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機現場教子(1 / 2)

四十九天滿,到出殯那日,寧國府請了僧侶、道士開道,並由六十四名青衣請靈,後邊跟著一應執事、陳設、百耍,然後才是送殯的四王八公並侯爵等世交子孫、家族旁支等,百餘輛車橋,浩浩蕩蕩的延綿了三四裡長。

隊伍剛出榮寧街,走沒多久就見路兩邊搭著彩棚,那是世交之家在置供品酒食行路祭,剛過了南安郡王家的彩棚,傳事的遠遠看見北靜郡王的屬官和倚仗車架俱在,連忙按著帽子、倒騰著兩條腿飛奔回來稟報,這頭賈政和賈赦、賈珍聽了趕緊脫去孝服,上前拜見。

北靜郡王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長相秀美,兼之性情平和,禮賢下士,風評甚佳。這會以郡王之尊來參加路祭,卻並不尊大,而是以世交相稱,行事如此寬和體諒,賈政一麵疾走,一麵隱約都能聽到大家的陣陣稱讚聲。

“犬婦之祭,勞郡王親至,實在擔當不起。”這是寧國府的事,見禮後,賈珍便打頭回話。這事他本就想著大操大辦,這會郡王親至,更覺比什麼都臉上有光,連悲痛都仿佛少了幾分,長長作了一揖答謝。

北靜郡王欠身避開,含笑道。“世兄何出此言,昔日祖輩如同手足,今不過略儘心意罷了。”說罷,命府裡長官代他主祭,叮囑要周到些。

接著,轉頭看向賈政,“世翁,早就聽聞令郎銜玉而生,每每欲見總有事,今天應該來了,何不請上來一敘?”

賈政暫時搞不清楚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聽得相邀,隻好回身讓來信去把寶玉叫來,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

賈寶玉這孩子,禮節是可以的,但有一點遺傳自賈母,就是也有些顏控,北靜郡王又長得這樣,他怕一不小心寶玉就唐突了人家,這可不是普通朋友、塾裡的那些同窗啊。

寶玉聽到召喚,急急走來,先看了眼賈政,才望向北靜郡王,隻略一瞥,認個大概衣著形貌就斂眉行禮參見。

北靜郡王果然親和,伸手扶住,也不鬆開,就這樣挽著賈寶玉的手細細打量了一番,笑嗬嗬對賈政道,“果然是個出眾人物,世翁好福氣。”

賈寶玉趁著這機會抬眼看向對方,這一看,不禁有些恍神,真真是個俊秀人物啊,光相貌就比秦鐘有過之而無不及,更遑論氣度了。

北靜郡王讓他把寶玉取出來細細看了,很是誇讚一番,又問賈政上麵寫的字應驗嗎?

賈政哪知道啊,他初見賈寶玉時,連玉都沒來得及看一眼,就被護崽老母親打斷了,之後忘了這事,都沒專程細看過,而且“仙壽永昌”這種事誰敢認呢,萬歲和千歲可不是一般人有的,何況永昌,隻得擦擦汗,斟酌著答道,“以過往論,沒有這能耐,我們都覺著這話是說的這石頭,石頭確實永昌。”

北靜郡王也不是真揪著這個,聞言點點頭,親自幫寶玉帶了回去,幫著理順衣襟發飾。這還不算完,拉著寶玉的手又溫言問他如今幾歲,現在讀的什麼書,無論寶玉答什麼,都麵帶笑意的聽著,就是聽得剛念《四書》,都能找著“讀書不必求快,細嚼慢咽為佳,而且不必拘泥於舉業書籍,多觀多看方是正道”來圓回去。旁邊向來渾渾噩噩的賈赦和人精似的賈珍這會都感覺不對路了,雖是世交,往日也沒這麼親近啊,暗暗瞥了眼賈政。

賈政這會忙著陪笑,沒空給他們解疑釋惑,“郡王謬讚了,犬子無心向學,這還是壓著去讀才有的進度,聽他說起念書,我都替他羞慚,以後也不知如何收場?”

賈寶玉本是很歡喜的聽著,乍一見麵,他就對郡王心生好感,聽得郡王對讀書的見解,更覺是個再好不過的。不料自家老爺如此說道,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時對他也是言必貶損,有堂客在時,更是變本加厲,仿似他丟人現眼似的做什麼錯什麼,不做也是錯的。可他最近讀書用功,剛過的月考也是中上,老爺是誇過的,瞬間,不解、委屈齊齊湧上心頭,那份歡喜早就蕩然無存了。

“世翁自謙了,令郎必有大前程,福氣還在後頭呢!”北靜郡王笑道,又說自家常邀各地高人名士來談會,讓寶玉有空也去看看。說罷,還將手上的念珠串摘了下來,遞與寶玉,“今日初見甚喜,未曾預備禮物,剛好昨日聖人賜了一串鶺鴒念珠串,權當見麵之禮,還請不要見怪。”

賈寶玉看向賈政,賈政哪敢讓他接啊。

唐玄宗曾寫過一副碑帖《鶺鴒頌》,還挺有名的,寫的是兄弟友愛之情。聖人在這關頭送鶺鴒串給北靜郡王,是暗示兩人如兄弟,還是意味著與上皇勳貴們妥協,抑或者是模糊關係,攪亂局勢,哪怕是一時興起,他們家都摻合不起。他咬咬牙,上前道,“郡王厚愛,按說不應推辭。隻他小孩子家家的,不懂珍惜,倒埋沒了這等禦賜之物,況郡王今日親至,又蒙屈尊相約,已是他的福份,過猶不及,豈敢再厚顏笑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