的還不隻是性彆, 更多的是她的背景和身份。

她是周楠申的女兒, 這裡有些人曾經怕過周楠申, 也曾經吃過他的暗虧,一朝被蛇咬,難免心生忌憚。

可如今, 周楠申已經臥床幾年, 這裡的人還不知道他已經初見“康複”,曾經裝在他們內心的恐懼和記恨,這會兒就要借題發揮的發泄到周珩身上。

還有一點, 她是許景楓的未婚妻, 那個消失了三天的膽小鬼。

他們都以為她是靠許景楓未婚妻的身份才走到今天, 而現在這個靠山不在,還以一種非常拙劣的借口請了假,放她出來頂住各方所有壓力。

以上種種心思交彙在一起,就形成了周會上眾人“一致對她”的微妙氛圍。隻不過在態度上,大家都是溫和的,需要細品的是那些明褒暗貶的潛台詞。

這不,周珩剛回答完一輪問題,坐在右邊的孫總就開口了:“這幾天小周真是辛苦啦,聽說你把這位遠道而來的程先生照顧的非常好,以前隻是在公關部做個閒職,真是屈才了。對了,景楓今天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這話顯然是明知故問,這裡的人或多或少都已經收到消息,知道許景楓放在宛新苑裡的一個情人死了,而報警的人正是周珩。

周珩看向孫總,說:“景楓有事出差了。”

孫總又道:“出差?可是海外部業務這塊兒一直是他在負責,雖然今年做得不太理想,不過既然有程先生來幫我們解決問題,他怎麼能不出現呢,這也太不重視了。”

這位孫總,一直覬覦海外部這塊,暗地裡也沒少搞小動作,就是希望能插上一腳。

以往許景楓在這裡,孫總還算收斂,今天就周珩一個,他就開始來勁兒。

自然,能知道這些老總們背後的花花腸子和小九九,還多虧了前一天晚上和周楠申的那通電話,令她有機會考前惡補。

周楠申還說:“對付這些人,不能伏低做小,不可一味討好,要硬氣,要隨時準備舉起拳頭。但也不能總是出擊,要打一拳再給一個台階下。”

周珩將孫總的心思看在眼裡,也沒客氣,就站在會議室的大屏幕前,麵帶微笑地說:“您剛才還說我將遠道而來的客人照顧的非常好,怎麼這會兒又變成了不重視呢?到底怎麼做才叫重視,不如您說一樣,我做一樣。”

孫總瞬間沒了話,而周圍的老總也是麵麵相覷,誰也沒想到周珩一上來就這麼衝。

周珩不動聲色的掃過所有人的反應,包括對麵首座難辨喜怒的許長尋,以及坐在許長尋左手邊,正挑眉看來的許景燁。

隨即就聽孫總對麵的方總說:“小周啊,孫總也隻是跟你開個玩笑,對待上賓,自然要拿出風範,哪能讓你一個女人去衝鋒陷陣啊,這傳出去也不好聽是不是?”

“那就要看傳出去的是什麼話了。”周珩微微一笑,又看向方總,“我在前麵也不是衝鋒陷陣,隻是打好第一槍,後方有集團和眾位老總坐鎮,哪能讓你們跑到一線去乾苦力呢?或者我的工作有什麼疏忽和遺漏,大家也可以指出來。我經驗尚淺,還需要各位不吝賜教。”

這話落地,許景燁笑了。

周珩掃了一眼,剛好捕捉到。

孫總這時說:“你也不用太敏感,我就是擔心怠慢了客人。”

周珩垂下眼,接道:“怠慢談不上,但也不必太把這個人當上帝。這位程先生是來幫集團的,不是來獻愛心的,他付出努力,就要回報,我們要做的就是和他談判,甚至要討價還價,分毫必爭。如果現在就處處禮讓,那麼真到觸及利益的時候,我們是否還有底線和餘地往後退?”

這話落地,席間有少數幾位老總點了點頭。

這幾人周珩也暗暗記在心裡,就和周楠申透露的基本吻合,他們都是更注重個人利益和賬麵分紅的,而不像方總和孫總,更在意的是如何將這條線搶到手。

想必姚總也已經將程崎的價碼轉達給許長尋,這些老總必然也經曆過幾波激烈的討論,意見還沒有達成一致。

有不少人眼下都站在反方立場,認為除了程崎之外肯定還有其他出路,沒必要理會他的獅子大開口。

而這些人的心思和反應,也都在周楠申的預料之內,他的意思是,做戲做全套,一定要讓這些人認為,她表麵上是在籠絡上賓,看似很想促成合作,實際上卻一直在維護集團的利益,與所謂的上賓周旋。

當然,最終的大方向依然是要促成這件事,隻不過是否能成,都不是周珩說了算的,那麼在這個過程裡她就可以儘情的發揮演技。

成了,她有功,不成,她也籠絡了人心。

……

周會結束後,眾人魚貫而出。

周珩卻沒有著急離開,她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掃了眼記本上的報告,拿起旁邊的杯子喝了口咖啡。

咖啡已經涼了,她一邊喝一邊皺著眉,隻覺得那冰涼苦澀的液體滑過食道,流入胃裡,不僅完全不解渴,反而更難受了。

這時,會議室的門又一次開了。

周珩抬眼一看,進來的人竟然是許景燁,他手裡還端了個紙杯,裡麵冒著熱氣。

許景燁掛著淺笑走過來,將紙杯放到她手邊。

那是一杯紅茶。

周珩端起杯子,吹掉上麵那層熱氣,小心翼翼的湊到嘴邊,抿了一口,口腔裡似乎舒服了些。

周珩呼了口氣,笑了:“謝謝,我正需要。”

許景燁身體斜坐在桌邊,一手隨意放在大腿上,低聲道:“你今天怎麼這麼衝,敢當麵頂撞那幾個老東西?”

周珩說:“你知道的,女人總有那麼幾天會很想做自己,聽到不爽的話,就要懟回去。”

“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許景燁笑著指出重點,“現在你手裡的這條線,可是讓很多人都眼饞的。”

周珩又喝了口茶,說:“我知道,所以就算我今天再禮貌、客氣,他們也不會買單,最多也隻會認為,我是個好拿捏的。”

隔了幾秒,許景燁眯了眯眼,那雙眼睛裡劃過一絲狐疑:“你對這件事這麼上心,該不是為了我大哥吧。”

周珩眨了下眼,將紙杯放下,交疊的腳尖在地上點了下,椅子就轉了半個圈,令她正麵對上許景燁。

她仍在笑,卻絲毫沒有掩飾表情裡的野心和決心:“對我來說,這場周會不是彙報工作,也不是走過場,我要注意的不是自己的衣服是否正式得體,或是能為許景楓挽回多少分數。我為的隻是我自己,我要讓他們記住我是周珩,不隻是這個名字,還有我這個人。總有一天,他們在我麵前都得小心翼翼,心生畏懼,卻又不得不向我靠攏。”

此言一出,許景燁許久沒有說話。

他先是驚訝,但很快消失,隨即又流露出一些複雜的情緒,瞳仁微微擴張,好似被什麼話“刺激”到了。

他不得不承認,他十分欣賞此時的周珩,自信,卻又不盲目。

許景燁笑容漸濃:“你就這麼有把握能做到?”

周珩說:“敢不敢打賭,以後我會經常出現在這間會議室,這裡對我露出笑臉的人會越來越多,我會影響更多人。”

這一次,許景燁低笑出聲,他是真的愉悅。

周珩再次端起紙杯,將熱茶緩緩送入口中。

直到她喝了小半杯,對上他的目光,卻見他仍是在笑,而且始終看著她。

周珩問:“你在看什麼?”

許景燁說:“今天是你生日,咱們出去吃飯吧。”

周珩一頓,說:“我有事。”

許景燁飛快地問:“比生日還重要麼,難道你今天要跟我大哥登記?”

周珩安靜了。

她還記得,真正的“周珩”是極其重視自己的生日的,她每年都會搞生日Party,會呼朋引伴,會享受眾人的追捧和簇擁。

那個“周珩”還說,會比生日宴會更重要的就是她的結婚典禮。

半晌,周珩才輕聲道:“以前的周珩不在了。她身上受了傷,這裡也受了刺激。”

她邊說邊伸出食指,指向自己的太陽穴,在許景燁神情微怔時,繼續道:“她現在害怕被人包圍,也享受不了吵鬨的環境。”

許景燁的笑容終於落下,神色中透出一絲落寞,直到起身時,將雙手插進口袋,又在瞬間收拾好情緒,淡笑道:“就咱們兩個,不去人多的地方,沒有眾目睽睽,隻是想讓你放鬆一下。這樣,咱們就老地方見,晚上八點。”

這話落地,許景燁便抬腳離開。

周珩一個字都沒應,就坐在那裡看著他的背影,等那扇門合上,這才再度看向筆記本。

筆記本旁邊的手機上,這時蹦出來一條信息,是林明嬌發來的:“來一趟董事長辦公室,姚總也在,我們在聊米紅的案子。”

……

周珩收拾好東西,很快坐電梯上樓。

而在這短短的幾分鐘內,她也大約有了心理準備。

林明嬌已經在跟她通氣了,儘管用詞很含蓄,卻提到了姚總和米紅。

這就說明,那天在姚家,她和姚心語的一番對話,姚心語事後已經告訴了姚總。

尤其是她暗示姚心語,她知道一些他們父女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這些事都是從米紅那裡得知的。

以姚總的風格來說,他不可能保持沉默,除非他心裡沒有鬼。

隻要他有,他大概率就會選擇惡人先告狀,或是借題發揮,利用米紅的事來反咬她一口,還能順便針對許景楓。

當這樣的預判成型時,周珩也邁進董事長辦公室。

許長尋就坐在辦公桌後麵,林明嬌和姚總各站一邊,三人臉色都很嚴肅。

見到周珩,許長尋開口了:“小珩啊,你來的正好。你來說說,那個叫米紅的怎麼處理?”

周珩來到桌前,站定了卻沒急著開口,隻是眼神轉動,瞟向林明嬌。

林明嬌這時接道:“雖然這次的事是意外,與咱們都沒有關係,警方那邊初步判定也是吸毒過量而死,排除了他殺可能。但米紅這個人到底還是和景楓有過關係,以免將來這件事傳出去,被媒體大肆渲染,咱們現在就得未雨綢繆,想些對策出來。”

說到這,姚總就開始煽風點火:“是啊,這些關係警方早晚能調查出來。而且現在不隻是景楓,就連我們家心語都受到牽連。也不知道是誰對我們有這麼大惡意,竟然懷疑這個米紅和心語有關,要把屎盆子扣在我們頭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轉移視線……”

周珩忽然開了口,將姚總的話打斷:“這件事關係的不是一個人,就算將來被媒體炒作,也不是景楓或是姚心語的新聞,而是長豐集團的新聞。無論是影響力還是知名度,集團公司的損失會是最大的。”

這話才是說到點上,也是許長尋最關心的。

許長尋皺了皺眉,看向周珩,隻問:“那天你在現場,這件事你怎麼看?”

周珩對上許長尋的眼神,平靜道:“這件事可大可小。其實說穿了,不過就是米紅吸毒身亡。這是一件命案,也是毒品案……”

可周珩的話還沒說完,這次姚總反過來將她打斷,還伴隨著一聲冷笑:“說的倒是輕巧,外麵那些人會這麼想嗎,警方會這麼想嗎?米紅是許景楓的情人,整個集團都知道,而且米紅吸毒,這樣調查下去,就會查到許景楓身上!還有,我聽說你是最後一個見到她的人。”

周珩掃了一眼許長尋,見他眉頭皺的更深,眼裡閃過一絲不悅。

於是周珩轉向姚總,開始反擊:“姚總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我前一天把毒品塞給她的嗎,還是說你要暗示那些東西和景楓有關。為什麼你要衝著我們來,如今最重要的是解決問題,而不是栽贓!”

姚總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言。

他原本就有點著急,加上出事以後,周珩又和姚心語說了那樣一番話,他是又著急又心虛。

方才在周珩來之前,姚總也是一邊叫屈的吐苦水,一邊試探了許長尋的意思,知道許長尋對許景楓“跑路”的行為十分憤怒。再加上許景楓這一年屢戰屢敗,許長尋早就對他失望透了,所以姚總便火上澆油,趁機再踩他一腳。

誰知周珩話鋒一轉,就把他的心思點了出來。

姚總立刻轉向許長尋,說:“董事長,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林明嬌這時站出來打圓場,“大家都是為了公司好,自己人可彆先打起來。阿珩說得對,現在要想解決問題。”

說到這,林明嬌看向周珩,問:“你是不是已經有辦法了?”

周珩輕點了下頭,說:“米紅出事之前,景楓已經有好幾天沒去過宛新苑了。他一直在慈心養病,跟這件事半點不沾邊。他現在出去躲避風頭也好,警方很快就會知道與他無關,也不會追著不放。若是警方需要配合調查,我會出麵,至於媒體那邊,還得林總您來周旋。”

林明嬌倒是十分認同周珩的建議,她很快對許長尋說:“阿珩說的有道理,我這裡會繼續跟進,做兩手準備,一邊去壓消息,一邊準備爆料,隻要更有勁爆的新聞出現,再給點好處,那些媒體也不會死咬著咱們不放。”

“可是……”這時,姚總又忽然說:“景楓過去經常出入那裡,肯定留下不少自己的私人物品,萬一那裡麵還有公司的材料和機密……”

周珩微微笑了,眼睛裡帶著刀:“姚總倒不必杞人憂天,米紅屋裡最危險的‘定時|炸彈’已經被我拆除了,不然你以為我前一天是去做什麼的?”

“定時|炸彈?”彆說是姚總了,連許長尋都是一頓。

周珩轉向許長尋,說:“是錄音。”

這下,屋裡幾人全是一愣。

林明嬌問:“你是說,米紅和景楓在一起的時候錄了音?”

周珩應了:“我檢查過,沒有備份,她已經把所有錄音都交給我了,我也給了她報酬。如果她還有比錄音更有價值的東西,當場就會一並拿出來。她既然沒拿,就是沒有,咱們也不需要自己嚇自己,腦補什麼機密出來。”

這話落地,屋裡一陣沉默。

姚總和林明嬌正忙著消化信息,姚總更是心裡犯嘀咕,生怕米紅在錄音裡說了不該說的話。

直到許長尋將沉默打破:“那錄音你是怎麼處理的?”

“我銷毀了。”周珩說。

“銷毀了?”姚總明顯不信。

周珩卻笑道:“錄音我已經檢查過了,大部分內容都不值得一聽,我怕會汙了董事長的耳朵。還有少部分麼,的確涉及到某些人的要害,不希望它公之於眾或是落在警方手上。不過我這麼做不是幫這些小人掩飾,主要還是為了集團的利益。畢竟,任何與集團有關的高層,一旦和這種事牽扯上,損失最大的都不是個人。”

聽到這,姚總臉色一變,明知道周珩是意有所指,指桑罵槐,卻不能當場發作,就隻能在這裡裝傻。

隨即姚總又小心翼翼的瞄向許長尋,見他眉宇終於在此時舒展開,還多了一絲笑,姚總心裡更不踏實了。

就聽許長尋說:“你辦事一向乾淨利落,人也機敏,知道隨機應變,走一步看三步。這一點,非常好。”

周珩垂下眼,十分謙虛的接道:“董事長謬讚了,我能有機會為集團效力,是我的榮幸。”

沒有因小失大,也沒有損人利己。

就是在這一刻,許長尋對周珩的看法有了微妙的轉變。

過去,周珩隻是一顆用來安撫周楠申的棋子,隻能做點綴。

如今,她已經逐漸發揮出自己的價值,不是作為周楠申的女兒,而是她這個人,更有大局觀,能力和眼界也足夠高。

相比起來,姚總是個很勤奮的小人,他身邊也需要這樣的小人,可就是因為小人太清楚利益計算,往往隻會注意眼皮子底下那點事,會因小失大。

而且小人多得是,提拔幾個上來都不是問題,有大局觀的人卻不常有,何況她還是他們許家的兒媳婦。

這是繼袁生事件之後,許長尋第二次看到許、周結親的額外好處。

🔒27

Chapter 27

就在周珩上周會的這天中午, 她的手機上意外的跳出一封郵件。

發件人單刀直入的表明了身份,還跟她約了午餐後在公司附近的茶室會麵。

周珩隻掃了一眼,就隻身赴約, 之後便在茶室包間裡,和長豐集團龐副董的秘書單獨聊了十分鐘。

龐副董的職位僅次於許長尋,平日為人比較低調、內斂, 並不是外放的性格,更少有拉幫結派的事, 且辦事能力強,穩重, 反倒令人信服。

而今天在周會上,龐總坐在僅次於許長尋的位子上, 也就是許景燁的對麵, 他全程都很冷靜,既沒有摻和孫總、方總之流, 也沒有在其他老總和股東認同她的話時, 而做出任何表現。

他安靜得就像是來旁聽的。

這樣一個人, 竟然會在周會之後讓自己的秘書和她聯係?

這一手周珩著實沒有料到。

哪怕是前一天晚上, 周楠申也沒有在電話裡預估到此事,更彆說提起龐總了。

龐總的秘書也沒多言,隻是將一張名片放在周珩麵前, 說:“這是龐總的私人電話, 等有需要時,他會跟您聯係。如果您這裡有事情需要龐總幫忙,也可以打給他, 不需要經過任何人。”

周珩將名片拿起來, 對龐總的這個人都生出一絲複雜的感覺。

當然, 他這樣做事不僅講究,也很難讓人不重視他。

周珩將名片捏在手裡,問:“任何事都可以?”

“任何事。”秘書說。

周珩笑了,也聽到了秘書沒有說出口的潛台詞——不同的事,代價自然也不同。

在這個圈子裡,不僅要聽彆人說出來的話,更要聽彆人沒有說出來的話。

越是複雜的人,用嘴說出來的話就越少。

至於龐總這個人,周珩隻見過他幾次,知道許長尋器重他,卻也防著他,畢竟在任何一個公司,二把手都是最難的。

一把手下命令,二把手去執行,無論難度有多大,下麵的人多反對,都是被夾在中間的二把手來承擔。

二把手最忙碌,做成了有功,做不成,所有鍋都是他來背。

當然,對一把手威脅最大的也是老二,“不進則退”這四個字更適用於這裡,要麼再上一階,要麼就走。

至於龐總,他穩坐這個位子這麼多年,既沒有“篡位”,也沒有滾蛋,足可見他的城府有多深,手段有多隱晦。

果然,存在即合理,長豐集團沒有一個人是擺設。

周珩不動聲色的將名片收下,又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口。

隨即再看向龐總秘書,說:“我一定會好好利用。”

這話落地,周珩拿出自己的手機,又道:“咱們也加個微信吧,如果將來有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需要傳達給龐總,我還是要麻煩你的。當然,若是你這裡有消息需要和我互通,也可以隨時聯係。”

男秘書仿佛有點驚訝,隻停頓了一秒,就拿出自己的手機。

……

離開茶室之後,周珩沒有立刻回公司,而是在附近閒逛了一圈。

說是閒逛,卻也沒有真的走心在看,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龐總的意圖,和他們之間能互相利用什麼。

首先是龐總接觸她的目的。

是投遞橄欖枝,還是達成同盟?

或許這兩者都不是,而是一種介乎於兩者之間的用意。

說是招納、籠絡,目前還談不上。

龐總必然知道,就算真的籠絡了,她也不會隨意站隊。

至於同盟麼,那也是在雙方籌碼相當的前提下才會出現的關係,而她手裡的底牌並不多。

那麼,就是龐總看到了她身上一些額外的價值,不隻是程崎這條業務線?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消息置換,或是有些事需要她做傳達,利用她的嘴說出去。

除此之外,周珩心裡也很清楚,這件事隻是她和龐總之間的默契,無論未來是否真的能達成交易,它都不宜告訴第四個人。

比如,周家、許家。

比如,程崎。

她手裡的牌,有的程崎見過,有的周家見過,也是時候要培養一些隻屬於她自己的籌碼,否則一旦將來發生變故和衝突,她在牌桌上就隻有輸的份。

而一張有用的牌,是需要和它保持距離的。

隻要不來往,就不會被人發現,不會被人防範。

想清楚這些,周珩腳下一轉,便往公司走。

在半路上,康雨馨發來消息,說了一段話,前麵都是無意義的感謝,到後麵才撂下重點,說是許景昕已經醒來,她將周珩當機立斷,救他一命的事告訴了他,他很感謝,想見周珩一麵。

周珩玩味著康雨馨的“誇大其詞”,猜測這裡麵多半七成都是水分。

她回憶著許景昕第一次醒來時的那種眼神,可是一點都不認為這是他會辦出來的事,再說他連許家都還不認,又怎麼會對她這個許家準兒媳婦表示親近和感謝呢?

恐怕就算她去了,見到的也是一個惜字如金的許老三,這表麵上看似是康雨馨要拉攏她和許老三的關係,實際上卻是替自己拉攏、賣好。

當然,看穿歸看穿,周珩卻不打算駁了康雨馨的麵子,很快回道:“好,那明天我過來。”

康雨馨發了個開心的表情,說:“那太好了,我這就告訴他。”

……

周珩在外麵消磨到下午才返回部門,本想著不如早點回去養精蓄銳,順便再聽一次米紅的錄音。

誰知剛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就見上麵堆了十幾個包裝精美的小禮盒。

周珩向四周看了圈,這才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

過去幾年,她桌上可從沒出現過這些。

周珩隨手拿起幾個盒子,抽出卡片看了眼,這些禮物不僅有同事湊錢一起送的,還有其他部門的主管,自然也包括孫總和方總。

彆看周會上他們處處刁難她,私下裡該做的人情還是做足了的。

周珩不動聲色的掃了一圈,正準備去找一個紙箱子,將它們搬回去。

這時,姚心語拎著兩個品牌購物袋走了過來,並在周珩略帶疑問的眼神中,將那兩個空紙袋勾在手裡,直接遞到她麵前。

周珩挑了下眉,和姚心語對上一眼,就將袋子接過來,同時聽她說:“袋子給你用,就省的扔掉了,太不環保。”

周珩險些笑出聲,隻煞有其事的點了下頭。

然而當她展開袋子,卻聽到裡麵“嘩啦”一聲,再低頭一看,袋子裡竟然還有一個袖珍的小盒子。

而此時的姚心語,已經轉身離開了。

周珩這回是真的笑了,好笑的笑,她將那個小盒子拿出來,打開盒蓋,看到一條某品牌的鎖骨鏈。

周珩拿出手機對著它拍了一張,就站在那裡發了條和她往日風格極其不相符的朋友圈,寫道:“一件意外的小禮物,比心。”

隨即周珩就將桌上的禮盒逐一扔進袋子裡,拿著它們直奔地庫。

來到車邊,周珩又一次翻開朋友圈,瞬間看到幾十個點讚,和十幾條恭喜她“生日快樂”的,還真是門庭若市。

而其中一個點讚,就是姚心語的。

周珩將東西扔進後備箱,看著手機笑出聲,隨即就聽袁洋問:“姐,笑什麼?”

周珩比了下自己的脖頸,問:“鏈子好看麼?”

袁洋抓了抓頭發,說:“還可以吧,我也不懂這些。”

周珩笑道:“姚心語送的。”

袁洋:“啊,她?”

隔了兩秒,袁洋醒悟過來:“哦,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現在是紅人了,姚家都來示好了。”

“錯,不是姚家來示好,是姚心語自己。”周珩邊說邊坐進車裡,“今天上午我才跟姚總互懟了一場,他才不會花這個冤枉錢。”

“呃,那姚心語圖什麼啊?”袁洋問。

周珩說:“她世故,有社會氣,卻又心思簡單,想用這個小禮物跟我修複一下關係,順便堵住我的嘴,不要將她的小秘密說出去。”

袁洋跟著問:“什麼小秘密?”

周珩笑了:“我也不知道。行了,開車吧。”

袁洋一時不解,卻沒追問。

等車子剛開上大路,周珩的手機就響了,是個陌生號碼,還是座機電話。

周珩將電話接起來,就聽對麵說道:“你好,請問是周珩嗎?”

周珩應了:“我是。”

對方說:“我這裡是北區分局刑警隊,工號是……,給你打這個電話,是關於你之前的報警記錄進行一個回訪。另外,我們的同事待會兒會去你的公司,跟你當麵了解一些情況,再做一份筆錄。”

要來公司?

那一定會造成震動。

周珩說:“我已經離開了。這樣吧警察同誌,我現在就來北區分局,你的回訪和詳細筆錄,都可以當麵再做。我作為報案人,非常願意全力配合你們的調查,也會儘可能提供資料,如何?”

回訪民警沒有異議,很快做了安排。

等電話掛斷,周珩對袁洋說:“你也聽到了,去北區分局吧。”

袁洋問:“要不要找韓律師?”

周珩笑道:“這點小事哪需要麻煩到他?而且警察和律師在很多情況裡都是對立的,我隻是去提供資料,若是帶著律師去,就等於暗示給警方,我有秘密怕說漏嘴,需要一個律師隨時提醒我,替我擋開麻煩。”

正說到這,程崎的微信對話框出現了一條新消息。

周珩隨手點開一看,是一張幾乎能閃瞎人雙眼的電子賀卡,十分土味,很適合配上一句“網絡一線牽,珍惜這段緣”。

“……”

周珩覺得辣眼,將窗口關掉,眼睛又掃到許景燁的對話框,不由得想起他上午提過的“老地方”。

老地方、老地方,到底是哪裡?

周珩努著嘴,手指在手機上來回劃拉著,實在沒有頭緒,就隻好問蔣從芸:“周珩和許景燁有一個‘老地方’,你知道是哪裡麼?”

不會兒,蔣從芸回了:“我怎麼會知道?日記本都給你了,這是你該做的功課。”

周珩說:“日記本裡寫的也是‘老地方’。難道你就沒聽她提起過?”

“她主意大,這種事怎麼會跟我說。”

蔣從芸語氣很差,顯然還沒有從被“毒打”的事情中走出來。

周珩笑了下,幸災樂禍的問:“那麼以你的經驗,如果你要瞞著其他人去會情人,會選什麼地方呢?既要隱秘,又要有情調。”

蔣從芸沒好氣道:“你少拿我尋開心,有本事你就去問許景燁。”

“我是可以問他啊,但這樣一來,你就不怕他懷疑我的身份麼?”周珩發了個十分欠招兒的表情。

這次,蔣從芸那邊安靜了好一會兒,周珩就耐心的等。

直到蔣從芸終於回了:“許景燁的第一棟私人彆墅,是他成年禮物,他們去過幾次,可能是那裡。”

私人彆墅?

孤男寡女,乾柴烈火,一點就著,他們那時候又都處於衝動的年齡……

“周珩”該不會已經和許景燁睡過了吧?

不,應該還沒有。

若是有,她應該會寫在日記裡。

周珩思忖片刻,點開許景燁的對話框,剛打了幾個字,卻又覺得不妥,又刪掉。

她本想試探,看彆墅是不是老地方,但以許景燁的聰明,肯定會覺出不對。

哎,真是鬨心。

正想到這,袁洋開口了:“姐,快到了,再過一個燈。”

周珩醒過神,抬眼一看,才發現前方不遠就是北區分局。

周珩歎了口氣,將許景燁請出腦子,同時將難題推給袁洋,說:“你不用來接我了,幫我辦件事,找人跟著許景燁,看他今晚離開公司後去哪裡。這件事很重要。”

……

十分鐘後,周珩已經坐在北區分局的問詢室。

她麵前放著一杯熱水,而她麵前還坐著一位女警。

開始問詢的前幾分鐘,內容很簡單,無非就是身份介紹,事發經過的描述。

直到後來從外麵進來一個身著便服的男人,看模樣像是不怎麼愛笑的人,生著濃眉大眼,長相周正,卻抿著嘴唇,皺著眉,卻不像是針對誰,而是一種習慣動作,令這張年輕的臉看上去成熟了好幾歲。

周珩不動聲色的掃過男人,男人也居高臨下的將她打量了一圈,還是以一種刑警的目光,在瞬間進行了審視、判斷、分析。

這種感覺周珩很不喜歡,卻沒有表露,隻波瀾不驚的挪開眼。

這時,女警起身,叫了聲:“fu隊。”

男人隻擺了下手,讓女警坐下,隨即拉了把椅子在她旁邊落座,翹著二郎腿,雙手抱在胸前,說:“你們繼續。”

女警介紹道:“對了,這是我們fu隊。”

周珩對男人點了下頭,率先問道:“你好,請問貴姓?”

男人一頓,卻並不驚訝:“傅明裕。”

“哦。”

不是副隊,是傅隊。

周珩又將目光轉向女警,問:“剛才說到哪兒了?”

女警說:“說到前一天晚上你去彆墅見了米紅,還將一套碎鑽首飾和一塊R牌手表送給她。”

“哦,對。”周珩很是平靜,“我離開的時候應該是十點來鐘,因為我不到十一點就回家了,之後再沒有和米紅聯係過。”

“你們是朋友?”沒等女警發問,旁邊的傅明裕忽然開口。

“不是。”周珩答。

“來往多麼?”

“很少,一個月都聯係不到一次。”

“既然不是朋友,聯係又少,怎麼會送這麼昂貴的禮物?”

“因為以後不會聯係了,那些是送彆禮物。”

“送彆禮物。”傅明裕重複這四個字,隨即眉頭舒展,竟然笑了下,“有點意思。”

🔒28

Chapter 28

——有點意思。

傅明裕這話落地, 就又一次審視起周珩。

周珩不躲不閃,更沒有任何心虛的表現,平和的出奇, 這在刑警隊是極其少見的。

來這裡的人,要麼就是玩花樣,要麼就是慌張錯亂, 要麼是真的理直氣壯,或是憤憤不平, 很少有人如此的“置身事外”。

女警又問了幾個問題,周珩逐一答了。

傅明裕這時從褲兜裡摸出半包煙和一個打火機, 動作嫻熟,都快送到嘴邊了, 這才抬了下眼, 仿佛想起什麼似的問:“介意嗎?”

周珩看著他,非常輕的點了下頭:“介意。”

傅明裕動作一頓, 又將煙收起來, 隨即接過女警做好的筆錄, 一邊看一邊又提起剛才那茬兒:“你們不是朋友, 也沒有利益往來,為什麼送這麼貴重的禮物?”

周珩安靜了兩秒,在心裡瞬間做了權衡, 決定實話實說:“碎鑽首飾是我主動要送的, 就當是感謝她這段時間以來對許先生的照顧。至於手表麼,原本是我給自己買的生日禮物,沒想到米紅看見了, 說她想要, 我就給她了。”

在做筆錄之前, 周珩已經登記過身份證,傅明裕也會看到她的生日就是今天。

碎鑽首飾購買日期是米紅身亡前數個小時,顯然是為了送給米紅而臨時購入。

至於那塊手表的訂購日期,是在一個多月以前,登記身份是“周珩”,若是她告訴警方那時候就有請米紅離開的意思,手表的登記身份寫米紅即可,而且手表和碎鑽首飾的時間相差太久,無論如何都解釋不過去。

聽到這裡,傅明裕抬起頭:“周珩女士,你是否被米紅敲詐勒索?”

周珩明白傅明裕的意思,這樣的事換做誰都會覺得不對勁兒。

“沒有。”

“真沒有?”

“真沒有。”

“那既然沒有,為什麼她說喜歡你新買的手表,你隨手就送了?這可不是一般的禮物,它的價值是人民幣一百五十萬。”

這話落地,屋裡安靜了好一會兒。

周珩沒有眼神閃爍,隻是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傅明裕,隨即說:“傅警官,也許你對我們的圈子不太了解,但有個道理,我想大家都能明白,那就是誰也不希望自己的隱私被外人兜售出去。”

傅明裕“哦”了聲,接道:“你的意思是,米紅有可能將你的隱私兜售出去。”

“不是我的隱私,是我未婚夫許景楓的。或許這裡麵還會包括一些長豐集團的商業機密。”周珩說。

傅明裕跟著說:“所以你送給她一塊表,就相當於一次性買斷的封口費。”

周珩笑道:“‘封口費’我認為並不貼切,這是對米小姐過去的努力工作表示感謝,應該叫辛苦費。”

傅明裕也跟著笑了:“可你剛才說,米紅會兜售許景楓先生和長峰集團的商業機密,於是你就給了她一塊價值一百五十萬的手表。周珩女士,我再問你一次,你有沒有被死者米紅敲詐勒索。”

周珩非常認真:“沒有。”

一陣沉默。

傅明裕的眼睛眯了起來,周珩始終保持著微笑。

片刻後,周珩選擇將沉默打破,她前傾身體,將自然交握的雙手搭在桌麵上,問:“傅警官,你是不是在懷疑我?”

傅明裕說:“隻是例行詢問。周女士,你是最後一個見過死者的人,我們也希望能多跟你了解情況。隻要你所言屬實,就會對我們的案件調查有幫助。”

周珩話鋒一轉:“那天在案發現場,我聽到你的同事說,初步判定死者是死於毒品吸食過量。那些毒品與我無關,我既沒有毒品來源,更不可能給米紅提供。我和米紅之間的確發生過交易,但這是你情我願的事。我隻是恰好在她死亡前幾個小時去了彆墅,留下一盒首飾和一塊表。若是真有敲詐勒索的事情發生,這區區不到兩百萬,也犯不著我殺人滅口。反過來,若她的死和我有關,我也會在報警之前將我的東西拿走。”

這些說辭原本就是周珩想好的,再加上她思路清晰,口條順暢,在這樣一番慢條斯理的坦白和分析之後,聽上去非常有說服力。

說到這,周珩漸漸收起笑,又道:“人民警察是非常偉大的職業,關於你們的影視和書籍我也有看過一些,知道‘凡經過必留痕’的道理。若是我心虛,意圖掩飾什麼,我一定會在現場做點小動作,同時也會留下新的證據。可我相信,你們驗出來的所有與案件有關的痕跡,一定與我無關。”

……

十幾分鐘後,周珩離開了北區分局。

傅明裕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手裡夾著一支煙,腦海中卻依然盤旋著她最後那些話。

這個女人不僅出奇的冷靜,而且反應很快,是見過大場麵的,或許還有和警方打交道的經驗。

當然,以她的身份,八成在來之前也請教過律師的意見,既然敢這麼直接的挑破所有窗戶紙,那就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絕對無辜,另一種就是演技一流。

事實上在這個案子裡,無論是現場的證據還是傅明裕的直覺都告訴他,米紅的死大概率與周珩無關。

可是要調查這個案子,又非常需要周珩的配合。

而周珩,顯然隱瞞了一些事。

傅明裕正想到這,辦公室的門敲響了,進來的正是剛才負責筆錄的女警,名叫鄭欣。

鄭欣將門關上,來到桌前就開始彙報工作。

首先就是毒品這塊,已經交給緝毒大隊來跟進,但聽那邊的口風,似乎要問禁毒支隊的意思。

至於命案這部分,經過刑技檢驗,已經證實米紅確實是死於吸毒過量,而且現場沒有找到其他人的痕跡,說明她那時候隻有一個人在屋裡。

另外,彆墅大門口和彆墅前後的監控,也都拍到了周珩出入的畫麵,與她在筆錄中提到的時間完全吻合。

聽到這,傅明裕立刻發現問題:“詢問支隊的意思?那些毒品來源有可疑?”

鄭欣說:“我問過毒檢那邊,他們說驗出來濃度非常高,比在米紅臥室裡找到的其它毒品的濃度都要高出幾倍。以她當時的吸食量,是一定會致命的。”

濃度已經到了致命的地步,米紅卻還要按照往常的量來吸食?

除非她不想活了,否則就隻有一種解釋——米紅根本不知道濃度有變。

那麼,那些高濃度的毒品是被人調換了,還是米紅補貨的時候買錯了?

高濃度的毒品在黑市是極其稀缺的,價格也十分昂貴。不少毒販為了獲得更大的利潤,還會將一些粉狀的東西摻入毒品混著賣。

按照目前初步屍檢結果,再看米紅臥室裡找到的毒品樣數和毒品數量,這些都說明她是一個老手。

那麼在進貨的時候,米紅大概率是不會買錯毒品的,就算買了高濃度也知道要先稀釋。

這麼說,毒品被人調換過?

這邊,傅明裕梳理著邏輯關係,那邊,鄭欣將痕檢那邊的初步驗證結果逐一告知,說是在米紅的臥室裡隻找到兩個人的指紋,除了米紅本人的,就是許景楓的。

鄭欣說:“許景楓的行蹤我們也調查了,就在案發當日,他就離開江城了,至今未歸。傅隊,要不要聯係……”

“不。”傅明裕抬了下手,打斷鄭欣,“不要打草驚蛇,他早晚得回來。等到時候將人帶過來,做個毒檢。”

隻要抽取頭發絲驗一驗,就知道許景楓有沒有吸毒。

“是。”鄭欣應了,隨即又問:“傅隊,你是不是懷疑周珩?”

傅明裕說:“從證據上看,事實似乎就像是她說的那樣,她隻是恰好在米紅死亡前幾個小時見過她。但凡事都有萬一,隻要她有機會將高濃度毒品送進米紅的家,咱們就不能將她排除嫌疑。所以現在最主要的就是調查毒品來源,從源頭上追溯都有誰接觸過。”

鄭欣跟著點了下頭,說:“對了,傅隊,剛才技術打電話過來,說是在米紅臥室裡找到的錄音筆,裡麵的東西都被清空了,隻有一小部分可以恢複,他們還在整理。”

傅明裕問:“那其他的電子設備檢查過麼?”

“都查了,刪的乾乾淨淨,技術正在想辦法。而且有意思的是,米紅在格式化的時候,周珩應該正在她家裡。”

傅明裕先是挑眉,略感驚訝,隨即笑了:“看來價值一百五十萬的交易,找到了。”

鄭欣問:“那我們下一步要不要追這條線?”

傅明裕想了下,說:“暫時還不能動,經偵那邊昨天跟我打過招呼,說許家這條線他們一直在接觸。這部分線索,我們還得碰個意見。將來就算要動,也是禁毒、經偵和咱們一起三方協作。”

鄭欣問:“這麼說,米紅案的背後還牽扯了很多東西?”

傅明裕吸了口氣,將煙屁股按進煙灰缸,說:“表麵上看,是命案,事實上卻有可能挖出蘿卜帶出泥。”

……

另一邊,周珩離開警局,沒有走遠,就站在路邊等車。

正值下班晚高峰,車子來的有些慢。

周珩無聊的站了會兒,就見到許景燁的微信發了過來,問:“聽說你早就離開公司了,是不是已經到了?”

周珩一頓,回道:“還沒有,我剛才去警局做了一份筆錄,可能要晚點。”

“筆錄?還是那個案子?”許景燁問。

周珩一邊虛應著,一邊給袁洋發了信息:“許景燁那裡調查的如何?”

袁洋很快回了:“姐,剛要聯係你。手下人一直跟著他,發現他先去買了蛋糕和紅酒,然後又開車去了聖光高中。這會兒人已經進去了。”

聖光高中,那不就是他們上過的私立學校麼?

可是許景燁比“周珩”大了幾歲,他們不是同級生,最多也就是個校友,難道那時候許景燁就經常去學校找“周珩”?

哦,也不無可能。

“周珩”大概就是高中時期和許景燁好上的,她在家裡也曾見到他們親親我我。而“周珩”平時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許景燁若是想見她,去學校接她也很順理成章。

周珩正想到這,她叫的車就開到跟前。

周珩坐上車,將地址改為“聖光高中”,隨即就給許景燁發了條微信說:“太久沒回去了,都不知道那裡變化大不大,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進去。”

許景燁回道:“你隻管來就是了,我已經打過招呼了,學生們都回家了,後校區沒人。我在後門給你留了門卡。”

周珩不再多言,隻回複了一個表情。

直到七點多,車子來到聖光高中的後門。

周珩下了車,又看了眼許景燁發來的圖片,按照圖片很快在後門地上撿起一張卡。

她將門刷開,就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往後校區走。

校區裡很安靜,路燈已經亮起,路的兩旁樹木鬱鬱蔥蔥。

周珩走得很慢,一踏進這裡就像是進入了另外一個寧靜的世界,又好像有種錯覺,仿佛回到了十幾歲時。

其實那時候她的日子並不好過,在學校是被人指指點點的私生女,偶爾還會有霸淩事件,可是相比之下,她卻覺得在這裡並不算壞,起碼不必像在家裡一樣精神緊繃,處處提防。畢竟學校那些針對她的人都是頭腦簡單之輩,真正複雜的人,是不會當麵的流露出惡意的。

周珩邊想邊走,不知不覺的就來到多功能教學樓附近。

這是聖光高中投資最多的一棟建築,也是學生們最常活動的地方,前門有十幾節台階,白日采光很好,有不少同學會坐在台階上嘻嘻哈哈。

周珩踩上台階,繞到前門,剛走了半圈,就見到台階上最高一層坐了一個人。

燈光將那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也見到了周珩,起身時,似乎笑了下,遂拾級而下,緩步朝她的方向過來。

周珩一頓,眯著眼睛望著越來越近的許景燁,腳下也沒有停,以同樣的速度靠近他。

而就在這一刻,她還生出某種錯覺,以為自己就是“周珩”,以為他們都隻有十幾歲,一切都沒有變過。

她甚至有些感動,想不到“周珩”那樣嬌縱的性格,竟然還有許景燁惦記著她,記著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片刻間,許景燁來到她跟前,踩下最後一個台階,與她對視。

他說:“我開始還以為你忘了老地方是哪裡,還擔心來著。”

路燈下,許景燁笑容溫和,平日看上去有些陰鬱的五官線條也因這個笑而舒展開。

周珩忽然有些恍惚,直到他走近了,張開雙臂,將她圈進懷裡。

她又瞬間醒了過來。

周珩隻輕聲說:“我是有些意外,沒想到你都這麼大了,還玩小時候的浪漫。”

說到這,她輕輕將他推開,笑問:“你是空手來的麼?”

許景燁一頓,這才後知後覺的說:“哦,我買了蛋糕,來。”

說話間,他從善如流的牽著她的手,一步步往台階上走。

等來到最高一節,許景燁將蛋糕蓋子掀開,露出裡麵迷你尺寸的生日蛋糕。

周珩坐下來,等他插上蠟燭,便假模假式的雙手合掌,閉著眼,開始對著蠟燭許願。

——希望我能早日找到害死母親的幕後指使者和凶手。

——希望我早日上位,找出長豐集團的陰謀。

——希望惡人們一起毀滅!

周珩默念之後,再睜開眼,將蠟燭吹滅。

再一抬眼,就聽許景燁問:“許了什麼願?”

周珩睜著眼睛說瞎話:“世界和平,國泰民安,家族興旺。”

“撒謊。”許景燁笑了。

周珩十分坦白的點頭:“是啊。我真正的願望是,要成為周家的掌門人。”

回應她的是一聲輕歎,許景燁垂著眼睛,一邊切開蛋糕,一邊說:“果然,你的願望裡沒有我。”

有你才可怕。

周珩跟他玩起文字遊戲:“不敢有,也不能有。”

許景燁沒應,隻安靜的抬眼,將分出來的蛋糕遞給她。

周珩接過,就聽他說:“早晚會有的。”

“那就早晚再說。”周珩應了,將蛋糕送進嘴裡。

“這麼無情。”許景燁的語氣並不落寞,也不沉重,仿佛隻是陳述事實。

周珩便開始與他“交心”了:“景燁,你是知道的,我如今處境艱難,這才稍有點起色,令公司開始重用我,就有好幾個跳梁小醜爭搶果實。現在的我,沒精力也沒時間去思考風花雪月。”

“我知道。”許景燁說:“你說的是方總和孫總他們。如果你需要幫助,我可以出麵擺平。”

周珩搖了下頭:“我自己的戰場,我自己可以搞定。不過有一件事,我還真需要你幫我個忙,跟我說一次實話,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許景燁似乎有些驚訝,也隱約意識到周珩要問的事不簡單。

“什麼事,你儘管說。”

周珩盯著他的眼睛,借著昏黃的路燈,她在那裡麵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和一點類似期待的東西。

“米紅吸毒的事,是不是和姚家有關?”

許景燁問:“你怎麼會這麼問?”

“米紅是姚總派到許景楓身邊的,你不會不知道吧?”周珩卻不答反問。

許景燁吸了口氣,倒也沒打算否認:“我一早就知道,而且每隔一段時間,米紅就會將消息報告給姚家。”

周珩笑了:“那就是了。姚總用人不可能不調查背景,米紅有毒癮,姚總一定知情。更有甚者,米紅的毒品來源是姚總提供的,他是在利用毒品控製米紅。”

聽到這裡,許景燁擰起眉頭,垂下眼似乎在思忖什麼。

然後他看向周珩,說:“我倒不這麼認為。”

周珩問:“怎麼講?”

許景燁說:“姚總辦事是不太規矩,但他膽子也沒這麼大。你應該知道,我大哥一直有嗑藥的習慣,我想姚總之所以選中米紅,也是因為她是同道中人。至於你說利用毒品控製米紅,我覺得他沒這麼深的城府。”

這倒是。

其實周珩也隻是瞎猜,將所有可能性都假設一遍。

這一項的可能的確微乎其微。

“你怎麼會突然問起這些,是不是那些警察刁難你了?”許景燁忽然問。

周珩垂下眼,煞有其事的歎了口氣:“米紅的死是因為毒品,我又是最後一個見到她的人,換作我是警方,我也會懷疑。”

許景燁安靜的看著周珩片刻,隨即說:“你突然說起這個,倒讓我想起一點。”

周珩問:“是什麼?”

許景燁說:“米紅每次透露消息,其實都不是經過姚總。”

不是經過姚總?

那就是……

周珩恍然道:“是姚心語。”

這是她完全始料未及的。

許景燁點頭:“她們很熟,而且這個人還是姚心語安排的。”

姚心語安排……

電光火石間,此前的一些片段,很快在周珩腦海中閃現。

“要不然那些你不希望被人知道的事,也會傳遍整個集團。”

“我說,你做事怎麼這麼不小心呢。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總要有個底線吧?”

那天在姚家,她就是這樣試探了姚心語,而姚心語當時極度的不自然,極力在遮掩,好像真的以為米紅告訴她什麼事了。

於是到了第二天,姚總就跑到許長尋麵前告黑狀。

當時她還覺得奇怪,想不到姚總會這麼沉不住氣,一點雞毛蒜皮的事就上躥下跳。

若說姚總是想利用米紅的死,來惡心她,以及趁機扳倒許景楓,這是異想天開。

案件是要講證據的,不是靠嘴上的栽贓。

許景楓再不濟,也是許長尋的兒子。

再說,這次的事可能會牽連甚廣,小就是一個人的事,大就是整個集團的事,就連林明嬌平日和許景楓那樣不對盤,都沒有趁機落井下石,姚總急個什麼勁兒,竟然連大局都不顧了?

如今想來,似乎姚心語和毒品,才是姚總最心虛的點。

……

這一晚,周珩睡得並不踏實,腦子裡鬨哄哄的消化著白天的訊息,好似梳理了一些,可是一覺醒來,卻又陷入混沌。

趁著洗澡的功夫,周珩還在想,以姚心語的城府和性格,她會和毒品沾邊嗎?

姚心語利用毒品控製米紅,這可能嗎?

真是有點扯淡了。

周珩走出淋浴間,將頭發吹乾,又換了身便服,隨便在廚房裡找了點東西塞進肚子,就捧著熱茶看了會兒早間新聞。

她給林明嬌發了微信請假,等新聞結束,就叫車去慈心醫院。

之後的一路上,周珩仍在想這件事,卻遲遲沒有透露給袁洋。

她糾結了許久,最終還是在微信上戳了程崎一下,問:“你覺得姚心語這個人怎麼樣,實話實說。”

果然,程崎一貫的不正經,一貫的喜歡繞圈子,上來就反問:“你這話,是要給我拉媒保線?”

周珩沒心情開玩笑,飛快的說:“如果我告訴你,米紅的毒品來源,很有可能與姚心語有關,你怎麼想?”

“不可能。”程崎就三個字。

和她想的一樣。

不會兒,程崎又問:“哪兒來的消息?”

周珩說:“許景燁。”

程崎發來一個哈哈笑的表情:“你信他?”

周珩說:“不信。但這的確是一條新思路,我想你幫我調查一下。”

回應她的是一連串省略號。

程崎說:“吃飽了撐的。”

然而隔了幾秒,他又來了句:“行了,記在本上了,這都是欠我的。”

周珩這才笑了,同時回了一個小表情。

說話間,慈心醫院到了。

周珩下車,直奔五樓。

剛來到重症監護室外麵的走廊,康雨馨便迎了上來。

周珩笑了下,正要開口,目光就掃到另一邊長椅上坐了幾個人,一個個西裝筆挺,神色凝重。

周珩挑了下眉,就聽康雨馨說道:“你聽說了麼,霍家老大出事了。”

哦,不是和你有關麼?

周珩心裡略過這句話,麵上卻裝著洋蒜,小聲道:“聽說是車禍,也不知道人現在怎麼樣了。”

康雨馨說:“還在觀察,說這幾天很關鍵。”

周珩掃過康雨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還真不得不佩服她的演技。

隨即話鋒一轉,問:“對了,老三怎麼樣了?”

康雨馨露出笑容:“大有起色,他早上精神也不錯,醫生還沒有給他用藥,他這幾個小時都是清醒的。醫生說,咱們可以進去十五分鐘,但是隻能一個人,至於他願不願意開口說話,這我也說不好,你也知道,他的傷勢很嚴重。”

周珩應了:“嗯,我明白。”

其實哪需要十五分鐘呢?

周珩原本就沒打算打攪許景昕,最多就是進去看一眼,走個過場,算是回應康雨馨的安排。

她一邊如此想著,一邊在醫生的安排下換上防護服,隨即就走進上次的病房。

……

病房裡很安靜,床前還有一張圓凳。

周珩將自己的動作儘量放到最輕,上前幾步,遂深吸一口氣,將目光落在這個男人的臉上。

這張臉大部分都是包著的,他看上去和上次沒什麼差彆,那雙眼睛依然閉著,呼吸平緩,安靜的仿佛已經睡過去了。

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周珩沒有像上次那樣無措,也沒有急著離開,在某個瞬間,她還忽然升起某種感應。

而與此同時,那雙眼睛也睜開了。

他的眼睛裡一片清明,瞳仁深處是一貫的冷漠。

周珩吸了口氣,沒有躲閃,正想著第一句該說點什麼,這時就見許景昕的嘴唇似乎張開了。

周珩一頓,這才注意到他嘴唇上的乾裂,再一轉頭,看到旁邊的棉簽和水,便將棉簽沾濕了,輕輕塗到他的嘴唇上。

等這個動作進行到一半,周珩又是一頓,仿佛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周珩輕咳一聲,將棉簽放下。

許景昕卻在此時開口了。

周珩開始沒聽清,猶豫了一瞬,將耳朵靠過去,就聽到他說:“為什麼要救我。”

周珩坐下來,以最輕的聲音回答:“從關係來說,你是許景昕,你大哥叫許景楓,我是他的未婚妻,算起來也算是你的大嫂。我知道你不認許家,但就算你不認,就算你是陌生人,我也不會見死不救。”

許景昕沒有回答,卻從鼻子裡發出一道氣音,仿佛冷哼,透著不屑。

周珩卻沒有絲毫介意,反而因為他這點情緒,而意識到他並非表麵上的那樣冷冰冰。

周珩笑了下,說:“我以後有時間,會經常來看你。不過你不要誤會,我不是因為同情,也不是礙於你的身份,而是你這條命是因為我才救回來的,這算你欠我的,我也得時刻記著,盼你早日康複。”

說這話時,許景昕的眼睛就一直盯著她。

半晌,他又一次動了動嘴唇,說了兩個字:“名字。”

“周珩,珩是王字邊加一個行人的行。”

🔒29

Chapter 29

之後的幾天, 生活似乎又一下子回歸平靜。

隻是這樣的日子,周珩心裡一點都不踏實,總覺得要發生什麼事。

北區分局那邊沒有再請她配合調查, 倒是派了警員到長豐集團,向米紅離職前所在市場部的同事了解情況。

不過市場部主管早就交代過了,不要對外說許景楓和米紅的半個字。

至於人還在外地的許景楓, 也接到過兩次北區分局的電話,說是請他回來提供一些資料, 許景楓隻說暫時回不去,而且已經好久沒見過米紅了, 讓他們先聯係周珩。

周珩對許景楓的推脫毫不意外,也懶得跟他計較。事到如今, 她反而有些想知道米紅的死, 到底和姚家,和姚心語有什麼牽扯, 而她又該如何利用這件事。

就這樣, 等到警局在集團了解完情況, 周珩就聯係市場部, 直接找到部門裡曾經和米紅關係最近的女同事王瑄。

王瑄見到周珩以後,一直都縮著肩膀,戰戰兢兢的好像很害怕。

周珩知道, 那是因為她的身份, 也沒急著追問,隻將事先準備好的熱茶放在她麵前,隨即在旁邊的位子落座, 第一句就擺出前提:“不用怕, 我和你的對話就隻限在這間屋子裡, 你不用擔心外傳。”

接著周珩又安撫了幾句,見王瑄喝了幾口熱茶,情緒終於漸漸平複下來,她這才引入正題:“先告訴我,你和警察都說了什麼?”

王瑄放下杯子立刻解釋起來,說她根本沒有提米紅和許景楓的事,她也根本不清楚這些,最多也就是說米紅還在職時一些瑣碎的小事。

至於那些瑣碎的小事,無非就是米紅做助理時業務能力非常一般,還經常犯錯,整個部門就隻有同期的王瑄搭理她。

大約是兩人都處於食物鏈最底層吧,彼此聊的最多,還經常一起去吃午飯,下班還會一起坐地鐵。

據王瑄說,米紅那時候經濟狀況十分不好,好像還欠了不少債,還跟她借過錢。但她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也沒有能力填米紅這個大坑。

後來也不知道米紅撞了什麼大運,竟然被許景楓看上,一下子還清了所有債務,連工作都不用做了,直接搬進宛新苑。

而就在米紅離職前那幾天,她的整個精神狀態都像是換了個人,不僅自信,而且也不再壓抑自己的脾氣,甚至還直接頂撞曾經打壓過她的前輩。

最後,米紅還勸王瑄說,苦哈哈的打著這份工,一身的喪氣,這輩子就算完蛋了,到老,到死都是這樣的,她再也受不了一身惡臭的自己,再也不會回到過去。

聽到這裡,周珩問:“什麼惡臭?”

王瑄解釋道:“米紅說,那是窮的味道。她窮怕了,不想再低著頭做人。”

周珩又問:“那麼,在她離職以前,有沒有和你提過許先生的事?”

像是米紅這樣的性格,一直在底層備受打壓,一旦有機會讓她出頭,嘗到金錢的味道,心裡難免會發飄,嘴上或許就會透露出一些不該說的話。

王瑄安靜了幾秒,眼睛閃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周珩見狀,安撫道:“你隻管說,我保證這不會影響你的工作。”

王瑄抿了下嘴唇,這才小聲說:“她離職那天,請我去……去了一趟香奈兒。還說,說我喜歡哪個包隨便挑,她來買單,說是為了感謝我們相識一場……”

周珩一頓,眉梢挑起,不由得笑了。

“那你挑了哪個包?”

王瑄說了一個型號,又道:“但她有個條件就是,讓我一定要發朋友圈,點出她的名字。”

說話間,王瑄也拿出手機,將那條朋友圈翻出來給周珩看。

周珩沒有多言,隨即就聽王瑄繼續道:“我們部門的人都看到了,後來那段時間,大家都對我很好,還有人請我帶個話給米紅,讓她不要計較過去的事……”

其實米紅這樣的心態也不難理解,

無論是炫耀也好,顯擺也罷,這些外在的動作都是為了補足她內心的空虛,是一種扭曲的自我證明。

而過去打壓過她的同事,心裡大概也會不踏實,畢竟米紅是去跟了許景楓,萬一她要是吹個枕頭風,他們就吃不了兜著走。

“那後來,米紅還跟你聯係過麼?”周珩問。

王瑄說:“隻聯係過一次,但也過了好久了,她突然在微信上找我,說她現在的生活就像是在天堂一樣,還問我有沒有時間,要請我去三亞玩一圈,費用她全包。”

周珩又問:“哦,那你去了麼?”

“沒有。”王瑄老實的搖頭,快速看了周珩一眼,說:“這件事我和家裡人商量過,他們聽我說了以後,都說米紅不是好人家的姑娘,勸我和她保持距離,不要占這種便宜。我自己也考慮過,上次那個包我就已經拿的很不踏實了,要是三亞我去了,等到假期結束回來上班,就要心裡不平衡了。我是沒本事,可我有自知之明,不該我惦記的,我也不想了……”

從這件小事上來看,王瑄後來還是拎得清的,而且也有自己的小驕傲。

在米紅離職前,王瑄和她還處在食物鏈的同一層,彼此之間互相照顧,同病相憐,也是合情合理的。

然而那畢竟是過去的事。

若是後來王瑄答應了米紅一同去三亞,又吃又拿,恐怕那一路上都得像是奴才一樣伺候著米紅,替她拎包,一路上說著違心的好話,甚至還要巴結奉承。

那麼這幾天的旅程對於王瑄來說,必然不是滋味兒。

周珩問:“那你後來拒絕了她,她就沒再找過你?”

王瑄搖頭,隨即仿佛又想起什麼似的,說:“不過米紅還是去了三亞,和她一起去的還有好幾個朋友,她在那邊還發了一張照片給我,說我沒去太可惜了。”

說話間,王瑄將米紅的聊天窗口點開。

周珩接過來一看,果然,王瑄和米紅的最後聊天記錄就停在那個時期。

而米紅發的照片裡隻有幾隻左手,圍成一圈,且每隻手上都戴著名牌首飾,從骨骼和皮膚來看,應該是有男有女。

周珩注意到,這照片雖然是濾鏡過的,但這裡麵的手都不夠細膩,有的粗糙些,有的還帶著疤,還有一個人的無名指上,有一塊黑色圖騰的紋身。

而在這張照片下麵,米紅還說了這樣一句:“你沒來真是太可惜了,你看我的其他朋友都來了,我們還去挑了好看的戒指,都是我買單哦!”

周珩將照片拍下來,又問王瑄:“這幾個朋友都是什麼人,你聽米紅提起過麼?”

王瑄想了想,說:“她很少提她的朋友,但有一次我們一起參加部門聚會之後,她喝多了,好像說過那麼兩句。說是她的朋友一個比一個牛逼,都是十幾歲就出來混的,什麼都乾過,要是部門裡的人逼急了她,她就叫朋友們來教訓他們。”

十幾歲混社會,紋身,在底層備受打壓,缺錢……

看來米紅的朋友還真是三教九流都有,而且應該不是她在長豐集團期間認識的,更大的可能是她少女時期。

……

周珩問清楚自己要知道的,就讓王瑄回了部門。

她一個人留在會議室裡片刻,一邊看著照片,一邊回憶著和米紅的接觸,看是否有什麼重要信息遺漏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珩被新郵件的提示音喚醒。

周珩抬手揉了揉眉心,打開收件箱一看標題,竟然寫著這樣一句——我知道你乾了什麼。

周珩挑了下眉,本以為是廣告郵件的宣傳語,正要隨手刪除,卻在這時瞄到了發件人的名字:周琅。

周珩盯著那熟悉又陌生的兩個字久久沒有動。

等醒過神,她飛快的點開郵件,看到這樣一句話:“下午見個麵,你一個人來,否則我就將你乾的事宣揚出去。”

而在這句話下麵,還有一個地址。

附件中還有一張圖片。

“你乾的事”指的是什麼,她頂替周珩這件事麼?

知道她是周琅的人,也就是周家人、許長尋、袁洋和程崎,還有當初在國外為她所微調手術的醫生。

或許這個人是無意間發現了什麼,前來勒索的?

想到這,周珩定下心神,將圖片點開,同時想著,就算宣揚出去她也不怕,如今周家就一個女兒了,無論是“周珩”還是“周琅”,對外人來說都沒有差彆。

唯一不能接受的,恐怕就隻有許景燁。

這一點的確比較麻煩。

隻是這樣的想法剛落地,周珩就被照片裡的內容驚到了。

那是在一個舊廠房裡,遠處的背景都模糊了,鏡頭對著近處的地麵。

就在那充滿汙漬的地上,躺著一個身著連衣裙的少女,衣裙已經被扯成破布,露出身體多處皮膚,甚至還包括重點部位。

少女的身體扭曲著,頭歪向一邊,頭發蒙在臉上,卻露出一雙睜大的眼睛,眼睛裡還有著恐懼和痛苦,嘴巴也是張開的。

周珩的瞳仁倏地緊縮,她緊緊盯著照片中那張和自己高度相似的臉,盯著少女死後的模樣,腦子裡瞬間什麼想法都沒有了,隻覺得身體裡是冰冷的,手腳幾乎麻的沒有知覺。

直到她的手機倏地響起。

刺耳的鈴聲結結實實的嚇了她一跳。

周珩幾乎從位子上跳起來,遂一手捂著胸口,從包裡拿出程崎給她的手機。

“喂。”

周珩的聲音有些虛弱。

程崎一頓,跟著問:“你怎麼了,大姨媽?”

周珩喘了口氣,眼睛仍然盯著照片,說:“我沒事,隻是有點不舒服。你找我什麼事?”

“哦,我問過曾青了,她說她也很想認識你。找個時間見個麵吧。”程崎說。

周珩應了:“好啊,你來安排,好了通知我。”

而就在說話間,她也不禁在想,這件事會不會是程崎透露出去的?還有,照片是從哪裡來的,又是誰拍的?

當時的情形實在太過混亂,她隻記得程崎將她拉出了廠房,一路跑。

後麵還有人在追他們。

至於那個“周珩”,臨死前睜著雙眼,瞪向她的模樣,她在事發後那一年裡有幾次做夢夢到,還因此驚醒。

可是再往後,她就不怕了。

最初的恐懼是因為她那幾天發生的事,令她的精神受到刺激。

可她是見過人死的,也見過母親遭受折磨,她心裡比誰都清楚,真正可怕的不是鬼魂,而是人心。

想到這裡,周珩醒過神,嘴裡忽然問:“程崎,你還記不記得,她臨死前的模樣……”

這話問的沒頭沒腦的,程崎卻一下子聽懂了。

他安靜了幾秒,說:“忘得差不多了。怎麼想起問這個?”

“沒什麼,隻是突然想起來,隨口一問。”周珩勉強笑了下,轉念想著,當時程崎一直都和她在一起,是斷不可能還跑回去拍照的。

程崎又問:“你到底怎麼了?”

周珩卻不願多說,或者說是她還沒想清楚,隻道:“真沒事。這樣,我還有約,晚點再找你。”

這話落地,周珩就將電話掛斷,隨即雙手撐著頭,閉上眼,開始努力回想。

綁架案那幾天發生的事,大部分她已經忘記了,按照醫生的說法是因為受了巨大刺激。

而後來根據警方的調查,加上她也問過程崎,這才得知綁匪一共有五個人,其中有兩人在發生內訌之後,就被同夥乾掉了。

餘下的三個有一個當時負責出去采買,另外兩個就留在舊廠房裡看著她們。

再往後,一切都發生得很快,“周珩”被淩|辱,心臟病突發,當場死亡。

負責采買的那個回來看見了,一怒之下,將其中一個打死。

結果就在和另外一個糾纏扭打的同時,程崎衝進來將她帶走。

他們拚命地跑,隻想著離開那裡,根本不可能再跑回去。

……

等回到周家,她就開始發燒,大病了一場。

再醒來時,有些事已經變得模糊不清,前後銜接不上了。

周家請來了醫生,給她做了身體檢查和測試,診斷結果是,她這是身體自我的應激反應,是對外界刺激的一種抵抗和防禦,還會將一些記憶清理掉。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無法完整的拚湊出事情的全部過程。

後來,周家終於報了警。

她那時候還在病中,意識不清,臉色憔悴,周家人就對警方說她是“周珩”,下落不明的是“周琅”。

那時候她們的長相有七八分相似,警方也沒有懷疑。

結果,警察按照她提到的大方向去尋找,終於找到那間廠房,卻沒有在裡麵找到“周珩”的屍體,還說那個那裡有明顯清理過的痕跡,連血跡都用化學物衝洗過,破壞了DNA。

至於在她跑出來以後還活著的兩個綁匪,也在兩周以後被人發現。

那時候他們的屍體已經腐爛,丟在山間,被山裡的野獸啃咬的差不多了。

也就是說,知道這件事的綁匪都已經死光了。

就算綁匪在臨死前將事情透露給家人或是朋友,這個人知道她才是真正的周琅,又需要錢花,怎麼時隔這麼多年才出現?

還有,這個人有“周珩”的屍體照片,他將這個發給她做什麼?

難道就是為了證明他不是信口開河?

思及此,周珩又一次點開郵件,盯著那個標題以及那句話看了許久。

——我知道你乾了什麼。

——否則我就將你乾的事宣揚出去。

再結合“周珩”的屍體照片,這整體的邏輯……

不,這個人指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在告訴她,“周珩”的死與她有關,甚至於就是她乾的?!

🔒30

Chapter 30

周珩經過一番沉思熟慮之後, 最終還是決定赴約。

且不管這個人身份如何,單就他提到的事,就足以令她的生活天翻地覆。

她不怕身份被戳穿, 可“周珩”的死決不能就這樣無緣無故的背在身上。

再說,就算她這次躲過去了,這個人恐怕還會有後手, 到時候“周珩”的屍體照片還不知道會送到誰的手上。

周楠申和蔣從芸這幾年對她是不錯,可那是建立在她是周家唯一血脈的份上, 而且在名義上她就是周珩,他們沒有其他子女可以指望。

一旦讓他們誤以為“周珩”的死與她有關, 背後那人再拿出一些證據,添油加醋的誤導一番, 到時候死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就像她母親梁琦和袁生一樣……

一想到這些, 周珩反而漸漸定下神來,既然決定赴約, 就沒必要再糾結那些她無法確定的事。

去見這個發件人也好, 起碼能當麵問清楚, 還能親眼看到對方是何方神聖, 總比一個人胡思亂想瞎猜來的靠譜。

隻是這件事周珩沒有告訴任何人,更不可能坐袁洋開的車。

她提前下了班,叫車去了目的地。

臨下車前, 她還將錄音筆打開, 準備留一份證據。

……

約定的地點從外表來看普普通通,就是一家頗具藝術氣息的酒吧,後工業時代風格的裝修, 大片的水泥牆壁搭配實木家具, 四周的櫃子上還擺著許多造型獨特的擺件, 地上放置著一些綠色植物。

周珩站在一樓,環顧了一圈,視線略過一個充作隔斷的書架,看到後麵的沙發上躺了一個人,看身形像是個女人。

女人臉上蓋了本書,身上穿著衛衣和牛仔褲,還有一條圍裙。

她似乎睡得很香,連周珩進門了都不知道。

周珩輕咳兩聲,將聲音揚高:“你好,請問……”

女人一下子醒過來,書掉在地上,她一臉迷迷瞪瞪的看向周珩,說:“我們白天不營業。”

直到周珩說:“有人約我來這裡談事情,請問,是你麼?”

女人愣了愣,從沙發上起身,又打量了周珩一眼,應了:“哦,約你的人在樓上,你直接去吧。”

周珩沒有多言,轉身踩上樓梯。

二樓的擺設更加複雜多變,每一桌都被裝飾物巧妙地隔開,形成獨立空間。

周珩的視線受到阻擋,也沒有出聲,就那樣繞了半圈,邊走邊找。

等走到儘頭,才在角落裡看到一張小桌,桌前坐了一個人,穿著很年輕,身上戴了一些金屬首飾,頭上還壓了一頂棒球帽。

周珩腳下一頓,便直接走了過去。

她在桌前站定,卻見坐著的人依然低著頭,身體還在搖擺,原來是正帶著耳機聽音樂。

周珩便用手在桌麵上敲了兩下。

那人抬起頭,正麵對上周珩,也將一張年輕的男性麵孔露出來,目測來看,絕對不到二十五歲。

周珩眯了下眼睛,就這樣近距離的掃過他身上裝束的品牌和品質,心裡已經有了預判。

一身的假貨,連高仿都不能算,而且這身衣服不常洗,上麵還掛著汙漬,尤其是那雙鞋,蹭的很臟,都快要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

再加上這一身滴裡嘟嚕的金屬首飾,這絕不是一個心思縝密,工於心計的人,和她幻想中的發件人簡直驢唇不對馬嘴。

或者,他隻是個跑腿的?

思及此,周珩在對麵坐下來,麵無表情的抬起眼。

對麵的男人也摘掉耳機,盯著她說:“你還挺準時的。”

周珩問:“怎麼稱呼?”

男人說:“我姓丁,丁莫非,你叫我小非就行。”

周珩勾了下唇,又問:“郵件是你發的?”

丁莫非靠向椅背,雙手就搭在桌麵,一腳翹起來,非常社會的坐姿:“是啊,嚇一跳吧?”

周珩沒動聲色,隻掃過他的姿勢,視線順著往下,掃過右手上的金屬戒指,隨即又看向左手,目光就在這時定住。

他的左手手指上,有一塊黑色圖騰的紋身,巧的是,那幾個和米紅一起去三亞的朋友裡,也有一個人紋著同樣的圖案,好像兩人的骨骼形態也差不多。

周珩盯著紋身看了會兒,丁莫非不疑有他,見她不說話,便說:“把你叫過來,是想和你談個交易。你放心,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以你的能力,絕對辦得到。”

周珩將視線收回來,看向丁莫非的臉,隨即又聽他說:“我知道米紅住的彆墅是你未婚夫的,你能自由出入,你去找個東西,找到了拿給我,怎麼樣?”

哦,果然,這個丁莫非是米紅的朋友之一。

周珩微微笑了,說:“現在那棟彆墅還被封鎖著,警察可能還要多次取證,我進不去。”

聽到這話,丁莫非快速眨了幾下眼,然後說:“那你偷偷去。”

“那附近都是監控,我怎麼偷偷去?”周珩反問。

丁莫非說:“這我不管,你得自己想辦法。”

“那不如這樣。”周珩仍是笑,“我想辦法讓人關掉附近的監控,我帶你進去,你自己來找,如何?”

“不行!”丁莫非很快拒絕,機靈得很,“我要是去了,你報了警把我抓起來怎麼辦,你當我傻啊?”

周珩慢條斯理的分析道:“把你抓起來對我有什麼好處,難道我就不怕你把我的秘密宣揚出去麼。”

丁莫非沒有立刻反駁,似乎覺得周珩的話很有道理,遂一臉狐疑的看著她,琢磨著這樣做的可行性。

周珩繼續說服道:“而且我和米紅不熟,她擺放東西的習慣我怎麼會知道,可能我花上一整天的時間,都未必能把你要的東西找出來。要是耽誤了時間,反被警方先找到,那你怎麼辦呢?”

這個丁莫非,敢在警察調查的風口浪尖,讓她去取的東西,一定很緊要,很關鍵,而且極有可能和米紅的案子以及她的背景有關,否則丁莫非也沒必要這麼著急。

在來這裡之前,周珩還不知道發件人和米紅有關,滿腦子想的都是當年那起綁架案。如今再一見丁莫非,和他聊上幾句,就知道此人雖然機警,卻沒什麼談判技巧,城府也不夠深,這還沒幾個回合,就將短處暴露給她。

而且,他竟然這麼在意米紅的遺物,又沒有利用“周珩”的屍體照片來威脅她,這就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丁莫非根本不是發件人。

周珩不知道,那躲在幕後的真正發件人是何目的,和丁莫非、米紅是什麼關係,又為什麼要摻和這件事。

她隻知道,米紅的死和當年的綁架案,這看似沒有關聯的兩件事,已經被無形中的某種力量,牽扯到一起。

而這個丁莫非比較簡單、稚嫩,所以發件人什麼都沒有告訴他,就是怕他知道的太多穩不住,反而壞事。

就在周珩思考的同時,丁莫非似乎也在認真地考慮她的建議,仿佛還有點被說動了。

可就在這時,他放在桌麵的手機卻進來一條信息。

丁莫非將手機拿起來,看了一眼,就扣在桌上,突然說:“讓你去你就去,哪兒來的那麼多廢話,你不去,就彆怪我不客氣!”

周珩安靜的抬眼,又若無其事的朝四周看去,慢悠悠的掃過安裝在懸梁上的攝像頭,隻盯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她沒再給丁莫非下套,隻問:“你要找的是什麼東西?”

丁莫非說:“一個記事本,外皮是棕色的,裡麵記了很多特殊符號,而且本子很舊,你看到就會知道是它。”

周珩“哦”了一聲,笑問:“我知道現在很流行一種玩法,就是利用符號來做暗語。每個符號都會代表一個意思,用符號把事情寫下來,將消息傳遞給對方,就不用擔心消息被第三人看到會泄露出去。”

丁莫非大約沒想到周珩竟然知道此事,還毫不遮掩的說出來,當下又快速的眨著眼,嘴裡卻有點橫:“那又怎麼樣,你怎麼這麼多話!”

周珩說:“你讓我幫你找東西,總得把那東西的用途說清楚吧。萬一我一個不小心,被警察抓到了,他們看出記事本的門道,問我裡麵的內容和誰有關,記錄的是不是犯罪活動,我該怎麼解釋?”

聽到這話,丁莫非又一下子不緊張了,反而還笑了起來:“解釋什麼,哪有什麼犯罪活動。你放心,那些警察根本看不出來!”

哦,這麼自信警察看不出來,那為什麼又急於找到?

難道是在怕其他什麼人?

隻是這層意思周珩並沒有直接問,就算問了丁莫非也不會說。

眼下反倒是那個記事本,更能引起她的興趣。

周珩思考了幾秒,又一次看向高處的攝像頭,隨即說道:“你的要求我可以答應,但我也有個條件。”

丁莫非接道:“你說。”

周珩說:“我要見到發件人,後麵的談判,由我和他來進行。”

丁莫非動了下嘴唇,仿佛在猶豫,又好像是準備反駁。

周珩又一次開口:“你不用急著回答,不如先問問他的意思。”

這話剛落地,丁莫非的手機裡就又進來一條信息。

他拿起來看了眼,隨即輕咳一聲,說:“他說可以。”

周珩卻沒有回答,徑自站起身,頭也不回的往來路走。

丁莫非有些猝不及防,還站起來說:“那我就當你答應了,你隻有三天時間!”

周珩理都沒理,直接下樓。

來到一樓,周珩又一次見到先前睡覺的女店員,她這會兒正在吧台裡忙碌。

周珩來到跟前,隔著吧台看著她,忽然問:“你也認識米紅?”

女店員詫異的抬起頭,沒有說“米紅是誰”,眼睛裡還流露出一些複雜的東西,顯然她也是認識的。

周珩有了結論,很快離開酒吧。

……

之後那一路上,周珩都在猜測發件人的身份和這兩個案子的關聯性。

米紅的死和毒品有關,而她和“周珩”經曆的綁架案,那些綁匪則是為了錢財,二者前後相差了十年,按理說怎麼都不該有關係。

可冥冥之中,它們之間卻出現了一道鉤子。

會是誰?

目的是什麼?

兩個案子對幕後主使有什麼好處?

是準備利用她,還是要摧毀她?

想到這,周珩很快將後者推翻,如果要摧毀她,以這個人的能力簡直易如反掌。

他竟然能拿到當年的照片,必然也能拿出更駭人聽聞的東西,隻要他將它們送到周家,她就完蛋了。

所以他是要利用她。

當然,為的絕對不隻是一個記事本那麼簡單,必然還有後手。

想到這,周珩腦海中跟著閃現出一連串知情者。

周楠申、蔣從芸和許長尋可以直接排除,他們絕對不知道當初的真相,就算知道也不會這麼做,動機根本不成立。

而袁生,他是前不久才知道她的身份。

那麼就隻剩下程崎一人了。

會是他麼?

如果是,動機是什麼?

周珩閉上眼,想了片刻,就下意識搖了搖頭。

不,如果是他,那就太荒謬了。

米紅的死顯然與他無關,他那天的反應也非常真實,他根本不認識米紅,就隻是站在幫助她的角度上,觀察了一會兒現場。

當然,程崎也不可能和丁莫非扯上關係,更不會因為毫不相乾的米紅吸毒身亡,就浪費自己的資源去調查米紅的背景。

程崎沒這麼閒,他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而他此時最關心的,是和許家的交易,以及茅子苓的下落。將精力和心思放在米紅案上,這對他根本毫無益處,他是絕對不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的。

就這樣,周珩胡思亂想了一路,將她已知的知情者逐一排除。

直到下車回家,進了門,她給自己倒了杯熱水,一口氣喝了半杯,這才拿起手機,將電話打給程崎。

就在手機裡發出一聲聲“嘟”音時,她還在心裡默默地問:“你會幫我麼,我可以信任你麼……”

也就是在這一刻,周珩再一次清楚地認識到,她是多麼的勢單力孤,雖然這件事她一直都知道。

平日裡風平浪靜,無事發生的時候,她尚且還能自保,一旦有事發生,她是誰都不敢信,誰都不能信,就隻能單打獨鬥。

再說,她此前還有周家做保護殼,就算周家式微,但餘威猶在,就算外人要針對她,也隻是小打小鬨。

可如今,那個發件人怕是要來真的,他也沒有繞圈子,而是一上來就拿出最有針對性,且最致命的東西,大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氣勢。

在酒吧裡,她麵對的是稚嫩的丁莫非,自然遊刃有餘,可是對於藏在攝像頭後麵的人卻是一無所知。

那個人很聰明,算的也很準,令丁莫非不至於被她拿捏。

而這個人在暗,她在明,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人是誰,又何談反擊?

想到這裡,周珩閉上眼,安靜聽著那電話裡的聲音。

在她心裡也有一道聲音在說:“接電話,接電話,快接電話……”

直到半分鐘過去了,那聲音倏地斷了。

周珩心裡仿佛有什麼東西跟著沉了下去,她深吸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並對自己說,沒關係,這件事她一個人也可以辦。

首先,她要先找到彆墅的物業,讓他們將監控關掉。

然後……

誰知剛想到這,放在手邊的手機又倏地響起。

周珩心裡跟著一緊,遂不假思索的接了起來,就聽程崎問:“找我什麼事?”

周珩抿了抿嘴唇,另一隻手下意識攥緊了,輕聲說:“有件事我需要你的幫忙,這對我很重要,請你……不要拒絕我。”

程崎開口時也沒了平日的戲謔和諷刺,隻問:“你中午的時候就有點不對勁兒,到底什麼事?”

周珩沒有直接言明:“你能不能來我這裡一趟,現在。”

兩秒的沉默,隨即是一聲輕歎,他說:“給我半小時。”

這話落地,電話就切斷了。

……

程崎說到做到,半個小時以後,他果然出現在周珩的公寓門口。

等他進來,周珩就將泡好的熱茶端上桌。

程崎掃過熱茶,又看向身著居家服的周珩,卻見她臉色略微發白,唇色也比平日偏淡,眼睛夾雜著多種情緒,顯然是正被什麼事困擾著。

程崎坐下來,沒有喝茶,上來便說:“說吧。”

周珩也沒鋪墊廢話,直接將郵件點開給他看,同時仔細觀察著他的反應。

結果,就和她的預期一樣,程崎當場愣住,隨即就緊皺眉頭,麵色凝重,好一會兒沒有言語。

看到如此真實的表情,周珩心裡漸漸放鬆了,麵上卻沒有露出來。

她這多疑的性格,是在經年累月的防備中養成的,她改不掉,也不能改。哪怕此前她已經想得很清楚,程崎不是那個發件人,可到了這一刻仍是不免將本能豎在麵前。因為這是她的盾牌,她絕對不會對任何人敞開。

程崎放手機,盯住周珩的眼睛,問:“你已經赴約了?”

周珩點頭,就在他的目光下,將下午發生的事和盤托出,同時也清楚的看到,他的臉色在逐漸變化。

在室內昏黃的燈光映照下,在光影交錯中,他的五官越發襯的深刻挺拔,沉著臉色,看上去陌生極了,唯有眉宇間那一絲桀驁和她記憶裡的一樣。

程崎聽完全過程,垂下眉眼,半晌沒有言語。

周珩就耐心的等待著,直到他端起茶杯,將溫熱的茶水送入口中,這才說:“下午的時候,你應該叫我一起去。”

周珩解釋道:“對方說隻能我一個人去。我不敢賭,我怕要是你去也去了,他會變卦,會直接將照片散出去。”

程崎似是笑了下,卻是冷笑,看向她的目光也是冷冰冰的:“散出去對他有什麼好處?毀了你一個,他能得到什麼?他就是利用你現在的心態,才吃定你了。”

“這點我知道。”周珩說:“可知道又怎麼樣?我的命就一條,我還不能死,我也不想死!”

安靜了幾秒,程崎收了笑,毫不留情的指出她的心思:“其實你根本就不相信我,所以下午那通電話,你一個字都沒提。你現在找我,也是因為你沒有彆的辦法了,我是你唯一的出路。”

這話落地,程崎便站起身,雙手插在褲袋中,又居高臨下的掃了她一眼,遂邁出一腳,仿佛就要走。

情急之下,周珩迅速起身,一把將他拉住:“你不能走!”

程崎腳下一頓,先是轉頭,將目光放在她的雙手上,隨即又順著往上看,略過她起伏不定的前胸,因情緒緊張而吞咽的脖頸,最後才對上她的眼睛。

那雙眼睛就和十年前一樣,對生命有著強烈的渴望,帶著野性,仿佛隨時能撲向任何試圖傷害她的敵人。

她的攻擊性一向很強,隻不過這些年被小心隱藏起來了。

程崎深吸了一口氣,再開口時語氣很淡:“我會幫你,但你也要付出代價。你不是一貫都這樣麼。”

周珩手上卻沒有鬆勁兒,點頭說:“好,你要什麼?”

程崎卻笑了,反問:“你有什麼值得給我的?”

這下,周珩似乎發了愁,她皺著眉想了幾秒,隨即抬眼,鬆了手,毫不遲疑的開始解居家服領口。

隨著扣子的一顆顆打開,裡麵的皮膚也跟著露出來。

程崎一把將她的手抓住:“你乾什麼?”

周珩目光堅定道:“我什麼都沒有,給你錢你也不缺,我隻有這個。”

幾秒的沉默,程崎瞪著她,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

可周珩卻沒有叫疼,更沒有抽手。

直到程崎鬆了手,發出一聲冷哼,說:“我已經得到過了,這對我沒有吸引力。”

周珩沒有接話,隻是抿緊嘴唇,又將扣子扣了回去,片刻後問:“那你要什麼,你說。”

程崎彆開臉,隻道:“你又欠我一個人情,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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