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殊途(1 / 2)

林雪曠心底一陣陣發涼,手指不由攥緊了身側的椅子扶手,關節處顏色青白,倒好像捏緊了仇人的脖子一樣。

唐凜端詳了他片刻,說道:“沒想到那個叫謝聞淵的小子……哦,是這個名字吧,還真挺豁的出去的。雖然我對他沒什麼好感,但他倒是給了我一個很好的啟發。下次,你替我跟他道聲謝吧。”

林雪曠冷笑了一聲,本想說話,卻在這時忽然察覺到,外麵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有些喧囂。

他猛然抬頭,跟唐凜對視片刻,而後起身快步走到窗前,一把將窗簾拉開。

唐凜沒有阻攔。

這裡的樓層極高,可以俯瞰一整片暗礁的據點,他赫然發現,竟然從好幾個方向都湧進來了一批人,情緒激昂,似乎想要強行闖入。

林雪曠驟然色變,一轉身揪住唐凜,問道:“他們是哪來的?你到底要乾什麼?!”

“你問這些人啊。”

唐凜沒有在意林雪曠的冒犯,將目光看向窗外,像是也在認真分辨:“嗯,有玄學協會的,還有各門各派自行派來的門人,哦,或許裡麵也會有你的謝聞淵……哦,他是叫這個名字吧,我有些記不清了。”

“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因為我放出風聲,告訴了他們暗礁在這啊。”唐凜坦然地說,“這些人做夢都想要殺我,自然就來了。”

原來驚喜倒是在這裡呢。

林雪曠原本應該憤怒的,但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他臉上僵了一會,反而慢慢笑了起來。

“你他媽真不是個東西。”林雪曠說,“徹頭徹尾,一如既往。”

唐凜的親爹都沒拿臟話罵過他,林雪曠這也算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了,唐凜並不理會,點了一支煙,低頭深深吸了一口,又不疾不徐的吐了出來,問道:“還要繼續罵嗎?”

這麼多人一起湧進來,唐凜肯定沒安好心,林雪曠想起了過往的一切事情,隻覺得渾身沒勁,靠在窗台上,閉著眼睛將頭偏到一邊。

他的脖頸從領口中露出來,雪白修長,像是一隻垂死掙紮的天鵝,誘得唐凜忍不住伸手掐在他的脖子上,但沒用力,隻是用手掌感受著其中血液與氣息的湧流。

“你這是在為誰生氣呢?”唐凜慢悠悠地笑了笑,“擔心謝聞淵?”

林雪曠沒說話。

唐凜若有所思地說:“我倒是很奇怪,你們之間這份……寶貴情誼到底是從哪來的。難道很小就已經認識了嗎?可我沒印象你的朋友當中有他。”

林雪曠終於又轉頭看著他:“你以為你了解我多少?你以為你什麼都知道?”

唐凜噗嗤笑了一聲,眼底卻暗沉沉的:“我聽巫方說你跟那小子在一塊了,原本心裡還不怎麼信,你的眼光再差也不至於差到那個份上,現在瞧著倒是我高看你了……嗯,喜歡他?”

整個房間裡光影重重,顯得詭譎而又暗沉,林雪曠的眼睛像是貓一樣,盯著唐凜的臉。

唐凜含笑催促道:“說話啊。”

過了片刻,林雪曠囈語似的低聲說:“你想讓我說什麼?”

唐凜打量著他未語。

林雪曠道:“我說喜歡他,你肯定要殺了他,我說不喜歡他,你信嗎?”

唐凜失笑:“你這不還是不想讓他死嗎?”

“人家救了我,我還要反過來坑人家,這麼沒人性的事,我可乾不出來。”

林雪曠臉上浮現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抓住唐凜的手腕,把他的手從自己脖子上扯下來:“唐叔叔,我和你不一樣,從來就不一樣。”

這句話倒是讓唐凜頓了頓。

他當初跟林雪曠的父親按平輩算,不管怎麼想,這聲“唐叔叔”都是沒錯的,但其實林雪曠這樣叫他的次數也不多,私下都是喊名字,隻有在人前介紹的時候,偶爾叫幾聲叔叔。

曾經是天真的孩童,現在也已經出落成了豐神雋秀的青年,歲月真是神奇的東西。

但可能是兩人年齡差距相對較大,唐凜又始終保持著盛年的強悍體力與敏銳精神的緣故,所以在他的眼中,林雪曠無論長得多大了,也始終還是孩子,稚嫩的令人生憐。

“你跟我不一樣,是因為你不在我的位置上,而不是因為我們有多大分歧。如果某一天你坐在這裡,就會知道,有很多事情,並無選擇。”

唐凜冷靜地說:“我知道,你腦子裡被那幫人灌輸了很多不該有的東西,但沒關係,你還可以慢慢改。至於現在,如果不喜歡,就把眼睛閉上。隻需要待在我身邊,彆去想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會讓你舒服的。”

林雪曠道:“你特意把這麼多人聚集起來,就跟要一網打儘似的。”

唐凜不覺低笑了一下:“你倒是真了解我。”

他隨手將煙扭斷,拍了拍林雪曠的臉:“告訴你吧,我已經算好了合適的時間,準備將魂鑒取出來,再用七星雷火印打亂時間軌跡,擊碎裡麵的命盤。如果成功,如果失敗,讓他們在魂鑒的威力下被碾碎,也算物儘其用。”

他的目光深邃而冷酷:“從最初把魂鑒放在落伽山下的時候,我就想好了,一旦到了今天這一步,玄學協會那幫人就是最好的祭品。”

“至於謝聞淵……”唐凜的聲音低下來,手掌扼住林雪曠的下頜,語氣中帶著些警告的意味,“他不來,我不殺他,他自己送上門來,你也彆怪我,我可容不下這種挑釁。”

林雪款猛地將頭一偏,避開唐凜的手,緊接著將他將身體向側一傾,左肩向著唐凜的胸口撞去,同時雙手撐住椅子的扶手,方寸之間腳尖勾出,絆向唐凜的小腿。

唐凜退步讓開,伸手在林雪曠膝蓋上敲了一記,頓時讓林雪曠覺得腿上發麻,踉蹌了一下,帶翻了旁邊的椅子。

他傷還沒好,這樣力氣一落空,整個人就向旁邊摔了出去,頭差點撞上茶幾尖銳的一角。

唐凜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攬住撈了回來,單臂箍著林雪曠的腰,旋身就將林雪曠扔進了身後鬆軟的巨大沙發裡。

林雪曠摔的有點暈,躺在沙發上微微氣喘,看著唐凜,也不知道是累的還是氣的。

唐凜單膝跪上沙發上,雙手用力按住林雪曠的肩頭,把他牢牢製在沙發上,冷靜地說:“你知道跟我鬨沒用。”

林雪曠抬起手來,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襟。

“我知道沒用。我曾經那麼多次想要反抗點什麼,但就是一回都沒有用,不管麵對著誰都是這樣。”

林雪曠道:“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這麼傲慢自大,一意孤行?為什麼你們一定要把什麼東西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裡,為什麼不肯放下,不肯回頭!”

他的眼睛很亮,瞧著流光溢彩的,裡麵像是跳躍著兩團小小的火苗,唐凜按在林雪曠肩頭的手指突然像是被燙到一樣蜷了一下,肌肉不自覺地緊繃。

他沒有放開林雪曠的肩膀,也沒有躲避對方拉住自己的手,兩人互相凝望著彼此,中間是前世今生不堪回首的歲月如流。

房間裡的光線越來越暗,誰也沒有想著要去開燈。

林雪曠需要瞪大眼睛才能看清楚唐凜的臉,夜色像濃汁一樣從身周蕩漾開來,唐凜的麵容晦暗不清,但林雪曠可以清晰地想到他此時的模樣,深沉、傲慢、強硬。

他覺得他們兩人就像是泡在這夜的海洋中的兩具死屍,漸漸地開始交融,腐爛,而後如唐凜所願,變成同樣令人憎惡的模樣。

曾經也是那樣信賴和依戀過,又是什麼時候,變得仇恨和想要逃離?

如果說他的死劫來自於一場惡意的詛咒,那麼這種貫穿生命的分彆,就單純隻是那永遠不可違抗的宿命了嗎?

林雪曠低聲道:“你說,是不是我身邊所有的人,都是這樣的結局?那麼死彆,要麼生離。不光是他們,還有你。”

唐凜俯下/身去看著林雪曠,他的眼神暗沉而陰冷,低聲道:“你從不說這些。是因為謝聞淵?”

林雪曠一口氣也泄了,淡淡地說:“無所謂為誰不為誰,我隻是不能理解你們這些人,也已經受夠了。我很不明白,你乾什麼還不殺了我呢?殺了我之後,沒有人再敢忤逆你。”

他拉起唐凜的手,按在自己的脖子上:“來,你隻需要輕輕這麼一使勁,‘哢嚓’一聲,我的脖子就斷了。”

掌下的脖頸修長而細膩,唐凜用手握著,忽然低聲說道:“抱歉。”

林雪曠極為詫異地看著他。

唐凜道:“如果一個人不小心走錯了岔路,或者誤入了一個自己並不屬於的世界,那麼及時回頭退出會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但我生於黑暗,長於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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