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殺隻雞看看(2 / 2)

院子裡已經清理乾淨,有小廝正提了水衝刷地麵。

來旺側身背對裡麵,看向管事,兩隻手謙恭的垂著,彎著腰麵露難色道,“郝老大,這不我又被府裡太太催著來了。”

“你們府裡大戶人家,哪裡差這點,”郝老大笑道,態度溫和,過了會又道,“不過應該的,借了錢當然擔心銀子,我們也是一樣,隻是你剛瞧見了,我們好心把錢借給人,哪知人唬我們呢,隻把他妻女抵了來,我們要人有什麼用,又不是人販子那等,要不你看看府上家大業大,收了去,也是一樁善事。”

來旺哪敢收,府裡都是熟悉的牙子進人,這賭坊裡出來的牽扯太大,便陪笑道,“郝老大拿我尋開心呢,我是哪根蔥,哪能做府裡老爺太太的主,說進人就進人的。”

郝老大拍拍他的肩,“來旺兄這般得意人,那不就是三兩句話的事。”郝老大也沒真想著把人給他,賣窯子裡不比這多錢,隻是試探下罷了,因道,“不過這人家裡窮,小家子氣的估計也夠不上貴府門檻。即如此,且稍待下,待我的人把他妻女帶回來,讓牙子看了,賣給哪家慈善人家當個仆役,收了錢再給你,你彆看我們這裡熱鬨,其實也就是麵上光而已,我養著這多人,天天都愁啊,帳上能動的錢是緊巴巴的。”

話說到這,來旺再急也隻好等著。

賭坊的人早就摸清那人住處,這次去抓人的,出了賭坊直奔他家而去。

那是城西邊緣的一小民宅,三間房不算什麼,要緊的有個小院子,院子裡還砌了小半間用作廚房,在都中算是很過得去了,不然當初也不能娶了小吏的妹妹。現在那屋裡空空蕩蕩的,連個值錢的玩意都沒有,裡頭房門都給卸了,隻用草編擋一下,過不幾日,一家人更是要搬出去了,連個落腳地都沒有。

此時院子裡一荊釵布裙難掩秀色的婦人,正坐在台階上埋頭繡著荷包,一側的籃裡還放著幾塊碎布。旁邊三四歲綁著小辮子的女孩正咬著牙,小手慢慢打著絡子,她人小力氣也小,憋得臉通紅才勉強拉緊一些,放在一邊,那裡已經有五六個絡子壘在一起,待會等婦人再加工一下,就可以賣給布店了,十個能掙一文呢。

婦人眨了眨眼睛,抬頭看向女兒,見她手磨得通紅,心裡有些酸澀,“妞妞,彆打了,去門口玩吧。”

“妞妞不去,妞妞給姆媽幫忙。”小女孩搖搖頭,撅著嘴和手上的繩子較勁,就是這繩子太不聽話了,總愛亂跑,她的手捏也捏不住,一會就不是這跑出來,就是那跑出來,她也不氣,慢慢抓回來再來過。

這時候城西廣寧門,幾個拿著扁擔、穿著短打皮膚黝黑的漢子剛進了城,領頭的是一身材魁梧的男子,一行人行色匆匆,麵有怒容,直奔目的地而去。

賭坊的打手很快到了小院,一人上去敲門。

聽到敲門聲,做活的母女倆都抬起頭,小女孩正要起身跑過去,婦人緊緊攥住她,神色緊惕的高聲問道,“是誰?”

屋外的人沒有回話,敲門聲繼續響起。

婦人想起前幾日上門要房的債主,臉色蒼白了幾分,哆嗦著嘴唇沒有再問出聲。門外的打手已經等不及了,抬腳正要破門而入,這時一漢子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直把他撞的蹬蹬後退幾步,還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漢子已經跑走了。

又一漢子喊打喊殺的追了過來,被幾人堵住,見追不著人罵罵咧咧道,“兔崽子、狗□□的、婊子養的,搶了我的荷包就跑,生的孩子沒□□,祖宗都不叫認你,死後沒地埋的貨。”

幾個打手麵麵相覷,那漢子見著他們人多,又長得凶悍,瞪了他們幾眼,“看什麼看,都是你們擋著,沒事擠這裡做什麼,去去去。”說著,擠開幾人走了。

打手哪裡受過這種氣,誰見著他們不避讓的,剛莫名其妙被人撞了一下,現在又被擠開,登時就有人按耐不住,要去教訓教訓對方,被人拉住,勸著算了算了,正事要緊。被攔住的人憋著一股子氣,轉身對著那木門就是猛的一踹,兩扇本就搖搖欲墜的大門哐當倒下。

裡麵婦人嚇得後退幾步,見著進來的幾人,忙將小女孩摟在懷裡,臉上擠出笑,顫顫巍巍道,“幾位大爺,我家老爺現在不在,隻有我們婦道人家,家裡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要不你們留個地址,等老爺回來,我讓他去找你們。”

大爺?

幾個打手霎時哄笑開來,有人學著婦人語氣說“幾位大爺,她叫我們大爺唉,那還不快來伺候你大爺……”

話還沒出口,門口就來了一群人,正是剛入城的幾個,領頭的怒道,“大爺你個頭,哪來的狗也在這充大爺。”

“誰?”打手回頭。

“你大爺,”領頭男子直接抽過身後漢子手裡的扁擔就敲了上去,打手們毫無防備,原想著來捉個女流之輩,就沒帶家夥什,這會被打得報頭鼠竄,靴子裡的小刀壓根派不上用場。

跟來的漢子很快圍住婦人和小女孩,婦人自打男子出現就跌坐在地上,眼神緊緊盯著男子,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噴湧而出,小女孩被她緊緊抱著,掩住了眼睛。

打手們很快被打走,臨走前撂下話說婦人女孩都賣給他們了,他們還會回來的。男子放下扁擔走了過來,打量了院子一眼,靜靜的等婦人哭過,發泄出來,才把她們送進裡間,讓人守著,跟來的漢子緊皺眉頭問:“這簽了賣身契,可如何是好啊?”

男子盯著空蕩蕩的屋子,一咬牙道,“進了賭場再想贖人,不傾家蕩產是不成的,最怕傾家蕩產什麼都沒撈到。這裡是京都,當今天子又聖明,最是厭惡賭博這等事,為今之計,隻好得罪到底了,隻是不知賭坊在哪,要是不能一網打儘,雖回了村裡,怕有後患。”

“大家夥是來幫我的,我不能因為這事帶累大家,這樣,待會我帶著妹子去官府報官,大家先回去,要有人問起,直往我身上推就是。”

眾人都不同意,都是鄉裡鄉親又同宗,斷沒有拋下對方的,一時僵持不下。

正此時,院外響起敲門聲,一杆竹箭帶著紙條飛射進來,插到院中,濺起些許飛塵。男子走了出來,拔下竹箭打開紙條,正是那賭坊地址。

去巷子裡探看的漢子回來,衝男子搖了搖頭。

“多謝!”男子朗聲拱手道,看著手裡的紙條,攥緊藏進了胸口,在院中靜立片刻,當機立斷,留眾人守著,自己往順天府衙而去。

那頭逃竄的打手還沒回到賭坊,就被人一窩抓了,順便好好教訓了一番。等到順天府衙的人出來,才把他們扔到剛好路過之地,

這邊賈政已經回到榮國府,向賈母請完安,正從那邊走回體仁院。

“老爺,賭坊已經被封了,順天府把人都帶走了,來旺和賴尚榮都在裡頭。”

賈政轉了轉扳指,他已經有些習慣這個配飾了,“讓人給廖禦史的口信送到沒?”

“送過去了,廖禦史回說‘確定要把人情用在這上麵?’又說‘沒問題,隻等我們通知他就讓人上折,保管誰查都與我們不相關’。”

“那就行,”賈政是防著有人找賈母求情,也不想打草驚蛇,不然到時候殺隻雞猴子跑了,那就虧大了,再則家裡女人太有本事了,得讓她們知道點怕才行。人情放著也是放著,又不會生利息,而且有時候留多了也不是好事。

“老爺,還有一件事,阿武帶人跟著打手去小院的時候,見那家子可憐,露了下臉阻止對方,這孩子雖然心善,但自來軍令如山,還請老爺責罰。”侯寧單膝跪在地上求道。

賈政沉吟了一下,“今日這事隻是說儘量低調些,隨機應變,所以嚴格來說沒有限死,阿武不失俠義之心,這是好的,但到底衝動了些,功過相抵,就罰他接下來兩年蓄個胡子吧。對了,我們混進賭場那人,首尾料理好了嗎?”

“料理好了,今日他已乘船南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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