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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燃冰 觀乎 72155 字 1個月前

第81章 默契

接近上班的點,雍九和司機在停車場等待老板下來。

兩人一般會趁此時間聊聊天,有時候是時事,有時候是八卦。

今天的就是八卦消息。

然而算得上是沸沸揚揚的消息,關於最近突然聲名大噪起來的歸國富三代,鄭瑾的。

說起來跟他們也有點關係。

那個貴公子嚷嚷著要追人,追的就是他們裴家的人。說是一見鐘情,放了話出去,死都要見一麵才罷休。

其實也算是個尋人啟事,因為就連鄭少爺也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或身份。

有不少人猜測正是裴總。

但這也太明目張膽了,離婚禮就十多天了,還搞挖牆腳這出,不僅是不道德的問題,膽子還非常之大。

所以另一部分人猜測,那個人要麼是裴家打工人,要麼就是私生子。”

“我覺得那個人有病。”雍九說。

“你太年輕。”司機睨了他一眼。

“我年輕?我十二歲就出來搏命打黑工了,工作年齡也就比你差一點而已。”

“你來裴家的年齡還是太短了,”司機語重心長,“十多年前,董事長有個私生子的事情,很多人都逐漸忘記了。”

雍九聽出來不對:“為什麼是說十多年前?”

“因為死了,算是夭折,受不了壓力自殺的。”司機歎了口氣,“所以說咱們裴總抗壓能力強呢。”

雍九點頭同意,片刻後腦子才轉了過來,忙問道:“私生子跟那個鄭少爺有什麼關係?”

“你真的……要不是忠心又能打,在裴總身邊待不了一個月。”司機以過來人的語氣道,“我在說楚澤啊,那個身份成迷疑似夫人私生子的楚澤。你總記得裴總是怎麼把他釣出來的吧?”

“記得,半年前老板察覺了夫人背後另一個人的存在,故意示弱,去醫院檢查了一通,就為了讓對方覺得有機可乘。後來沈然風評變得不好,裴總又晾了沈家兩天,讓楚澤以為他對聯姻動搖,所以才出手劫走了……”

雍九一開始語速很快,不帶絲毫猶豫,可越說到後麵越遲疑,到最後竟是一臉不可置信地停下。

他剛剛在說什麼?發生過這些事情嗎?

沈然風評什麼時候不好過……裴總也沒晾著沈家,甚至還帶著沈然去了福利院……不對,為什麼要無緣無故去福利院,隻是做慈善嗎?

呆滯了幾秒鐘,雍九突然就像電腦重啟了一樣,緩了口氣。

他重新答道:“記得啊,裴總這段時間和家裡疏遠了,剛好那個楚澤沉不住氣,就自己跑出來劫走了沈然。”

司機也完全不記得他之前那段話,聽了之後點點頭:“那你覺得,這個鄭少爺的做法有什麼效果?”

雍九思考了一會兒:“鄭少爺也沒說是衝著楚澤來的啊?”

“不管是不是,這對裴總來說都是一步好棋。”

“棋?”雍九一臉莫名其妙,“什麼棋?”

這時候,裴予質下來了。

雍九趕緊閉嘴,下去給老板開車門,順帶彙報工作。

他還記得宋泠跳樓那天,裴總臉色差得跟生病了一樣,但這兩天已經逐漸好了很多,又能每天不要命似的工作了。

車開出小區,過了片刻,雍九還是沒忍住把那八卦也彙報了。雖然不是正經事,但畢竟和裴家有關。

裴總安安靜靜聽了,開口道:“有那個人的資料嗎?”

雍九事先查過,趕緊都說了。

而且還補了一句——是個家產豐厚的紈絝而已,也沒父母管著,所以據說特彆隨心所欲。

裴予質卻道:“放出消息,鄭瑾要找的人名叫楚澤。”

雍九福至心靈,突然就明白了剛才司機的話是什麼意思。

原來鄭瑾大張旗鼓追人,真的對裴總有利啊。管他追的到底是誰,把臟水往楚澤身上潑就對了。

他連忙點頭應下,突然想起另一件私事。

“婚禮方案您要看看嗎?沈然看了,說想來公司和您商量一下細節。”

裴予質皺眉:“來公司?這種事情你沒有拒絕嗎?”

雍九有點心虛,但又很疑惑。前兩天不還把沈小少爺接過來住了兩天嗎?怎麼現在又不讓人接近了。

是因為裴總一向不喜歡在工作場合聊私事嗎?

“有專門的人負責婚禮,沈然有任何提議和意見都找他們對接,不用來找我。”裴予質不近人情道,“就這麼回。”

*

裴令遠程騷擾了楚澤三天。

甚至在被沈照玄邀請著去參加聚會時,也不忘隨身帶著手機,時不時拿出來搗鼓兩下。

一開始是打電話,和他預料中一樣,沒有一次打通過。

然而實際上比他預料的結果好一些,至少三天過去了,楚澤還沒把他拉黑。

電話打不通就發騷擾短信,風格就四個字,死纏爛打,把魏遲曾經用在他身上的方法都用上了。

無論早飯還是晚飯,統統拍照發過去。還有無聊到數了自己臥室有多少塊地磚,窗簾有個地方勾絲了,各種小事輪番騷擾。

而且每發一條,都要跟上一個問題。

【你多大年紀了?】

【你什麼星座?】

【你談過幾次戀愛?】

到後麵問楚澤小學三年級考試得了多少分,小時候你媽打過你幾次,甚至問——

【如果以後我們在一起了,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揍你泄憤嗎?】

這三天,裴令耗儘了自己全部的耐心。

以至於到後麵,係統說他敲手機的表情很像在計劃殺人分屍。

裴令說,對啊,他發覺裴予質以外的男人都很難伺候,還不如都殺了。

“你殺楚澤就算了,殺其他人乾什麼?”係統有些憤慨。

裴令頓了一下,答道:“你覺得這個世界的人,算人嗎?”

係統沒說話,估計又悄悄拉警報去了,背著說他陷入了情緒怪圈,人性逐漸磨滅。

這話兩天之前,係統就已經說過一次。

裴令不在乎。

他隻關心楚澤這口氣能沉到什麼時候。

這三天外麵傳得越來越離譜,再這樣下去,裴家都快在眾人口中多出來三個私生子,和四段曠世背德之戀了。

那對夫婦好臉麵,不會坐視不管的。

而且今天莫名其妙的,不知從哪兒傳出來的消息,說他要找的人叫楚澤。

有名有姓,而且還剛好是正確答案。

裴令想了想,還是將懷疑投在了他哥身上。

他跟係統炫耀:“這何嘗不是一種默契呢,你說對吧?”

係統這段時間被他氣了太多次,已經不怎麼愛搭理他了。

聞言過了一會兒才在他腦海裡說:“再有默契你哥也要和彆人結婚了,交換了戒指,跟他有默契的就會變成其他人,你可以趁現在再高興一點。”

裴令聽了之後反而笑了笑,把係統嚇得又說他有病。

他沒再理會,起身去衣帽間裡挑衣服。

其實沒什麼好挑的,假扮成富家子弟之後穿戴就那幾個樣式,而且今天要見的人,也不值得他打扮。

如果不是要維持人設,他直接套上短袖短褲就去了。

今天下午,裴令和沈家約好了要去湖心島上看婚禮布置。

不是他主動要求的,沈照玄親自打電話來請他過去,除開客套話,裴令歸納了一下實際意圖——小少爺想去看看奈何沒伴,他這個閒人正好去陪著。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小少爺這種身份也和他一樣缺少朋友,但裴令沒有拒絕這個機會。

他本就想去婚禮現場轉一轉。

沈家的車開到了彆墅前接他,禮數做得很周到。

但坐上去之後,旁邊的人顯然並不待見他。

上次去沈家,裴令給小少爺帶去的壞印象算是根深蒂固了。這會兒看他的眼神雖然努力假裝尊重,但很像在看什麼不知檢點的暴發戶。

點了點頭算是招呼過,之後就不再開口,仿佛當他不存在。

車開到湖邊之後,由船接駁,載著車駛向湖心島。

這座島其實挺大,是裴家的地產之一。原本作休閒接待之用,隻招待一些貴客。

島上偏西北的位置是主要的彆墅建築群,臨近岸邊的一圈也零星修建了一些房屋,其餘地方都是休閒區域,島上來往都由觀光車運送。

婚禮進行的場所在南邊,很遠就看見了不少工人和機械車輛。

陽光刺眼,裴令索性戴上墨鏡,剛坐上觀光車,就聽見前麵的司機開口。

“天氣預報說一小時後會變天,真是不巧。”

聲音有點熟悉。

裴令的眼神藏在墨鏡之後,放肆地看過去,正好看見司機略微轉過來的側臉。

從他這個方向才能看清楚,這人就是楚澤。

他直直盯著對方,笑了起來:“確實不巧。”

終於肯露麵了,垃圾崽子。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來得有點晚了,臨近結局有點卡文。

第82章 什麼睡不睡的

楚澤當起司機來還挺儘職儘責,領著他們繞島逛了半圈,一邊逛還一邊解說。

裴令名義上就是個來充數的,所以表現得並不是很上心。小少爺作為婚禮主角之一,就關心多了,問了無數個問題,細致到每一個走位。

可不知道是遲鈍,還是單純對小人物不在乎,小少爺一直都沒發現和自己對話的,正是那天將他劫走的人。

如楚澤所說,天氣果然逐漸陰沉起來了。

裴令望了一眼天邊的雲,這段時間的雨似乎格外多。

“鄭先生擔心天氣嗎?”正和小少爺相談甚歡的楚澤突然對他道,“您可以在島上休息。”

啊,原來是為了這個目的。

小少爺當即就要拒絕:“不了吧……婚禮還沒辦,這始終是裴家的地界……”

裴令直接打斷:“好啊,給我找個僻靜點的地方,我不喜歡熱鬨。”

沈然話說到一半,聽了他的話猛地轉頭看過來,表情就像是受了欺負。

裴令麵無表情問:“怎麼了?”

“大哥讓我全程陪著你。”沈然道。

“哦,那你隻有陪我住下了。”裴令道,“辛苦你了,小少爺。”

說著,他的視線掃過了沈然露出來的手。

除了幾根手指的指甲包著,其他地方一點傷痕都沒有,包括曾經嘗試割腕自殺的痕跡,也都已經徹底恢複了。

觀光車開到了彆墅群,楚澤在前頭介紹:“最近島上不接待客人,所以每棟客房都空著。沈先生本就是以後的主人,不如住在那座城堡裡,至於鄭先生,待會兒我為您找一處清靜又靠近湖景的地方。”

裴令隻說了兩個字:“隨便。"

他看了一眼所謂的城堡,的確是全島最高的建築。修得挺像那種吸血鬼住的暗黑古堡,裡麵折損了百來條人命的那種,說不定到了夜裡還會鬨鬼。

但還是有些浮誇和刻意,不如真正的裴家宅子來得陰森。

將小少爺送到城堡外,那裡已經有人等著了。

沈然下車的時候沒注意,腦袋碰到了車框,疼得輕呼一聲。裴令原本還下意識迎接疼痛,但疼痛沒有來臨。

傷害轉移真的已經解除了。

但一想到是他哥動的手,裴令又不是很高興了。

他在心中問:“所以我現在能殺了他嗎?任務立刻就完成了。”

“不可以!”係統的機械音比平時高了一個八度,“他還是主角!雖然世界被你攪亂了不少,但殺主角依然是不被允許的,你要是真動手,這次就沒那麼幸運能活下來了!”

裴令麵無表情,盯著小少爺的身影。沈然的皮膚幾乎好得吹彈可破,潔白的額頭上立刻就紅了一片。

片刻後他才對係統說:“哦,不能就不能。我問問而已,你急什麼?”

“我急?我能不急嗎!”係統被他氣得又閉麥了。

等到沈然離開,楚澤又啟動了觀光車,不過這回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太陽已經進去了,鄭先生還戴著墨鏡嗎?”楚澤突然問。

裴令很心煩,他知道,演戲的時候又來了,這次還要演一個癡漢。

他直接起身,彎著腰跨過了前麵一排的座椅,動作有些粗魯但被他做得極其自然。

坐到了副駕位置上,他假裝好奇地湊近楚澤,仔仔細細端詳,就好像在觀察什麼稀奇的獵物。

“有個問題,你來當接待,裴家會給你發工資嗎?”

楚澤轉頭看了他一眼,笑得梨渦又出來了。隻看皮相,就好像大學裡很受歡迎的品學兼優男生,說不定還在學生會裡任職。

但裴令忘不了這人一手拿著步槍的樣子,還有從飛機上朝他扔東西的事情。

“不會哦,我給裴家免費打工。”楚澤答道。

他就道:“那你給我打工,我給你發工資,要多少你隨便開。”

觀光車慢吞吞前進,顯得這場暗藏風波的試探都變得搞笑起來。

楚澤沒看路,直接盯著他看,笑著問:“你要包養我嗎,哥哥?”

裴令一時沒說話。

他被“哥哥”兩個字惡心到了,這會兒就想動手,把這垃圾崽子綁上石頭沉湖裡。

短暫對峙之後,裴令單手取下墨鏡,也笑著問:“那你說,我有沒有資格包養你?”

楚澤打量著他的臉,還挺認真的。接著看回前方,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盤,把裴令甩回了座位上坐好。

“哎呀差點撞樹上,哥哥你沒事吧?”垃圾崽子假意關心他。

裴令把墨鏡朝楚澤臉上扔。

不開口了。

楚澤被墨鏡砸到了臉,卻笑得更開心了。

裴令被帶到了靠近岸邊的一處彆墅,周遭是樹林,彆墅被完全淹沒其中,的確非常僻靜。

就算今夜發生了命案,也不會有人及時發現。

楚澤領著他進了彆墅,簡單介紹了一圈就要離開了,說還得去監工。

他把人叫住,開門見山問:“要去找沈然?”

楚澤露出誇張的為難表情:“你不要說出來嘛。”

裴令站在開放式廚房裡,轉身去冰箱那裡接了半杯冰,粗暴地開了一瓶白蘭地,毫不猶豫地倒了半杯。

喝了兩口之後,才感覺活過來一些。

其實他在國外經曆過酒精問題,屬於功能性嗜酒,那兩年他不喝點就做不了事。後來愈發嚴重,索性就努努力戒掉了酒精。

自從回到裴令這個身體之後,那種刻在腦子裡的渴望又冒了出來,這幾天他又重新開始嗜酒了。

再喝了一口,裴令才忍著惡心開口:“你要是真喜歡他,我不介意你以後出去兼職。”

這樣子落在旁人眼裡,倒像是有點為情所困借酒澆愁了。

楚澤似乎很不解:“你想睡我嗎?”

裴令差點把酒噴出來,好不容易才麵無表情咽了下去。

他問:“那你想睡沈然?”

沒料到楚澤直接點頭。

“對啊,沈然看起來很不好睡,但是這個原因讓我很想睡他。”

這句話直接把裴令乾無語了。

係統幽幽說風涼話:“比你更瘋的人出現了,哈哈。”

笑的那兩聲還是沒有語調的機械音。

裴令把杯子舉起來:“過來喝了這杯,我就放你走。”

其實楚澤要走的話他根本攔不了,但這也算某種試探。

楚澤始終笑著,毫不掩飾自己打量的目光,將他從頭到腳看了個遍,走過來接住了玻璃杯。

還故意碰到了他的手。

非常爽快地仰頭喝了乾淨,放下杯子就走。不過走到門口時又停下來,回頭道:“其實我也挺想睡你的。”

……這是他的榮幸了?

所以裴令該裝作高興起來,感激涕零感恩戴德。

實際上他隻感到煩躁。

所以隻能似笑非笑,冷冷開口道:“現在滾吧。”

等到楚澤滾遠了,裴令走到水池邊,開始洗手。

洗到第三分鐘時,係統忍不住了:“我要是現在提到裴予質,你會不會又發瘋?”

“你已經提了。”裴令道,“他在做什麼?”

“工作,頭痛,一邊頭痛一邊工作。”

裴令皺眉:“他經常頭痛嗎?”

“不知道,我也才來一個多月啊。”

裴令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關了水龍頭。轉身就要將楚澤用過的杯子扔垃圾桶,但顧忌被楚澤發現,頓了頓,還是忍耐著放進了水池。

做戲得做像一點。

他又問係統:“裴予質為什麼會頭痛?”

“不好說,要不你自己感受一下?”

裴令正想問他要怎麼感受,就突然感覺到頭部一陣劇烈疼痛,痛得他差點就彎下腰來。

下意識緊緊抓住餐台的邊沿,裴令強迫自己深呼吸,過了半分鐘才勉強適應了這種疼痛。

這種感覺……仿佛有兩股力量在腦海中拉扯,每一股都是從血肉中長出來的,所以撕扯之間會導致劇烈的痛苦。

下一秒,疼痛又忽然被抽走,他甚至來不及阻止,腦海中隻留下一點慣性的痛意,正在迅速消失。

“好了,你體會到了吧?”係統道。

裴令喘著氣沉默了一會兒,卻突然笑了起來,雖然笑得吃力,但連眼中都染上了癡狂的笑意。

“裴予質腦子裡有兩個勢力,我就知道,他不會徹底忘了我的。”

“但他沒想起你。”

“那更好。”裴令笑得更開心了,“在事情結束之前,他最好不要想起我。”

他不希望裴予質再為了他不擇手段。就讓他處理掉那些障礙,給裴予質留一個平穩且自由的餘生。

就算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不被當人,但他希望至少裴予質能擁有一個完整的人格。

係統在他狂喜的時候,突然道:“宿主還記得賀溫書說的嗎?在你死後,裴予質以為你失蹤了,找了你半年。”

裴令臉上笑意凝住:“記得。”

“我推測,那半年裡裴予質也是和現在一樣的狀態。”係統狂往他心上捅刀子,“你不心疼嗎?還笑得出來。”

裴令的眼神又冷了下去。

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裴予質小時候做過太多精神檢查,遇到這種事,或許他真的會以為是精神出了問題。”

“有可能。”係統真澆滅了裴令的意氣,又有點過意不去,連忙轉移話題。

“那你呢?你給自己留了什麼結局?”

安靜了一會兒,看裴令的樣子像是早有答案,但不想出說來。

係統循循善誘:“不能告訴我嗎?我勉為其難可以幫你。”

“給我自己留了……自由吧。”

裴令轉頭看向落地窗外,又起風了。

但看樣子,那片烏雲並不會停留在此處,沒有雨,隻有風。

他又去拿了個玻璃杯,然而不小心脫手,杯子直直往地板上掉。

裴令沒想去接,隻是視線跟著它而下落,看見它砸在了地麵。

竟然沒有碎。

他愣了兩秒,蹲下身撿起來,洗洗又接著用了。

又喝了幾口酒,裴令對係統道:“準備準備,晚上還有一場戲。”

“宿主準備就好了,有我什麼事?”

“楚澤應該會直接殺了我。”裴令平靜地在腦海裡說,“你不想保我的命?”

係統沒想通:“啊?他不是要睡你嗎,怎麼又要殺你?宿主從哪兒看出來的?”

裴令往樓上走去:“你變個實體出來跟他睡吧,你這麼懵懂,正好是他想睡的那款。”

不等係統氣急敗壞,他又冷靜補充道:“我在旁邊為你加油。”

第83章 初次見麵

站在窗戶邊,從一片漆黑的彆墅望出去,能看見波光粼粼的湖麵,還有遙遠的湖對麵由高樓大廈組成的城市天際線。

風是不沾染一點城市氣息的。

裴令站了好一會兒,直到身體感受到涼意,才離開了窗邊,坐在臥室靠門的單人沙發上。

淩晨三點,楚澤終於來了。

裴令原本還在猜測,那垃圾崽子會闖正門還是翻窗,結果楚澤給座機打來了電話。

樓下客廳裡,鈴聲突兀地響著,打亂了整個夜的寧靜。

他稍微一想,就猜出了楚澤想做什麼,煩躁卻無奈地放下酒杯,起身下了樓。果然,電話一接起來就被掛斷了。

楚澤將手機放回兜裡,靠在臥室門後的牆邊,等著鄭瑾上來,然後給人致命一擊。

腳步聲從樓梯台階傳過來,一點點近了,最後停在了門外。

一聲歎息,鄭瑾開口道:“如果你耍我這一通不是為了談感情,我會很挫敗的。”

竟然早就發現了?

楚澤有點意外,收起了掌中鋒利又小巧的匕首,主動打開門,就看見了微光中有些醉醺醺的鄭瑾。

鄭瑾開了走廊的壁燈,光線頓時明亮了些許。白了他一眼之後,撞了他肩膀一下,擠進了房間。

“怎麼,是想通了,來找我開價錢,還是乾脆來解決我這個麻煩的?”

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拿起酒杯又要喝。

然而送到嘴邊了卻忽地一頓,轉頭問他:“有沒有趁我不在的時候下毒?”

楚澤盯著鄭瑾那張醉後迷離的臉,有些不自覺地陷進了那雙眼睛裡。

他終於又笑起來,走過去將匕首往桌上一放。然後在地上坐下來,倚著牆,搶過酒杯自己喝了兩大口。

“凶器原本是這個啊,”鄭瑾看向匕首,半開玩笑道,“就用這個解決我?我以為自己至少能配得上子彈。”

“你喜歡槍?”楚澤問。

鄭瑾一臉無所謂:“我又不殺人,用槍乾什麼。”

楚澤又喝了幾口酒,他們之間安靜了一會兒。

鄭瑾沒有酒喝,就盯著窗外發呆,年紀比他大了好幾歲,發起呆來竟然也稱得上單純。

然而目光突然瞥向他,眼裡的銳利依然不減。

“你到底什麼身份?逼你出來就像要了你的命一樣,還想直接殺了我。是裴家要藏著你?”

楚澤沒回答,隻問:“殺你還不是因為你看起來彆有所圖。”

鄭瑾笑了笑,歪著身體,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臉。

帶有羞辱意味的動作,但力道算輕,臉上的笑又好看,所以看起來更像是花花公子調情。

楚澤握緊的手緩緩鬆開,殺心也暫時平息了一點。

鄭瑾道:“如果你是私生子,那我比你有錢多了,除了你這張臉,還有什麼值得我圖謀的?”

“我像你前男友?初戀?還是仇人?”他問。

“像個屁,”鄭瑾又坐了回去,皺著眉答道,“一種類型我不談兩次。”

他有些正經地說:“我不談戀愛。”

鄭瑾就一把搶回來玻璃杯,又倒了半杯酒,然後在桌麵給他推了過來。

“沒關係,相處就隻求一個感覺,不需要什麼關係來定義。”垂眼說話的時候,又有幾分冷冽,有點像一個人,楚澤沒心思去想到底像誰。

但這種“關係不定義論”,他倒是很喜歡。

自己和裴家的關係也是如此。

“喝吧?”鄭瑾抬眼看他。

他鬼使神差就仰頭喝了兩口,之後問道:“那你下毒了嗎?”

鄭瑾笑了笑,仿佛覺得他是小孩子開玩笑。

“原本我也隻是打算玩玩,你不願意搭理就算了。但我現在改主意了,如果你真是裴家的私生子。”

“什麼主意?”

“幫你上位啊,讓一個私生子在我幫助下成功上位,多好玩的事。你很想攪黃這樁婚事,對吧?”

楚澤再一次感到意外。

他問道:“你想要裴家的資源?”

“隨你怎麼想,我無所謂,反正實話已經給你撂這兒了。”鄭瑾繼續看向窗外,悠悠道,“人生多無聊啊,有錢沒錢有權沒權的,我就想多玩玩,玩夠了再死。”

又是一段沉默。

楚澤放下玻璃杯,抬頭望著鄭瑾:“夫人邀請你去裴家做客,明天。”

鄭瑾似是覺得好笑,笑了好一會兒才轉頭看他。

“我要是沒通過你們家的測試,就死在你刀下,通過了,明天就去當你們家的座上賓?”

他點頭,也笑得燦爛:“是啊,我想夫人會喜歡你的。”

鄭瑾笑著瞥了他一眼:“那裴家還真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

*

楚澤喝了兩杯酒就走了。

裴令卻一直沒睡。

有擔心垃圾崽子殺個回馬槍的原因,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根本沒有睡意。

又望著窗外的夜色,發呆了很久,才起身慢悠悠把玻璃杯拿到樓下,扔進了水池。

接著又開始洗手。

整個島上都太安靜了,裴令莫名就像找個人說說話。

於是主動叫了係統出來。

“乾什麼?”係統不太想搭理他。

“裴予質最近沒回裴家吧?”他問。

“沒有,跟父母關係不對付,又沒撕破臉,所以一直忙著工作,也住在公寓裡。”

“那就好。”

沒有被迫和父母融洽相處,他稍微放心一些。

而且裴予質不在裴家是最好的,這不是一個合適的見麵時機。

裴令又不說話了,係統反而要來刺激他:“手快洗破皮了吧,有潔癖就不要乾勾引反派的事啊,宿主。”

水聲嘩嘩,他在腦海中說:“我還沒勾引過裴予質,真可惜。”

係統無語到安靜了一會兒,才說:“裴予質好像也不需要你勾引,但凡他還記得你,你說什麼他都會答應。哪怕你要滾床單,他也能立刻脫衣服跟你大戰三百回合。跟你當情人當床伴當朋友,都取決於你。”

裴令終於關了水,似乎有點支撐不住醉意,雙手撐住了台麵。

“也是,什麼喜歡不喜歡的,”他喃喃說出了聲,“他和我的關係也不需要定義。”

之前對楚澤說出這句話時,裴令隻是想喚起楚澤對自己身份的介懷,可現在仔細一想,他也挺讚成的。

係統反駁道:“我懷疑你在嘴硬,其實心底在意得很吧?”

裴令絲毫不像被說中的樣子,難得坦率地笑了笑。

“你懂個屁。”

擦乾手,裴令跑到屋後的庭院裡坐著,癱在躺椅上繼續發呆。

這裡正好對著城堡的方向,房間的燈都是熄滅的,亮著的隻有走廊。

“楚澤跟沈然說了些什麼?你知道嗎?”裴令問。

“探聽不到。”係統答得非常冷酷。

“廢物。”裴令也冷酷地評價。

係統一下就急了:“我的能力如何還不是看你本事多大!你要是現在把世界攪得徹底天翻地覆,我馬上就能給你變出一百個裴予質!至於像現在一樣能力時好時壞的,現在連一場談話都探聽不到嗎!”

裴令不說話了,像是被係統罵呆了。

然而幾分鐘之後,裴令非常冷靜地說:“如果真有一百個裴予質,那每天說的話加起來會很多吧,豈不是等於得到了一個話嘮版裴予質。”

說完把自己逗樂了,笑得肩膀都一抖一抖的。

“神經,建議你去檢查一下。”係統不說話了。

過了會兒,屋裡突然傳來一聲破碎的輕響,但隨即又歸於寂靜。

怪了,這時間不該有人來。

裴令起身,摸到兜裡那把被他收為己用的折疊匕首,走進屋子。燈一開,他就看見了廚房地麵的玻璃碎片。

水池裡原本該有兩個玻璃杯,現在隻剩下一個。

就好像,白日被他不慎掉落在地卻沒碎的杯子,現在終於碎了。

“啊哦,”係統在他腦中出聲,“世界開始出bug了。”

*

第二天清晨,昨夜的風已經停了,又是一個晴天。

一行人回到碼頭那邊,但楚澤沒有現身。

裴令一夜沒睡但一口氣吊著,精神還行,但小少爺困得格外明顯,整個人都蔫噠噠的。

“城堡裡鬨鬼?”裴令隨口問了一句。

沈然沒理他,隻裝作沒聽見,上了船。

過了湖,有兩輛車等著。其中一輛後排車窗降了條縫,沒露臉,但伸出一隻手對裴令揮了揮,應該是楚澤。

“我就不跟你回去了。”裴令說著就往那輛車走。

沈然回頭匆匆掃了一眼,然而視線掃到那輛車的車牌號時,臉色忽地一變。

“裴家的車?”沈然警覺地問,“你要去裴家?”

眼下裴令跟小少爺暫時沒有利益牽扯,也不打算在這時候對沈然做什麼,但前提是對方不會影響他的計劃。

裴令回頭就道:“以後少出來,你都曬黑了。”

白得發光的小少爺突然局促起來,氣鼓鼓地上車走了。

裴令上了裴家的車。

楚澤已經換了身裝扮,板板正正穿上了正裝,連頭發都打理過。從陽光開朗大學生,變成了豪門接班人。

但臉上過分洋溢的笑容還是沒變。

“昨晚睡得怎麼樣?”

他坐在後排另一邊,開始閉目養神:“酒挺好喝。”

“知道今天要去裴家,怎麼還喝那麼多?”楚澤問。

裴令察覺出一點荒謬,睜開眼不可置信地看過去:“你是媽媽的乖寶寶嗎?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再這樣我就對你沒興趣了。”

說罷將扣好的襯衣又扯開一顆紐扣,這才呼吸順暢地重新閉上眼。

“到了叫我。”他道。

不過是見裴先和楚風荷而已,彆說喝酒了,這兩個人甚至不值得他係領帶。

閉上眼睛,是為了不看見通往裴家老宅那條熟悉的路。

他擔心自己會流露出一些控製不住的眼神,被楚澤發現端倪。

過了二十分鐘,他感覺到車速變緩。楚澤一聲“到了”,他才逐漸睜開眼。

他們剛進入最外麵的門,行駛在一條曲折僻靜的林蔭路上。在樹林掩映的深處,依稀可見一棟暗灰色的建築,那是裴家的主樓。

降下車窗,裴令感受著從百年老樹間穿拂而過的風,輕聲道:“有些年頭了。”

“是挺老,”楚澤的語氣滿不在乎,“我想過把這裡推平,然後修一個遊樂園。”

裴令沒說話,心想裴先怎麼不一早弄死你。

敢在裴家司機的麵前說這種話,看來是真的不害怕,背後有楚風荷撐腰,說話就是硬氣。

車停在主樓前的噴泉廣場上,有人來為他們開門。

裴家的待客之道是沒什麼可挑剔的,有客人來,主人都會出來迎接。沒來得及細看,他隻瞥見台階上站著好幾個人。

下車站定後,裴令剛好站在陽光底下,迎著刺眼的光線看過去,遲遲沒能看清楚。眼睛刺痛,隻好先垂下視線。

他被楚澤領著走上台階,聽見垃圾崽子玩味著說了句“難得”。

隨即語氣不佳道:“這是鄭瑾,夫人請來的客人。”

裴令剛垂眼踏進建築的陰影中,聽見這話,一股感知到危險的恐慌感席卷了整個身體,腦子裡就像被敲響了一口鐘似的嗡鳴。

“初次見麵,”他哥的聲音很冷淡,“我是裴予質。”

作者有話說:

見麵啦。

第84章 見麵禮

裴令抬眼時嘴角是上揚的,非常禮貌的社交性微笑。

再怎麼不想見麵,也還是見到了。

這算是什麼孽緣?

他索性直接看向裴予質的眼睛:“你好,久聞大名。”

幾天不見而已,他和裴予質之間卻像隔了數年。不是分開了八年的重逢,而是完全變成了陌生人,見麵不識,前麵二十多年的人生都一筆勾銷。

明明他心裡還墜著很多關於裴予質的秘密,可說不出來了,就算說出來也隻會變成一堆廢話。

可在這一瞬間,裴令還是對自己說了句“算了”。

求仁得仁。

裴予質表情沒什麼變化,依然是不帶感情地審視一瞬,然後將他請了進去。

稱呼他時,說的是“鄭先生”。

裴令笑了笑,邁步走進了裴家。

他裝作第一次來,卻對這裡每個地方都無比熟悉。

八年過去了,這個宅子竟然毫無變化。就連那些花束的品種和擺放位置都如以前一模一樣,仿佛與他最後一次看見的是同一束,長開不敗。

看方向是要往會客室去,裴令是客人,與裴予質幾乎並肩而行。

“聽沈照玄提起過你。”他哥忽然開口。

裴令正走神,想著他哥是不是正在忍受腦中的痛苦,被猛然一問,又不得不切換回鄭瑾的立場。

“最近認識的新朋友,”他道,“算是一見如故。”

裴予質反問道:“與沈照玄一見如故?”

他不得不轉頭看過去:“很奇怪嗎?”

“很奇妙,”他哥用詞還挺委婉,“你與楚澤也一見如故嗎?”

今天裴予質話有點多了,看來他的名聲傳得很廣,連裴予質都得問上兩句。

楚澤跟在他們後麵,一路上都沒說話。

裴令轉頭看了眼楚澤,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打量著裴宅的各處裝修,似乎真打算將這裡給推平。

他收回視線,回頭答道:“不是吧,大概是一拍即合?”

楚澤在後麵說:“那叫臭味相投。”

他扯了扯嘴角,沒能笑成功,一看裴予質,同樣沒笑。

氣氛有些微妙。

裴令隻好閉嘴,在心裡問係統,他哥怎麼突然回裴家了。

係統也有點迷茫:“不知道啊,我也覺察不到裴予質的動靜。”

“少爺,怎麼沒戴訂婚戒指?"後麵的楚澤突然開口。

裴令視線往裴予質左手看去,手指上沒有任何配飾。他知道那枚戒指的去向,在世界重置所有人意識之前,裴予質為了表明終止聯姻的立場,將訂婚戒指送還給了父母。

難不成回來這一趟是為了拿戒指?

正好走到會客室外,裴予質抬手敲了兩下合上的門。

之後才給了楚澤今天的第一個眼神:“夫人讓你去取一樣東西,樓上起居室,靠門的矮櫃上。”

即使是看向楚澤,這個頗具威脅的人,裴予質也沒什麼波瀾,仿佛並沒有將其當成對手。

但這句話明顯是要支開楚澤。

楚澤似笑非笑地停留在原地,對峙了片刻,似乎覺得裴予質這個借口找得實在拙劣。

但還是迫於現實,不得不答應。

“行,少爺。”

這聲“少爺”喊得比之前更加諷刺,隨即轉身大步離開了。

裴予質沒有被挑釁到,麵色平靜推開了門,對他道:“請進。”

裴令還有些不習慣這種客氣和禮貌,仿佛回到他剛來裴家的時候。那會兒裴予質對待他就像對一位客人,禮節十分到位,甚至稱得上體貼。

幾個月後才有所改變。

大概是見他短時間內不會離開,態度才逐漸轉換,不再客氣,卻也更加疏遠,或許是不喜歡父母找了個活人給自己當玩具。

裴令說了聲“謝謝”,進了房間,便看見窗邊站著的一個女人。

黑色的及地長裙,墨黑的發絲規整而優雅地盤在腦後,身姿挺拔地立在那裡,整個人肅穆淡雅至極。察覺到有人進來,便從容轉過身來。

他抬眼望過去,看向他曾經叫了多年“母親”的美麗女人。

楚風荷。

時間並未給這個女人帶來多大改變,和從福利院接回他時比起來,模樣沒什麼差彆。

女人對他也淺淡地笑了笑,從那張臉上依稀能分辨出裴予質繼承的部分。

冷漠的眉眼。

他走近了,帶上笑容,以陌生人的口吻道:“夫人,早上好。”

“時間很合適,鄭先生。”楚風荷的笑意如紗一樣薄,“小澤提起你時所言不虛,果真是很適合他的人。”

“謝謝,我很喜歡交朋友。”他回道。

楚風荷並不打量他,非常真誠地直視他眼睛,塑造一種和善的幻象。

如果站在這裡的不是與楚風荷相處了六年的裴令,他也會認為,這是一位看似高高在上,實則善良體貼的女士。

畢竟當初在福利院第一次見時,楚風荷幾乎讓所有小孩都向往這個家庭。

“那太好了,裴家也非常喜歡結交有價值的朋友。”女人抬手示意,“請坐吧,鄭先生這段時間有安排嗎?”

“剛回國,看什麼都新鮮。”他答得模棱兩可。

三人坐下,傭人端來了熱茶,裴令沒碰,注意力一直被旁邊事不關己的裴予質分散。

他還是不知道裴予質回裴家的目的。

“既然鄭先生也是沈家的朋友,不如就先這裡住下來,等到婚禮之後再做安排。”楚風荷的聲音讓他收回了分散的注意力

隻見女人慢悠悠端起茶杯,嘴唇碰了一下茶水,看不出來喝沒喝。

裴令假笑:“不好叨擾吧?”

“怎麼會,隻怕我們招待不周。”女人放下茶杯,“鄭先生從事藝術,對婚禮布置也有見解吧?可以和予質多交流,我想他會很樂意的。”

太會說話了。

鄭瑾在外的名聲也就是個做收藏生意的藝術販子,還是常常賠錢的那種,在楚風荷口中就變成了對藝術有見解。

不過這兩句話還有更蹊蹺的地方。

留他下來可以理解,鄭瑾的家世在這兒,就算當不了盟友,當裴家的普通朋友也是在生意上多一條門路。

可為什麼,楚風荷讓裴予質陪他,卻沒提到楚澤?

什麼意思?

裴令看向一旁的裴予質。

他哥則盯著桌麵看,又不耐煩了,但太有教養,所以沒有當麵拆台。

楚風荷也朝裴予質看過去:“予質,最近忙嗎?”

裴予質抬眼,不冷不熱答道:“楚澤會更忙一些。”

裴令感覺氛圍凝固了一瞬。

這陰陽怪氣的,沒了解過內情還聽不出來。楚澤可太忙了,每天要去島上盯著,又得接近沈家小少爺,還想著要如何把裴予質扳倒,腦子裡的算盤起碼有三把。

但他似乎也沒好到哪裡去。

沒等裴令主動開口,婉拒與裴予質接觸,就聽得他哥又補上了一句。

“他忙,自然是我幫他招待客人。”裴予質說著,突然看向裴令,讓他幾乎措手不及。

正好,略顯急躁的敲門聲響起,不待房間裡的人回應,門就被推開。

楚澤提溜著一個餐盤大小的首飾盒子走進來,一邊走還一邊低頭研究。眼也沒抬,很是隨意地叫了聲“夫人”。

隨即把首飾盒往桌上一放:“事先說明我沒打開看啊,裡麵到底是什麼?”

“叫人。”楚風荷提醒了一句,語氣並不威嚴。

但楚澤還是歎了口氣,很不耐煩地瞄了一眼裴予質,叫了聲“哥”。

裴予質沒應下這個稱呼,就好像沒聽見。

裴令一樣沒什麼反應,但他內心正壓抑著一股暴躁。同樣的稱呼從楚澤口中叫出來,怎麼聽怎麼刺耳。

他故意裝作若有所思,視線在裴予質和垃圾崽子之間掃了掃,成功收獲了兩雙眼神。一雙冷若冰霜,讓人不敢再窺視,另一雙則非常放肆,衝他眯著眼睛笑。

笑得也太欠揍了。

楚風荷打開了首飾盒,裡麵是一枚胸針,鑲嵌有不小的冰藍色碧璽,剔透得像從海裡捧出來的。

“一點見麵禮。”女人笑著將首飾盒往前輕輕一推。

裴令幾乎要皺眉,他覺得這很不對勁。

裴家作風向來與殷勤二字無關,即使求人辦事,姿態也不會太低,甚至會想儘辦法讓彆人來求著幫忙。

果然,下一秒楚風荷就道:“我記得予質有一對袖扣,出自同一個設計師之手,和這枚胸針是一套。我沒記錯吧,予質?”

第85章 我不想變成瘋子

不隻是裴令,就連另外兩人也都因這句話而感到意外。

他笑著問:“是要托我轉交給沈家的小少爺嗎?”

“是送給鄭先生的。”楚風荷說著站起身來,“不好意思,接下來恐怕要失陪了。”

接著叫上了還有些迷茫的楚澤,慈愛地拍了拍肩膀。

“你和我一起。”

楚風荷走出了幾步,楚澤卻還停留在原地,視線落在首飾盒上,有點諷刺地笑了出來。

隨即用勝利者的目光俯視著裴予質:“哥,不客氣。”

而楚風荷沒有任何要製止的意思,就放任楚澤那樣挑釁。

裴予質本人當然不會上鉤,被這種挑釁惹怒,但裴令心裡突然就有一股怒意湧了上來。

“夫人留步,”他起身,用平靜的語氣道,“我可以和您單獨聊聊嗎?”

楚風荷思索了一瞬,頷首同意了:“在這裡?”

“是的,麻煩您請其他人先出去。”

楚澤給了裴令一個詢問的眼神,但被無視了,裴予質卻似乎根本不想多待,立刻起身離開。

與他擦肩而過時,低聲說了一句:“我在門外等著。”

裴令沒有反應,他腦中已經沒空餘位置思考裴予質的意思,用眼神將楚澤也趕出去之後,才附身撿起了首飾盒。

打開看了兩眼,不客氣地取出胸針,放在掌心把玩了片刻。

“馬上就婚禮了,夫人在這時候換掉主角,不會太草率嗎?”

“合適的選擇在什麼時候都不草率,”楚風荷的語氣很理所應當,“相比起予質這樣沉默寡言的孩子,小澤和沈然更加適合彼此,不是嗎?”

裴令無力地笑了笑:“您這心偏的,可真有創造力。”

楚風荷話裡的笑意則相當自然:“鄭先生也真是熱心腸,如此關心婚事。還是說,鄭先生把玩笑開成真的了,的確喜歡小澤?”

他還沒回答,女人就用長輩的姿態開解他。

“年輕人,情愛難免,可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就知道感情往往帶不來任何增益。”

裴令很不想把話說透。

楚風荷這麼做,無非是想借由婚禮將楚澤一朝扶持起來,讓其身份自然而然見光,且一躍成為裴家真正的接班人。

雖然不知道裴先去哪兒了,但楚風荷明顯無所畏懼。

而裴予質,則是被放棄了,被剔除了繼承的資格。

可如果裴令不點出來這些事實,楚風荷這種人可以一直跟他繞圈子,用和藹的麵目說出那些暗藏惡意的假話。

他將胸針的背麵翻了過來,抬起頭道:“裴予質從什麼時候開始,成為了夫人的棄子?”

這一次,楚風荷完美的麵具終於露出了一點真實表情,疑惑不解。

“予質?鄭先生為什麼關心這個?”

裴令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燒起來了,那把火愈燒欲烈,理智在不受控的邊緣被煎著。

他儘可能平靜地闡述立場:“既然我被您當成了次等資源,留給了次要的裴予質,我應該有權利問您幾個問題。如果您坦率回答,我才能好好考慮與裴家合作的可能性。”

這番話說出來之後,楚風荷似乎才真正將他當成了可以交談的對象,帶著幾分認真,審視了他片刻。

“好,我可以回答你。”她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從何時開始放棄了裴予質,但我能明確地說,他以後會一直是棄子。”

裴令點點頭:“第二個問題,楚澤是您的孩子嗎?”

其實裴令在幾天前,就從係統那裡得知了楚澤的身世。

這人並不是楚風荷的私生子,甚至也不是親戚,而是和裴令差不多的背景。無父無母,但有個年邁的爺爺,十四五歲的時候因機緣巧合被楚風荷看中,暗中接回來養著。

時間正好在裴予質剛成人那段時間,也是裴令出國之後。

所以裴令很難不去想,楚風荷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態,接回了一個半大孩子,給了自己的姓氏,親自培養。

甚至從今天的表現來看,還給了以前從未有過的慈愛——無論是裴予質還是他,都不配得到的東西。

憑什麼?

到底憑什麼?

裴令的不甘在剛才徹底爆發了,他覺得比起自己當了六年的人形玩具,這件事更加讓人費解。

楚風荷仿佛在思考他這個問題的深層含義。

因為如果單純要衡量是否值得合作,沒必要問出這麼感情化且私人化的問題。

但女人還是回答了:“小澤當然是我的孩子。”

“唯一的?”

楚風荷的邊界很堅固:“鄭先生沒必要知道。”

他了然:“所以就是唯一的,楚澤是您唯一的孩子。”

裴令閉了閉眼睛。

他知道自己其實沒有立場憤怒。裴令從來就不是裴家的孩子,而裴予質的事情,說到底他也沒資格去打抱不平。

可是他忍不住。

頭很疼,突然之間發作的。他用掌根胡亂揉著太陽穴,來回踱步了片刻,突然站定看向女人。

“你應該不知道吧,從裴予質小時候開始,有幾個傭人就一直在欺負他。”

“什麼?”楚風荷顯然沒能立刻明白他在說什麼,一個陌生人,忽然說起了裴予質小時候的事情。

裴令一看這副全然不知的表情,就氣得手指發抖。

係統了解他,立即開口:“宿主,忍住。”

他想忍,可是頭痛讓他完全無法冷靜思考。

而且耳邊也響起了刺耳的嗡鳴聲,係統又說了些什麼,他都聽不太清了。

“負責打掃他房間的那幾個,給他的杯子裡裝泥巴,往枕頭裡藏釘子,就為了看所謂少爺被欺負得不敢開口的樣子……”

裴令強忍著痛,質問對方,“知道為什麼裴予質從來不說嗎?因為在我過來的時候,那些事情就已經持續很多年了,他早就錯過會開口求助的時機了。”

楚風荷的遊刃有餘始終不是一麵不破的盾,她終於露出了懷疑與戒備的神情。

裴令恍惚以為自己在複仇,如果不是這麼痛的話。

當初他發現了那些肮臟的事情,也發現了裴予質的無動於衷。小時候的他不明白,被傷害就會痛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在裴予質身上毫不奏效。

他朝著楚風荷走了幾步,咄咄逼人。

“驚訝嗎?你從來不進他房間,不關心他,當然不會知道了。你甚至也不知道他對花粉有過敏症狀吧?不隻是他的書房,整個裴家每天都換一次的鮮花,你讓他隨時都活在痛苦裡。”

這是楚風荷從來不知道的事情,即使不關心裴予質,也多少會受到衝擊。

女人質問道:“你究竟是誰?為什麼會知道裴家的事情?”

“我是誰?”裴令笑了笑,“我是誰並不重要,因為你們從一開始就沒把我當人,唯一有可能被你們當人的,也在你們的陰影之下逐漸變得不正常了。”

頭疼加劇,可裴令不想去管了。

他握緊了手中的胸針,已經鬆開的針頭刺入皮膚,但他渾然不覺。

“你該問為什麼裴予質從來都不說。因為他自己明白,從幾歲開始就成了你們的棄子。”

裴令開始享受將真相一點點剝開的痛感。

“裴先在外麵養私生子,你倒好,不關心也就算了,等到他終於熬到成年,你又去找了個野孩子寄托你的愧疚。發現良心有愧,但為時已晚了,裴予質已經變得比你們夫妻更冷漠了,是吧?”

啪。

一個耳光落在了裴令臉上。

力氣很大,裴令被扇得偏過頭,臉頰的刺痛感逐漸浮上來,嘴角似乎也破了。

他回頭看去,楚風荷的冷靜依然不減,並且也沒有因為他的揭露而有一絲的惶恐與悔過。

也是,這種人怎麼可能悔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