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社日的風采(1 / 2)

第二天一大早,工地就開工了,民夫們都早已歸心似箭,恨不得趕緊服完役家去。喲嘿喲嘿的號子聲,把賈寶玉和賈環吵醒,兩人拖著發酸發軟的身體迷迷糊糊從馬車上爬下來,看到光著膀子拉纖繩的民夫們,才反應過來現在不在府裡。

早在兄弟倆來之前,賈政就向民夫們打聽好附近景點,知曉今日是最近鎮子的社日,早前和郎中打好招呼,等孩子們洗漱完畢用過早膳,就領著孩子們去逛社日。

經過來時顛簸的土路,轉入平坦些的鄉道時,孩子們都滿血複活的掀起車簾,望向外麵,春日的暖風送來植物的清香,左右兩側都是豆麥田地,起伏的山巒、筆直的樺樹在窗外不斷掠過,遠處的村莊漸漸近了。

這裡的小村莊好像時光凝結般,晾曬的棉麻衣物、門口放著的簸箕扁擔、斑駁的黃泥土牆和茅草屋頂,這些東西仿佛幾千年來就在這裡,靜靜的等待著一波又一波人到來離去,隻有零星結著小青果的桃樹發散出不同尋常的生命力。

“爹,侯大哥說這裡的生活已經很好了,大家都生活得這麼辛苦嗎?”馬車穿過寂靜的村莊,賈環看著看著突兀的問道。

賈政不是那種給孩子營造世界一切美好的家長,他更願意孩子們早些直麵現實,這會摸摸賈環仰起的小腦袋,“生活從來都不容易,咱們家是因為□□他們才有今天,更要好好珍惜,以後你們長大,就得靠自己了。”

越過小村莊,陸陸續續開始看到背著農獲徒步往鎮上走的村民們,稍大點的小孩拉著更小的小孩,打打鬨鬨的,不同於大人們臉上疲憊麻木的表情,臉上洋溢著滿滿的歡樂,不時偏離鄉道闖入路邊的野草中,又在大人的訓斥聲中歡快的跑出來。

賈政不知道他們走到鎮上要多久,但看著這些小孩,路程仿佛都愉快起來,連看遍京中有名戲班的賈寶玉和賈環都不禁對社日滿懷期待。

到達鎮上時,已是巳時末,下了馬車的賈寶玉和賈環因為太白,吸引了眾人目光,不過很快社戲開場,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沒有人有功夫打量這格格不入的一家子。

台上演就的劇目是《西遊記》,連賈政這個不耐煩聽戲的人,都聽得出這戲班水平很一般,劇服也很敷衍,披塊土色衣服就能演老虎、頂個木製角就是蛟,不過台下觀眾卻很給麵子,不時捧場叫好,等扮演美猴王的武生上台時,更是聲如雷鳴,看得出這武生是這個戲班的明星,很受追捧。

武生先是和穿紅布衣裳的人演了幾場,接著又和個頭上插著蛇頭的人打鬥起來,不知怎麼的,就翻起跟鬥,觀眾頓時興奮起來,翻一個,叫好聲一片,聲聲不息,等停下時,氣氛已經如烈火烹油,連賈環都激動的滿臉通紅。

賈政比起台上的表演,更關注其他,黃泥壘就的戲台,上無片瓦,下麵是自帶的板凳小木椅的觀眾,看得出社日是當地盛事,整個鎮估計都空了,人擠人,有擠不進來爬樹上看的,近處屋頂上的、被父母架頭上的。武生的翻跟鬥是今日高潮,就聽得耳邊都是嘖嘖讚歎聲。

因為挨得近,都不用特意豎起耳朵,賈政父子三人就聽到旁邊留著壽桃頭的小童正跟初次來的小夥伴們顯擺,“這武生今天懶了,才翻了一會,上年有次翻了好久,當時錢員外在台下還給了他二兩賞銀呢。”語氣裡有羨慕有得意,仿佛拿賞銀的是他般。

二兩!

哇!小夥伴們登時掰著手指算起來,算來算去算不明白。

“這個武生這麼厲害的嗎?”被來信抱著看的賈環悄悄戳了戳身旁的賈寶玉。低聲問道,聽大家如此推崇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但二兩銀子他一個月就攢下來了,總覺得那裡不對。

“上次府裡請的戲班,那個小武生據說會各種跟鬥,能連番八十來個,剛剛這個武生隻翻了三十四個。”賈寶玉湊近去低聲回道,難得的為自家傻弟弟憂愁,不會看了這戲以後以為戲班都是這水平吧。

社日劇班是不停的,演到午時三刻,換了個老旦出來,咿咿呀呀的唱著,聲音很含糊,還帶點口音,唱啊唱啊,慢慢踱步到舞台中間坐下,那裡不知什麼時候搬來了張老爺椅。

大家就知道這是休息時間了,台下觀眾便漸漸散去,隻剩十來個閒漢,翹著二郎腿,邊磕瓜子邊指指點點。

賈政帶著意猶未儘的倆兄弟去了鎮上酒樓,說是酒樓,其實就一層,不過三開間大,擺了十張八張桌子,沒什麼大菜,隻能勉強混個飽腹。但在社日,酒樓生意是最興旺的,來信早早來占了個位,這會賈政剛帶著孩子坐下,便有小二來問可否拚個桌,見是個麵目和善的老者帶個小孫孫,老者有種曆經世事後的從容風範,便點頭同意了。

“叨擾了,叨擾了,”老者很和氣的致歉,小孫孫也有樣學樣,口齒不清的拱手嘟囔,煞是可愛。

“老人家客氣了,出門在外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賈政瞧著老者不像普通農戶,說得官話裡頭有點吳儂軟語的調調,於是斟了杯茶推過去,問道,“老人家在江南呆過?”

“閣下好眼力,老朽是落葉歸根,以前在錢塘住了大半輩子。”老者爽快應道。

“哦,某年輕時也去過錢塘,”原身以前也是詩酒放誕型人物,老國公又遠在邊疆,沒少借著拜訪名師的名頭到處晃蕩。

“還記著那時正逢中秋,錢塘家家戶戶都出來觀潮,連商戶都閉門不開,較今日還熱鬨幾分。江潮也很是壯觀,潮水從天邊湧過來,如萬馬奔騰般,手執紅旗的弄潮兒立在潮頭,伴著雄渾悲壯的鼓聲上下翻騰,潮過旗不濕,如萬軍叢中探囊取物者,其技真是登峰造極,至今回想起來,仍覺震撼,仿佛耳邊還有隆隆巨響。”

老者很是高興能在這遇著知道錢塘的人,自從回來後,已經很少和人聊起住了大半輩子的地方,“閣下說得極是,錢塘人觀潮由來已久,前後三天,觀者過萬,往年老朽也會攜家人去看潮,自然的鬼斧神工非人力可比擬的,漫漫黃沙走白虹就是了。”

孩子們都沒看過錢塘江潮,聽兩人形容,萬分好奇,賈寶玉看向賈政,“爹爹,什麼時候去的?”

賈政摸摸他的頭,“比你大兩三歲的時候,那時候我偷偷留了封信給老祖宗,牽了馬就出門了,錢塘江潮乃天下大觀,以後你和環兒都去看看。”

賈寶玉是第一次聽到自家老爺年輕時候的經曆,從他記事起,老爺就是這副端方古板的樣子,雖然現在和氣很多,但那印象實在根深地崮,現在才恍然到原來老爺也年輕過啊,瞬間覺得親近不少。

“對,老朽年輕時也走過不少地方,如錢塘江潮者再沒見過,看多了就會發現世事沒有難的,小少年得去看看,你看老爺都答應了,京中可看不到這些景致。”老者笑眯眯的說道,對賈寶玉眨了眨眼睛。

“老人家是怎麼猜到我們從京城來的?”被點到來曆,賈寶玉有些驚喜,將小二端上來的小菜分彆推到環兒和老爺孫麵前,自來熟的湊上去問道。

“聽口音聽出來的,而且老朽沒猜錯,閣下是工部來修河的。”老人家有意賣弄。

“老人家果然見多識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