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家家雨(10)(1 / 2)

橙黃橘綠時 勖力 8405 字 3個月前

汪鹽用湯匙舀粥往嘴裡送,打孫施惠的手,要他彆討人嫌地逗小孩玩。

“回你桌上去。”

孫施惠這才牢騷,“你娘舅和你老表是真能喝。我抽空溜一會兒。”

說話間,汪鹽也聞得見他身上的酒氣。她知道他明天還約了趙先生那頭,爺爺那通電話算是擺平閒務,孫施惠依舊要和那趙某人通力合作。

汪鹽問他,快則,那塊地多久能起起來?

孫施惠答,資金到位,人力、工程不拖遝,一年足夠封頂。配套的文創商業圈和主題酒店在二期計劃裡。

他之前說過的,春夏兩季就跟這一個項目。

汪鹽再問他,“那麼,你資金到位了嗎?”

孫施惠笑,“沒有你,爺爺沒那麼快鬆口這個項目,也不會這麼快配合我。”他沒正麵回答汪鹽的問題,但是爺爺輔佐孫施惠搭橋鋪路是他們都看到的事實。

吃粥的人不再說話,孫施惠再添把火,“昨晚不是你,爺爺也沒那麼快消氣。你倒是會哄人,全天下的。唯獨我。”

汪鹽抬眸看他一眼,當著孩子的麵,她讓他不要瞎說。

“我瞎說什麼了我?”

“你回去桌上啊,老這麼離席,像什麼話!”汪鹽催他走。

孫施惠反把世故那套丟掉,“像什麼話,這裡你家,又不是我家。你爸是主人,我又不是……”

二人躲在房裡閒話著,那頭,陳茵已經在喊施惠了。

孫施惠不急不慢地應了聲,“就來。”

臨去前,他問她,“我是嗎?”

汪鹽沒有回答他。

飯後,一家子湊在一起喝了些普洱茶,舅舅家略坐坐就散了。按禮,娘舅這頭接了新姑爺的禮,就是應下以後兩相交的意思了。事無巨細,紅白事全都得來往。

陳若浦問施惠要方便時間,他們回請新人。

孫施惠當著嶽父嶽母的麵,說一家人不要兩家話,“我嶽母請一頓就夠了,這年節下來,到現在,我們頓頓也沒閒著。過段時間,還要正式擺酒,舅舅舅母連同哥哥嫂子也都要去,其實酒不酒席不席,勝在圓滿,心意我和鹽鹽領了。這錢嘛,舅舅舅母就先替我們省著,今後去的機會多的是。總要一家子去舅舅家吃上幾回的。”

陳家這頭聽施惠這麼說,受用也惶恐。因為知道孫家什麼出身,生怕人家不領情,傳到孫家老爺子那裡,反倒是他們慢待了新姑爺。

最後還是陳茵出麵打圓場,說他們也忙,你們就聽施惠的吧。“況且鹽鹽這樣子,一時半會也要忌口幾天,就今天我還省了不少錢呢。我都省了,你們難不成還要越到我前頭去啊。”

孫施惠笑語吟吟配合著師母,“是的了,誰人請客都不能越了我嶽母的排場。”

眾人笑成一條聲,一家人和和美美地散了。孫施惠親自下樓去送客。

陳茵忙著收拾桌上,麵上難掩喜悅之態。

汪敏行看破偏要說破,沒當著鹽鹽的麵,“這個女婿,你很是滿意了?”

陳茵剜一眼老汪,“怎麼,你不滿意,你不滿意也是你點的頭啊!拿大主意,哪回不是你們男人上前的啊?”

汪敏行悄悄問妻子,“施惠到底哪裡投了你的緣了?”

“拎得清,乾事利索,說話漂亮,裡裡外外有擔當。你還彆說,眼緣這東西,講不明白的,養兒養女還要個父母緣呢,找女婿找兒媳,一個道理。有緣無分,終究圓滿不到頭。”

其餘的發散話,陳茵不肯說了,也不肯老汪說。隻一點,結婚就奔著好好過日子去的。“你女兒稱心如意,比什麼都重要。”

汪敏行幫著妻子把杯盞盤碟往廚房搬,嘴上不說,心裡存著呢:早幾年你不是這麼說的。早幾年,你由著鹽鹽所謂的“稱心如意”,她和那個誰也未必散得了。

他始終記得,盛吉安登汪家的門,受了陳茵多少白眼。汪敏行一手教出來的學生,當年成績出來,更是給學校、市裡拔得頭籌。謝師宴上,盛吉安特地過來認認真真敬汪敏行的酒,感謝的話說了好幾遍,最後也說感謝貓貓,雖然她沒有來。老師可以的話,幫我帶給她。

那是那個年輕人頭回認真也委婉地想滲透給汪敏行聽。

終究時移世易。

都說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汪敏行為人父,隱忍的情緒始終難露,他從不覺得結婚就是個圓句號了,到底是良人還是齊大非偶,恐怕連當事人都說了不算。哎,自己也是這麼過來的。他替女兒愁的那份心,隻怕,不等到他閉眼,且不會完。

孫施惠送客上來,汪敏行也放下手裡的活,由妻子去弄了。

翁婿倆再坐了坐,汪敏行同施惠聊了幾句,說到他們要搬出去的事。

“我和你師母的意思是不同意。”汪敏行呷一口茶,“你也彆怪鹽鹽多嘴告訴我們。她是生怕你真的拿定主意,想要我們旁觀者勸勸你。”

汪敏行說,爺爺本就病著,一時好一時歹的。你們才結婚,就要搬出去。傳出去,一是你施惠忤逆,二是新媳嬌縱不容人。

“事死如事生。你也不要一味地覺得鹽鹽受了點委屈,就要拿她作借口去發你的一口氣。施惠,我這麼說,不怕你記恨我。從前,你和爺爺、琅華關係再緊張,那是你們家的事。如今我女兒嫁過去了,我免不得要做個不識相的人。”

孫施惠在汪敏行對麵,他要抽煙,也分給老師抽。說話間,他還起身去把陽台上的窗戶撥開了,冷風南北穿堂過。孫施惠正好坐在這道冷風裡,風把他手上的煙灰刮得簌簌落。

倘若說,汪敏行對盛吉安的那幾年是惜才。到底這個學生在他手裡,替他爭了多少光;

那麼孫施惠在老汪眼裡,就是個頑石,頑骨頭。妻子批評他,連起碼的有教無類都沒做到。

是的,汪敏行這些年對施惠沒有做到有教無類。可是私心論,他對這小子焦過的心思,比任何一個學生都多。

他怕他走歪了,尤其那時候,他出了和他父親一般的風流事故。汪敏行頭回對孫施惠痛罵,在人家地頭,他一個外人行使著父親一般的權利。

汪敏行嗬斥施惠,你叫誰滾?啊!

彼時,鹽鹽已經氣得扭頭就走了。

孫施惠頹唐地趴回他的床上去,臉埋在枕頭裡。汪敏行說,沒人沒藥再去幫你治什麼傷了,你要和你老子走一樣的歪路,隨你去。

這些年,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爺爺哪點待你薄了,他細心教養你,這麼大的一個家,將來統共都要交到你手上去。連同你的姑姑,爺爺也希望能得你濟益。

而你呢,你在渾渾噩噩乾什麼鳥事呢!啊!

來孫家十三年,那時候。孫施惠頭回朝一個外人說了他這些年都爛在肚子裡的話,“老師,他們誰人都沒問過我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