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一石三鳥(1 / 2)

鐘義寒請夏綾落了座,去準備了茶水招待她,而後又在書房取來紙筆,鋪在桌上同夏綾開始了他的分析。

“其實這事說白了,就是何掌印想坑莊衡大人。結果沒想到,譚少監在中間插了一道,這突然掉下個鍋來沒地兒甩,隻能暫時先扣他腦袋上了。”

夏綾有些詫異。她隻知何敬與譚小澄之間並不和睦,竟不知他與莊衡之間還有齟齬。

“嗯,何掌印與莊大人,他們是有過什麼矛盾嗎?”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或者說,這不是何掌印與莊衡大人之間矛盾,而是內府與北鎮撫司之間的矛盾。”

鐘義寒不疾不徐的講到:“自文皇始,建錦衣衛與東緝事廠,用於巡察緝事,直達天聽,並稱為‘廠衛’。經王朝百年風雨,因東廠為內官所把持,天子近臣,最易得君王寵信,故大多數時候,東廠是要壓北鎮撫司一頭的。尤其是到了宣明一朝,先帝極為倚仗東廠,東廠廠督彼時何等威風,連錦衣衛指揮使見了,都是要執下屬禮的。”

“可到了景熙一朝,情況整個掉了個個兒。今上既看不上東廠的威風,也看不慣錦衣衛的陰損,所以禦極之初,下狠手整飭過北鎮撫司,撤了先前的指揮使,將莊衡大人提了上來。莊大人畢竟是皇上的嫡係,也確實是一個相當有能力的人,有他在北鎮撫司坐鎮,這錦衣衛皇上自然是越用越順手,對莊大人也愈發倚重。不然你看現在,即便如司禮監掌印,見了莊衡大人也得恭恭敬敬的行禮稱一聲大人,你說這何掌□□裡能咽的下這口氣嗎?”

夏綾搖了搖頭,這自是不能的。她問:“那東廠呢,皇上就不用了?”

“皇上當然想用東廠。”鐘義寒答的肯定,“隻不過,他現在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人。現內府宦官,以何掌印為首,皆是自宣明朝一脈相承下來的,辦事還是用的之前的老路子。內官上下自成一體,沆瀣一氣,而對外仗著是天子近臣,恨不得騎到文官腦袋頂上來。雖是他們對陛下的忠心毋庸置疑,可若繼續如此做,壞的是皇上的名聲。”

“今上現下意於建設海防,正是用人之際,急於在文官當中樹立一個英明賢德的形象,招攬天下有識之官員肝腦塗地的替他乾活。在這個裉節上,怎麼可能由得宦官在中間胡攪合?所以隻能暫將東緝事廠擱置一旁,任其式微,再徐徐圖謀他屬意的人選。”

夏綾想了想,小聲問:“唔,既然何掌印不得皇上心意了,那皇上怎麼不把他換了?”

鐘義寒嘖了一聲:“東西壞了,第一反應肯定是看能不能修,而不是直接扔掉。何掌印跟在陛下身邊伺候十幾年了,其間沒出過什麼大紕漏,定是有他厲害的地方在的。況且現在以司禮監為首的內官,多以何掌印馬首是瞻,皇上若是把他給換了,那其他秉筆寫字要不要換?若是全都換了,皇上又哪裡來的心力扶持出一個已調-教了十多年的老人呢?”

夏綾點了點頭。她恍然回憶起來,當日譚小澄同她說的,莊衡大人和何掌印,皇上一個都不想舍。彼時她還沒有完全理解譚小澄話裡的意思,現在被鐘義寒這麼一點撥,頓時全都明了。

“咱們再說回這次的事情上來。”鐘義寒拿起筆舔了墨,“何掌印這次揪住了私相授受的把柄,莊衡大人確實沒得跑,要是透露給文官參上他一本,莊大人絕對會聲名掃地。但是何掌印高明在哪了呢,他不直接拿著私相授受的證據發難,而是要用這個做威脅摁死方苒。試想,若是莊衡大人心中最記掛的人不明不白的冤死在宮裡了,他還能同從前一樣舍生赴死的為皇上效命嗎?這才是誅心之道啊。”

說著,他拿筆在紙上落了幾個字。左邊一個“何”,右邊一個“莊”,又在中間寫了個“方”字,並用一條線將“莊”和“方”兩個字連起來。

寫罷他繼續道:“況且,這件事何掌印沒留下一點痕跡,莊衡大人的那隻錢袋子,誰也沒法說他就必須得認識。他知道皇上肯定想保莊衡大人,若是把私相授受的證據交給皇上,那結果肯定是不了了之,若是真的透露給文官,以皇上的心思,肯定會猜到他頭上,敢在皇上眼皮底下耍心眼子,那他才真是自尋死路。所以,把方苒假做成畏罪自儘摁死在牢裡,這個計劃原本天衣無縫,可是萬萬沒想到啊,中間殺出來個譚少監。”

鐘義寒在“方”字的下麵又寫下一個“譚”字。

“譚少監這個人,說實話我是有些敬佩他的。說到底,方苒的死活跟他有什麼關係?他隻要裝作無事發生,照樣安安生生的過他的日子,但他卻真有膽量,用這樣,嗯,有些慘烈的方式,結結實實的擺了何掌印一道,硬是把方苒給保了下來。”

說到這,鐘義寒隨手拿起桌上的一個空茶碗遞給夏綾。

“那麼到現在,就產生了一個鍋,關於究竟是誰欺瞞了皇上的問題。小喬公公,如果你是陛下,這口鍋你會往誰腦袋上扣?”

夏綾看向了紙上的幾個字。莊和何,都是皇上想保的,肯定不能動。而方苒是和莊衡連在一起的,動了她就等同於動了莊衡,也不行。想了想,她最後隻能把茶碗扣在了“譚”字上。

鐘義寒點了點頭:“這也就是現在的局麵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也就有兩個把柄攥在了皇上手裡。一個是莊衡大人私相授受,一個是何掌印想私底下搞垮莊大人。私相授受這事先按下不表,畢竟這個罪名可大可小,全看皇上怎麼拿捏。但何掌印那攤的事就有些麻煩了。他竟把心思動到了前朝,還妄圖染指皇上的親信要員,就咱們這位陛下的脾氣,你猜還能不能容得下他?”

夏綾繃著嘴搖了搖頭。憑她對寧澈的了解,他眼裡是不揉沙子的。

“可是鐘大人,你方才不是還說皇上是要保何掌印的嗎?”

鐘義寒想了想道:“這麼說吧,皇上是想保何掌印的一部分。讓他把有用的那部分留下,沒用的那部分踢出去。而這件事,恰恰就給了他一個契機。皇上之所以現在還沒有動何掌印,是想找一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既讓內府此後再不敢打前朝的主意,又讓何掌印自己甘願放一部分權出來,然後再扶持一個足以同何掌印抗衡的人以在內府中製衡。”

夏綾低頭琢磨了片刻,忽然啊了一聲出來:“那你說的這個人,是譚少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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