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
林溪站在天台邊緣,悠閒地喝著奶茶。
過了一會,腳步聲響起,諸伏景光走到了她旁邊。
林溪伸手塞給諸伏景光一杯奶茶:“買了兩杯,熱的珍珠奶茶,七分糖,應該不會太甜。”
諸伏景光愕然地接過。
他的左臂中了一槍,隻是簡單了止了一下血,還在灼燒般的疼,右手就已經被少女塞了一杯奶茶。
還是溫熱的。
“已經沒有速愈繃帶了。也許熱奶茶能讓你感覺好受些。”
林溪一邊喝著奶茶,一邊眺望遠方。
和上個周目的死寂場麵不同,街上現在一片安寧和諧,人們下班的下班,放學的放學,伴侶彼此相攜,親人結伴而行,都做著各自的事情。
熱鬨的人聲和鳥雀的鳴叫聲合在一起,在溫暖的斜陽下,共同勾勒出一幅人間煙火的景象。
諸伏景光沉默著。
他閉了閉眼,從剛才上樓的時候開始,他的腦海中就一直不斷湧現出各種各樣的畫麵。
那些畫麵異常真實,栩栩如生,似在目前,而和畫麵一同浮現的還有翻騰著的情緒。
諸伏景光試圖將這些畫麵和情緒當成受傷之後出現的幻覺。
但他沒法說服自己,因為那些畫麵和情緒實在太過真實,真實到諸伏景光隻要一想起來,就感覺自己要陷入無窮無儘的絕望中。
每次都是從這座天台開始,以他——或者她的死亡結束的。
他以為自己又要陷入再一次絕望的輪回中……但這一次似乎格外不同。
紅發少女站在那裡,喝著奶茶,沒有任何其他的動作,隻是看著遠方。
在他過來之後,她又遞給他一杯熱奶茶,好像那些……那一切,全都沒有發生過似得。
他的思想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先於腦子行動起來,條件反射般地接過了奶茶。
然後自然地喝了一口。
雖然右臂還在隱隱作痛,他現在還處於被追殺的狀態,但不得不承認……
奶茶好喝。
他的思維開始滑向奇怪的方向,比如,潘趣真的很會挑選食物。
每次他們出任務的時候,潘趣要是在,就會帶他們去附近的小館子裡麵吃飯。她對於美食的品味無可挑剔,每次挑到的店都很好吃,讓人懷疑她是不是提前做過功課。
就比如上次她帶著他在長野縣吃的那家蕎麥麵。
很美味,讓諸伏景光想起……在父親母親還沒有去世之前,他的童年。
但在想到這裡之後,諸伏景光又總忍不住想,潘趣的呢?潘趣的童年是怎樣的?
是從人生的哪個岔路口開始,潘趣成為了組織成員、和他們成為了立場相悖的敵人了呢?
然後那張紙飛機上的字又再度浮現在他腦海裡——
【想家】。
看來不管是公安臥底,還是組織乾部,全世界的人都有同樣樸素的願望,諸伏景光想。
那就是回家,每個人好像都有回不去的故鄉,在人生的道路上佇立在身後,一轉身就能回憶起,卻永遠都走不回去。
他將自己從漫無邊際的思緒中拽回現實,側頭問道:“前輩,你……”
卻見少女擺擺手,似乎是不耐煩:“你是不是又要說那些喪氣話?”
“那些我都聽膩了哦!”她惟妙惟肖地模仿起來,表情一下子變得憂鬱起來:“‘殺了我吧,前輩……’,‘我們立場不同,不要救我了……’”
諸伏景光的臉紅了。
糟糕,自己說不覺得,潘趣一模仿他突然感覺好羞恥。
他輕咳一聲:“前輩,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林溪摸著下巴:“那難道是在死之前要告訴我你的銀行卡密碼?”
雖然知道潘趣在開玩笑,但諸伏景光居然還認真考慮了一下這句話的可能性。
公安的工資加上組織的薪資應該不少,雖然諸伏景光從來沒算過。自從潘趣讓他事事想著報銷,他出行就再也不怎麼用自己的錢了。
……不過,潘趣應該也不需要他那點微薄的工資。
“……如果前輩想要的話?”
林溪:……
沒人會嫌錢多,前提是他的工資不是她發的。
“你自己留著吧。”她有點無奈,“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前輩……”
諸伏景光專注地盯著林溪的眼睛,“我接下來的話,還請你聽了之後不要生氣。”
“你說吧,我看情況生氣。”林溪沒好氣地說。
瞧瞧,這說的是什麼話!
都已經知道她會生氣了,肯定又要開始說那些話……
“前輩,不要讓自己太累了。”貓眼青年認真地說,“我活到現在,看見很多優美的風景,結識了非常重要的摯友,我已經足夠幸運了。”
他想起zero,想起兄長,以及和同期們一起度過的雞飛狗跳的警校時期,輕輕笑了笑。
怎麼能不夠幸運?
他從前一直會冒出自我毀滅的想法,怨怪自己沒有在父母死去的那個晚上跟著他們一起葬身於大火之中。但他一路上遇見了這麼多美好的事物,這麼多愛著他的人,他簡直要感謝上蒼了。
“幸運到……即使現在、立刻就死去,我也不會感到遺憾。”
林溪看著他的神情,很快就知道他說的話皆出自真心。
她悄悄歎了口氣。
每次都這樣……
她知道諸伏景光想表達什麼意思。
瞧他這些話,不就是在暗示她,讓她趕緊放棄他,不要再試圖救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