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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星引力 文盲土撥鼠 58714 字 1個月前

愛很難用足夠來形容,就像錢一樣,沒有人會說自己賺到了足夠多的錢,可要是能夠和池易暄相愛一年,得到足以捱過餘生的愛,那就算足夠。

我要把每一天都當做最後一天來過。

我們要做儘情侶間的事,在電影院裡分一桶爆米花、喝一杯可樂(池易暄說他在控糖)。不知道這世界上為什麼會有人抱怨約會項目無趣,逛街、吃飯都像是無味的白開水。如果能夠天天和他做這些事,少活幾年我都不介意。

我的生日願望從許下的一刻起就開始成真。美妙的二十四歲。

夜幕降臨,厚厚的積雪反射月光,晶瑩剔透閃著珠光。

入睡之前,雪又下了起來。夜顯得朦朧,銀月被覆上磨砂濾鏡。我哥的聲音從臥室裡傳了出來:

“我要睡了。”

“馬上就來!”

我伏在茶幾前,拿出早上去菜市場打印出的照片。

生日蛋糕前的我們麵帶微笑,小小的燭光落進眼底像睡在許願池裡的硬幣。比起廈門,如今的我們輪廓更為成熟,各自穿著工整的襯衫,紐扣扣到最上一顆,好像都過了會犯錯的年紀。

我將照片翻到反麵,拿過一隻圓珠筆,剛寫完第一個字筆尖猛一打頓。我想寫的是“倒計時365天”。

思考了一會兒,劃掉“倒”字,改為“1月1日”。

我在日期下方寫道:

今天是我們相愛的第一天。

第66章

一直與我哥睡一張床,沙發便變回了沙發。我發現池易暄睡覺時磨牙的毛病到現在還沒好,偶爾起夜聽到“咯咯”的叩齒聲,總是嚇我一跳。小時候我一度以為家裡進了老鼠,我擔心老鼠順著爬梯爬上池易暄的床鋪,啃掉他的耳朵,於是偷摸爬下床,拿過書桌上的作業本卷成筒,一手操作業本,一手扶爬梯,爬到上鋪就要去打老鼠,後來才發現藏在我們臥房裡的大耗子原來是我哥。

等他睡醒之後我和他說這件事,他從來都不相信,還要反咬我一口,說我打呼嚕影響他睡眠。

元旦結束了,池易暄又回公司上班去了,同事們都知道他生病做手術的事,我本來以為他們會對他溫柔一些,結果沒過幾天池易暄就告訴我他要出差。趁著快過年的節點,客戶心情好可能好說話,他們想趁熱打鐵,完結春節前的最後一單大項目。

出差預計要十四天。我開車送他去機場,司機一樣忙前忙後,幫他把行李箱從後備箱拿出來,鄭重其事地與他說再見,祝他一路順風。

他打趣道:搞這麼嚴肅做什麼?我不是很快就回來了?

我目送他拖著行李箱匆匆忙忙去領登機牌,身影消失在擁擠的人流之中。

回到家我就搜索起他們這種銀行家出差到底是乾什麼去了,回車按下之後,專業術語排山倒海,我兩眼直發暈,拿出手機向他發送信息:

想你了,哥。

過了一會兒,他回複我:

剛登機。

我將手機抵上額角。365天減去14,你媽的!

家裡空空蕩蕩,沒有人罵我,好孤單。躺在有他味道的大床上,就忍不住想要打飛機。

第三天夜裡我忍不住和他打視頻電話,第一次被他掛斷了,第二次打過去他才接起來。這個時間點了,他還穿著西裝,脖間係了條灰色的真絲領帶,領結下彆著一隻銀色素領針。視頻裡的他戴著無線耳機,背景看起來像是在酒店走廊。

“剛才怎麼掛我電話?”

池易暄走到走廊儘頭的位置,落地窗外的鋼筋森林由廣告牌與霓虹燈點綴。

“剛才在同事的房間裡,現在出來了,為了接你的電話。”他看著我,不過我很快就發現他看的其實是他自己——他將額角淩亂的兩絲頭發用手指壓平,接著將臉轉向側麵,一臉臭屁,像是在檢查自己漂亮的下頜線。

“彆臭美了,你什麼時候回家?”

“不是說了兩周結束就回來嗎?”

我撇撇嘴,“想你了,哥,你想我嗎?”

池易暄眼裡隱隱有笑意,“沒時間想你,加班忙得很。”

“現在呢?現在沒在加班,有在想我嗎?”

他彎彎的嘴角下露出點牙齒,“沒有。”

我知道他也有點想我,於是深情款款地和他說起情話:

“好想操你。”

池易暄眼裡的笑意更濃了,每次看著他笑我心裡也癢癢,舔舔嘴角正想要再說兩句葷話,結果屏幕中央忽然冒出一隻巨大的拳頭,朝攝像頭撞來,碰出“梆”的一聲,仿佛要穿過手機往我腦門上錘。

“天天發情。”

耳機裡隱約傳來彆人叫他的聲音,池易暄朝過道裡看了一眼,說他馬上就去,然後看向我:“加班去了。”

“哥,你最好注意點,彆被我抓到你出軌。”

池易暄哭笑不得:“你有病啊!掛了。”

通話結束後,我又向他發送一條信息:你能不能早點回來?

他回了個:好。

其實我知道回程日期早都由公司的HR訂好。決定它的是客戶、老板,不是我們,但能聽見他哄我一句“好”,我也能高興得在沙發上打滾。

池易暄出差的第十三天,我研究起菜譜。他在外出差吃的都是外賣、餐廳,不健康得很。為他接風洗塵的菜譜主打一個健康,我打算煲份湯、炒份青菜,再來條高蛋白高營養的紅燒魚。

他離家的第十四天,晚上我剛進廚房,便收到了他的信息。

今夜有暴風雨,機票改簽到第二天晚上了。

我回了個“好”,解下圍裙,將今早買來的草魚從砧板上抱回衛生間的水盆裡。

他離開的第十五天,我開著他的奧迪去機場接他。手機軟件裡顯示航班已經到達,好不容易在停車場找到車位,還沒來得及熄火,我就發消息問他到了沒有。

我心潮澎湃地朝接機口走去。周圍人流湧動,等了二十分鐘都沒等來他的消息,可能他正忙著出機場。我將手機鈴聲調到最大,剛放回口袋又拿出來,打開設置再加一個震動提醒。

我百無聊賴依在接機口前的扶欄前,一隻腳掌搭在另一隻腳掌上,約莫又等了一刻鐘,終於在人群中看見他的身影。

他穿著一件白毛衣,黑色羽絨服搭在他一隻手臂上,另一隻手握著登機行李箱朝出口走來。

心臟差一點就擠出了嗓子眼。我立即舉高手臂揮舞起來,兩隻腳尖都快要離地。哥,我在這兒!

可是他沒有看我,他和同事們有說有笑地出來,步伐不如以往一般輕快,我知道他的肚子仍然偶爾會疼痛。

從他出院到現在也才過去一個多月。為了趕上健步如飛的銀行家同事們,沉重的腳步被他努力抬起,他儘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其他人無異,而他那群蠢鈍的同事則一點都不為他著想,走路像是要飛。

我撥開人群,走到他們跟前停下,默不作聲地從他手裡接過行李箱。

我的行為太過突兀,一行人停下腳步,齊齊看向我,“你是?”

池易暄也被我的出現嚇了一跳,看了我一眼,回答說:“……這是我弟。”

“哎?從來沒聽你說過啊!”

他們好奇地打量著我,“初次見麵。”說著朝我伸出右手,懸在空中約有兩秒,我怕池易暄以後在公司尷尬,還是握住了,半秒後就鬆開。

“我哥生病了身體不好,我先帶他回家了。”

“哦,對!易暄你才出院沒多久吧?趕緊回去吧,今晚早點休息啊!”

易暄、易暄地叫著,好像他們真有多麼體貼。池易暄和他們客氣地道彆,讓大家到家了在群裡說一聲。

終於離開了那群討人厭的同事,我推著我哥的行李箱走在前麵,用著和他同事們一樣的步伐,他在後麵追,過了一會兒開始叫我的名字。

“你走慢一點。”

“既然走不了這麼快,剛才怎麼不讓他們慢一點?”

他瞥了我一眼,“吃炸藥了你?”

我放慢腳步,沒理睬他,來到停車場後,將他的行李箱扔進後備箱,然後坐進駕駛座,手握在方向盤上。

“你沒回我的信息。”

池易暄係上安全帶,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我在說什麼,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我開了飛行模式,忘了調回來。”

“哦。”

他最好說的是實話。我不動聲色地斜過眼,看到他輕輕在屏幕上點了下飛行模式的圖標,信號格這才恢複。哼。

我發動奧迪,駛出機場停車場,排隊出機場的出租形成了長龍,紅色尾燈閃爍看不到儘頭。排了半個多小時,不過才前進幾百米,這期間我和池易暄都沒說話,我的手指煩躁地敲擊著方向盤,餘光朝副駕掃去——

這家夥竟然睡著了!

我攥緊方向盤,深吸兩口氣,在掐他一把和讓他休息之間糾結。好不容易排到上高速的路口,有人冷不防變道過來,轉向燈都不打就想要來彆我。我一腳油門下去,奧迪向前一個猛衝後急刹停住,隻差一丁點就要和他撞到一塊。

對麵窗口降下來,男人衝我豎中指:“你他媽有病啊。”

我也降下車窗,將手臂架在車門上,“不想被我撞死的話就去後麵排隊。”

“你有種來啊!”

我大笑兩聲,“好啊!今晚我進局子,你進醫院。對了,跟你說一聲,我有家族精神病史,等我從局子裡出來,我還來找你。”

男人罵罵咧咧地關上車窗,調轉車頭一溜煙沒了影。

我升上車窗,方才的罵戰將池易暄從睡夢中吵醒,他表情複雜地看了我一眼,沒說話,隻是將副駕的車窗降下一條縫,仿佛是車內的溫度讓他感到不安。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情居然恢複了一點。我將電台音量調大,震耳欲聾的搖滾樂幾乎要掀翻車頂。

回到家裡時是晚上十點多,餐桌上提前備好的飯菜都涼了,我將它們放進微波爐加熱,然後端到池易暄麵前,將筷子按在裝飯的陶瓷碗上。

“吃。”

說完往椅子裡一坐,翹著二郎腿玩起手機。

池易暄夾起一塊青菜送進嘴裡,我偷看到他的目光落在煲湯的碗沿上不聲不響地轉了片刻。我不喜歡沉默,於是從口袋裡拿出耳機戴上。

死亡金屬聲嘶力竭,我抱著臂、抖著腿,頭偏向反方向,不去看他。

忽然,我左耳的耳機被人拿了下來。

我轉過頭,池易暄指尖掐著我的耳機,沉聲問:

“你要甩臉色到什麼時候?”

如果人類也有排氣孔的話,那麼我現在會是一隻燒開的水壺,高壓水蒸氣從氣孔處擠出一道筆直的霧氣。不過我很快就意識到,人的確有排氣孔,因為我聽見了自己的鼻息,沉重像有巨石壓在我的胸口。

“我沒甩臉色。”我吸緊鼻翼,差點破功。

他當沒聽見,“就因為我晚回來了一天?”

我想他比我還要了解我自己,我討厭他不回我的信息,討厭他身體不舒服還怕拖了同事們的後腿,最討厭他晚回來了一天。

看來他那兩隻大眼睛不是白長的。我就要憋死了!

“不是說會早點回來嗎?”

“那暴風雨是我能控製的嗎?”

“暴風雨你不能控製,我你還控製不了嗎?!”

池易暄的眉心困惑地皺起,怎麼他在愛情麵前也像個白癡。

我的血壓在指數級升高,一巴掌拍在桌前,“你哄我兩句不就好了嗎?!”

池易暄怔住了,完全無語的狀態,隻有眼皮呆呆眨動兩下,然後他深吸一口氣,無奈地笑了一聲。

“你想讓我怎麼哄你?”

我想要翻個白眼,卻被他氣笑了,“你還需要我來教你怎麼哄我嗎?”

池易暄揉著眉心從餐桌邊站起身,片刻後手朝我探出,搭在我額前,將我的頭發揉得亂七八糟。

“你是真的——你——”

聽了半天也沒聽到他到底想要罵我什麼,他也變成了一隻燒水壺,從鼻腔深處擠出一聲歎息。

他俯身來吻我,我看到他薄薄眼皮上淺色的血管,捧住我的掌心溫熱得剛好能將我融化。

陰影之下他的眼窩深邃,眼眸深情款款像片神秘海。他的嘴唇和春夢一樣柔軟,可惜唇很快就離開了,像羽毛被晚風回收。輕柔的呼吸吹到我的鼻尖,他的聲調一瞬間就變了,變得深沉,像冬日拉響的大提琴。

“還在生氣嗎,小意?”

我的心臟頓時落跳一拍,忘記朝大腦供血,耳邊傳來轟隆隆的巨響,像山崩滑坡。

他在我臉頰上捏了一把,捏得可疼,我倒吸一口氣,捂住臉,這才回過神來。

操,這家夥居然在我麵前上表演課!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被他調戲了。我好恨!我得操他一頓才行。

他眯起的眼角下藏著狡黠,好像一隻得逞的壞狐狸,我一把勾過他的腰,傾斜他的重心,將他引到我的大腿上坐下。

隔著羊絨毛衣,能摸到柔軟的身軀。我用指尖勾下他的圓領,親吻著他漂亮的鎖骨,舌尖在中央那塊淺淺的凹陷處打轉。

“癢。”

他抓過我的頭發向後扯去,我不得不抬起頭來望他。背光而坐的他一半暴露在光下,一半藏進黑暗,我與他躲在陰影下接吻。

他的氣息若即若離,抓住我頭發的手粗暴得有些生疼。疼痛是對我的獎賞,我想要被他刺傷。我雙手環住他的腰,探進毛衣下擺,仰起頭來接受他的施舍,虔誠地親吻著他。

“哥……今天哥坐在上麵吧?”

模糊的光影之中他的輪廓卻分明。我口乾舌燥,喉結粗糙地滾動,出神地望著他,望進他的雙眼,投入神秘海之中。

池易暄抬起一隻手掌蓋在我眼前。視線被徹底剝奪,我就快要在黑暗中燃起來,忽然聽見他輕佻地笑了一聲,有人用指尖挑起我的下巴,“給你操就不錯了。”

第67章

……

今晚為了給他接風洗塵,我準備了三菜一湯,結果躺在餐桌上任我享用的卻是我哥。他的飯碗都被撞倒,在地板上摔成兩半。

浴室裡傳來嘩啦啦的水流聲,我蹲在餐桌旁,暗自琢磨到底是哪隻桌腳的高度不對。

找了一刻鐘,終於找到了噪音來源。我拿過一塊多餘的抹布折疊後墊在桌腳下,握住桌子晃了晃測試,確認下次使用時不會再咯吱咯吱響個不停。

修理完桌腳,又擦起餐桌下的地板。可得趕緊將家裡打掃乾淨,我還想跟他探索更多的地點。

今天我非常克製,想著我哥剛出差回來精力沒有完全恢複,所以沒有使全勁。我是吃好了,他可能還沒。看到他從衛生間裡出來了,我心裡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心虛地問他還要不要吃飯。

池易暄穿著他那件純白的浴袍,聽到我的問話後徑直朝我走來,目光炯炯。我以為他洗乾淨了又來了興致,站直身體等著他投懷送抱,誰料挨了他一拳頭。

“說了叫你輕點!”

我揉著被他揍過的肩膀,“受傷了嗎?”

他沒理我,推開我朝客廳走去,在沙發上坐下,我好像能看見有火藥從他頭頂升起,一路燒到了天花板。

哥哥正在氣頭上,我得去哄哄他。

我走到沙發跟前,他裝作沒看見我,兩隻圓規一樣的長腿大咧咧岔開,半濕的頭發貼在臉上,水滴如玻璃珠順著他的下巴往下滾,蛇形蜿蜒,最後被鎖骨攔截。

我清了清嗓子,準備將一隻手撐在他肩側的沙發靠背上,模仿電視劇裡的男主角一樣壁咚他,結果他突然抬起一隻腳踩在我的胸口上,眼皮都懶得掀起。

“走開。”

我想用蠻力,結果他也跟著使力,小腿肌肉浮現,腳背繃起用力將我推離。我低下頭,看到他的腳趾微微蜷起,圓潤的指甲殼下包裹著粉色的軟肉,細窄的腳脖子手一圈就能握住。

我舔舔嘴角,手不自覺托上他的腳踝,光潔的腳背下隱約看得到青色的血管,目光向下滑去,小腿線條向下延伸,順溜滑進白皙的腿根。

浴袍被他抬高的腿掀起,春光乍泄。

我托高他的腳踝,垂下頭去吻他的腳背。

他終於放下手機,挑眉將我打量,掀眼皮時的模樣顯得居高臨下。

“你性癖很怪啊?”

“你就是我的性癖。”

他嗤笑一聲,想將腳收回去,卻被我握住,一推一拉,兩個回合下來,腳還被我握著。這會兒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大半個屁股都露在外麵,左手扯過浴巾下擺往大腿下掩。不過對他來說一切已然太晚,我彎下身抽過他腰間鬆垮的浴巾繩,捉過他的右手親了親,將浴巾繩纏上他的手腕。

“乾什麼?”他瞪大雙眼,左手立即來推我。真好,還會把手送到我麵前。我又摸過他的左手親了親手背,慢條斯理地彆到他腰後,同右手纏到一塊。

“白意!”他被我臉朝下按在沙發墊上,掙紮間香肩露出半隻,扭過頭來罵我,“你是不是欠揍?”

“好哥哥,誰叫你勾引我?”

這回把他按在了沙發上。沙發用起來不像餐桌,沒有咯吱咯吱的噪音,隻能聽見他的聲音。

今天真是爽到頭了!吃得好喝得好,心情更好,除了一點不好——

夜裡我睡的沙發。

第68章

一年春節就要到來。池易暄在過節前成功完結大項目,拿了不少獎金,我開車載著他去商城給爸爸媽媽挑選禮物。去年他給媽媽買了條絲巾,給爸爸買了盒茶葉;今年他為媽媽選擇了大牌香水,為爸爸挑選了一雙皮鞋。

我照葫蘆畫瓢,給媽媽買了一雙運動鞋,給爸爸買了幾罐保健品。

挑選完禮物,又去了趟CICI。臨走之前池易暄問我不是夜裡才上班嗎,怎麼白天還要去?我告訴他:這是市場部總經理與老板間的工作會議。

“可把你牛逼壞了。”

“保證很快就回來,彆太想我,嗯?”

池易暄笑了一聲,“快去。”

我係上圍巾,出了門。鬆軟的白雪鋪滿人行道,暖陽一照好像撒了層散粉。我裹緊外套,從雪地上小跑而過,繞到CICI俱樂部後門輸入密碼,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黃渝最近和他老婆吵架,一連好幾天都睡在CICI,去找他之前我從家裡挑了些速食與水果一起帶過去。

“怎麼了?”他睡眼惺忪地拉開門,辦公室裡沒有開燈,暗得很,靠牆擺放的金魚缸發出隱秘的藍光,“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知道,下午兩點。”我將新年禮物遞過去,他接過後說了聲“謝謝”,放到辦公桌上。我跟著他走進去,反手將辦公室的門輕輕合上。

來之前我已經大致想好了台詞。不得不說的是,富二代們出手闊綽,跨年夜一單我拿到手的獎金比池易暄他們公司開年會時還要多。我拿這筆錢買了不少東西,其中不乏昂貴的大件,池易暄從前台抱著七、八件包裹回來時,說我花錢如流水,遲早有一天要栽跟頭。

黃渝作為大老板,拿到手的利潤肯定比我多出不知多少倍。雖說他平時需要維護店麵、購入酒水、食材、還得發工資,但我現在算得上是CICI的小半個收入來源,用投行術語來說,我就是直接帶來營收的大銷售,簡稱:前台。

跨年夜那天,黃渝死皮賴臉地加上了富二代們的微信,沒幾天就被人家刪了。我在翹班為池易暄慶生之前,也找他們要來了微信號,借口說是要傳照片。當晚我加錢請修圖大師極速出片,然後問他們:不介意的話可以拉我進一下群嗎?這樣大家都可以下載。

就這麼混進了富二代們的微信群。

新年時他們在朋友圈發表年終小結,CICI俱樂部的背景與香檳在九宮格長拚圖裡占了好幾格。

池易暄出差期間我有空就研究跑車改裝、學習曆史淵源,現在能夠為富二代們熟練點讚。他們在群裡分享新車改裝,我就在這時候積極拍馬屁:X哥的輪轂真他媽帥啊。

目前他們還沒有將我踢走。

黃渝打著哈欠,將放倒的老板椅拉起來,問我要做什麼。

我在他對麵坐下,調出一份聊天記錄,將屏幕轉向他。

他看了我一眼,將腦袋伸到手機跟前,半睡半醒地念了起來:

“生日包場,想要做個迪士尼公主主題,大概150人……”念到這兒他語氣一頓,瞪大了雙眼,好像終於睡醒了,“——50萬夠嗎?”

我問他:“黃老板,50萬夠嗎?”

黃渝頓時笑開了花,搓搓手說:“夠、夠……”

“還有不少好消息呢。”我又點開好友請求列表,“跨年夜以來大概加了幾十個新好友,目前來問價的已經有4、5位。”

黃渝從眼裡發射出貪婪的鐳射光線,“還是你會來事!那麼還是和以往一樣,都交給你來辦……”

“我很樂意,不過我有幾個小想法。”我收起手機,他的目光依依不舍地跟隨著它滑進我的口袋。

“什麼想法?”

“以後CICI可能會有更多這樣的活動,我需要騰出更多時間了解客戶們的需求,夜間需要有充足的睡眠。”

黃渝聽出來我想要說什麼:“之前不是說好了,你在活動策劃期間可以不用來CICI上夜班麼?”

“夜間工作涉及太多酒精,會影響到我白天的腦力,你肯定也不想我為了多賣兩瓶酒,而搞砸定製活動,影響CICI的招牌吧?”

黃渝很大氣地拍了下桌子,“好,現在你就是全職市場部總經理,夜裡不用來上班了!”

“我還有個想法。”

“什麼想法?”

“我要加工資。”

黃渝聽到這句話表情僵了僵,身體向後靠進寬闊的椅背,兩隻手十指交叉擱在桌前,若有所思。

“近幾年周邊新開了不少夜店,去年CICI從商務局入手,開辟了新市場,現在彆家都想要模仿。”我向前靠了靠,“我從入行到現在應該為CICI帶來了不少收益,老板,我說得應該沒錯吧?”

我和黃渝算了筆賬,平均每個月舉辦一次主題包場活動,抽去成本、人力,他能夠拿到這個點的利潤——我從他桌上摸過一張紙、一支筆,在上麵寫下一個數。

“應該和我算得差不多吧?”

黃渝的喉結滾了滾。

“我認為做這一行最重要的是客源和創新,我可以在活動當晚臨時加個班,但我不打算喝酒,主要目標還是鞏固與客戶的關係,順帶再認識一些新朋友,這些都是潛在客源。當然,這都需要我付出更多的勞動力,如果不能加工資的話——”

我衝黃老板笑道:“我就把他們全部帶到競爭對手那裡去。”

這下黃渝可坐不住了,立即站起身來將手蓋在我的肩膀上緊張地壓了壓,讓我不要衝動。

我說我可不衝動,你看我幫你算的賬、還有維護關係時所學習的改裝資料,跟工作有關的事情我可一點都不衝動。我還告訴他,我也幫競爭對手們算了筆賬。他馬上打斷我:“好、好,我給你加工資。”

“我要加一倍。”

“一倍?”

“是的,底薪翻倍,抽成加五個點。”

“五個點!”他尖叫道。

“按照之前商務局和跨年夜的規模來算,你的利潤每個月增加大致這麼多。”我展開雙臂,以展示他拿到手的金額之巨大,然後又將自己的拇指食指捏在一起,將兩隻眼睛眯成細縫,“抽成加五個點也不過從您的利潤裡抽出這麼一丁點。”我頓了頓,“如果您覺得我不值五個點的話,我隻好另謀高就了。”

“值、值!”黃渝從辦公桌對麵撲過來,抓住我的手晃了晃,“成交!成交!合作愉快!”

我從椅子裡站起身,拉上外套拉鏈,“我也很愉快!那麼,今晚我就在家補覺了,黃老板。”

與黃渝的談判進行得比我想象中順利,他隻提出了一條條件:保證每個月最少一次活動安排,無法辦到的話當月底薪降為零。我覺得還算合理,回家路上仔細想了想我現在的工作模式,這算什麼?

對賭協議夜店版。

一年戀愛期,我不想再過晝夜顛倒的生活,不想再與池易暄之間有時差。一進家門我就告訴了我哥這個好消息:我升職加薪,以後再也不用陪酒。

“加了多少?”

“翻倍。”

池易暄很驚訝,“翻了一倍?”

可能在他的職業生涯裡也很少見到漲薪漲一倍的例子,他合上筆記本,看起來想從我這裡討點經驗。

“你是怎麼和老板說的?”

“你想知道啊?”

“嗯。”

“你湊近點,我就告訴你。”

池易暄從沙發裡坐起身,嘀咕著“什麼話術這麼神秘”。

“隔牆有耳,你到底想不想聽?”

他將耳朵湊了過來。

我貼上前,手心捂在嘴前——

“我說我哥特彆金貴,養起來花費極高,所以需要更多的錢。”

池易暄從地上跳了起來,打蒼蠅一樣往我額前拍了一掌。

第69章

春節的票不好搶,我和池易暄開了兩台電腦,外加兩隻手機,兩人共二十根手指“噠噠噠”地敲了半天,比我和韓曉昀在網吧裡開黑時還要積極,終於搶到了清晨六點的機票。

為了趕飛機,四點不到我們就起床了。城市還在冬日裡安眠,手機鬨鈴聒噪得像能把聽覺神經撞傷。我一巴掌拍停鬨鐘,眼皮都沒撐開就四肢並用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拿過帽衫往頭上套。

池易暄起得比我還早,正在衛生間洗漱,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在沒有鬨鐘的情況下,三點半就能醒來。我睡眼朦朧地走到洗手台邊,將正在刷牙的他往一邊擠了擠,我們的目光在鏡子裡交彙,他轉過頭來上下掃視我,嫌棄我邋裡邋遢。

我說我們是去見爸媽,又不是初創公司搞投資。他不聽,起床後還特意洗了個頭。

我和我哥的穿衣風格一向相反:他是極致精致,我是極致休閒。雖然戀愛、同居了,但是這並不代表者我哥會為了我將自己的衣櫃劃分出一塊。雙十一時我買了個移動式衣架,組裝好後放在客廳。平日裡除了和我打遊戲,池易暄的娛樂愛好就是對我的服裝發表銳評,在他看來我就是一非主流。

非主流這個詞還算好聽,我哥的原話是“哪來的小痞子”。

韓曉昀送我的新年禮物是一雙黑色洞洞鞋,聽說是近期潮流,我沒看出什麼特彆之處,穿它主要是方便,可池易暄卻被它醜暈了,說我要是穿這個回家,就把飛機上的座位和我調開。

難得今天他穿得十分休閒,一件Oversize的灰色帽衫,胸前印著幾個看似隨機組成的大寫英文字母。在媽媽爸爸麵前,我們不需要偽裝。

坐上出租車時,天還沒亮,月亮高懸在夜空。池易暄正在檢查身份證、錢包等私人物品有沒有帶齊,沒來得及完全吹乾的頭發略顯淩亂,發梢卷翹著,配上他那件灰帽衫,一下就有了學生味,好像為了趕早八的課,洗完澡就急著去第一排占座的好學生。

“你穿這套還挺好看,顯得特年輕。”

池易暄看向我,“什麼話?你哥本來就年輕。”

我喜歡他自許我哥時傲然的神態。

終於到達機場,目之所及全都是人。黑夜在落地窗外延伸,四麵八方的LED燈將機場內照得如同白晝。我們各拿一隻行李箱急匆匆地往隊伍裡鑽。過安檢時,池易暄從行李箱裡拿出了他的工作電腦,我則從隨身攜帶的黑書包裡掏出一隻單反相機,小心翼翼地放到傳送帶上。

他瞥了一眼,“哦?新愛好?”

“嗯。”

過了安檢,再將相機與鏡頭輕輕收進書包。我沒好意思告訴他,年後估計還有幾個包裹要發,都是我新買的鏡頭,到時候還得麻煩他去前台領取。

我將自己的靠窗座位讓給了他。飛機準時滑行起飛,信號格逐一消失。他戴上一隻黑色的頭戴式耳機,然後將帽衫帽子戴上,閉上了眼。

不知道他現在正在聽什麼,如果是非頭戴式的藍牙耳機就好了,那樣的話或許他會願意分我一隻。

小小的舷窗外,太陽升起來了,我抻直脖子朝窗外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去觀察他。

金色天際線像副古典油畫,他睡著了,腦袋自然下垂,雙臂習慣性抱起,給人一種他在沉思的錯覺。額前的碎發不聽話,坐出租車時他不停用指尖撥弄它兩下,局促得好似自己剛做了發型,還處於格外注意新形象的適應期間。後來進了候機廳他就懶得弄了,任憑那幾縷碎發桀驁地外翹。

海麵被風吹皺,像加熱過頭的牛奶上浮動的奶皮。他變成了油畫的主角,小憩的繆斯。

我將單反從座位下的書包裡掏出來,再將它舉高,鏡頭對準我們。

太陽升得比剛才更高了,轟鳴的引擎聲輕易蓋過了快門。我抱著單反檢查照片,發現隻照到了我半張臉,好在我哥全部入鏡,儘管他閉著眼,睡得很熟。

照片裡的我笑得牙齦都要露出來,格外陽光向上,再配上那隻我對鏡頭豎起的大拇指,好像下一秒就要給人發好人卡。

池易暄從頭睡到尾,飛機落地時撞得人屁股打顫,他才猛然醒來,揉揉眼,看向舷窗外,“哦,到了。”

爸媽早已等候在接機口。與媽媽視線相撞的瞬間,她立即朝我們奔跑而來,小小的身軀跳起來與我們擁抱,再從我們手裡接過行李箱,一股腦推給池岩。

她走在我與池易暄中間,兩隻手各挽著我們一隻胳膊,脖子上係著我哥去年過年送給她的絲巾。

因為落地時間早,回家之前先去了趟菜市場。賣菜的阿婆看見我們時眼角的笑紋堆成了三疊,她一邊幫媽媽裝蔥,一邊和我們搭話,說我們長得一個比一個高,結婚了沒有哇?

“沒有、沒有。”媽媽趕忙說。

“哎呀!那太好咯,我認識好多漂亮姑娘哦——”她將裝菜的塑料袋遞給媽媽,手掌蓋在她的手背上用力地搓揉,“到時候介紹給你們認識!”

“好啊、好啊!”

媽媽笑得合不攏嘴,兩人互相將手掌蓋在彼此的手背上,仿佛談成了一筆大生意。

太陽升到了最高,綠化帶上原本還有一兩攤薄薄的積雪,現在隻剩下一點,遠遠看去好像一個白色的逗號。

雪雖然不多,天氣卻冷。想來真是奇怪,北方冬天氣溫更低,怎麼一回家就凍得腳脖子疼。

我們提著菜朝停車場走去,走著走著媽媽突然停下腳步,彎下腰來。

路邊灌木叢裡生出幾朵粉色的野花,她轉頭讓池岩給她拍幾張照,取下絲巾就開始擺姿勢。

池岩將菜全部塞進我和池易暄手裡,拿出手機,馬步一紮,“哢嚓哢擦”連拍好多張。

“老爸,不是這樣拍的。”我將五隻裝菜的袋子全部用一隻手抓著,騰出另一隻手在他的屏幕上點了點,“你看,這不是有九個格子嗎?人像最好控製在這幾個格子裡。”說完又拉著他往遠處走了幾步,將他的攝像頭向下壓了壓,“這裡角度最好,光線不至於太刺眼,也不至於背光。”

池岩連連應聲。

回家路上媽媽拿過他的手機檢查照片,頻頻從副駕駛回頭,“平時讓他拍就醜得要死,兒子指點一下就進步飛躍!”

“什麼啊?明明都差不多!”池岩不滿地說。

媽媽往他肩膀上拍了下,“差太多了!”又轉向我,“兒子,最近還在餐廳打工嗎?”

去年春節她問起工作時,我應付她我在端盤子,今年終於可以驕傲地告訴她:“我找到新工作了!”

媽媽瞪大雙眼,上半身都坐直了,“什麼時候的事?”

“就上周吧。”上周我才和黃渝意見達成一致。

“怎麼沒告訴我們啊?”

我胡謅道:“當時忙著辦入職手續,想著回來了親口告訴你們。”

“是什麼工作啊?”

我看了一眼池易暄,說:“市場部總經理。”

媽媽和池岩異口同聲:“哇——”

她緊接著問:“是哥哥幫你找的嗎?”

“喂,我自己就不能找到工作嗎?”

媽媽馬上看向池易暄,他笑了下,“是他自己找的。”

池岩插嘴:“哎喲!我們白意好牛哇,這麼年輕就當上總經理了!”

自從我升職加薪以來,就沒再去CICI上過夜班。用現在白領們的話來說,我是居家辦公,隻需要確保每個月最少舉辦一次主題活動,平時忙什麼黃渝並不管我。當我向池易暄炫耀自己全職總經理的頭銜時,他曾說我是全職街溜子,我說街溜子可沒有這麼高的底薪。

晚上入睡之前,我照例從衣櫃裡拿出氣墊床開始打氣。媽媽拿著新洗的被褥走進來,看到我擱在書桌上的單反相機,想要拿起來觀察,半空中的手停頓一下又收了回去,似乎擔心自己磕了碰了。

“你怎麼突然想起學這個?”還未等我回答,她又興高采烈地說,“以後你的女朋友可要享福啦,肯定能把她拍得特彆漂亮!”

她幫我鋪開被子,離開之前俏皮地送來飛吻,讓我們明早不要賴床,她要做大餐。

池易暄從浴室裡出來了,穿著媽媽為他準備的彩色印花保暖棉襖,踮起腳尖從氣墊床與床鋪之間的縫隙裡走過,然後在床上盤起腿坐下,看著我在氣墊上擺弄我的單反。

“怎麼了,心情不好?”

“沒有。”我垂著眼皮,手握氣吹,吹走鏡頭上的浮灰。

“媽媽嫌你亂花錢了?”

“什麼?”

他揚了揚下巴,示意我手中的相機。

“不是。”我頓了一下,“她說以後我的女朋友要享福了。”

短暫的沉默,不知怎的心裡突然發慌。我趕緊說:“哥,我隻會給你拍照。”

我仰起頭看向他,他俯視著我。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複述媽媽的話給他聽,我害怕聽到他說:你將來也會給彆人拍照。

我怕自己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會想要撞牆。

池易暄卻笑開,明媚得晃眼。

“好啊。”

我不再想要撞牆了。我放下單反,爬起身,將臥房門反鎖。

燈滅了,我們無聲地接吻,在我們長大的地方。

第70章

單人床睡倆,也不覺得擠。我讓我哥靠牆睡,我則睡床沿,睡前將他抱緊,讓他枕在我的胳膊上,美名其曰隔得太開會掉下床去。我告訴他我本來腦袋就受過傷,真要摔成癡傻,得他照顧我一輩子。就這麼得逞,摟著他入睡。

一覺睡到天明,鼻尖都是他發梢的香波味道,夢裡我正扶著他騎乘我的細腰為非作歹,突然有人將我的手臂推開,一下就醒來。

我眼皮都沒完全撐開,就著急忙慌地問他怎麼了。

“硌得慌,都落枕了。”

池易暄揉著後頸,瞥了我一眼,又重新躺下。

“怪我肌肉太多。”

他本來麵對著我,看到我就在他麵前用力擠了擠肱二頭肌,無語地背過身去。

我訕笑著貼上前,手臂環上他的腰,在他後頸親了親。

昨夜鎖了門,但沒有做,畢竟隔壁就睡著爸媽,我這個人多少還是有一點底線。

回籠覺睡到一半,懷中窸窣動了起來,睜開眼看到他的手臂越過我,夠過床頭櫃上的手機。

“不睡了?”

“你貼著我太熱,睡不著。”

“氣血太旺。”家裡隔音不算好,情話得貼在耳邊說,“哥,要不你給我去去火?”

池易暄巋然不動,兀自玩著手機,“給你一拳就去火了。”

“……”

暴力狂。

我打著哈欠,也拿過自己的手機,給兄弟們和潛在客戶的朋友圈一一點讚。這個方向眼睛一斜就能看見池易暄的手機屏幕,他的工作群裡正在接龍似的拜年,紅包與祝福語輪流刷屏,我看到他手指長按消息複製粘貼,再點開客戶1、2、3逐一問好,一通操作行雲流水。

晨光熹微,從窗簾下溜進來。這已經成了我們不上班時的起床儀式——靠在一起安靜地玩二十分鐘手機,再開啟一天的生活。

池易暄手機玩到一半卻突然抻直腦袋,瞪住我。

“‘暴走大鵝’?你說誰是‘暴走大鵝’?”

我立馬將手機屏幕向下蓋在胸口,“你給我的備注不也是‘狗東西’嗎?”

池易暄一愣,接著使出一招反咬:“好啊!你又偷看我的手機了?”

他就要來搶我的手機,整個人撲過來壓在我身上,我手腕一轉將它甩到氣墊床上,順勢摟過他,捧住他的臉,“讓狗東西親一口,嗯?”

他笑起來眼睛裡像有流星,“昨天還沒親夠?”

“沒啊,那哪兒夠啊?”

我湊上前,努起嘴往他唇前碰,他輕笑一聲,“刷牙了麼你?”偏開頭的同時拍了下我的臉,逗小孩似的,手腳並用地從我身上爬過去,去衛生間洗漱。

我坐起身,用腳尖勾過氣墊床上的被子將它弄亂,假裝自己昨夜睡在地上。

早晨媽媽給我們做了大餐,她將昨晚沒吃完的龍蝦剁成小塊,和進麵粉裡煎成海鮮餅,說是自創菜肴。

飯桌上,我問起爸爸媽媽未來的退休安排。去年過年時她將雜物間改造成了放電子琴的工作室,昨天我和我哥去看時,發現電子琴前架起了巨大的圓形打光燈。池岩悄悄和我們說她最近沉迷拍短視頻,還在網上直播彈琴,最近粉絲剛破八百。

我和池易暄立即開始起哄,她不好意思地拿出手機,向我們展示起她最近的拍攝成果。

你彆說,剪輯得有模有樣,還配上了字幕。她記錄的都是平日生活裡的小事,路邊的野花、小草、或是人造池塘裡的彩色錦鯉,我們還想要向後滑動,她立即害羞地藏起手機,不再給我們看了。

香噴噴的龍蝦餅被我們送進肚皮。吃飽喝足後,我拿著清潔劑擦起灶台,池易暄則戴上手套,先把廚房的窗戶打開,說要將油煙味散出去。

他迎著冷風洗著碗,沒一會兒就連打三個噴嚏。

我放下清潔劑將他擠到一邊,“我來洗吧,你這小身板,再吹一會兒又得去醫院躺上一個月!”我把重音放在“又”字上。

“屁。”池易暄笑,“也就兩周。”

冷不防聽見媽媽的聲音:

“什麼時候去醫院了?”

我們一齊回過頭,她站在我們身後,手裡拿著餐桌上收拾來的臟碗。

池易暄搖頭,“沒有的事。”

“住院了嗎?”

媽媽匆匆將碗筷放進水池,緊張兮兮地看著我們。我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眼神四處亂瞟,直到池易暄虛虛喚了聲“媽”,我才去直視她,這才發現她的眼眶裡已經噙滿了淚水。

“你知道?”她盯著我。

我抓耳撓腮,“不知道……”

“你怎麼不告訴我!”

她抬手往我背上猛拍一掌,我“哎喲”大叫一聲。小女人居然有如此大的力量!

她摘下池易暄的手套,拉著他到客廳沙發坐下,問他做的什麼手術、現在身體感覺如何。池易暄先開始還嘴硬說沒有,但敵不過她的眼淚攻勢,沒幾個回合下來就落敗。

他每答完一個問題都要補充一句自己早沒事了,像個人形複讀機,而我媽渾然沒聽見,審問完畢之後,披上大衣急匆匆就要出門。

“你去哪兒啊?”我問她。

“出去買菜!做了手術不能吃海鮮,是發物。”她抬手又要揍我,“你也不和我說!”

家門被甩上,她氣鼓鼓地出了門,我和池易暄趴到窗口,看到她騎著她的粉色小電動車,風馳電掣地駛出了我們的視野。

一個多小時之後她才回來,手裡拎著七八個裝菜的大塑料袋,我和老爸忙著將菜往廚房裡送,池易暄也要去拿,卻被她一巴掌拍掉。他揉著手背,問她:“你的褲子怎麼破了?”

“下了雪,地上有點滑,摔了一跤。”

她擼起袖管就要去廚房,池易暄卻拉過她坐下,卷起她的褲腿仔細查看。

媽媽這一摔將膝蓋摔青了一大片,我哥的眉心當即就擰了起來,他轉身從衛生間裡拿過一條乾淨毛巾,再從冰櫃裡掏出幾塊冰裹好,單膝跪地,將冰毛巾敷在她的膝蓋上。

媽媽看了一眼時間,“呀,快到中午了!我得去做飯。”

她就要起身,我按住她的肩膀,“讓哥給你冰敷一會兒。”

“哥哥肚子開刀,得大補!”她急著去廚房,仿佛池易暄一個小時內吃不上飯就會餓死,儘管他已經第十遍告訴她手術已經過去兩個月,她仍然選擇性接受信息,從我哥手裡奪過毛巾,在膝蓋處隨便打了個結,就這麼卷著一隻褲腿去廚房裡忙活。

池岩要去幫忙,被她罵了出來:“兒子做手術你也不知道!”

他委屈地嘀咕:“他不說我哪能知道呢?”

她隨即看向我,頤指氣使:“白意,你過來!”

過去就是挨揍的命,我腳底抹油一溜煙跑了。

媽媽一忙就是快兩個小時,廚房裡油煙夾雜霧氣,像個小桑拿房,她滿頭大汗,毛巾裡的冰化了都不知道,濕毛巾鬆鬆垮垮掛在腳踝上她也沒來得及撿。

一點鐘終於吃上午飯。她為我們端來了五菜一湯,池易暄的陶瓷碗裡飯菜堆成了一座小山,媽媽將碗遞給他時,他故意做了個接不住的假動作,仿佛手裡拿著千斤重的秤砣,捧住碗底笑著說:“媽,你要撐死我。”

“哪裡多?”她一邊念叨,一邊拿過湯勺,將熬了一個半小時的鯽魚切了半條給他,又將煲好的雞湯端到他手邊。我一看,湯碗裡枸杞、紅棗堆了快一半。

“今年就不走親戚了,我剛跟幾個姨媽說了,你才做完手術,出門走動太累了,就在家裡休息。”她將圍裙解下,說完又瞪了我一眼。

大過年的,媽媽卻一整天都在廚房,下午池岩去睡午覺,她又馬不停蹄地給哥哥琢磨菜譜。晚上新增了三道大菜,池岩捧著飯碗笑嗬嗬地說真是過年了,媽媽往他腦袋上拍一巴掌,讓他一會給兒子弄點水果,怎麼像頭豬一樣隻知道吃。

“春晚要開始了!”我將電視音量調大,拿出新買的紅酒,興奮地晃了晃。

一家團聚的好日子,我和池岩碰了碰酒杯,媽媽和池易暄喝著橙汁。在她坐進沙發之前,池易暄想要蹭一口我的紅酒,我立即高聲喊“媽”,嚇得他觸電一樣趕忙將杯子塞回我手裡。

池岩學乖了,吃完飯自覺去廚房裡洗水果,特意切成片擺好盤,恭恭敬敬地端到客廳。媽媽往果盤裡的橘片上插上叉子,生怕池易暄不吃,非要把盤子塞進他手裡才行。

“媽,我剛吃了兩碗飯,飽得不行了。”

她大驚失色,“是不是不喜歡吃這個?媽去給你切個哈密瓜,好不好?”

“不用、不用!我愛吃。”池易暄趕緊拿起橘子往嘴裡塞。

媽媽笑得眼角遊出了笑紋,拿過一隻枕頭墊在他腰後,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的腹部,仿佛自己擁有透視眼,再盯久一點就能透過毛衣看見他的手術創口。

歌舞節目的大紅裙像花一樣開不停。等池易暄吃完兩隻橘子,媽媽從他手裡接走果盤,然後拿過茶幾下的護手霜,擠在他的手背上,耐心地給他擦勻。

他們倆坐在沙發正中間,池岩在媽媽旁邊,我坐在我哥身邊,都是大氣不敢出,生怕又撞上她的槍口。

忙活一整天,她終於累了,九點剛過就靠在池易暄的肩膀上睡著了,小小的臉上有了無法遮掩的倦意。我拿過遙控器,將音量調小,池易暄示意我拿來手邊的毯子,接過後披在了她身上。

池岩想讓她睡得踏實點,輕手輕腳地起身將客廳裡的燈關了。

幽暗的房間裡,電視機裡傳來細微的歡聲笑語,我們安靜地依靠在一起,肩膀貼著肩膀。

“叫你瞎說話。”池易暄說話時用的是氣音。

“我不是故意的。”

池岩將食指比在唇前,似乎想讓我們彆說了,不然媽媽聽到又要拿他撒氣了。

我也將手壓在唇前,應和道:“噓——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