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大鳳王朝39(2 / 2)

陸宜修似笑非笑的看他。

鳳曉“嘖”了一聲,給金鎏意記了一筆,然後道:“那我得去跟他們熟悉一下了,畢竟接下來還要朝夕相處好一段日子呢。”

鳳曉說到做到,鑽進新兵營後,跟新兵們打成一團,熱熱鬨鬨的帶著數萬軍隊出發。

長途拉練,所有人負重趕路。

在隊伍開拔前,老兵油子跟金鎏意的想法一模一樣,都覺得這純粹是一拍腦瓜做出的決定,等軍隊開拔,這位大人就該知道事情沒他想的那麼簡單了。

數萬人的隊伍調度,數萬人的後勤保障,這可不是金鎏意這麼幾個人能糊弄過去的。

但誰也沒想到,最先察覺事情沒那麼簡單的居然是他們自己。

隊伍剛開拔時,所有人神采奕奕的上了路,隊伍甚至還有個看起來不錯的隊形。

等鳳曉一馬當先的走啊走,漸漸的,眾人覺得情況不太對。

金鎏意看了眼天邊的大太陽,委婉的詢問鳳曉:“咱們是不是要休息一下?我看其他人好像累得不行了。”

鳳曉停下腳步,環顧早已沒了隊形、鬆鬆垮垮的隊列,又眺望了下遠方:“路還遠著呢,沒時間休息。”

咱們不是去駱洲嗎?這路哪遠了?三四天的功夫趕路完全來得及啊?

金鎏意滿肚子疑惑,沒敢問出口,沉默趕路。

又過了片刻,金鎏意氣喘籲籲的跑來跟鳳曉彙報,已經有人掉隊了。

鳳曉大手一揮:“沒事,會趕上來的,繼續趕路。”

於是隊伍裡的人越掉越多,鬆垮的隊形在官道上形成一條綿延不絕的長龍,落在後方的不少人開始琢磨起了就此回軍營的念頭,大不了到時候萬一上官問起來了,就說沒趕上。

結果這個念頭還沒轉完,一輛馬車溜溜達達的從後方趕了上來——那是剛出發的陸宜修以及阿潘。

阿潘一路駕車往前趕,一路通知掉隊的士兵:“無詔擅離軍隊者,按逃兵處置。”

眾人一激靈,什麼念頭都沒了,也不歇著了,急忙跟著馬車一路往前趕。

自古以來,逃兵都是大忌,全家流放那都是輕的,判個斬立決也不為過。

不過因為大鳳王朝的特殊性——它沒遇到過外敵入侵,連軍隊都變成了士族的私產,可見它究竟和平了多久——所以逃兵幾乎沒出現過。

內部叛亂更是罕見,除非想暴斃,不然試圖推翻“君權神授”規則下的皇權統治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根本不可能做到。

所以,大鳳王朝的軍隊完全就是紙糊的老虎。

當然,軍隊嘩變這種事情也無從談起了,大家都老老實實混日子,上頭發錢的人從皇帝變成了士族,對他們而言也沒區彆。

要是工資拖欠的實在太久,乾脆就回家種地去,等官府想起他們了,再重新跑去軍營,這種事情可是真實發生過的。

馬車一路往前趕,像一條無形的鞭子,所過之處,所有人奮力趕起了路,生怕被當成逃兵。

新政他們都或多或少的聽說過,知道朝廷又硬氣起來了,誰也不想先出頭試試朝廷到底有沒有硬氣到一口氣砍掉他們所有人的腦袋。

這條零零散散的龐大隊伍勉強拉近了些距離。

四條腿的馬跑得比人快,馬車駛到了最前方。

陸宜修撩起簾子對隊伍最前方的鳳曉道:“後麵掉隊的人可不少。”

鳳曉停下腳步,接過木碗一口飲儘,看了眼自己身後氣喘籲籲的其他人,招呼金鎏意附耳說了什麼。

金鎏意表情一變,征詢的看了眼鳳曉,見他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又附耳跟另一個人說了什麼,這個悄悄話就這樣迅速在人群中擴散。

所有聽到這句話的人第一反應全是表情一變,然後陷入了思考。

金鎏意沒猶豫,他率先背起包裹,扭頭朝身後走去。

第一個人動了,其餘人跟著一起動了。

這群位於領先位置的其他人逆著人群朝後方走去。

隨著那句“悄悄話”的擴散,逆流的人潮不斷增加,急匆匆趕路的眾人又急匆匆回首去找後方掉隊的人。

整個隊伍一團亂,壓根談不上紀律,要是有人趁亂跑路壓根不可能發現——要是遇到突襲,那就更不可能形成任何有效抵抗了。

陸宜修好奇道:“你跟他說了什麼?”

鳳曉一邊擦脖子上的汗,一邊道:“要是天黑前還沒趕到這裡,掉隊的人將會被視為逃兵……不過如果有人幫上一把的話,或許他們就能趕上了呢?”

陸宜修聞言,伸手指了指對方,想說些什麼,又覺得不夠準確,最後道:“你就不怕真逼急了,到時候整支軍隊嘩變?”

“我當然不怕,”鳳曉失笑:“君權神授嘛。”

他立於不敗之地,有什麼好怕的?

鳳曉充分表示他也是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的:“而且一群新兵,連血都沒見過,哪來的膽量嘩變?最多集體逃跑……”

但他們能跑到哪去呢?大鳳王朝的疆域之外,就隻有十方大山跟一望無垠的大海。

如果隻想在大鳳王朝境內隨便找個地方藏的話,那隨著改革的推進,遲早會因為完善的戶籍製度而暴露。

當然,這些小兵是想不到那麼多的,他們可能壓根沒想過逃跑。

百姓嘛,總是如此,被逼迫到了極點,才會蹦起來咬上一口,而眼下顯然還不到逼迫到極致的程度。

既然鳳曉想得如此全麵,陸宜修沒話可說了,最後道:“那你要上來休息一下嗎?”

鳳曉興致勃勃,方才那段急速趕路似乎沒讓他精疲力儘:“我得跟他們打成一片,不然這場拉練的效果可就要打個折扣了。”

鳳曉朝陸宜修揮了揮手,跟上逆流的人潮,就像每一個普通士兵一樣。

陸宜修打了哈欠,對自己的獨立特行感受良好——他既不是皇帝,身上也沒官職,跟著這群國家棟梁瞎跑什麼?

不過考慮到鳳曉的良苦用心,陸宜修決定幫他一把:“再往前走走,這麼點路不夠遠,第一天總要印象足夠深刻才行。”

鳳曉是以陸宜修所在的這輛馬車作為今日長途跋涉的終點,換句話說,他們的目的地是馬車所在的位置。

阿潘駕馭馬車,在車輪滾滾中,往前駛了一大段路。

鳳曉一手搭著幾乎脫力的士兵,腳步像是灌鉛般沉重,純粹隻是遵循著身體本能在往前走。

金鎏意發出疑惑的聲音:“奇了怪了,馬車呢?”

在他的周圍,所有人都是同樣的造型,手裡扶著精疲力儘的隊友,腳步沉重,灰頭土臉,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又在大太陽下曬乾,然後繼續被汗水浸透,不斷重複這個過程。

前段路的急行軍耗費了他們不少體力,當時位於隊伍最前方的都算得上軍隊裡的精英,不管是體力還是意識都比其他士兵更優秀。

所以在鳳曉說了那句話之後,所有人都迅速做出了回頭協助其他士兵的決定——不管是純粹出於同胞愛還是察覺了鳳曉的想法。

但回頭協助其他士兵意味著他們又要重走一遍這段路,然後帶上掉隊的同胞,再趕回來。

這麼一來一回,體力的消耗有多大可想而知。

要不是鳳曉也在這群人中,士兵們或許早就放棄了。

但眼下,他們咬著牙帶著整支隊伍埋頭趕路。

一天中最為炎熱的時候已經過去,太陽爬下山坡,伴隨著天色的黯淡,風中帶來幾分涼意。

但拖拽著同胞的士卒們壓根顧不上這些,他們眼下隻有一個念頭——那輛該死的馬車到底在哪!

終點遙遠的像是無法觸及,腿腳幾乎失去了感知,機械且麻木的在往前邁,另一個人的體重沉甸甸的壓在身上,附帶著兩個沉甸甸的包裹,在精疲力儘之際,這幾乎徹底壓垮了所有人。

這些包裹裡有乾糧、水和換洗衣物等基礎用品,是這些天他們活下去的必備品,即使它再重,也沒人真瘋到把它扔了。

金鎏意已經累得不行了,本能的分辨著周圍的景象,鼓舞著其他人:“馬車就在前麵了,再堅持一會……”

王白摸出水壺搖晃了下,空蕩蕩的水壺裡什麼都沒有。

他舔了舔嘴唇,通知其他人這個不幸的消息:“我的水喝完了,你們的呢?”

麻木前行的眾人終於有了其他動作,他們晃了晃水壺,從沒有聲音的動作裡分辨出了答案。

“都喝完了,”單秋說一句話喘得跟狗似的:“這麼點水壓根不夠喝。”

如果他們慢悠悠趕路,再在中途休息個幾次,其實是夠喝的,再不濟他們也能抽出空去補充水源,但奈何他們今天這遭遇實在太反常識了。

在大鳳王朝的軍隊壓根沒有存在感的情況下,誰還會下死手去訓練軍隊?

就算真有人這麼有危機意識,他訓練軍隊的辦法也沒法超越時代和階級的限製。

在華國漫長的曆史上,唯有一支隊伍憑借信念和理想創造了難以想象的奇跡。

除此之外,沒人能做到這個地步。

所以鳳曉也沒真重走長征路的打算,就大鳳王朝這個軍隊素養,趁早拉倒吧。

鳳曉一開始就說清楚了,這是拉練——隻是在此之前,這種高強度拉練的方式從未登上過大鳳王朝的曆史舞台而已。

而眼下,第一個吃螃蟹的眾人,此刻唯一的念頭是——那輛該死的馬車!到底在哪!

希望的光總在絕望時亮起。麻木前行、又累又渴、一停下腳步就再也走不動的眾人突然聽見了歡呼雀躍的聲音。

“有河……誒?那是不是馬車?”

隊伍裡的眾人驀然抬頭,平靜的河流旁,馬兒低頭吃著草,長長的尾巴百無聊賴的一晃一晃。河邊的篝火旁燒著一大桶水,因為等得太久,燒開的水早已涼了。

“是馬車!”

體力已經被壓榨到極致的眾人爆發出響亮的歡呼,黑壓壓的人群撒丫子的朝馬車的方向跑了過去。

正在煮魚的陸宜修看了眼人潮湧來的場景,不覺得多,隻覺得少:“哇哦……這人少得也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