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30(2 / 2)

伴星引力 文盲土撥鼠 63029 字 1個月前

哥,今天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第127章

上次回家時池易暄睡的氣墊床,所以這一次換我。我去洗澡時他幫我為氣墊床充好了氣,等我從衛生間出來,他再拿著睡衣進去。

我盤腿坐在氣墊床上,拿毛巾擦著濕頭發,突然想起來相機要沒電了,於是將它從書包內拿出來,去客廳充上電。

搗鼓了一會兒才回房間,池易暄已經從淋浴間出來了,他敞開了衛生間的門,鏡子上原本覆蓋著一層霧氣,門打開以後霧氣朝臥室彌漫,鏡麵逐漸變得清晰,映出了他的臉。

他對著鏡子吹頭,沉思時他的眼睛不再會說話,它們顯得緘默。吹風機被他舉在那兒,朝同一個方向吹了許久,他的半邊頭發乾了,另外半邊卻還貼著臉。

我忍不住提醒他:“你在想什麼?”

他猛然回神,將吹風機換到另一隻手,倉促地轉了轉手腕,沒吹幾下就很快拔下插頭,將吹風機收進洗手池下的儲物櫃。

他從衛生間出來,手指摸在臥室牆壁上的開關,麵向我:

“我關燈了。”

“好。”

天花板中央的圓形照明燈暗了下去,池易暄用手機屏幕散發出的微弱光線照明,爬到床頭以後翻身睡下。

躺在氣墊床上,視線基本與地板齊平,我好一會兒都沒睡著,眼閉上了腦袋裡卻在跑火車,左、右翻了翻身,弄出了動靜,池易暄對我說:“把眼睛閉上,數會數。”

“……把你吵醒了嗎?”

“沒有。”他的聲音很輕,“本來也沒睡著。”

漆黑又安靜的臥室,將我們關在一起。睡前分下的月餅,現在口腔內還殘留著甜味。我不敢去想未來,所以獨自在過去彷徨。

“哥,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今天晚飯的時候,你為什麼要反駁爸爸?”

池易暄明明有很多種回答方法,無論如何池岩都不可能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結婚,打馬虎眼就能糊弄過去的事,他卻偏偏選了火藥味最濃的答案。

“就是聽得有點煩了。”他說。

我想了想,說:“那你晚一點結婚吧,否則老爸下一個就得來催我了——你看,我們家隻有我不催你。”

池易暄笑了一下。

“所以你有想過結婚的事嗎?”

他停頓了一會兒,說:

“沒有。”

“沒有?那你可得做好逢年過節被親戚們念叨的心理準備,他們能念叨你一輩子!”

池易暄很冷靜:“把他們都熬死就沒人能念叨我了。”

我一下子就樂了,難得我哥還會說出這種大不敬的話來,“哈哈!那你可得堅持住啊!有你在前麵擋著,我也一輩子不結婚。”

“你也不結婚?”

“我結什麼婚?不害人就不錯了。”

他媽的,有時候覺得再活兩年夠了,有時候又不想死。我翻了個身,床鋪底下黑漆漆的,我說:“到時候你就來充當我的擋箭牌吧。”

“我儘量吧。”

氣墊床很短,伸直身體以後腳就懸了出去,我晃悠著腳尖,胡思亂想起來:“我們倆都不結婚,以後老了去養老院當室友怎麼樣?”

“養老院?”

“對啊,平時有人照顧、做飯,我們就打打乒乓球、養養花。”

“養老院還挺貴的吧?”

“反正你能掙啊。”

“我隻掙我自己的那份,你的你自己掙。”

“喂!給你弟分一點養老金不過分吧?”

我倆說著不著調的玩笑話,好像從未分開過。笑過了,又迅速安靜下來,我揉了揉眼角笑擠出來的淚花,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你會想起以前的事情嗎?”

和之前一樣,他想了一會兒才答:

“會。”

“我也會。我總會想起你帶我去醫院看病,和醫生吵架時的樣子。”

“我跟醫生吵架了嗎?”

“你臉都憋紅了!你忘啦?”

池易暄笑了一聲,笑聲很輕。

“我還會想起那場雪夜。”

那一晚我獨自圍繞航站樓走了許久,走著走著,碰見了他,真如命運似的重逢。我們在機場看朝陽升起,皚皚白雪像鍍了一層金。

“哥,你想的都是些什麼?”

“我啊……”他長歎一聲,“我想的是更久遠的事。”

“比如什麼?”

“比如……你以前非要抱那隻小貓回家。”

“小貓?哦,是我們在回家路上撿到的那隻嗎?我記得它叫——”

“橘子。”

“對,橘子。還有什麼?”

“還會想起念書時候的事。”

“高中嗎?”

“不是,小學。”

“小學?”

池易暄“嗯”了一聲。

我說:“我就記得女同學們跑操時都會去看你。”

“沒有的事。”

“哎喲,彆裝。”

池易暄說:“你那個時候很矮。”

“大哥,我比你小三歲,那個時候能不比你矮嗎?”

“像個小土豆。”

“……”

“在學校受了欺負,頭上鼓起好大一塊包。”

我將手摸在額頭上,問他:“你會想起戀愛時候的事情嗎?”

池易暄回答得很慢,好像在努力拚湊思緒。

“會。”

我沒有問他具體會想起哪件事、哪個瞬間,自顧自地說:“我知道我去年一個勁地給你添亂,鬨著要賣腎……最後還害得你丟了工作,我想如果媽媽沒有生下我的話——”

池易暄急促地打斷了我,“不要說那種話!”他的呼吸沉重起來,“那不是你的錯,你隻是生病了。”

我知道自己的抗壓能力不行,換做我是他的話,早就跑路了。我從氣墊床上坐起身,朝他的方向看過去,“你還在吃那些藥嗎?”

“什麼藥?”

“你藏在鏡子後麵的藥。”

池易暄枕頭上的腦袋朝我偏了過來,許久沒有說話。

一張接一張的醫療賬單、再加上我這個隻會火上澆油的家夥,你過得比我要痛苦許多。哥,你藏在漱口水後的治失眠的藥,我很早就發現了。

“……你是小老鼠嗎?這麼喜歡翻我的東西。”他有些無奈地說。

我笑了一下,“所以你現在還在吃嗎?”

“沒有,沒再吃了。”

你騙人。

上回去你家,我打開過你的鏡子。

你想讓一切回到正軌,讓所有人都獲得幸福——

可你有曾變得更幸福一點嗎?

我隻想告訴你:

“哥,我不怪你。”

我不怪你,一點也不。

池易暄眼睛突然閉上了,再掀起時,暗光在眼底流轉,他用手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我低聲問:“你記不記得我病得最嚴重的時候,我問你會不會永遠愛我?”

他很輕地“嗯”了一聲。

“你說你會永遠愛我,我還說如果你騙我的話我就去死。”

“你都記得?”

我“哈哈”笑了起來:“我是生病了,又不是失憶了!”

他的嘴角彎了彎。

“那時你那麼說我真的很高興,可能永遠對我來說就是一瞬吧,哪怕你隻是為了照顧我的情緒——”

池易暄的眼眨動得比方才快了一點,他張了下嘴,壓平顫抖的聲線:

“我一直都愛著你。”

月色朦朧,灑在他半張英挺的臉上,我將手壓在胸口,想將心臟壓回原位。

眼眶一瞬就發燙,他的輪廓看不真切。

我起身將屁股從充氣床墊挪到了床鋪上,這會兒與他同一水平,他的目光沉,如泛漣漪的海,我注視著他,他凝望著我。

我朝前探,我哥像睡著了一般安靜,睫毛垂低貼著下眼瞼,可他的雙臂卻向我靠攏,用手輕輕捧住了我的臉。

第128章

天暖,陽光好,我陪媽媽出門買菜,池易暄和爸爸留在家裡大掃除。我騎著她的粉色電動車,她在後座摟著我的腰,今天她臭美,特意穿了條長裙,怕她路上吹風受涼,池易暄在我們走之前往她肩膀上披了件薄外套。

兩個小時之後滿載而歸,車籃裝滿了就堆到腳踏板上,半路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兒,電線杆上的麻雀加入了合唱,我迎著暖陽騎車回家,將電瓶車推進地下室停好。

拎著菜開始爬樓,我兩手共抓了七、八個大袋子,裝著大胖蘿卜的塑料袋勒得我的小拇指都紅了。媽媽就提了條鯽魚,腳步輕快,風風火火地走在前麵,為我鼓勁,我吭哧吭哧地跟在她身後,在內心數著樓層,隻盼望快一點到家。

爬得我臉都熱了,她回過頭來,笑話我是不是最近沒有鍛煉,怎麼手臂都肉了點,然後她掏出鑰匙打開家門,招呼哥哥和爸爸快點出來:

“快來幫我們拿菜呀!——”

喚了一聲,卻沒有回應。她轉過身從我手裡接走兩個袋子,嘟囔著:“人呢?”

我們家連接玄關與客廳之間有一小段L型的走廊(這甚至都稱不上是走廊,隻是一段拐角),她與我一前一後地穿過走廊、繞過拐角,我們一齊朝客廳看去——

“好啊!裝不在家是不?沒看見我和白意提著這麼多菜呢?”

媽媽抱怨著,提著菜自顧自進了廚房。

“哥,剛才媽媽叫你們,你們沒有聽見嗎?”

我將肥碩的蘿卜堆到桌子上,揉了揉僵硬、發酸的小指。池易暄在這時回頭朝我看了過來,隻需對視一眼,我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可能吧?

我心裡頓時發毛,看向他對麵的池岩——他原本瞪著池易暄,察覺到我的視線時,人沒動,兩顆眼珠卻朝我緩緩轉了過來,聚焦到我身上以後定格住了,表情森然。

池岩雖然對池易暄要求嚴格,卻也從未拿那種眼神看過我哥,此刻我被他一盯,像被人看穿所有陰暗的秘密。

那是一雙問責的眼睛,它們窺探到了我的恐懼、心虛,然後像確認了什麼似的,怒火取而代之,燒得池岩咬牙切齒。

我汗毛直豎,手裡剩下幾隻塑料袋頓時落了地。媽媽聽到聲音從廚房走出來:“乾嘛亂扔啊?”

她彎腰去撿地上的土豆,撿到一半才意識到家裡的氛圍不對,抬起頭來看向我們。

“怎麼啦?”

我們仨誰都沒說話,沒有解釋到底怎麼了,躲閃的眼神完成了所有的交流。池岩壓抑著不讓自己爆發,也許是為了媽媽,可是他的表情卻藏不住:他的眼瞪得很用力,微微鼓出來的模樣好像下一秒就要從眼眶中掉出來。

怎麼會呢?怎麼可能呢?這個念頭在我的腦海中盤旋。池易暄的臉色原本很灰敗,看到媽媽的瞬間卻變了——

上一回看到他露出如此驚駭的表情,還是他把我從黑心醫生的手術室裡搶出來。我的心沉到了穀底,最後一絲僥幸的幻想破滅了。

目光四處遊移起來,我不知道應該去看誰,我去看媽媽,她困惑地望著池易暄,好像在等他張口出聲,等著他耐心地向她闡述;又去看池岩,他手裡緊緊抓著什麼,手背因為用力而能夠看清突起的根根掌骨——

我頓時止住呼吸。

他正拿著我的單反相機。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的腦袋當場就炸成了漿糊,我立即看向池易暄,卻沒力氣出聲,我聽見自己倒吸一口涼氣。

哥,是我導致的嗎?

是我導致的嗎?是我導致的嗎?

池易暄終於有了動作,他快步朝我走了過來,用極低的聲音對我說:“你出去走一走吧,你出去待一會兒……”

“是我嗎?哥,是因為我嗎?”

思緒打了結,我很難受,低下頭揉了揉臉。

“小意,聽話,你在過道裡呆一會兒,我馬上就來找你,好嗎?”

“是我嗎?是我嗎?”

他低聲安慰我,急得眼眶都紅了:“不是,不是。”

媽媽走到池岩身邊:“你乾什麼了?是不是又凶孩子了?”

池岩很難才回神,用極冷淡的口吻回答她:“沒什麼。”像是不想讓她多問。

“乾什麼呀?一個個的。”

她看到他緊緊攥著手裡的相機,伸手就要去拿,池岩卻觸了電一般,立即將它藏到了身後。

媽媽的臉沉了下去。

“給我看看。”

“看什麼?”

她二話不說,試圖去搶他藏在背後的單反,一下沒搶到,卻抓住了相機的肩帶,他們像拔河一樣拽著它,媽媽眼裡再沒有片刻前的輕鬆,她一字一頓地說:

“給我。”

“沒什麼好看的!”

池岩有一瞬間分心,她便趁這個機會將相機搶了過去。池易暄注意到了,他猛然出聲,幾乎破了音:“媽!”

一聲高昂的呐喊,像為一切按下暫停,他的眼眶中氤氳起水汽,像在哀求她不要看。

我不知道那一刻她在想什麼,也許她在想象相機中的內容,人的大腦無論有多天馬行空,可能都無法想象我存儲在那裡的回憶。

她低下頭,手指按動著單反上的按鈕,按了三、四次便停下了,一動不動地望著顯示屏,神情始終維持在她打開相機的一刻,沒有變化。

那是人在接受巨大衝擊時會出現的反應,她好像凝固了,身體結了冰,抱著相機抬起頭來看著我們,眼神甚至有一點呆。

池岩看到她的反應之後,似乎無法再遏製愈燒愈旺的怒火,他盯了池易暄一眼,然後看向我,朝我走了過來。

池易暄在我反應過來之前擋在了我前麵。

他的動作極快,我隻感到一陣風吹過,回過神時他的背影已經占據了我全部的視線,他的手向後護,好像如果對方要朝我揮拳頭的話,他就會立即將我往相反的方向推。

他是那麼迅速又堅定地站到了我前方,可是我卻看到他在發抖,顫抖的身體像要失控。

“你!——”

池岩從胸腔深處爆出一聲怒喝,理智似乎未幫他拚湊出後半句話的內容,他的臉漲紅了,一路紅到了耳朵根,額角青筋直跳。

他的脾氣一直稱不上溫和,自小我就知道,池易暄挨過他不少敲打,每回都很緘默。我知道爸要來揍我了,心臟坍縮成綠豆大小,提心吊膽地準備接受狂風驟雨,池易暄卻在他靠近的瞬間推了他一把。

他推得很使勁,推得池岩向後退了好幾步,踉踉蹌蹌險些栽倒。池易暄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兩隻手抬起保持防禦的姿勢。

我哥這一推是火上澆油,池岩暴跳如雷,操起沙發上的雞毛撣子,指向我與我哥,他像個即將爆炸的炸藥桶,無暇顧及身後的媽媽。

池易暄原本懸在空中的手往後探了探,輕輕拍了下我。

“小意,你出去一會兒,你帶上媽媽一起,好嗎?算我求你——你不要呆在這兒,好嗎?”

大腦一片空白,我從未想象過如此混亂的場景,我看向媽媽,她仍像雕像一樣,抱著相機不出聲。

池易暄計劃獨自留在戰場,我想要去握住他的手、想要告訴他彆怕,可是我們麵對的不是彆人——不是韓曉昀,不是無關緊要的同事、路人,站在我們麵前的是生我們養我們的爸媽。我沒有想象過這一天的到來,這一刻隻想一股腦鑽進地縫中。

我既答不上話,又邁不開腿,隻是呆愣著站在我哥身後。

“易暄,這是真的嗎?”

媽媽終於開口了,她不理解,可能覺得是自己看錯,也許有隱情、也許有理由,她不知所措地望著我們,像在等待我們否認。

漫長的沉默,時間被拉扯得失真,我想沉默是一種答案。池易暄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挪開,他們的目光在半空中無聲地交彙,媽媽很快就讀懂了,她吸了一下鼻子,流下兩行清淚。

我哥的腳踝顫了顫,勉強維持才能夠站穩,他始終緊繃著身體。哥,隻要你現在回身,我們就逃跑。

可是他卻抬腿向前走去,緩步走到了他們麵前。

他屈起了膝蓋,左邊膝蓋先貼到了地板上,然後是另一隻,他跪了下來,腰弓了下去,幾乎將身體對折。

“是我。”

他的手掌貼著地麵,臉埋得很低,聲音像從地底下傳出來。

“是我想要和小意在一起。”

我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池易暄抬起臉,迎上他們的目光:

“是我。”

他的背重又壓低,磕了一下頭。

“是我。”

額頭與地麵相撞,好響亮的一聲,不完整的音節從他的牙縫間艱難地擠出來。

“是我。”

他重複著,額頭撞在地板上。

“是我。”

池岩臉色慘白,媽媽捂住了嘴,我感到胸悶喘不上氣,眼前轉起了星星。

池易暄說:“是我的錯。”

沉悶的“咚”、“咚”聲在耳邊回響,像有人拿拳叩擊地麵。

他想不出來解法,所以隻能請求原諒。

“啪——”

極其響亮的一聲,池岩手裡的雞毛撣子落在我哥背上,當即斷成了兩半,我忘記了呼吸,看著那半截敲斷的棍子旋轉著飛了出去,池易暄卻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樣,握拳的手依然壓在地麵上,再度磕了一個響頭。

“對不起。”

這一聲將媽媽徹底驚醒了,她哭著錘池岩:“你做什麼呀!你做什麼呀!”

我衝過去,將我哥從地麵上拽起來,他沒有掙紮,雙腳發軟不由自主地往我身上靠,他好像根本就站不住。

媽媽帶著哭腔質問道:“乾什麼打孩子?……”

我回過頭,看到雞毛撣子從池岩的手心滑脫,他可能沒真想著要傷害我哥,暴怒的情緒變了色,讓他的表情變得痛苦。他扶著媽媽的手臂讓她坐下,背過身像是不想看到我們。

我扶著池易暄走出了家門,攙著他下樓,走到一半他忽然膝蓋一軟,從台階上摔了下去。

“哥!”

我驚叫一聲,好在兩三級台階不高,池易暄坐在地上抬起頭來,我這才發現他的眼淚流了滿臉。

心中的弦斷成了兩半。

“我不知道會這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會這樣!……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我拿頭去磕樓道的牆,想要為他贖罪,他卻急忙站起身,拿沾了灰的手捧住我的臉。

“不怪你,沒怪你。”

他的眼眶盈滿了淚水。可憐的池易暄,這個時候也得他來救我。

“我不知道會這樣,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這樣!”

“沒事的,沒有關係。”

怎麼會沒有事?如果沒關係的話,他又怎麼會向他們磕頭認罪、請求原諒呢?

“對不起,嗚嗚,哥哥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不是你的錯,要怪就怪他瞎翻。”池易暄用手背擦掉我臉上的汗與淚,“不是你的錯。”

我捂著臉急促地喘息,他不斷重複這句話,輕拍著我的背,好像在代替我與我大腦中的另一個聲音決鬥。

“我們出去透透氣,好不好?”

等我的呼吸平穩下來,他和我往外走。

正午的陽光是如此刺眼,我魂不守舍,但有他牽著,我想我可以把眼睛閉上。

支撐自己已經很艱難了,池易暄卻還要來支撐我,他的腳步沉重,好像腰間綁了塊沉重的錨。我迷迷糊糊地跟在我哥身後,沒有問他我們要去哪兒,眼前不斷浮現出他跪在地上,頭像錘一樣搗地的模樣,那時我竟然什麼都沒有做,什麼都沒有說。

這一刻我希望他走得遠遠的,飛去沒有憂愁與煩惱的夢幻島。

我抽回了自己的手,我哥一驚,立即把我的手腕捉回去,這回抓得更牢了。

“如果媽媽沒有和爸爸結婚就好了。”我說。

“彆瞎說。”

“我很後悔他們結了婚。”

“我不後悔。”

“你很後悔遇見我吧?”

“不後悔。”

“我這樣的人——”

“我不後悔!”他攥緊我的手,一次比一次篤定,“我不後悔。”

我垂著頭跟在他身後,任他帶領著我往前走。

“哥,我們逃去香港吧。”

不知道為什麼脫口而出是這句話。

“我們逃得遠遠的,逃到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去。”

池易暄的腳步停了下來。

“我沒有要去香港。”

“什麼?”我愣了下,“你不是和媽媽說……”

“我隻是和她說有個發展機會。”他停頓了一下,“她可能覺得我想要多賺錢,所以會去。她喜歡多想,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你也和我說這個月就要走了。”

他的眼睛遊移著,“那時我口不擇言了。”

“什麼意思?”

“……我想你趕緊從我家離開。”

“為什麼?”

“因為——”

他的眼朝下瞥。

“因為你總會動搖我的信念。”

我一時腦袋轉不過彎來,呆呆地盯著他看。池易暄的眼眶還紅著,卻衝我輕輕笑了一聲,“聽不懂也沒關係。”

我哥好像又把我當傻瓜了。我說:“你特意沒往家裡買家具,不就是為了去香港嗎?”

“沒買家具是因為還在還銀行貸款……是因為不想多花錢,而不是因為要走。”他歎了一聲,“你這個樣子我怎麼去香港?”

我後知後覺,“你是為了氣跑我才故意那麼說的!”

池易暄不置可否。

太多情緒混雜在一塊,讓我的腦容量超載。他從沒有打算去香港——好一會兒我才消化掉這個消息。

“……哥你真壞,你是成心想氣死我。”

“對不起。”他牽著我的手走出一段路,又說,“我沒有你壞。”

“我做什麼了?”

“你說你就活到三十歲。”

“……”

我確實說過。

“對不起。”我也向他道歉,“咱們扯平了。”

池易暄被我逗得彎了彎嘴角,眼淚終於不再流了,“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我答應你。”

“我還沒有說是什麼。”

“我都答應你。”

池易暄輕聲說:“我希望你健康、幸福,你答應我一定要活到自然死亡——最好活得比我久。”

“活得比你久?”

“對——”

風在樹梢擱淺,落花像碎雪。

“我希望你在我身邊,活得久一點。”

第129章

如果要問我有沒有想過讓爸媽知道的後果,我的答案是沒有。

可能我就不願去想,也許潛意識知道沒有好結果。人的本性趨利避害,我的本性是不如不想。

但我知道池易暄會想。

他那樣麵麵俱到的人,也沒能想出法子,跪在地上磕頭,把腦門都給磕破了。

等到緩過勁來,我和我哥的情緒都平複了一點,走到沒人的地方時我讓他把衣服撩起來給我看一看。

他問我要做什麼。

“我看看老爸剛才抽你那一下。”

他非說沒事。我不信,揪住他的衣服想往他頭上掀,池易暄怕我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他給剝了,連忙說:“行、行。”

說罷將領口扯開,我將臉湊上前,眼往下瞄,頓時就有點哽咽。

木棍在他背上烙下一條比拇指還要粗的紅痕。

“紅了。”我說,“好大一塊。”

他迅速將領口蓋回去,不再讓我看,轉移了話題:

“餓了嗎?我們吃飯去吧?”

我哥眼中有溫和的笑意,見我不吱聲,提議道:

“去吃麻辣燙,怎麼樣?不說話的話我就當你同意了。”

他帶我步行去了一家蒼蠅館子,拿了個塑料小盆在配菜區挑選起來,問我想要吃什麼,我說都可以,我哥就拿了一些我平時愛吃的放進去。

老板幫我們燙完菜、盛進碗裡,池易暄幫我端過來,又打了點芝麻醬放到我手邊,然後拿了隻凳子在對麵坐下,掰開一雙一次性筷子遞給我。

我接過來,這會兒才感到有點餓。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熱氣蒸騰的麻辣燙,捧起碗往嘴裡扒拉了兩大口,池易暄打趣道:“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我問他怎麼不吃,他說他早餐吃得多,不餓。

他看起來已經恢複了平靜,我原以為這件事會輕易將他擊穿,但現在他好整以暇坐在我身邊,看不出來破綻,除了腦門上破了塊皮。

“一會兒去商店買塊創口貼吧。”我指了指他的額頭。

池易暄借裝一次性筷子的不鏽鋼桶看了眼自己的臉,故作輕鬆:“那得買塊大的。”

他將心緒收拾得很好,我知道那是因為我在這裡。

桌子底下,我握住了他的手。

他看出來我想要說什麼,於是也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無論池易暄看起來有多冷靜,等到了要回家的時候,他又顯得心緒不寧。怕貿然回家嚇到爸媽,他提前在群裡說:我們過半個小時回來。

他時刻關注著手機提醒,可能擔心池岩或媽媽會說些什麼,然而直到回家的前一刻,家庭群裡都一片死寂。

我們站在樓棟前抬頭往上看去,家的窗口是明黃色。

“哥,走嗎?”

焦慮的情緒很難再被他隱藏,他深吸一口氣,說:“好。”

從小到大無數次爬過這段回家的樓梯,沒有一回是今天的心情。到了家門口,我與池易暄對視一眼,我先敲了下門,然後將手握在門把上。

門沒有鎖,一推就開了。池易暄跟在我身後,動作很輕地走了進來。客廳的燈亮著,隱隱照亮走廊儘頭,我的心跳得很快,我們一前一後地繞過拐角,朝廚房看去,媽媽正係著圍裙,和往常一樣煮著飯。

“媽。”池易暄叫了一聲。

她回過頭來看了我們一眼,我看到她的眼睛都腫著。

她兀自用湯勺攪著煮鍋裡的食物,沒像以前一樣興高采烈地招呼我們洗手。我和池易暄交換著眼神,都很無措,最後選擇在餐桌邊坐下,誰都沒吭聲。

媽媽共盛了四碗麵條出來,三碗端到桌上,第四碗端進了主臥。我立刻明白了:池岩在裡頭。

然後她在我們對麵坐下,語速很快地說:“快吃吧,吃完就得去車站了。”

今天是中秋假期的最後一天,離家之前的最後一頓飯吃得十分艱難,媽媽始終不抬起頭來,似乎無法直視我們,吃到一半她忽然放下筷子去衛生間,將門關上了。我和池易暄麵麵相覷,我知道他心裡也不好受。

過了一會兒她才出來,裝作若無其事地問:

“怎麼都不吃?是太淡了嗎?”

飯桌上每人的湯碗裡都餘下不少麵條。池易暄輕聲答:“……沒有,不淡。”

她看了一眼時鐘:

“哎呀,是不是要晚了?”

說罷匆匆前往我們的房間,將兩隻行李箱拖出來交到我們手裡,又將我的書包遞給我。我將拉鏈拉下來一小截,發現單反相機被她裝了回去。

我們都有很多想要和她說的話,可是現在卻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我鼓足勇氣想要打破沉默,她卻像提前察覺到了似的,立即岔開話題,催促我們叫車。

她不想談這件事。

池易暄憂傷地望著她,千言萬語化作一句:

“我們先走了。”

“……我送你們下去吧!”

媽媽往身上披上一件薄外套,小跑著去門口換鞋。

池易暄拖著行李箱來到緊閉的臥房前,抬起手腕似乎想要敲門,快落下時又猛然刹車,他將手收了回去,低聲說:

“爸,我和小意先走了。”

沒有回應。

出了家門,媽媽扶著樓梯扶手走在前麵,下到一樓以後為我們撐開大鐵門,方便我們將行李箱拖出去。

晚風帶著微涼的溫度,池易暄讓她先回去,她卻堅持說要送我們上車。

夕陽籠罩大地,我哥和我站在她的左右手邊,我在內心醞釀著要說出口的話,可是老天沒有給我這個機會。

出租車很快就到了。

放完行李箱,我們在後座坐下,隔著透明的車窗,媽媽抱著手臂站在台階上,與我們對望,神情顯得落寞。

我與我哥之間沒有隱情、沒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這是不可能被原諒的罪惡,我從一開始就明白。

我將車窗降了下去。

“媽媽。”

“嗯?”她回過神來。

“我和哥哥都很愛你。”

她抿了下嘴唇,眉毛顫了顫,似是又要哭了。我心裡一緊,下意識想要向她道歉,卻見她舉起手朝我們晃了晃,是她在和我們說再見。

一個小時之後,我和池易暄坐上了回程的高鐵。我哥的位置靠窗,我的在中間,他一整天都沒吃什麼,我從書包裡掏出一塊餅乾遞過去,他搖搖頭說不餓。

又問他需不需要喝水,他也說不渴。

我沒再去煩他。夜幕降臨了,窗戶被塗成了黑色,車廂內的燈光反光映在玻璃上,影影綽綽。

直到我偶然間瞥向窗外,才發現窗戶上映出了我哥流淚的臉龐,我連忙拿紙去為他擦眼淚,池易暄好像沒想到會被我看見,失神地笑了一下,接過來擦了擦通紅的眼角。

“會好起來的。”我說著蒼白的安慰話,“也許不會有那麼糟糕。”

他用氣音答:“希望吧。”

我又掏出那塊先前被他拒絕的餅乾,掰成兩半,將其中一塊遞到他手邊:“你今天一天都沒吃什麼。”

他接過去,咬了一小口,緩慢地嚼著。

“媽媽生氣隻是一時的……她會理解的。”這種話我自己都不信,可是如果能夠讓他好受一分,我願意說千萬遍,“實在不行我就騙他們說那是假的,我們早就分手了。”

“然後呢?”

沒料到他會忽然提問,我撓了撓腦袋:

“我們就……假裝丁克……丁克一輩子好了。”

他被我這無厘頭的回答逗笑了。

“小意,你知道我之前是怎麼想的嗎?”

“怎麼想的?”

“我想的是不結婚。”

我差點以為他想出了完美的解決辦法,“這跟丁克有什麼本質區彆?都是要把爸媽氣死的。”

“起碼可以拖幾年。”

“鈍刀子磨肉?哥你還挺能折騰人。”

池易暄和我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他捏著半塊餅乾,側過頭來問我:“你不害怕嗎?”

“……還好。”

我想他可能看出來我心裡也沒底。

“你不是一向無畏無懼嗎?”

我像隻公雞一樣抻著脖子答:“我是啊。”

我哥微微笑了起來,捏了捏我的臉,說:

“那你借我一點勇氣吧。”

第130章

高鐵站出來 ,又到了分彆的時候,拖著行李箱走到馬路邊,我與池易暄不約而同地對彼此說:“你要來我家嗎?”

說完都是一愣,又異口同聲道:“那我去你家吧。”

可能他怕我想不開,我也怕他做傻事。池易暄忍俊不禁,拿出手機:“我叫車了。”

最後是我去了我哥家,明天就是工作日,去他家對他來說方便一點。

夜深了,我抱著他睡下,麵向彼此,我哥也將一隻手臂掛在我腰上,關上床頭櫃上的小夜燈之前,他對我說:“彆想那麼多了。”

“想的最多的人是你吧。”

他像被我看破了心思似的,羞赧地笑著:“那我儘量不想了。”

可惜對我們家來說,今晚注定會是個不眠夜,爸爸媽媽肯定沒能睡著,就像我和我哥一樣,輾轉反側到淩晨三點多,池易暄起床去陽台上抽煙。

我跟了過去。

陽台上的玻璃窗開了一半,順著紗窗流進來的晚風有了心跳,我從他手裡接過剩下半隻沒抽完的煙,送到自己嘴邊叼著。

池易暄又從煙盒中抽出一根新的點燃,橙色的火光被風撩動,時隱時現。默不作聲地抽了三根,我哥要去拿第四根時,我按住他的手背:“少抽點吧。”

他動作停頓一下,將煙收了回去。

我們又回床上躺下,或許睡著了一、兩個小時,再睜眼時天亮了,池易暄做了早餐,之後他去公司,我回自己家休息了半天,晚上去cici上班。

很難用語言描述到底有哪裡改變了,生活的進程沒有停下,心事卻在悄悄生長。

我試圖與媽媽破冰,想出來的法子是打錢——我將上個月的工資連同獎金一起轉回家,以前每個月轉帳時她都會發來好多條語音消息,變著法地誇我能乾。今天她兩個小時之後才回複了我:收到了,謝謝。

我總想要儘快讓這件事翻篇,其實我知道這不可能,也不知道這種時候到底是多給她一些時間比較好,還是多跟她說說話更好。總而言之,我耐不住性子,撥通了她的電話。

媽媽接通了視頻,問我怎麼了。

她的眼眶雖然沒有昨天那樣紅腫了,卻仍舊顯得沮喪。和她說話時,她都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我沒敢問她池岩怎麼樣,隻是佯裝無事發生過一般,問她吃了沒有、順帶聊了聊自己的工作。

媽媽的心思不在聊天上,她望著我半晌不吱聲,到最後眼神都飄出了屏幕之外。

我心中沒有計劃,不知道應該怎樣向她開口解釋,隻好說:“媽,我不打擾你了,你休息吧。”

“嗯。”

通話不到三分鐘就結束了。

其實她的反應比我想象中好很多,我原本擔心她連我的電話都不會接。

而我向池岩發出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一到周末我又找我哥去了。淩晨一點多從cici離開,開車去他的小區。街上無人,路燈昏黃,我將車窗降下,讓微風灌進來。

上回池易暄給了我他家的備用鑰匙,我輕手輕腳地上樓,進門以後脫下鞋,發現他正坐在客廳的單人沙發裡工作。

“你還沒睡嗎?”

池易暄合上大腿上的筆記本,“在等你。”

我喜笑顏開,“彆騙我,我會信以為真的。”

“真是在等你。”

他將電腦留在了沙發墊上,走上前來。快一周沒有見麵,我環住他的腰與他接吻,吻到一半他問我:

“怎麼不換鞋?”

“你家不是沒有多的拖鞋嗎?”

之前幾次過來我都是穿著襪子直接踩進來。

我哥看向我身後的鞋櫃,我跟著回過頭,發現今天玄關地毯上多了一雙灰色的拖鞋,“……是給我買的嗎?”

“嗯。”

心情輕飄飄的,我立即過去穿上,然後貼在他臉上親了親:“謝謝哥。”

時間不早了,匆匆洗了個澡,拿我哥的浴巾擦乾身體以後,大咧咧地跳到了床上。池易暄關上燈睡下,我將身體轉過去背對著他,說我背癢,哥你能不能幫我撓撓?

池易暄的手伸了過來:“這兒?”

他的指甲不輕不重地抓在我後背。

“下麵、下麵——左邊,再左邊點——”

我舒服得骨頭都酥了,爽得嘴裡“哎”地長歎一聲,脖子都縮了起來。

“這麼舒服?”

“爽死。”我問他,“要我給你撓嗎?”

池易暄說不用。

他給我撓完癢以後,我又睡正。

“哥,你這幾天有跟家裡打電話嗎?”

“有。你呢?”

“我也有。”

但我們誰都沒主動說自己和爸媽聊了些什麼,看來他也在碰壁。

池易暄換了個話題:“你過兩周有空嗎?”

“過兩周?看要做什麼了。”

“我要出差。”

“出差?要多久?”

“一周。”

我內心琢磨著,從cici走開一周問題不大,就是得編個靠譜的理由給黃渝聽。我嘴上調笑著:“怎麼?你想我去啊?”

“嗯。”池易暄轉過身來,麵向我,低聲說,“我想你來。”

操,溫熱氣流吹在我耳邊,帶電似的。我哥說想要我去,那我在所不辭。

我佯裝思索了一會兒,說:“那好吧。”

“會不會對你的工作有影響?”

我清了下嗓子說:“影響當然有,誰叫我是二把手?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群龍無首,肯定會麻煩點。”

池易暄猶豫起來,“那要不……”

我生怕我哥在這時把邀請撤回,趕忙說:“不過為了你這一點小事算不上什麼了,如果你真的感到不好意思的話——你叫我聲好聽的吧。”

“好聽的?”

“對啊,就情侶間的那種叫法。”

“比如什麼?”

“比如……”我轉了轉眼珠,“‘老公’,你叫我聲‘老公’。”

池易暄一下就笑了,“那叫不出口。”

“‘親愛的’也行。”

“太肉麻了。”

“喂,我可得為你翹班一周,你連動一下嘴皮子都不願意?太沒誠意了吧!”

池易暄想了一會兒,問:“寶貝呢?”

寶貝?寶貝也不是不行。我沉思起來,我哥看著我,眼睛笑起來時像月牙,目光款款。

“小意寶貝。”

操!

我的心臟震了震,原來這就是被命中的感受!我捂著胸口心滿意足地倒在我哥肩上。

一想到兩周以後就能陪哥哥出差,上班時都格外振奮。這幾天吃藥時我都在cici找個空卡座坐下,拍下視頻以後發給池易暄打卡。

酒保恰巧在我結束拍攝的瞬間從我背後走過,他不小心入了鏡,一下慌了神,以為我是在應付客戶。我告訴他沒事,我是在給我的寶貝拍視頻。

“寶貝?”酒保的眼睛亮了起來,“意哥有對象了?”

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能看看照片不?”

“不行。”我低下頭將方才的視頻發給池易暄,酒保在這時不聲不響地將臉湊過來,我察覺到以後趕緊將手機一歪,不讓他看。

“意哥……你管妹子叫‘暴走大鵝’不太好吧!”

“你不是還上班麼?”我趕他走。

“意哥,剛才我看那消息界麵怎麼都是你一個人說話啊……”

“哪有?”

我立即將手機拿遠,以防他看清我哥的頭像,發現我的寶貝是位男人,但又要向他證明我哥也對我情有獨鐘,於是用手指向上劃拉起聊天記錄。

他媽的不劃拉不知道,大片綠色氣泡框,基本上我發7、8條信息池易暄才會回我一條,不過這是因為我屁大點事情都愛和他講:調製了新的雞尾酒我要拍張照片發過去,讓他有空過來喝;哪一天的雲好看我也拍下來,說飽滿很像他的圓屁股。再說了,我們隔三差五就會見麵,愛不愛我又不是靠信息數量多少來證明。

我擺擺手:“人家是成功人士,加班忙得很,正在為我們的未來打拚,又不是故意不理我。”

酒保的眼神立馬就變了,變得憐憫起來。

這眼神我很熟悉,大學時同寢室的兄弟說女神發脫單朋友圈是為了激勵他時,我們也都那麼看他。

酒保悻悻離開了,半路遇見送酒的服務生,拉住他竊竊私語了一陣,不知道他倆聊了些什麼,但是服務生很快就驚訝地捂住了嘴,憐愛地看向我,接著右手握拳在胸口錘了兩下,像在說:兄弟加油。

……

你們懂什麼。

我可不是舔狗。

我跟我哥是兩情相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