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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燃冰 觀乎 62380 字 1個月前

第51章 他是您的家人嗎

走近之後,裴令很遺憾地看見福利院竟然沒有倒閉。

但裡麵幾乎一點聲音也沒有,可能是因為正處於午睡的時間,但裴令覺得可能是已經沒多少孩子了。

大門開了一半,旁邊生鏽的豎匾上印著幾個金屬字,不過現在能認出來的隻有“渠嶺鎮”三個字。

他還在這裡的時候,福利院經常會接到一些捐助,看來他走後,這裡並沒能好好經營下去。

剛走進去,就有人從一旁的門衛室裡走了出來。那是個大爺,頭發花白,戒備地看著他們。

“你們來乾什麼的?”

裴令認得這個人,老劉,十多年前就是這副半老不老的樣子,如今還是差不多,幾乎沒有變。

“我想見院長。”裴予質道。

老劉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們片刻,才說:“你們是來領養小孩的嗎?”

裴予質沒有否認,老劉的臉色又轉晴了,當即就要帶他們去院長的辦公室。不過看見了後進門的魏遲時,又停下來數了數他們的人頭。

“你們要領養兩個啊?”

魏遲原本就麵露嫌棄地打量這裡,聽了這話,更加不耐煩了,張口就是:“領養個屁。”

那老頭的脾氣也不怎麼好,立刻掛臉。

眼見著氣氛不對,卻是沈然先站出來,說:“我和他隻是來參觀的,你先帶這兩個人去吧。”

說著就委婉但堅定了拂開了裴令的手。

裴令正準備也留下來,可裴予質察覺了他的退縮,回頭看他:“說了,你陪我。”

他閉了閉眼,實在被煩得沒辦法,想想那一千萬,咬咬牙跟了上去。

因為傷勢,走得並不快,不知道裴予質是不是將就他,也放慢了腳步,兩人離前頭興致勃勃的老頭有很長一段距離。

他沒忍住,揣著明白裝糊塗問道:“所以裴令以前住這裡嗎?”

兩步外的裴予質答了句“是”。

“你覺得他會回來嗎?”

裴予質又說“不知道”,本來以為答案就這三個字,片刻後卻又聽見前頭那人補充。

“但總要試試。”

裴令那宛如下水道的心血管裡突然被一股山泉水給衝刷了。

很沒出息的,他說不上來話了。

他們隔著那老頭繞過一棟二層建築,那是教室和活動室,拐個彎,是一片室外活動的空地。

以前鋪的是水泥,也沒幾個器械,除了已經被磨得蹭亮的老舊滑梯,就是個已經壞了的蹺蹺板。

但裴令快離開福利院的那幾天,空地上已經開始動工鋪塑膠了,有貨車拉來了一堆室外器械。他合理懷疑,是裴家夫婦捐的錢。

不過那些東西到現在也已經老化。

他在心裡感歎了一句,時間真是如野豬一樣狂奔的東西。

老劉停下來看了眼他們,指著活動場地那一頭的平房,隔著距離喊道:“就在那兒了。”

他們都沒回應。

裴令問:“你就打算直接問院長,裴令有沒有回來過嗎?”

裴予質點點頭。

“那如果院長不搭理你呢?”他道,“讓手底下的人來辦,很容易就能查清楚的事情,你就乾問,能問出個什麼。”

裴予質沒再說話。

他們穿過了這片空地,裴予質忽然停下來回頭看他,他愣住了,一下子也不敢往前走。

“怎麼了?”他問。

“我想親自來看看。”

裴令望著那雙沉靜的眼睛,心裡想的是裴家怎麼養出個這麼念舊的兒子,以前完全看不出來。

但嘴上說的是:“裴總真的不信裴令已經死了啊?我明明白白告訴過你了,而且裴總查了不少地方吧,有找到裴令的線索嗎?”

裴予質反問道:“那他的屍體呢?在哪兒?”

裴令沒能回答這個問題。

他也想問,屍體呢?自己車禍的事情被隱瞞下來,屍體總得有人處理吧?被拋屍也好,被火化了也好,不可能就平白無故消失了。

幕後是誰?裴家夫婦嗎?

連裴予質都被瞞著,或許確實隻有那對夫婦能做到了。

可他現在是宋泠,沒辦法跟裴予質說,你回去找你爸媽問問之類的話。

見他遲遲不回答,裴予質便轉身往前走了。

兩人沒有再說話,到了院長辦公室,老劉象征性敲了兩下門就推開一條縫,伸了個腦袋進去。

語氣不算客氣:“有人來,要領養小孩。”

說完之後也沒留下,直接走開了,看樣子是要回去接著守門。

片刻後,一個裴令十分眼生的中年女人從裡麵打開了門,穿著打扮很樸素。

裴令站在裴予質身後,有點愣住了,原本都做好了麵對當年那個院長的準備,誰知道竟然換人了,而且是個他沒見過的人。

女人過分客氣地請他們進去,連連讓他們在沙發上坐下,又去接了兩杯水。做完這一切,才笑著坐到了另一邊。

“你們怎麼會找到我們這裡,說實話,我們這裡挺偏的……”女人搓了搓手,“你們是聽誰推薦的,才想到來這兒嗎?”

裴令拿起杯子喝水,不打算開口,原本這種場合也沒他這個小孩子開口的道理。

以前他還小的時候,福利院和領養製度就不太規範,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但看起來周轉應該挺困難,沒什麼人來捐助,也沒什麼人領養。

而他身邊,裴予質麵對誰都一樣從容又恰好地疏遠。隻象征性地拿起紙杯,表達出願意交流的意思,卻沒喝,開口時像是來談正經生意的。

“院長覺得是誰推薦的?”

那女人想了想,有點不確定地答道:“上一次有你們這種人來領養孩子,應該是十多年前了吧?也就那一次了,文件上記得很清楚,我也聽老員工說過。”

裴令垂著眼睛,默默喝水,假裝不知道說的是自己那一次。

“你沒見過那個孩子嗎?”

院長被問得一愣:“那個孩子?你們不是來領養的嗎?”

話已經到這兒了,裴予質放下紙杯,多了點嚴肅道:“我是來捐助的,順便打聽點事情,關於那個小孩的。”

既然是捐助人,那待遇又不一樣了。

院長沒立刻回答關於那個孩子的問題,興奮地走出辦公室打了幾個電話,似乎是在跟老師通知這件事。

之後才又回到辦公室,臉上是抑製不住的笑容,連忙問道:“您稍等一會兒,有個老師下了手工課就過來。他在這兒乾了二十多年了,應該清楚您想知道的事情,您隻管問。”

裴予質的態度卻沒有變,隻問道:“第一個問題你可以回答我,那小孩回來過嗎?”

院長想了想:“我來這兒也有六七年了,回來過的孩子不少,我得好好回憶一下……那個孩子,他現在姓什麼來著?”

裴予質立刻道:“姓裴。”

但說完之後就頓了頓,又改了口:“這幾年不一定是了,但他單名一個令,被領養後沒有改。”

“令?”女人沒想明白,“小孩子叫什麼霖啊琳的很常見,您說的是哪個字?”

“美好的那個令。”

“什麼?”女人一頭霧水,就連裴令都沒聽懂。

裴予質一頓,改口道:“時令的令。成年後身高接近一米八,體型修長,很白淨,五官斯文,右邊眉尾上方有一顆小痣,應該很有禮貌。”

院長被一連串的描述給弄得有點懵,片刻後才小心翼翼問:“有照片嗎?”

裴予質不用思考便答道:“沒有。”

裴令坐在一邊,沒人注意他,但他已經僵住了。

他十六歲就被養父母趕出國,之後他與裴予質再也沒見過麵,就算是那場訂婚宴,他們也沒真正打過照麵。

自己隻站在陽台上,遠遠看過對方,還被樹影和人群擋住了。

裴予質為什麼會知道他成年後的長相?

他穩著手放下水杯,輕聲開口:“這裡有點悶,我出去等你。”

沒等裴予質答應,他就起身徑直走出了房間。

辦公室裡,院長看了看那孩子的背影,好奇問道:“他是您的家人嗎?看年紀是您弟弟?”

裴予質拇指摩挲著紙杯,垂眼答道:“看起來像嗎?”

院長點點頭,或許是出於客氣:“五官不太像,但神態看上去挺像一家人的。”

裴予質沉默了幾秒,道:“謝謝。”

第52章 哥哥也有哥哥

裴令奪門而出後就往外走,然而走到那片活動場地時又突然停住。想了想,還是倒轉回去,在門外走廊上靠牆坐下。

正好,他遙遙看見一個老師往這邊走來。

他撇開視線,即使那中年男人路過時好奇打量他,他也裝作什麼都沒發現,拿出手機漫不經心地玩。

房門被帶上,哢噠一聲之後,裴令也停下了滑動的手指。

他以前也坐過這個位置,也是一個夏天。

不同的是,那會兒帶他的老師在裡麵被院長訓話,而且是因為他的事情。聲音透過並不厚實的門傳出來,罵得很難聽,把那個二十多歲的女老師侮辱得一文不值,時不時還夾雜幾句對於他的評論。

他的老師一開始還會反駁,後來實在被罵得太厲害,就不說話了。

裴令在外麵也不說話,他聽著蟬聲,感受著遠處那些小孩躲在樹後議論他,看他的笑話。

但這會兒,周遭還挺安靜的。

他望著遠處的一棵樹發呆,聽見裡麵朦朦朧朧的說話聲,因為沒人在罵人,所以聲音有點小,他聽得不是很清楚。

裴令想了想,還是往門的方向挪了挪。

那個男老師他不是很熟悉,小時候院裡孩子多,每個老師的分工都不同。

他隻隱約記得,有一次看其他小孩玩耍的時候,他被人推了一下,穿著涼鞋的腳磕到了花壇邊緣的瓷磚上,當時腳背就被鋒利的磚沿劃掉一小塊皮。

一群小孩圍在他身邊,看著逐漸流了一灘的血,沒一個敢去叫老師,懂得怎麼處理突發事件的大孩子又都上學去了。

那個男老師剛好路過,看見一堆人擠著湊熱鬨,連忙拉開,於是就看見了在原地默默流血的他。

隨即嘴角向下一撇,目光掃過地上那灘血和他的傷口,很生動地表露出詫異和嫌棄,癟著嘴走了。

裴令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的腳。

然而他突然反應過來,那具身體已經沒了,連同自己和這家福利院的聯係也消失了。

他想,要是那男的敢在裴予質麵前說他壞話,他一定會踹門進去。

“很疼嗎?”身側多了個人,直勾勾盯著他問道。

裴令呼吸一滯,隨即歎了口氣,轉頭看去。

他們並肩坐在地上,陽光落在兩步以外,少年裴予質的臉被盛夏日光照得有活力多了,像那種最傳統的校草。

自己的想象力真是很豐富,這些細節也太逼真了。

裴予質又問了一遍:“當時很疼嗎?”

裴令搖搖頭。

不算什麼,這會兒他身上還有好多道傷口呢,人都是越活越千瘡百孔的。

裴予質說:“你的想法太消極了。”

他不置可否,不再看對方。

裴令側耳偷聽,裡麵那男老師正在說福利院的往事。

以前的院長挪用款項和物資被發現了,事情鬨得有點大,沒辦法糊弄過去,就換成了如今這個院長。

話題又到了裴令身上,那男的說裴令小時候性格內向。

“那是三棍子都打不出一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俗話說順口了。”那男的訕笑著改口,“誰都不愛搭理,也沒見他身邊有什麼朋友。哦一開始好像是有的,後來沒了,聽其他小孩說,是因為鬨矛盾了,那小子動起手來特狠,也不知道從哪兒學的一身痞氣。”

“他說你壞話了,你剛才說要踹門進去。”身側的人說。

裴令搖搖頭,很小聲地問答:“人家又沒說錯。”

不過這男的真在裴予質麵前說他壞話啊?這麼沒眼力見,是不是以為裴予質是來打探仇人往事的?

也對哦,裴予質到目前為止都還沒自我介紹過。

這個老奸巨猾的東西。

一旁的裴予質平靜地問:“我很老奸巨猾嗎?”

裴令瞥了眼對方澄澈的目光,小聲嘟囔:“沒罵你。”

“哥哥……”一道怯懦的童聲在走廊那邊響起。

裴令一愣,抬頭看去,發現是一個眼睛先天有缺陷的小孩。左眼看起來和正常人差不多,可是右眼無法完全睜開,瞳色也不大對勁。

福利院裡有不少先天缺陷的孩子,都是被父母遺棄的。

他勾起嘴角,比了個小聲的手勢,然後對那七八歲的小男孩招了招手。那小孩猶豫了一會兒,慢吞吞走了過來,剛好站在他和“裴予質”麵前。

裴令往一邊讓了讓,在兩人中間騰出個位置,招呼那小孩坐下。

那小孩抬頭,用好一些的那隻眼睛盯了他好一會兒,輕聲道:“哥哥,我沒見過你。”

裴令就笑著答道:“我也沒見過你啊。”

“對哦。”小孩點點頭。

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齊槐。”

院裡的孩子基本都跟著以前的院長姓齊。

他了然道:“你是在槐樹底下被撿到的嗎?”

那小孩睜大了左眼,驚喜道:“哥哥怎麼知道!”

裴令隻笑了笑,沒說話。

他之所以能猜到,是因為他當初被人撿到時,那條街道叫淩山路。在他之前已經有叫齊淩和齊嶺的孩子了,為了好區分,他就得了一個“令”字,據說是因為筆畫少,好寫好記。

根本不像裴予質所說的,時令的令。

哪兒有什麼含義。

他們沉默下來。

那孩子小小一個,坐在他們中間,完全無法遮擋住什麼。所以裴令能感受到少年裴予質灼灼的目光。

為什麼要這麼盯著他呢?

難道自己的潛意識裡,很希望裴予質能這麼看他,一直注視他嗎?

房間裡的說話聲停止了幾秒鐘,裴令聽見了裴予質真實的嗓音,他偏了偏腦袋,想聽得更仔細。

“他喜歡吃什麼,飯量好嗎?”

裴令眨了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為什麼會問這種問題?

屋子裡其他兩個人可能也愣住了,過了一會兒,那男的才回答:“不知道……但是他挺瘦的,很小一團,大概不喜歡吃飯吧……”

裴予質又問:“他有什麼愛好嗎?”

“這個……我不太清楚,可能是看書?”

“哪位老師清楚?”

那男的更加支支吾吾,半晌答不出來。

裴令回頭,對上了那小男孩專注又好奇的眼神。

他小聲問:“你平時飯量好嗎?”

小孩點點頭:“我吃可多了,今天中午吃了兩碗飯,院長阿姨還誇我了。”

他笑意更深了點,又問:“院長阿姨對你們好嗎?”

“好!”

或許是感情太真摯充沛,這個字的音量猛地拔高,嚇得裴令趕緊噓了一聲,確認裡麵的談話還在繼續,才放下心來。

他回過神,就對那小孩說:“以後還會更好,有人要給你們送東西了,好吃的好玩的,還有漂亮的衣服。”

“我隻要好吃的就行。”

“做人要貪心一點,”裴令語氣輕鬆,“哥哥再幫你們個忙,讓他多送點,好不好?”

小孩記住了他說的話,邁出貪心的第一步,用力點點頭。

裴令這回笑得挺開心:“放心,哥哥狠狠訛他一筆。”

“又要訛我?”裴予質的聲音突然從門邊傳來。

裴令嚇了一跳,轉頭就看見了一雙大長腿,順著仰頭望去,就見裴予質不知何時悄無聲息開了門,正看著他們。

可能是裴令的幻覺,也或許是陽光太劇烈,裴予質身上冷硬的商人氣質褪去了許多,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看見了幻覺裡的那個人。

那是連少年時真正的裴予質,都從未表露出的溫和柔軟。

他感覺到背後的小孩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轉頭看去,小孩好奇地說:“又有一個哥哥。”

裴令腦子不太轉了,點點頭。

那孩子就說:“哥哥也有哥哥嗎?”

作者有話說:

很喜歡這裡的裴令。

第53章 人偶玩具

小孩子的語言係統還不成熟,說出來的話混亂又直白,而且偏偏誤打誤撞說中了。

進了福利院之後,裴令的腦子就不太好使了,他一時不知道怎麼否認。

還是裴予質將他從困境中解救出來,對小孩道:“外麵太熱,待在這裡不好。”

或許是因為不懂得怎麼和小孩相處,說出來的話生硬無比,把裴令逗笑了,竟然還有比他更不會和小朋友相處的人。

那名叫齊槐的小孩卻聽話得過分,點點頭就從地麵站了起來,拍拍屁股小跑離開了。

裴令也沒有再坐著的道理,反手撐著牆壁想站起來。

但身體太虛,剛站到一半眼前就發花,幾乎是一瞬間什麼都看不清了,一片黑。

手也滑了,沒能撐住牆。意識卻還很清晰,心想不會這麼俗套地跌進裴予質懷裡吧?他不要。

身體晃了晃,突然停止,視覺和觸覺緩緩恢複,他就看見自己沒在誰的懷裡。

然而一隻手正穩穩地扶著他肩膀,讓他能站住。

裴予質的手挺涼的,在暑氣裡讓人感覺很舒服。瞥了一眼,還沒看清那隻骨節分明的手,裴予質就收了回去。

“走吧。”裴予質道。

裴令點點頭:“沒有要問的了?可以回去了吧,先把錢給我。”

然而裴予質看了他一眼,明明很冷靜的表情,他卻莫名看出了一點計謀得逞的奸詐。

“還要在這裡住幾天。”

裴令當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可裴予質已經跟院長說好了,以捐贈人的名義在這裡住三天,第一批物資今天晚上就能到。

一千萬在裴予質那裡押著,裴令無法接受也隻能接受。

他一句話也沒說,被迫跟在裴予質身後,去參觀那些院裡其他地方。

沈然和魏遲也被院長請過來了。

那兩人剛才已經逛了一圈,沈然對這裡挺有興趣的,魏遲卻強忍著不耐煩,隻有對著沈然說話時才會擠出一點笑容。見到裴令之後,臉上那點笑也僵住了。

裴令沒有心情陪這二世祖搞什麼三角戀情,他心裡隻想走。

知道走不了,又會在間隙中思考,裴予質到底要乾什麼。

裴令已經死了——這句話很難理解嗎?

哪裡都找不到裴令的蹤跡,這還不足以說明嗎?

裴予質到底在找個什麼勁?年少時他們彼此冷冷淡淡的,除了一聲“哥”,什麼關係都不存在。他在被養父母扔到國外的時候,也不見裴予質跟他告彆。

為什麼要找他?是想當麵道歉,還是想對他說——其實小時候我特彆可憐你,但是我不能表現出來,因為我自己也挺可憐的,所以現在可以彌補一下我們的關係嗎?

……如果是這樣,裴令會動手的,真的,一拳揍在裴予質臉上。

“裴令。”

裴予質在叫他,他一時間忘了自己是宋泠,抬起頭來。然而瞬間就反應過來,腦子幾乎充血,立刻逼迫自己直視前方,不要轉頭。

這次是真正的裴予質在說話,走在他身邊,餘光完全可以看見他的動作。

“他以前住在哪裡?”裴予質又道。

裴令的理智突然恢複,他意識到裴予質是在對另一邊的院長說話,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突然的抬頭。

他身上出了冷汗,腳步慢了幾分,就落後在魏遲的身邊。

之前還漫不經心到處瞥的魏遲,這會兒轉頭盯著他,仿佛目睹了剛才的一幕。

裴令不知道說什麼好,所以他沒有開口。

但魏遲說話了,聲音很小:“所以這間福利院是……裴令以前住的地方?”

他點點頭。魏遲這人明顯的少爺脾氣,天生帶點傲氣,以前在國外留學時,裴令就已經看出來了這人不太看得起普通人,尤其是窮人,但一般不會表現出來。

所以什麼富二代跨越差距追求窮學生的戲碼,他從來沒當回事過。

過了幾秒,魏遲又說:“你一見他就緊張。”

裴令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不想理會。

“你再這樣,遲早會被……”魏遲難得知道分寸,沒有把後半句話說出來。

裴令心說,他懷疑自己已經被裴予質認出來了。

剛才就是一次試探,不對,更像是玩弄。

……但裴予質以前從來不是會玩弄彆人的那種人,究竟是不是他自己做賊心虛,所以多想了?

院長指了個方向:“那棟樓,男孩住一樓女孩住二樓,具體哪一間我就不清楚了,需要翻一下以前的記錄。”

裴令心想,一樓最裡麵右手那間,不客氣。

之後他們又轉了一圈,路過時,那些小孩也沒出來,就躲在房間的窗戶旁邊看他們,嘰嘰喳喳的。

他們四人裡,隻有沈然情緒最為高漲。大概是身為善良主角,某種愛心屬性被激發出來,看著那些孩子就滿眼心疼,當場就說也要捐贈,差點沒把院長高興壞。

魏遲一口氣上來,看了看沈然又看了看前頭的裴予質,咬著牙不說話。

裴令笑了一聲,問:“你不捐點?”

“我現在沒錢。”魏遲惡狠狠道。

他想起來了,魏之延管著魏遲的賬戶,雖然不知道這二世祖怎麼從家裡逃出來的,但現在應該挺窮的,乘飛機過來的排場大概是魏遲最後的榮光。

“你不捐,這裡以後就變成那對配偶的愛心證明了,”裴令故意惹魏遲,“你就不著急?”

魏遲神情複雜地瞪了他一眼,不說話了。

沈然也聽見了他們的對話,臉有點紅。

裴令笑了笑,沒再提這茬。

*

他們被安排在了教師宿舍樓。

是一棟小巧的二樓建築,但因為這幾年老師也走了不少,所以二樓空了出來,連家具都已經賣了。

院長說起來的時候不太好意思,裴予質搖搖頭,說會有人過來安排的。

天還沒黑,福利院門口就來了個車隊。前麵是裴予質的秘書打頭,下車後捧著個電腦來給裴總彙報工作,後麵跟了兩輛貨車,停下之後就有人開始卸貨運進來。

裴令一個人靠著角落裡的紫藤架,心不在焉地看著工人進進出出,幾個小孩子在他附近晃悠好久了,想說話又不敢上前。

他也沒主動搭話的意思,看著這熱鬨的景象,覺得心裡有點空。

又過了一會兒,那些小孩兒去吃飯了,紫藤架這邊隻剩下他。

他看著前方,開口問:“如果你是他,知道我的身份之後,會怎麼想?”

身側的“裴予質”一直注視著他,從他站在這裡開始。

聽了這話之後,想了想答道:“我就是他。”

裴令頓時沒了耐心,但他現在連生氣都沒什麼勁,整個人懶懶的,閉了閉眼睛,將那股怒氣壓下去。

“你說,如果他猜出來了,為什麼不直接跟我當麵對質,把我帶到這裡是什麼意思?”

“他想讓你主動承認。”

他聽見了想聽的回答,皺起的眉頭舒展了一些:“逼我?是他們這種人能做出來的事情。”

但裴予質又說:“其實你不是這樣想的,你希望他是來彌補一些東西。”

裴令終於轉頭,雖然他知道如果有人看見他這副模樣,會覺得他是個瘋子,但他實在忍不住看向裴予質的衝動。

這是個假的,他不會窘迫又狼狽地要逃離,所以可以肆無忌憚地看。

“哥哥,”他冷笑一聲,“為什麼在我以為我們是陌生人之後,你又要對我好呢?”

裴予質眼裡什麼都沒有,可明明麵對的方向夕陽燒得絢爛。那兩汪幽冷的潭水中,本該倒映著赤色的光。

“你父母把我當成一個人偶玩具送給你,從一開始我們就很默契,”裴令聲音有點啞,“我不喜歡你,你也從來都不喜歡這個玩具,對嗎?”

第54章 他不管我的(修)

裴令沒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幻想出來的裴予質就像個時而靈敏時而故障的機器,在他問出那句話之後,隻是看著他。

他失望地收回視線,準備離開時,卻聽見對方說:“夜裡會涼,注意身體。”

他扯了扯嘴角,不帶感情地答道:“謝謝哥哥。”

剛離開紫藤架,他就看見了不遠處正和小孩打成一片的沈然,還有在旁邊當忍者的魏遲。

齊槐也在那裡,站在人群外邊不敢進去,卻被沈然發現了。小少爺被那眼睛嚇了一跳,隨即關心地問了一大堆問題。

他腳下一頓,換了個方向繞過去。

路過時,聽見沈然心疼地說:“你放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病。”

裴令沒有停留,加快腳步,準備去看房間準備好沒有。舟車勞頓一天,他累了,需要休息。

走到樓下時,發現工人已經都弄好了,紛紛從樓上下來。

一起下來的還有秘書,見到他時笑著點點頭,算打了個招呼。裴令心下一動,叫住了對方。

“秘書小哥,”他客套道,“裴總在哪個房間?”

秘書一愣,看他的眼神更加有深意了,答道:“上樓後左邊第一間,小宋先生這會兒去的話可能不巧,裴總在處理工作。”

他搖搖頭:“我不去。”

問這個問題就是想避開,彆挑到裴予質隔壁。

正準備上去,秘書又反過來叫住了他,他回頭,看見對方禮貌的笑臉。

“小宋先生,裴總隻準備了兩個房間,”秘書善意提醒道,“他說另外兩個人是您叫來的,讓您負責。”

裴令差點聽不懂這話。

他愣了幾秒鐘,然後被氣笑了。撂下一句知道了,就抬腳上了樓梯。

真做得出來啊,裴予質。

教師宿舍樓是院裡小孩很少來的地方,四周樹木茂盛,顯得有點陰森,走進去之後采光更是不好。

他踏上最後一級台階,緩了緩氣喘,然後敲了三下第一間房門。其實門是虛掩著的,似乎裴予質故意的留的,但裴令還是裝出了一點不必要的禮貌。

裡麵傳出一聲“請進”,他便猛地將門推開。

房間很小,就一個長方形,擺了一張一米二不到的床,床位是個沙發,旁邊是桌椅,其餘就沒多少空間了。

裴予質正坐在沙發上,膝上放著電腦,根本沒抬頭看他。

“晚上好。”裴予質道。

裴令就說:“你說讓我負責他們兩個人的住宿?”

“是的。”

他語氣平平道:“當然是未婚配偶住一個房間了,你說呢?”

裴予質將電腦屏幕合上,轉頭看向他。

“是嗎?那你之前為什麼要破壞聯姻?”

裴令冷笑一聲。當他做得很樂意嗎?還不是為了完成那破任務。從一開始接到任務的興奮,一路過來,他已經有些疲憊了。

“你呢?”他問,“也沒見你不高興,所以這婚還要不要結了?”

係統見他毫無預兆地切入正題,也坐不住了,出來說:“宿主你現在是冷靜的嗎?直接問裴予質這個問題,會不會太激進了,不符合你的風格啊?”

裴令沒回答。

他承認,自己就是一時衝動,在福利院待得越久,他的自控力就越衰退,說不定再過兩天他就真瘋了。

到時候扳著裴予質肩膀狂搖,大聲質問你當年把我的魔方藏哪裡了,你不還給我我就去把裴家炸了。

係統偶爾能知道裴令腦中在想什麼,又勸了一句:“宿主你真的需要冷靜一下……”

裴令直直地盯著裴予質的眼睛。

幾秒鐘過去後,裴予質平靜道:“告訴我你阻止聯姻的原因。”

裴令突然就清醒過來。他猛地收回視線,緩了緩,恢複了正常。

自己怎麼可能回答這個問題。

任務得保密,更何況任務之外,他自己也不清楚有沒有私心……剛重生的時候,他還能毫不猶豫地否認,現在卻不行了,可能是因為那會兒他還沒有和裴予質重逢。

思緒轉了一圈,裴令將話題帶回住宿上:“那你和魏遲一間,你睡床,他打地鋪。”

裴予質又禮貌又冷漠地拒絕:“他是你帶來的人,我的房間沒有他的位置。”

說完看了看窗外天色,意思是已經這麼晚了,再去買家具也來不及了。

裴令哪兒能不知道裴予質的意思,是想讓他負責,把那兩個人請走。

八年不見,裴予質怎麼變這麼壞了?

以前不挺善良的嗎?就是話少了點、對人冷漠了點、不管人死活了點……而已。

他輕笑一聲:“行,我去解決,您忙。”

說完就退了出去,不顧正張嘴要說話的裴予質,直接把門給帶上了,轉身就朝樓下走。

係統問:“那你打算怎麼解決啊?”

“我隻能提供一間房,交給他們自己商量唄。”他想得很開。

“那你呢?”

“我在這兒住了十年,能找不到睡覺的地方嗎?”

裴令找到沈然和魏遲,交代了住處。小少爺在小孩堆裡抬頭看他,仿佛沒聽清他說了什麼,隻笑著點頭。

魏遲卻當即覺得不對了,在他往外走的時候,幾步追了上來。

“那你呢?你去哪兒?”

裴令繼續朝前走:“不會跑的,錢還沒拿到,你記得這趟的任務,把那一百萬給要回來。”

“不是,那你晚上住哪兒啊,你總得有個住的地方吧?這一身傷的,彆以為我沒看見你的傷口,那包紮得像煮破的粽子一樣,是你自己弄的吧?總得找個正經醫院處理一下吧?大熱天的,發炎化膿了怎麼辦?”

嗡嗡嗡跟念經似的,裴令轉頭無語地瞥了一眼。

“你以為我真的剛滿十八啊?大哥?”

“不是……”魏遲緊緊跟在他身邊,眼瞧著就快走到門口了,“裴予質呢?他怎麼不管你?”

“我是他的誰?他管我?”

魏遲一著急,立刻就說:“我看他已經認出你了!”

裴令忽然停下腳步,魏遲也發覺自己似乎說錯話了,跟著停下,緊緊閉上嘴。

“所以呢?”裴令問。

魏遲壓低了聲音,糾結片刻後道:“所以他既然不管你,我管你。你看他,專程把你帶過來逗你玩,以前也對你不聞不問的,我可以對你好啊,你一個電話我就追過來了。”

裴令盯了魏遲一會兒,把人盯得眼神飄忽。

隨即轉身朝門口走去,平靜道:“我去旅館開個房間睡覺,隨便你。”

沒走兩步,魏遲就又跟上來了。

裴令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把事情引向這個地步。

他知道,如果剛才自己開口要和裴予質一個房間,對方肯定會答應。另一個房間留給沈然和魏遲,剛好還能撮合撮合。

可今天晚上,沈然和裴予質隔著一道牆共度夜晚,他卻帶著狗皮膏藥魏遲來了旅館。

當然,房間開的兩個。

他一進房間就迫不及待地撲向床,鼻尖聞到了被子陳舊的黴味,也不在意,至少終於能閉上眼睛休息片刻。

這一覺又做了亂七八糟的夢,大多數都是小時候,從福利院到高中。但每個片段都跟快進似的,浮光掠影,他完全捕捉不到。

因此醒來之後身心都更加疲憊。

他跪坐在床上,頭發亂蓬蓬的,窗簾沒拉,他呆滯地盯了一會兒,覺得嘴裡有點乾。

不是想喝水的那種。

他想起了夢裡的一個片段,正值學校裡的午休時間,這是裴令少數能自由支配的獨立活動時間。

裴予質照例去了校長給他準備的單獨休息室,裴令則找賀溫書,看見對方在空無一人的雜物間裡抽煙。

藍色的半長發和漂亮的臉被煙霧擋了一大半,就剩那雙眼睛,看起來屬於叛逆少年的眼睛,裡麵裝著他和裴予質都碰不到的自由。

裴令厚臉皮地進去,盯著賀溫書半晌不說話,把人看得發毛,讓他有屁就放。

他說想試試是什麼味道,賀溫書立即就拿遠了一點,斜睨著他,表情有點戲謔。

“小屁孩兒滾遠點,要是沾上煙味被你哥聞到,你說我們誰會惹上麻煩?”

他那會兒完全不懂,為什麼會扯到裴予質。

就搖搖頭,道:“他不管我的。”

賀溫書盯著他沒說話,那眼神似笑非笑的。

作者有話說:

這幾天頭疼欲裂,寫這章的時候已經不太清醒了,沒檢查,明天我再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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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了。

第55章 他找了你很久

那個畫麵在裴令的記憶裡並不重要,他甚至再也沒想起,卻在今夜的夢裡想了起來。

大概是因為自己回答的那句話吧——“他不管我”,恰好和傍晚時魏遲說的話重合了。

賀溫書當時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他時隔那麼多年記起來了,卻也沒看懂。

裴令此刻是遊魂一般的狀態,腦子裡還在回憶那個畫麵,下一瞬卻突然看見自己正拿著手機。

屏幕上是已經撥出去的號碼。

響了好一會兒,賀溫書才接起來,聲音沙啞:“怎麼了?”

裴令這才將手機放在耳邊,開口時語速很慢,一聽就不清醒:“你高二抽的煙是什麼牌子啊……我有點想那個味道。”

電話那頭,賀溫書的聲音陡然拔高:“屁煙!大晚上的你就問我這個?知不知道挑時間啊,你以為我還十六七歲,晚上閒得蛋疼啊?”

他被罵得有點懵,“哦”了一聲,正準備道歉,就聽見一個嗲嗲的男聲在遠處響起:“什麼電話呀非得這時候接……”

裴令瞬間就清醒不少,身體一震,連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打擾你辦事了,幫我跟你那位說我不是故意的,你們繼續!”

趕緊掛了電話,捏了捏發燙的耳朵。

怎麼就這麼巧呢……

裴令呆滯了一會兒,似有所感般轉頭,就看見裴予質站在床邊。

他腦子又立刻不清醒了,仰頭衝著裴予質傻笑。

“哥……”他說,“我好像做錯事情了。”

裴予質也低頭看著他笑,笑意很淺,但眼睛是笑起來的樣子,特勾人。

然而眼睛一眨,裴予質又不見了。

裴令的笑容漸漸消失。他原本是趴著睡的,打電話的時候上半身爬起來,整個人跪坐著,這會兒沒了力氣,腦袋往前一栽,像個蝦米一樣蜷縮在床上。

“哥……”有悶悶的聲音從被子的皺褶裡傳出來。

握著的手機突然響了,裴令轉頭,看見了是賀溫書打回來的電話。

他保持著蝦米的姿勢,接起來放到耳邊,略長的頭發亂糟糟垂下來,遮擋住了他的眼睛。

“喂?你不是在辦事嗎?”他道,“我不想聽現場。”

賀溫書一開口就是:“我已經開始戒煙了,你敢抽試試?”

裴令睜著眼睛不動:“其實我也不是很想抽。”

那邊歎了口氣,又說:“你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事,說吧。”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以為賀溫書會耐心告罄掛斷電話,然而卻始終沒聽見提示音。

於是他道:“裴予質帶我來福利院了。”

賀溫書“嗯”了一聲:“然後呢?他是用童年創傷羞辱你了?還是帶你約會去了?”

“都不是……我在他麵前還是宋泠。”裴令語速依然很慢,“他在找我的下落,而且好像在打聽我以前的事情。”

這回換成賀溫書沉默了。

裴令混沌的腦子本能警覺起來,問道:“你們不會正在辦事吧?搞什麼情趣,我不要成為你們play的一部分。”

“……人已經走了。”賀溫書很是無語,頓了頓才說,“你回國之後沒打聽過裴予質的情況嗎?”

話題逐漸朝著裴令想聊又不敢聊的方向發展。

他搖搖頭道:“我為什麼要打聽他?”

“那你打聽誰?”

“我為什麼非得打聽人?”

賀溫書又無語了一次:“……你就是在裴家待得太久了,染上了他們家鬼氣森森的臭毛病,你要是再這麼彆扭,我就掛電話了。”

裴令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出聲:“好吧,我想知道,你說。”

賀溫書那邊有拖動椅子的聲響,隨即傳來倒水和喝水的聲音。

“真費勁……那我想到什麼說什麼了?”賀溫書道,“有一件事特彆奇怪,我之前根本沒注意到,是前段時間的一個下午,我突然之間意識到的。”

裴令雖然不清醒,但是思維還是在轉的,他當即就問:“不是要說裴予質嗎?你怎麼偏題了?”

賀溫書冷笑一聲:“一分鐘前還嘴硬呢,現在又裴予質裴予質的,你不好好聽,我就不說了。”

他眨了眨眼睛,感覺自己在賀溫書麵前始終是個容易被拿捏的學弟。

見他不插嘴了,賀溫書才又道:“我那天突然意識到,我把你給忘了。”

短短幾個字,裴令發覺自己沒聽懂。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逐字地弄明白。這話有點耳熟,好像魏遲也說過差不多意思的話。

當時魏遲說,回國原本是為了找他,然而遇見沈然之後身不由己淪陷了,就把找他的事情給忘了。

裴令那會兒聽了隻覺得很正常,他對魏遲的追求本來就沒當真,更何況喜歡上沈然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

但賀溫書竟然也這樣說。

“我當時一回想,發現根本無法確定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一去想這件事我就頭疼腦脹,比上學那會兒上課還令人痛苦。”

賀溫書道:“所以我又讓人去問了一些以前的同學,你以前在學校裡相當出名,幾乎每個人都知道你,照理來說不會忘記。我手下的人一提及你的名字,他們都很疑惑,每個人都多想了一會兒,才記起有你這麼個人。”

說完一長段後,又倒水。

裴令在這段寂靜中開口:“我好像猜出來了,可能是從半年多以前開始的。”

“半年前……訂婚宴?”賀溫書相當敏銳,但還是沒想通,“裴予質訂婚,跟我們忘記你有什麼關係?你傷心欲絕,跑去找了仙女教母讓她施法了?”

……賀溫書的想象力,有時候非常豐富。

就和推斷他整容時一樣。

他搖搖頭,說:“不是你們忘記我,是我的存在被淡化。”

說完之後,他就在心裡問係統:“我猜得沒錯吧?”

係統道:“本係統的權限還無法探知這件事情,但宿主猜測的方向可能是對的,你車禍死亡之後,留下的痕跡就開始淡化了,包括主角和配角對你的感情和記憶。或許要到之後的關鍵節點,你的存在才會被重新提及。”

“比如說主角結婚之後,他們發現沈然間接害死了裴予質的弟弟?”裴令平靜問,“你之前說過這個情節,我的死亡可以推進主角的感情線。”

“很有可能。”係統沒有否認,“但是因為某種變故,這個節點提前了,裴令的存在又恢複了。”

他想了想就明白了:“我知道了,差點被刀捅死的那天,因為又瀕死了一次,所以才讓裴令又回到了彆人的記憶裡。”

裴令維持不住蝦米的造型了,背和腿都有點酸,整個人極為緩慢地朝一邊倒去,過了好幾秒才落在床上,彈了彈。

“你說這件事,是不是想提醒我,”他一邊想,一邊對賀溫書說,“裴予質也經曆了這個過程,他也是前段時間才突然想起有裴令這個人的。”

賀溫書又歎了口氣:“不是,我想說,他找了你很久,即使你的存一直在被淡化。”

作者有話說:

上一章已經修改了,看不見的朋友可以試試清一下緩存

第56章 捉奸

賀溫書想著給裴令一點時間消化這個消息,又慢條斯理喝完了一杯水,那邊還是安安靜靜的。

他光著上半身走到窗邊,掀起窗簾一角看了看,酒店外麵的夜色已經很濃了。淩晨一點,裴令還有閒心給他打電話,看來心裡很不平靜。

又等了一會兒,他忍不住問:“睡著了?”

“沒有,我在思考。”裴令的語氣聽起來和剛才一樣,黏黏糊糊的,沒睡醒的樣子。

“想什麼呢?你現在就打開房門,去敲裴予質的門,想知道什麼就問,想說什麼就說。”

“和裴予質沒什麼好說的。”

賀溫書笑了笑:“和我就有的說?那一上來就問我裴予質的事情?”

那邊又閉嘴了,窸窸窣窣響了一會兒,像是被子摩擦的聲音。

片刻後,賀溫書聽見了一點風聲,大概是裴令將窗戶打開了,有晚風吹進來。

還等不到說話聲,賀溫書歎了口氣,道:“其實我也覺得裴予質挺混蛋的,你恨裴家,最好把他連帶一起恨了,不然你會被我唾棄一輩子。”

一提到裴予質,裴令就又開口了。

然而說的是:“我不恨誰,我隻想當一個有利可圖的人。”

賀溫書想說的話都被堵了回去。他聽出來了,裴令沒在撒謊,討厭可能是真的,但說不上恨。

恨一樣東西需要很大的心力,但裴令是個沒什麼精神的人。

上學那會兒,他不過就無意幫了裴令一次,那小屁孩兒就一臉夢遊的樣子來接近他,不為彆的,就說想和他交朋友。

賀溫書那時正在叛逆期,朋友要麼出國了,要麼在其他學校,所以他周圍一個同伴都沒有。

或許是這小子以為他會被打動,所以鍥而不舍想跟他交朋友。

可朋友不是這樣交的,裴令根本不懂正常的流程,一有空就來找他,也不打擾,就跟個魂似的站在遠處。

賀溫書雖然不想惹上裴家的麻煩,後來態度卻也鬆動了。

一接觸,他才發現裴令和裴家人還是不一樣的,身上沒有那股腐爛味。最大的問題在於缺了點精神,沒什麼脾氣,任由環境拿捏。

裴家把他帶回來,讓他當裴予質名義的弟弟,實際的跟班,他毫無怨言。學校裡那些人把他當成談資議論紛紛,他也完全不理會。

甚至於後來,裴予質高中畢業之後,不需要跟班了,裴家過河拆橋直接把人趕出國,裴令也一點反抗的動靜都沒有。

賀溫書曾經以為,裴令就沒有什麼在意的東西。

直到他聽聞把沈家搞得一團亂的,竟然就是那小子。

賀溫書這幾天時常在想,原來裴令不是那樣溫順。

他覺得自己以前被蒙蔽了雙眼,但再一想,溫順可能是裴令小時候的保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