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大鳳王朝25(2 / 2)

但甲三卻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選擇,他毫不猶豫拋下一切追隨陸宜修的模樣,讓陸宜川一瞬間回想起被陰影籠罩的童年。

現場兵荒馬亂,嘈雜的聲音四起。

甲三摸出一枚印章,遞給身後人,還不忘勤勉對方一句:“好好努力。”

“院長?!”拿著那枚小印的學生都快哭了:“你真要走?為什麼啊?這是你的研究院啊?”

甲三看了眼陸宜修,他正頗有耐心的等著甲三跟凝聚了他諸多心血的研究所做一個告彆,察覺到甲三的視線,還朝他微微頷首,示意他自便。

“還記得你們問過我,為什麼我們院的名字這麼奇怪嗎?”甲三摸著那個牌匾,語帶回憶:“這是他起的。”

眾人下意識的看了眼陸宜修。

“研究院是他創立的,他將我帶到了這裡,告訴我,他希望我能從仿造魔導工具開始,總結出我們的理論體係,然後創造更多新發明。”

有人下意識道:“不可能!研究所初建於三十年前,那時候他才多大?”

甲三笑了笑:“三十年前,所有人都知道陸家隻有一個天才,”他瞥了眼陸宜川:“而如今,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看來這三十年裡,陸宜川跟甲三的關係不僅僅隻是不太好……

陸宜修能理解他們為什麼關係不好,作為新黨領袖的陸宜川想把引領工業革命的研究所納入自己的控製中,非常正常。

他們無比迫切的需要它。

當然,甲三肯定不是這麼想的。

陸宜川不怒反笑:“這是我第二次聽到這個評價。”第一次當著他的麵說出這句話的,是鳳曉。

甲三的本意也不是懟陸宜川,他隻是誠摯的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為了告知研究所裡的那些人——最好不要與陸宜修為敵。

有人道:“我知道您的意思,他跟研究所關係匪淺,但您為什麼要離開研究所呢?這是您的心血,如果您走了,我們怎麼辦?研究所怎麼辦?”

陸宜修看了眼說話人:“如果到現在,你們還要問他走了之後,研究院怎麼辦的話?那研究院壓根沒有存在的必要,獨立思考是一個研究人員最重要的特質,你們連獨立思考都不會,一味追隨著他的腳步,用他的大腦為自己博得些許榮光,就好似自己也在這個過程中多麼不可或缺一樣,那未免太過卑劣。”

現場氣氛瞬間從慌亂轉變成了同仇敵愾,陸宜修用短短幾句話拉滿了這群人的仇恨值。

有人憤怒道:“你怎麼敢這麼說?你知道什麼?就能輕易抹滅我們在過去的努力,抹滅整個研究院的努力……”

陸宜修撩起眼:“你們有漫長的時間來證明研究院是由無數人的努力組成的,而不是甲三一個人。”

現場憤怒聲討的浪潮一靜,又演變成了更大聲潮的譴責。

“傲慢、無禮、自以為是……院長,您看不出來他是一個多麼典型的世家子嗎?”有人大聲道:“您以往最討厭這些憑借出身就能自以為是的蔑視其他人的存在了,眼下卻要跟著他一起拋下您親手締造的研究院嗎?”

甲三因為自己曾經的遭遇不可避免的對世家階層具有一定的負麵看法,正因為這一點,所以研究院接納了諸多非世家出身的存在,在整個大鳳王朝都算得上獨樹一幟。

三十年前,不會有人敢當著一位士族的麵如此怒斥對方,但三十年後,資產階級興起,導致社會階層動蕩,動搖了士族原本牢不可破的地位,於是,這一幕自然的在最不畏強權的研究所前發生了。

陸宜修欣賞說出這句話的人,他很年輕,這意味著他也很容易被情緒主宰,但他將會成為大鳳王朝的未來。

這些在研究所前義憤填膺的人,都將構成一個嶄新的未來。

陸宜修笑了起來,甲三的表情卻瞬間冷硬,這三十年的時光給他留下了一些沒法抹除的深刻烙印——比如說毒舌。

不管是誰整天麵對一群難以跟上自己的蠢貨時,都會迅速開發出這項特質。

“你覺得你能光憑一麵之緣看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而更熟悉他的我卻不能?”甲三板著臉注視著對方,一直到對方羞愧的低下頭,才冷聲道:“看來我之前忽視了一個天才。”

陸宜修一邊注視著這一幕,一邊小聲問陸宜川:“我看起來像個典型的世家子?”

陸宜川冷哼了一聲:“他瞎了,你也瞎了?”

陸宜修的表現根本不是源於傲慢——他不止看不上這群年輕人,他更看不上那些世家出身的人,從這一點來說,他對所有人一視同仁。

“最後一堂課,永遠不要想當然,”甲三環顧這片空地上的所有人——因為方才他放出的話,空地上急匆匆彙聚了一群人,有合作多年的同事,也有被他一手提拔的年輕人,還有幫他打下手的學生,這些人凝聚成了過去三十年的漫長曆程:“唯有數據和實驗記錄才能佐證一切想法。”

他說完後,沒管那群人的騷動,扭頭對陸宜修道:“我處理好了。”

陸宜修最後看了眼這個不起眼但確實在曆史上占據了重要地位的研究院,轉身上了馬車。

甲三客氣的朝陸宜川點了下頭:“你可以進去了。”

正準備跟上陸宜修腳步的陸宜川一頓,領悟了他話裡的潛台詞——研究院超然的獨立地位,是因為甲三的存在。而甲三一走,新黨控製研究院將不會再有任何阻礙。

換句話說,既然甲三毫不猶豫的讓開了路,那現在就是他們瓜分這筆豐厚的政治遺產最好時機。

收到消息的士族很快就會反映過來,跟新黨一起將研究院納入雙方的共同領域——這已經是數年來,兩個勢力心照不宣的默契了——所以,如果新黨想獲得更多資源的話,比他們搶先一步就很有必要。

陸宜川的腳步停了下來,目送陸宜修跟甲三步入馬車,毫不猶豫的離開了此處,仍然難以理解陸宜修的想法。

甲三為他獻上忠誠,但他卻選擇了帶走甲三,拋棄凝聚甲三三十年心血的研究院。

任何一個合格的政客,都不會這麼做。

或許這就是我永遠追趕不上他的背影的原因,陸宜川注視著亂成一團的人群,嘲諷的想道,我是一個合格的政客,但他不是。

馬車遠離了那片區域。

阿潘旁觀了整場,神奇的做到了在馬車裡毫無存在感,恰到好處的給他們端茶遞水放點心,然後隱藏於陰影處。

陸宜修給車夫報了個地址。

這是他在寂寂無名的那十六年裡居住的彆院,遠離鳳城的核心區域,在城外的僻靜處,十分冷清,也十分符合他當時的身份。

陸宜修喝了口茶:“我的失誤,當時應該再給你配一個政治搭檔,就不用讓你把精力分散到那些不重要的瑣事上。”

甲三想了想,搖頭道:“除了您之外,其他人都沒有我合適。”

甲三的天賦讓他在研究所的地位牢不可破,進而有底氣把控研究所不變成其他勢力的附屬品,換成任何一個人都沒法做到這種地步。

陸宜修沒掩飾他的不滿:“他們不知道他們浪費了什麼。”

“我一直在研究魔導體係,”甲三的眼睛亮了起來,話也變多了:“它太龐大也太不可思議了,越研究我就越能領會到這是一個多麼強大的文明,我們需要費儘全力來追趕它,但恐怕永遠無法追上它。”

時光似乎沒在此留下痕跡,甲三對待它的態度一如最初。

陸宜修露出了個笑:“我從沒奢望過這一點,光憑這種程度的自我研究,你連它的邊都夠不上,除非……”

他停下話,想起了部落裡那一係列的魔導體係建築以及投入使用的學院,那毫無疑問是一個完整的魔導體係。

但它在眼下顯得有些多餘——能輕易接觸到這些相關教育的咕嚕嚕壓根不需要學習,魔導體係的知識早已灌入了他們的腦海中;而對此抱有迫切需求的人類卻無法學習,語言不通以及咕嚕嚕大陸沒有空氣這兩點從根本上斷絕了這種可能。

除非……除非能克服這兩點。

想到這裡,陸宜修往回捋了捋,他搞魔導體係是為了開發邪神的剩餘價值,但眼下他為了搞魔導體係還得克服語言問題和氧氣問題?

這是不是有點本末倒置?

他要是能克服這兩個問題,他還需要用魔導體係來開發邪神的剩餘價值嗎?他自己直接上不行嗎?

眼看陸宜修的走神逐漸演變成怒氣衝衝,甲三忍不住打破沉默:“大少爺?”

“沒事,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陸宜修朝他安撫的笑了笑,跳過那個‘除非’,繼續道:“但即使如此,你仍然能做很多。”

陸宜修加強語氣道:“很多簡單又不同尋常的事情。”

甲三溫順點頭,順著他的話茬問道:“您想讓我做什麼?”

陸宜修撩起一旁的窗簾,注視鳳城外的那片土地。

這裡分散著大量的村落,居住著日落而息的農民,歪歪扭扭的平房散落在大地上,被城市遺忘。

他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提起了不相乾的另一件事:“研究院很忙吧。”

甲三沉默聆聽著他的話。

“你平時有出來看過嗎?”陸宜修側頭看那張猙獰的臉:“我是說,看一看鳳城之外的地方。”

“您是說,城外那些村落?”甲三順著車窗看了眼綠油油的大地,仔細回憶了下,搖頭道:“我沒有關注過。”

“那你接下來有很多時間來關注,”陸宜修放下窗簾,語氣輕鬆道:“我們住的地方附近有很多村子,你可以看一看,然後想一想他們需要什麼。”

“他們需要什麼……”甲三恍然:“我知道您的意思了。”

考慮到他在研究所裡待了三十年,陸宜修補充了幾個要求:“不用去想那些魔導技術,我需要的隻是一些很簡單,甚至沒有技術含量的東西,唯一的要求是製作每一件工具的價格足夠低,低到他們也能買得起。”

“如果他們買不起,那它就沒有被發明的必要。”

甲三很少聽到這種需求,在研究所裡,他們的資金總是非常寬裕,而為了能最大程度的仿造魔導產物,他們使用的材料極為昂貴。

對世家來說,如果新發明十分廉價,那根本配不上他們的逼格,而對大商人——哦,爬的不夠高的商人暫時沒有話語權,有話語權的都在一股腦的試圖將自己偽裝成士族,他們隻會更追捧那些昂貴的造物。

陸宜川跟陸向文關注過更便宜的發明,但他們關注的力度在於中層階級是否買得起,遠遠沒有低至農民這個階層。

而風調雨順、沒有叛亂的三千年,已經足夠讓農民溫順的固守在土地上,難以發出自己的聲音。

甲三突然想起了他跟陸宜修的初見,鮮血淋漓的擂台、為死亡助威呐喊的貴族以及那個站在人群中卻像是位於另一個世界的小小身影。

那個像是小大人的孩子,也從未改變。

作者有話要說:存稿!危!

我又要開始攢存稿了,短時間內估計擠不出加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